壺谷集 (柳範休)/卷九

卷八 壺谷集
卷之九
作者:柳範休
1900年
卷十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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泮村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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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道問。此心之體。未發則性。而已發則爲情。未發而中。爲道之體。已發而和。爲道之用。此所謂體用。以人心動靜而言。而朱子又曰天命之性。率性之道。性與道相對。則性是體道是用。此所謂體用。以天理自然者而言也。然則中與和。皆是率性而已。而對性而言則不害爲性之用也。嘗見后山丈以爲性爲道之體。日用事物之道。皆自這性中做出來。已發而情則情之無所乖戾。固是道也。又何可言中爲率性之道也云云。未知此義如何。範休答曰中者未發之名。旣是未發則這是大本。這是天命之性。今以中爲性之用。則是性爲性之用。大本爲大本之用。亦可以成說乎。至於后山丈未發之前不可言率性之道云云。亦恐未然。夫所謂性者。只是仁義禮智而已。所謂道者。只是循此四德而已。纔有是性。便有此道。循仁之性則有所謂親親仁民。愛物之道。循義之性則有所謂賢賢貴貴長長之道。循禮循智。莫不皆然。而親義序別之理。已具於未發之體。則未發之前。其言率性之道者。何所不可耶。

致道曰仁義禮智之言性。猶言一大之爲天也。不偏不倚之爲中。猶言天之形圓也。圓固不外乎天。而其不可指圓謂天也明矣。今以中爲未發之名。而遂欲喚中謂性可乎。夫不偏不倚而中。卽性之所當然也。故第二章章句。旣曰中者不偏不倚。而係之曰天命所當然。精微之極致也。所謂所當然者。倘非所謂道乎。至於非后山未發之中不可言率性之說。誠與鄙意合。然其所以爲說則不同。夫心主於身而無動靜語默之間者也。已發而無所差繆。固是循其性之自然。而未發而渾然在中。無所偏倚。亦是循此性之自然者也。指其循性之自然而謂之道。不亦可乎。今以親義序別之理具於中。爲循性之道。則親義序別固是道也。而若其理之具於中者。則卽所謂性而已。性之與循性之道。理則一也。而其所以爲言則不亦有間乎。今指其性而謂之循性。性之與道。元無分段。則子思如何分別說。喚做性喚做道之異也。今執事知性之不可直謂之道。則必引後面事君忠事親孝之具於性者而謂之道。以爲未發之中循性之證。殊不知這忠孝之理。卽性之所謂仁義。而不免於指性爲循性之道。則固已不察於性道名義之界分。而當寂然不動之際。只知有忠孝之理在。而不知不偏不倚之爲循性自然之道。則當下地頭當下時分。未見此道洋洋發見之實矣。不幾於此道之有時而息乎。夫道者。日用事物當然之理也。根於方寸而徧於事物。未論動未動發未發。隨時隨處。各自有當然不易之道。雖未事君事親之時。其所謂當行之道則固未有頃刻之間矣。豈可膠執君親忠孝之道。引以爲未發時所當然。而至於不偏不倚之爲靜中循性之道則謂之非道可乎。範休答曰天圓性中之喩。旨義儘精密。然所謂不偏不倚者。畢竟是仁義禮智之性不偏不倚爾。正如圓不可便謂天而畢竟是天圓耳。然則圓不外乎天。中不離於性。今若曰中爲性之用。則亦將曰圓爲天之用乎。和之與情。猶中之與性。中旣爲性之用。則和亦爲情之用乎。葢中者只是卽其未發之體而狀其在中之德也。是以子思以天下之大本言之。朱子以天命之性釋之。又以道之體結之。曰大本。曰天命之性。曰道之體云云。要之是未發之性。至靜之體而已。今以本體之不偏不倚。爲所當然。以所當然。爲率性之道。至以未發之中。爲性之用。思之深析之過而不覺其有認體爲用之病也。且謂以中和言則中爲道之體。和爲道之用。以性與道相對言則中與和。卻爲性之用。此又區區所尋常疑之者。夫性體道用。以天理之自然者而言。中和體用。以人心之發未發而言。其所以爲言者固不同。而其實天命之性未發之中。同是一性。率性之道已發之和。初非二道。則未發之中。卽是天命之性。柰之何未發之中。於此則爲體而於彼則爲用也。至於鄙說以親義序別之理具於性命之中者。把作未發之中率性之道之非。則誠有指性爲循性之病。深荷執事警敎之力也。區區平日所見。葢以爲天下事物之理具於性中。道不待外求而便在於是。每向性分之中而討得率性之道。今因見喩而始覺其失。葢日用事物之理。固具於性分之中。而全體渾然。非有名色之可尋。則如孝親忠君敬長等名目。率性之道。誠若不可言於此矣。雖然未發之中。謂無率性之道之可名則可。若曰率性之道。必待性發而後有則不可。葢循其自然而徧布事物。莫非當行之路。則自其未發之前而自有箇率性之道耳。至於道之該貫動靜而隨時隨處。各自有當然不易之道。誠如盛喩。今以不偏不倚。爲未發時所當然之道者。愚亦不敢以是說爲非。而但以此謂之率性之道。而至謂之性之用。則不知何者是所謂大本。何者是所謂道之體也。程朱以來無此說話。此區區之所疑也。

致道曰夫道者。率性而已。而朱子只訓曰日用事物當行之理。日用事物四字。已包得時分地頭無所不該。而又係之曰性之德而具於心。無物不有。無時不然。夫旣曰性之德則道固不離於性。而又曰具於心。則指道之具於方寸之中而言也。曰無物不有。則不應於發處有而未發處無也。又曰無時不然。則不應於動時有而靜時息也。然而發處自有發處之道。未發處自有未發之道。動時自有動時之道。靜時自有靜時之道。隨其所處所接之異。而義理之頭面不同。在父子則親而在君臣則爲義。在已發則和而在未發則爲中。其理則固一也。而其名色意義則隨時隨處而不能不異矣。今論未發時率性之道。而必引後面事父之孝事君之忠而强而名之曰未發之道。至於未發之時。率此之性而爲渾然在中。不偏不倚之道者。果是子思朱子之本意耶。未發之與已發。其時分地頭。容有久暫闊狹之不同。而其理則未有動靜內外之殊。如或問所謂靜而無一息之不中。動而無一事之不和。其所占地步。亦何嘗差殊論耶。然則未發之中。其溫和莊敬凝定裁斷之本體則謂之性。這四者之不偏不倚。卽所謂率性者也。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中。無所偏倚。則卽所謂體是道而不相離者也。此與親義序別之爲循性當然。與夫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應物無差之爲體道之工。其道理體面工夫節度。亦有彼此之殊乎。夫以道對性而言則性爲體道爲用。而道不可言於體。主道而該性情則道兼動靜而道不可局於用。故朱子於第四節章句曰言性情之德。以明道不可離之意。觀乎此則道之該貫動靜可知也。然則其曰道之體道之用者。葢言體用俱是道也。非若以道對性而指性爲體之云也。至於見諭中。首言圓不離於天。中不離於性。今若曰中爲性之用則亦將曰圓爲天之用乎。末段又曰不偏不倚。畢竟離性不得。今以不偏不倚。爲循性之道。則又不免指性爲循性之病。然則執事其以道爲離乎性者耶。朱子曰率此之性。無非是道。亦離此四字仁義禮智不得。道固非離乎性者也。以不偏不倚之不離乎性。而遂謂之非道。則迷滯之見。終不敢唯唯也。範休曰高明之論。前後反復。無復餘蘊。而迷滯之見。終未有以信得及。不敢復立瞽說。以犯塗說之罪。只冀時月之間。或有分寸之進而窺得前日所未見。則謹當更以就質。庶有爛熳之歸耳。

範休問。性道雖同而氣稟或異。故不能無過不及之差。性道雖同之云。葢天下之物。各隨其性。而道各不同。則不可言人物之性道皆同也。葢言人與人同。禽獸與禽獸同。草木與草木同云耳。故曰不能無過不及之差。若曰人與物皆同則豈但曰有過不及之差而已耶。故愚則以爲性道雖同一句。雖是通人物而言。而亦不得不言偏全之異也如何。致道答曰觀萬物之異體則人物之性道。誠有不同者。然曰性曰道。皆是純理之名。而性道雖同一句。在氣稟或異之上。則這性道二字。卽專言理。不兼氣而言。寧有人與物之異乎。然而修道之敎。在乎人而不在於物。故自此以下。皆主人而言。以至於財成輔贊之功。皆不外乎人之所受乎天。則不能無過不及之差云云。輾轉說向人分上去。以或問考之。有曰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同得者也。其下卽係之曰人雖得其形氣之正。然其淸濁厚薄之稟。有不能不異者。遂以賢知愚不肖之過不及。反覆言之。而物則不復擧論矣。然則性道雖同一句。通人物而言。而不可分偏全之殊。自氣稟或異以下。始言人物稟受之異。而至於不能無過不及之差。則遂專言知愚賢不肖之分。以爲變化取中之道。而順欲違惡。因材制用。亦莫非人之所爲也。是則固理之本然。而亦作文之法然也。恐不必拘泥於下文。而遂認性道之純理。便以爲有人物之殊也如何。

範休問。誠者物之終始章句。必得是理然後有是物吐。何以曰是尼也。愚意則恐當曰爲古爲是。夫天下之物。皆實理之所爲。是大綱說。必得是理然後有是物。是言物之始也。所得之理旣盡。則是物亦盡而無有。是言物之終也。有是物與物亦盡。爲始終對待之說則是尼之吐。恐不是也如何。致道答曰章句天下之物。皆實理之所爲。故必得是理然後有是物者。釋誠者物之終始也。所得之理旣盡則是物亦盡而無有。葢言無是理則無是物。以極言有是理然後有是物之義。而亦以明天地不誠無物之意。以爲承上接下之辭。其下係之以人之心一有不實以下。所以釋人之不誠無物之意。葢終始二字。程子固以徹頭徹尾言之矣。朱子亦曰有是理則有是物。徹頭徹尾。皆是理之所爲。未有無此理而有此物矣。然則頭尾卽始終之謂。而未有無此理有此物云云者。卽理旣盡則物亦盡之謂也。恐不可以徹頭徹尾皆是理一句。爲物之始。以未有無理而有物一句。爲物之終也。故語類引顔子三月不違仁以明之。而有曰三月之始。三月之末。三月之後之云。則葢以三月之始末。爲之終始。而三月之後。卽盡而無有之謂也。然則旣得是理則物之自始自終。皆是有底物事。終字獨屬於有物底地頭。今以盡字與終字。意若相近。而遂以旣盡之後無有之地。爲物之終。則不幾於指無謂有乎。永樂學士小註兩盡字釋終始之終字一轉語。不能無後人之疑也如何。範休答曰所引小註及語類說。以盛意看也可爲證。以鄙意看也可爲證。徹頭徹尾四字。雖直接於有是物之下。而纔著徹尾二字。則其中已包得章句理旣盡物亦盡之意。葢小註朱子說。本非句句解釋章句者。則恐不必如此牽排而以攻鄙說也。範也雖愚迷。豈至於以徹尾爲物始乎。且所謂未有無此理而有此物也云云。其文句義意。與所謂所得之理旣盡則是物亦盡云云絶異。亦豈可以未有無理而有物一句。爲物之終耶。至於三月不違之說則三月之始。是得是理有是物之時。三月之末。是理旣盡。物亦盡之時。三月之後。是物盡以後事。如此看去。恐無害於義意。葢理之盡處。是物之盡處。物之盡處。是理之終處。盡之一字。只指物之末終當處而言。而今執事乃執無有矣三字。以爲盡字是物盡以後虛空之地。遂攻之以指無謂有。區區愚見。今不敢唯唯。而高明之見。必中於理。更思而質之。

致道問。太極圖說解品彙根柢之云。謂天下之品彙。皆根於太極之謂乎。抑太極各於品彙之中。爲之根柢之謂乎。範休答曰天下之品彙。皆自太極中生出。葢言太極爲品彙之根柢。恐不當就品彙中言其爲根柢也。致道曰區區向來所見。亦如執事所說。曾於過庭之日。累以奉質。則嘗以爲此言各於品彙之中。爲之根柢云耳。非言天下之品彙。皆根於太極也。埦固昧於所以立言之意。而指陳己說甚力。則曰若言大根柢則爾言亦可矣云云。近日略窺當日之敎。大是明的。而鄙說失註解之本旨也。何者。太極一圈。雖挑出上面。以明其不離不雜之妙。而其實陰陽五行男女萬物。皆是這箇太極也。故自陰靜陽動。至萬物化生。上下幾箇圈子。皆只是上面一圓圈。則此太極一圈。在陰陽五行爲樞紐。在男女萬物爲根柢耳。非言男女萬物之品彙。皆根於上面挑出之一箇太極也。然則區區初說。若推說萬物之大根柢則容或有如此說。而非卽是圈而解其爲樞紐根柢之本意也。範休問。體已含具萬用之意。如何。此心之體。渾然一理。酬酢萬變。無所處而不當。則此箇體段。便是含具得萬用之理。致道答曰此所謂冲漠無眹而萬象森然已具者也。旣曰萬象曰森具。則所謂渾然一理者。亦豈是儱侗一箇物耶。葢此箇物事。至虛而至實。至無而至有。所謂萬象森然者。非如有形之物。物物刻而雕之也。吾心所具之理。卽天地萬物之理也。雖斂之方寸之間。而天地萬物之理。無不畢具於其中。仁義禮智。卽人性之綱。而細推之則萬物之理。又豈有不統於此四者之目乎。旣有是四者之德。則五典百行之理。亦不外乎是。如五味子一箇殼子。已含具酸鹹甘苦辛之味在其中。不必待應用然後謂之具萬用也。

致道問。朱子答陸子靜書。是濂溪說破否。抑朱子所說破否。範休答曰恐是朱子所說破耳。致道曰季父所見。亦如執事所說。先人每以此義辨難而終不合。今刊補中兩下說破。註下段一說。卽先人意也。而當時云者。卽據前書而推言濂溪說破時也。範休答曰前日不曾細究。每以當時二字。看作朱先生自謂兩下說破。看作朱先生前書。今因勤敎。乃知如此說爲得正義。其意若曰此周子之所以必兩下說破於當時者。而某之如此推說。自謂得周子之本意已是大煞分明云爾。然則不言無極。不言太極云云。與夫當時兩下說破云云。皆是指濂溪而爲言。而所謂自謂如此說得云云。方是朱先生自指其前書也。今以兩下說破。爲朱先生之自謂。則是濂翁無極太極之說。必待晦翁之如此發明然後方可以無學者錯認之病耳。朱先生方尊信濂翁之說。以攻陸氏之非。而卻自謂吾於前日若不如此說破。則讀者必有偏見之病云云。果是歸重濂翁說之義乎。刊補中後一說。恐當爲正義。

索居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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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性是何物。曰程子曰性卽理也。葢性只是理。但理是公共之名。性是此理賦於人之名。

古之論性者。有曰一理渾然。又曰萬理含具。旣云一理而又云萬理者柰何。曰性未發時。虛靜眞純。只是一團公共道理而已。故曰一理。然及其動也。隨處發見。大而五典。細而萬事之理。皆由此出。故曰萬理涵具。

然則於性分中。萬理各各有色目窠窟否。曰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葢只是一理流行。隨其所遇而乃有萬殊名色。如一箇水。流於圓處則圓。流於方處則方。方圓乃分。初非有方圓之水。若於性中合下有萬事名色。則一箇方寸之內。將不容其多。如孝悌是理之大者。程夫子嘗曰性中曷嘗有孝弟來。且局定則不通。名以百止於百。名以萬止於萬。如易卦一爻當一事。則三百八十四爻。止三百八十四事。卻成死物。焉能變化無竆。惟其一故神而可以十百。可以千萬。可以至於毫忽塵刹而無竆焉。

此理初旣無定體。則其發也不幾於流蕩無準則否乎。曰理之在中。雖無名色之各定。然若其至善恰好體段。自有一定而不可易者。是以其發也。爲事雖不同。同歸於至善。爲道雖不一。一協於恰好。千變萬化之中。其本來至善恰好體段。葢未嘗改焉。又况事物之來。事事物物。各具其則而其當然不可易者。現前呈露。惟患人之見理不明。不患理無準則耳。

性中旣不可尋覓萬事名色。則仁義禮智四箇名目。獨無不可歟。曰萬事用也。四德體也。萬用之目。固不可尋覓性中。惟四德自是得之天賦。本然全具。葢天有元亨利貞。所以人有仁義禮智。稟得元之理爲仁。稟得亨之理爲禮。稟得利之理爲義。稟得貞之理爲智。仁是愛之之理。義是宜之之理。禮是恭敬之理。智是是非之理。四者不具。萬事不立。初非人之所排定。天之所以與我者然也。

然則四德於性中。各作間架。不相通貫否。曰嘗質之先師。一性具四德。如五味子。葢渾是一理中。涵得四箇德不成。仁自仁義自義禮智自禮智。酷似一箇五味子。涵得酸鹹甘苦辛許多性味。何嘗東邊有酸。西邊有辛。南北有苦鹹。試破作兩段。兩段各具五味。破作百段。百段亦各具五味。四德亦然。要之一而四無分別不得。四而一欲分段亦不得。

四德旣各有名目。則惻隱發時。義禮智卻在內。羞惡發時仁禮智猶不動歟。曰四德只一理。故所發雖有主。而發則俱發。如惻隱是仁之發。而其節文斯禮也。裁制斯義也。知斯不去智也。羞惡是義之發。而其發動底仁也。節文斯禮也。知斯不去智也。禮智皆然。一端之發。四者必俱。减一不得。大抵理是一箇理。隨處具足。全無欠闕。如言仁則都在仁上。言義則都在義上。非仁使時把義置在一邊。義使時將仁閣在一處。只在一箇理擧起。便是包攝自在。

體在內用在外。用之發於外也。體卻自在內耶。曰用之靜便是體。體之動便是用。不成有一箇不動之體墨守於內。別生出一箇用發外。有如水之源是體流是用。而畢竟是源之流耳。

一端之發。四者必俱。用之發外。體未嘗在內。則方其發也。於性中空無一物歟。曰此問卻好矣。大化流行。無少頃停泊。如水滚滚。去去來來。來而不見其多。去而不見其少。斯義也愚嘗聞之先師。

人之生也。落地之日。所賦之理。一生用之有餘。今去去來來。大化流行之論。近於新奇如何。曰先師嘗來臨澗亭。與先人兄弟曁蘭翁在方塘上。誦朱先生觀書詩源頭活水來之句曰。天地之化。一日之內。亦有始終循環之妙。人物葢於其間。與大化同流。理氣來來不息。此所謂源頭活水。範休問曰人之厥初賦性。完全自足。似無待於大化之來。先生笑曰半畒之水。日夜注下。苟無源頭活水。不幾於立而待其涸乎。

子於第二段曰性之動也。隨處發見。大而五典。細而萬事之理。皆由此出。以此則天下萬事之理。皆出於性。而似無待於外。第四段曰事物之來。事事物物。各具其則。而其當然不可易者。現前呈露。以此則天下萬事之理。各在於物。而似無待於性。何其言之不一。而斯理也旣發於性。又在於物。則不幾於重倂積疊乎。曰自我言則萬事之理發於性。自物言則當然之則卽物而在。自理言則在心在物只是一理。無分段無內外。發於性者卽是在於物底。在於物者卽是具於性底。豈有在內在外之別。大抵有形之物。在此則不在彼。在彼則不在此。惟理無形。故於此看則在此。於彼看則在彼。所謂不落方所者。試以格物說證之。天下萬事萬物之理。固具吾心性中。而性之未發。此理渾然在中。寂然無迹。故欲竆此理者。必就事物上以致其功。事物之理旣竆。則吾心之理。葢不外是爾。如事君孝親之理。具吾性中。而今就君親上竆格忠孝之理則卽此是性中所具忠孝之理。豈有在性在物之別。以此推之。天下萬事萬物之理。莫不皆然。然則竆事物之理。卽所以竆吾心性之理。彼此元是一理故耳。故程子曰物我一理。纔明彼卽曉此。朱子曰明命赫然。罔有內外。

蘆原雜錄蘆原泰陵山名○乙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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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本體。固具衆理。然要須格物致知然後。方充得本體。若無格物之工而昧於理。則措一事不得。今日格一理。明日格一理。所格之理漸多則所存之理漸多。恰似本無此理。從今湊得來。其實只是復得其本體。如一家之主。於一家之物。無非己有。只緣稺弱不能知管凡物。及其長成。漸知管所有擧爲己物。其實不是得其本無者耳。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我是萬物之一。何以謂之萬物皆備於我。葢人稟二五之秀。得無極之眞。此理渾全。無一分欠缺。大而敦五。細而應萬。皆由此出。知太極之統萬物則知吾性之備萬物矣。雖然此論稟賦本體而言。不成無事安坐。只道吾性如此。其要在反身而誠四字。反誠之道。又在竆萬物而知其理。應萬物而踐其理。察之由之然後。方實見得如此矣。

太極之理。賦於萬物。萬物所具。只是一理。但隨其所在。改換頭面。在物爲物之理。在人爲人之理。於君爲仁。於臣爲敬。於父爲慈。於子爲孝。朱先生曰在上便喚做仁。在下便喚做義。如禪受放伐。夏葛冬裘皆然。程子曰物我一理。纔明彼卽曉此。原其本初。物我固一理。賦生以後則理之在物在我。面貌各異。何以謂之物我一理。葢嘗思之。如就君親上竆得忠孝之道。則這是在我忠孝之道。葢此理根於吾性。貫徹於君親。更無內外彼此之間。不成中間斷絶有此疆彼界者。只是一理貫通。但理無形象。人不得見之耳。

中庸率性之道。后山丈以爲此道字指用而言。李致道以爲不然。屢與往復而不合。葢后山以爲仁義禮智之理。渾然在中則只謂之性。而及其發見於日用事物之間。其不犯人爲。自然流行底方是道。以末節章句大本者天命之性。達道者循性之謂證之。致道則以爲不須說發未發。只是仁義禮智之性。各有分派條理底便是道。自其本體而已然。何必待發見於用而後方是謂之道耶。區區嘗與聞其論。夫仁義禮智之理渾然在中者。是謂之性。而之理也根吾方寸之中而貫通於天地萬物之上。雖其寂然不動之時。何嘗只作窠窟於方寸之地。不與外物相通。及其發而後方流行於日用事物而爲當行之路哉。是以只說性時。其體亦已貫通於事物。循仁之性。親親仁民愛物之路。便貫徹在親與民與物之上。循義之性。貴貴長長賢賢之路。便貫徹在貴與長與賢之上。禮智皆然。是所謂率性之道也。若乃親親仁民愛物貴貴長長賢賢。乃是行是道也。恐是率性之道。以下一節事。

末節章句以循性之謂釋達道。或問程訓以善端自端之發言之。而朱先生取之。先師率性說。亦有這意思。后山丈說。固知其有所本焉。然此亦有說達道之道。言其道則畢竟是率性之道。善端之發。論其理則畢竟是率性之道。如曰今所謂達道。乃是向所謂率性之道云爾。恐非以此直解率性之義。

朱先生答陳器之書。性是太極渾然之體。止含具萬理而綱理之大者有四云云。夫渾然之體。只是一理而已。又胡然而四。又胡然而萬也。葢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其理只自渾然全具而已。故謂之一理。然又不是一塊死物徒然無用者也。這是所以愛物者也。又是所以裁物者也。又是所以節文者也。又是所以是非者也。是以指其愛物之理曰仁。指其裁物之理曰義。節文之理則謂之禮。是非之理則謂之智。此所以有仁義禮智之名也。雖然卽其愛處觀之。又有許多節目。卽其裁制處觀之。又有許多節目。禮智皆然。萬亦不足以盡其數也。其目雖夥而要之皆出於性。故曰含具萬理。然於其渾然之中。而著了仁義禮智名目而四破之。已是不得已也。彼日用事物許多名目。何嘗各定名色於性中哉。故程子曰性中只有箇仁義禮智四者。曷嘗有孝弟來。夫孝弟豈不自性中來。但孝弟之名。未立於性中耳。葢天下萬事之理。微微細細。莫不自性中出來。然方其未發。只是一箇渾然在中而已。將來各各名目。豈有可指言。及其發而見之於事然後。名目始立。如孝弟是已。

又曰四端之未發也。雖寂然不動。而其中自有條理。自有間架云云。葢人之所以爲性者。其理固渾然。而又非儱侗之物。其間自有愛恭宜別之殊。於其不可分之中。又有不可不分之妙。故所以謂之有條理有間架。然所謂條理者。非如絲縷之條理各各爲別縷。所謂間架者。非如室屋之間架各各爲別窠。葢嘗思之。性之爲物。只是一團天理。而其所發。有愛恭宜別之殊。以愛底言謂之仁。以宜底言謂之義。以恭底言謂之禮。以別底言謂之智。何嘗一邊有仁之條理間架。又一邊有義之條理間架。禮智之條理間架。又各在一邊耶。其未發而爲性也旣然。故其已發而爲情也亦然。仁之發而爲惻隱時。仁固爲之主而不成義禮智則姑寂然不動。義之發而爲羞惡時。義固爲之主而不成仁禮智則姑寂然不動。只是一有所發。其渾然全體。無有不動。而但其所主者存焉耳。是以於其發處觀之。惻隱是仁之發而宜斯便是義。節文斯便是禮。知斯而不去便是智。四端皆然其發雖有所主。而其全體感動之妙。葢有不可掩者。苟使惻隱而或失其宜。或無節文。或昧夫其理。則是無義禮智而仁亦非仁矣。故四德闕一則不成四德。四端闕一則不成四端。此又動靜渾然一理之妙耳。

理者只是一箇天則隨所在恰好而已。今以人事言之。爲父則這理爲慈。爲子則這理爲孝。父子異故慈孝異。其實原是一理。在此爲此。在彼爲彼耳。是故人之性。感於惻隱處。恰似此理全是仁。感於羞惡處。恰似此理全是義。所謂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者此也。故以仁體義用言則一箇仁字盡其體。一箇義字盡其用。以義體仁用言則一箇義字盡其體。一箇仁字盡其用。所謂一而二二而一者此也。

性只是一理。兩破爲健順。又四破爲仁義禮智。又八破爲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又十六破爲寬裕溫柔發强剛毅齊莊中正文理密察。又散而爲百千萬事。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十六。十六生三十二。三十二生六十四卦。自本而下則一以至於百千萬。自本而上則百千萬而歸於一。所謂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者此也。

朱子太極圖說解以正義爲體。以中仁爲用。答南軒東萊兩書。卻以中仁爲體。正義爲用。取義各別。葢四者各自有體用。故又互爲體用。朱子曰以陰陽言則義體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則仁體義用也。葢圖說以陰陽言。答張呂書以存心制事言耳。孟子學不厭智也。敎不倦仁也。此智體仁用。中庸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此仁體智用。仁智之互爲體用。如仁義之互爲體用。

繼之者善。方是流行底。成之者性。已是成遂底。中庸天命之謂性。命是繼之者善。性是成之者性。大傳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乾道變化。是繼之者善。各正性命。是成之者性。

大學誠意章。正與中庸莫見莫顯一節。相爲表裏。而至於戒愼恐懼工夫。大學卻無之。葢孔門敎人之法。每從日用有据依處說與。至性命之微。未發之奧。夫子葢罕言之。如敬以直內。寂然不動之云。僅見於文言繫辭。而於大學設敎之方則固未嘗言之也。我東先輩。有以正心爲存養地頭。而論者以爲非是。非之誠是也。然就此推言之。亦未嘗無存養工夫。葢四有之病有三。正應事而偏著。旣應事而留滯。未應事而期待是也。於其前事已過而無留滯。於其後事未來而無期待。正是不睹不聞境界。而不留滯不期待則亦戒愼恐懼而已。是以章句必以密察敬直等語足之。微意亦可睹矣。

絜矩章章句曰身之所處。上下四旁。長短廣狹。彼此如一。而無不方矣。嘗就井田形體思之。此意最易見。中間公田百畒。爲絜矩者身所處之地。據而四達。前亦百畒後亦百畒。左亦百畒右亦百畒。四隅亦皆百畒。截然方方正正。無少尖斜畸零處。此所謂長短廣狹。彼此如一者也。大全集中有絜矩圖正如此。好參看了。

周制鄕遂用貢法。實與貢法不同。葢以人居稠遝。不得畫井而用貢法。然其曰用貢法云者。只謂不用八家同井之制。用夏人一夫各受之法云爾。其實一夫所受。亦當爲百畒。如井田所受之數。而其斂稅之法。亦當依井田之制。不改十一分之法。如年極豐可百十斛則便稅十斛。年極儉可十一斛則便稅一斛。非如貢法有常數。不加於豐而不减於凶耳。載籍不可考。只以意推之如此。

朱子大全與南軒書。以切琢爲無諂驕。以磋磨爲樂好禮。葢以知行分言。當如此說。無諂驕各有知行。而其知其行。皆粗淺了。所以取知之粗者行之粗者爲無諂驕。樂好禮各有知行。而其知其行。皆精深了。所以取知之精者行之精者爲樂好禮。如此則論語之以切磋爲知。琢磨爲行。與大學無異。但子貢引詩之意。只取治之已精。益致其精而已。非若大學傳之分屬於道學自修。故勉齋黃氏以爲若謂無諂驕爲切琢。樂好禮爲磋磨。則告往知來一句。便說不得。驟看之若有倍於師說。然其實各有當也。

拙修雜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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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簡默。最爲近道。默而識之四字。意味深長。

凡過有二。無心之過。雖大猶小。有心之過。雖小亦大。

凡吾有過。被人規責。當平心虛受。如得瓊琚之貺。子路喜聞過。令名無竆焉。

過而能知者尠矣。知而能改者尤尠。程子曰學問之道無他。知其不善則當速改以從善而已。若聞人規警。或怒氣相加。或多般紛疎。是終不改繹而歸於小人之域矣。豈非惕然恐懼處乎。

人非堯舜。誰能無過。惟知其爲過而便更不萌作爲善。顔子不貳過。此顔子之所以爲顔子也。過於前日者。不多日便更差失。悔於前時者。不多時便更萌作。是終身無改過之時。

對人時。能整衣冠愼言動。燕居時卻不能如此。是爲人非爲己。

七情之中。惟怒尤難得中。雖己下不可憤戾相加。况於父兄之前乎。

父兄言論或過當。事爲或失宜。當柔色怡聲。致敬陳達。以爲此事恐或不必如此。不可直據己見。言其不可。

言人過失。大是惡德。比方人物。亦不切於己。言人過失。不如省察吾過失。比方人物。不如點檢吾身心。

閨門之內。當敬以臨之。恩以濟之。凡內政細瑣。不可察察苛責。

戲言最害事。此橫渠張子所以作東銘也。自宦遊來。客苦鄕愁。無以聊遣。嶺人日會一處。多作戲言。轉而成習。自此當痛加省改。

今年只是前年人。今日只是昨日人。不進則必退。

淡泊欲如苦行僧。無僞要保赤子心。

戊申秋還仕時。家嚴以多口失足。贈戒小子。以此爲四字符。

余性躁㬥。屢取顚躓。近以遽忘其怒。觀理是非。煞用工頗得其力。聖賢之言。豈欺余哉。

可以忍而不忍則後必有悔。不可以忍而能忍則後必有益。其要只在觀理之如何。

大哉天乎。功而不庸。惠而不德。㤪而不見其怒。頌而不見其喜。只玄默而已。

世間大小事。不如意者常十居八九。皆命也。處不如意事。如如意事。方是君子順受命之道。

言必審思而後發。事必審思而後行。人問事理或文義。亦必審思而後對。

與人言論。每患聲氣高厲。此理不能爲之主而氣爲之主故也。宜痛省而改圖焉。

不檢攝肢體者。雖或有存焉寡矣。能檢攝肢體者。雖或有不存焉寡矣。要之整齊嚴肅工夫。不可頃刻間斷。

忍辛耐苦。方有快活時節。乍做工夫。不耐辛苦而止者。難乎有成。

居官過於寬仁則無知下隷。率無忌憚而不畏戢。此甚害事。以是知居上者雖以寬仁爲主。而亦不可不濟之以威如矣。

論語言忠信小註。忠信都訓實。忠是出於心者。信是見於事者。如口裏如此說。心下不如此。是不忠也。口裏如此說。驗之於事卻不如此。是不信也。忠是前一截事。信是後一截事。若前一截實。後一截虛。便不可。

行篤敬小註。凡事詳實不輕發。是篤底意思。戒謹恐懼。惟恐失之。是敬底意思。篤自篤敬自敬。

輕諾大段害事。輕諾於前。難行於後。仍歸於不實。當於其初。量其可否。不可者不諾。雖小傷顔情。豈如末終之歸於無信耶。

沉默爲操心持身妙訣。

對衆守口如獨處。獨處律己如對衆。

多言是病。戲言又是病中之病。

操心如苦行僧。持己如閨處女。

治心須無我。對人須有我。何謂無我。無私心也。何謂有我。有我身也。后山翁嘗擧此說。伊時不省其意。後來點檢來。對衆人談話。視聽精神。去湊著他人上。都不覺自家身在此。此甚害事。對可敬可愛可畏人。此病尤多。須勿游目須勿多言。頻頻顧諟自家身主張了方好。

人事勿諉天命。天命勿容人力。

丈夫須容人。不可爲人所容。

主人須在家裏。方點檢家事。此心須在腔子裏。方酬應萬變。

今人做一事。精神都湊著此事。被人呼問。瞢然不省。此心不在軀殼內。奔放在這事上之驗。杜子詩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是已。

坐立騎步不遊目。只看目前。是操心養氣法。有事時不得不遊目。惟謹。

口之司惟食惟言。食有時言有節。無時多言。是失其職。

對人傾倒不擇言。是吾大病痛。

輕疑人不可。輕信人亦大段害事。小則敗事。大則陷身。

謀人事如己事。治官事如家事。

走作昏沉。皆是心不在。然要之。走作多於昏沉。

思慮多則心放。言語多則心放。視聽多則心放。肢體怠惰則心放。吾之患尤在於多言多視。

一言之妄。一動之妄。皆是心不在之致。心若存在。言動豈妄。

外面如此。裏面不如此。是欺。見君子著善而閒居爲不善則是人見欺於我。故曰欺人。知爲善去惡而意有不誠則是我見欺於私意。故曰自欺。昔日問自欺於蘭翁曰是自家見欺。豈他人見欺乎。今覺此言有味。

仕宦可以進可以退。從退。可以取可以無取。從無取。

皇天乾乾不息。人一刻怠惰。便一刻違天。一日怠惰。便一日違天。

人無常業。悠悠泛泛。心無止泊。如喪性人。

凡事有不適意。心便不快。怒於甲色於乙。於甲已失分數。乙復何辜。况爲外面細事。累卻靈臺。是所謂不知類也。

一事不快。便慍於心發於色。君子一見知其爲小丈夫。

一邊應可怒事。一邊應可喜事。喜怒俱中節。是無血氣之至人乎。

忍怒固好。曷若忘怒。忍怒者心與色猶帶怒。忘怒者心中已無怒。

聖人。事有喜怒。心無喜怒。

涑水翁平生行事。無不可與人言者。儘是卓乎不可及。然心內思慮。無不可與人言者。爲尤難。

嘗戒朋友之事。後日身自蹈之。可愧可戒。

人物之生成養育。莫非天地之德。草木禽獸勿論。人亦莫之知焉。閭巷愚民勿論。讀書士君子亦罕有知焉。君親之德亦然。葢天地君親。未嘗有其功故耳。

勿以己能。呵人不能。

勿呵責人。寬柔以敎。甚好。

事有大小。理無大小。失小事害大理。折一柳便害於仁。取一芥便害於義。倚一足便害於禮。差一銖便害於智。庸信庸謹以此。

行一事差强意。便藏畜不耐。便向人道我有如此事。其爲賤丈夫可知。

君子之韜晦己善。如小人之掩匿己惡。

丙吉保護皇曾孫。平生不自言。宮女事殆是天會發。大丈夫城府當如是。

周顗伸救王導。不使導知。是又甚高。然但出入不顧。揚言殺諸賊佩斗印等語。恐不能無其功於心內。卒以取禍惜哉。不自邀功固好。然或心有其功而不能忘。或强意飾高。以取禍則過矣。

此心無形可見。吾心所在。謂人莫知。然而生於其心。彰於事爲。孝其事爲。其心難掩。人可欺乎。

制之於外。以養其內。是程先生一生經歷來說與人者。惟眞實做工夫人。方知此味。

人有恒言曰氣勝。此言不可淺看。政好理會。葢人稟天地之氣以爲體。受天地之理以爲性。人之一身。理與氣而已。有心學工夫者。理爲主而氣聽命。便是理勝氣也。愚不肖者。氣爲主而不顧義理。卻是氣勝理也。爲狂爲妄。乃獸乃禽。豈不懼哉。

賦人形。須有人心。無人心。謂之人乎哉。

愛生於敬。離生於狎。愼之哉。

大鐘。不爲小桴發響。

輕怒則人不畏。

器淺則添一勺便溢。

人不知自點檢者。其自視也若無大段過失。及其親切點檢來。十言八九是過言。十事八九是過行。點檢益多。過失益多。譬如掃塵。隨掃隨有。殆不遑省改。古人言豈有工夫點檢他人。儘是親經歷來者。

生子生女。自孩提時。愼勿安受其所欲。以長其驕傲之習。徒愛而不敎。使之自大自用。居家則全沒孝誠於父母。處鄕則不知敬畏於尊長。接朋友則氣勝而常壓頭。御手下則侮慢而輕蔑之。人皆唾鄙而賤惡之。遂不齒人類。是愛之云乎。子而不敎則亡吾之家。女而不敎則亡人之家。敎婦初來亦如此。此最宜惕慮處也。

一念萌處。果能省察而精一之乎。事到面前。果能竆格而以理處之乎。人心發而不省爲人心。道心發而不省爲道心。此事之理當如此。處之而不如此。彼事之理當如彼。應之而不如彼。都從無省覺胡亂地過了。不知何時是做工夫時。

廿載走俗。塵染已厚。歸尋舊業。意味淺薄。換卻主客。强弱異勢。日用應事。每每强者勝。令人惶恐。

易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謹。凡人之情。於非常嚴畏之地則無不知謹信。而於居家平常之處則都不謹愼。多發妄言。多作妄行。始覺庸信庸謹工夫。儘高且密。又可見其無所不謹也。

手下及婢僕。例患聲色㬥厲。是可謂讀書人乎。

余性質懦弱。平生不敢與人爭。惟手下家屬聲色㬥厲。是豈庸謹之道乎。

學者工夫。須就日用云爲上不敢放過。主宰立於內。義理行於外。方是眞工。若對書冊時。意味自別。及應事時便消散。胡亂做了。更濟甚事。

羣居閉口。獨坐防心八箇字。宜佩服。

此心之動。非道心則人心。特人莫之省焉。惟其不省爲道心。所以不能充擴。惟其不省爲人心。所以不能節制。念慮之間。能自省是人心是道心。則已是學問中人耳。

雖義理可怒之事。聲色少厲則血氣已動。誤事必矣。悔吝多矣。

一日之內。過言過行多。則終日不快。寢食俱减。

禮樂不可斯須去身。禮非玉帛之謂。樂非鐘鼓之謂。嚴敬是禮。和泰是樂。日用常行。政宜著工。

身爲一家之長。上下眷口。無非己下。更無甚忌憚者。此地放肆容易。家居常若君父之臨止。淵冰之在下。一言不敢放。一動不敢妄。是自持之道。

病從口入。飮食不節。禍從口出。言語不謹。

只鑽古紙。只事口耳。不能反之於身心。踐之於日用。曾以是爲學問乎。其與目不辨魚魯者。相去不能以寸。

說話踐履。虛實判然。

心如燈火。敬如膏油。纔去油。火便昏昧。著一點膏油。火卽光明。

聲色雖不大。聖人猶以爲末也。况厲聲色乎。其於化民。都無得力。只害吾德性。

言動應酬。少涉血氣。義理一邊。便消亡了。

忍則無不可忍。有無限好事。不耐則無可耐。有無限不好事。

輕率㬥厲。使於血氣者。十八九敗事。戒愼周詳。顧諟義理者。投水火不僨。

因循大害事。卽時改正爲妙。已有過言過行。卽時改革。子弟有過言過行。卽時規警。切勿因循。

此心操則在內。在內則外物無不管。舍則出外。出外則外物無所統。

子路喜聞過。爲百世師。人之惡聞過。其爲下愚必矣。喜聞而改過則無過。改之不已則安得不爲聖賢乎。惡聞而文過則過積。積之不已則安得不爲下愚乎。應事接物。理爲之主則爲大人。氣爲之主則爲小人。

氣象好時。見天理流行之妙。

見人過失。不言而自省則爲眞工。揚言而訐直則爲惡德。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後患誠亦可畏。

言之無益者。含默儘好。若情意相孚。可以救其失者。亦不可一向含默。

多言甚害事。招人輕侮。寡默者。人皆敬畏。

外面有差。此心之差。外面中節。此心之存。外面許多應酬。無非此心。心與事。無內外無分段。

一日之內。所言者許多。而試揀取善言則曾無一言可傳於後世。一日之內。所行者許多。而試採擇善行則曾無一事可法於後人。豈不愧哉。

君子持敬之方。寤寐一致。雖解衣寢時。敬畏之意。未嘗不流行。有此工夫。雖病不能危坐。庶幾救得裏面弛放之病。

日用間庸言庸行。是切近工夫。天命之性在此。太極之妙在此。天德王道在此。精義入神在此。學者手不習灑掃之節。而口談性命。大抵是痼弊。

奴僕不檢飭則全不作事。勢當照檢勤慢。而絶不可竭其力而使之。

凡有會心者。隨錄日曆。而掩卷卽忘。曾不加工。與不錄何異。

天與我此理。我受而行之幾何。日用之間。百不一行。吾誰負。負天乎。凡吾性理。莫非日用當行之路。當行不行。廢棄正路。荊棘生之。孟子曰舍正路而不由。哀哉。不爲孟子之所哀者幾何。

天無言是一恨。理無形又是一恨。天若有言。詔之以至敎。臨之以嚴威。君子小人之所以勸懲者。更當如何也。理若有形。是非善惡。如黑白之易見而薰蕕之易辨。則庶無指鐵爲金。認賊爲子之患矣。

血氣之誤人。甚於麯糱之亂人。是故醉中侮辱。醒者不較。憤頭亂說。君子不較。

孟子曰有所不爲也而後。可以有爲。彼無所不爲者。何以有爲。

思在言前。言寡悔。

仁如蔘苓。義如薑桂。性味各別。須合煎服。方責效。

日用應接。兩失可怕。彼旣失道而加我。我又失道而相較。彼旣失理而顚倒。我又失理而忿怒。是所謂兩失。彼則失道而加我。我則以道而應之。彼則失理而顚倒。我則以理而敎之。彼雖失之。我卻得之。得之之要。在於無使血氣。

無事而有事。有事而無事。是日用節度。事務退閒。端居存養。是所謂無事而有事。酬應事物。順理做去而行其所無事。是所謂有事而無事。

日用行事之不違於理者便是道。然行之者。是人所行之理。是道。

理是道道是理。以有條理言。謂之理。以當行之路言。謂之道。其實道與理。只是一物。

晨朝睡起。精神淸明。意思自別。與昨晝逈然不同。亞聖夜氣之訓。不我欺矣。將何以接續。惟是敬恭兢畏。不敢放逸。爲要法。

橫渠先生揀取所愛物與人。其治心之密如此。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是道家語。子朱子嘗稱之。今書諸壁。時時諷誦。

若所行或不善則蹶然內顧曰。吾之性中。何嘗有此不善者來。卽地省改。又是要訣。

先師在時。屢戒範休曰。說話多則意味易消散。葢說話多意味易消散者無他。只是要好人聽。更無鞭辟著己工夫故也。要之凡有所得。默而識之。不務說話者。其器深。其意味實爲己者也。略有所見。便向人吐說作攤飯狀者。其器淺。其意味卽消散。爲人者也。

人之視聽言動。莫非此心之用。心不存而視聽則是妄視妄聽。心不存而言動則是妄言妄動。

多言多視。心神散渙不專一。簡言語尊瞻視。爲存心妙法。多言多視。損氣又不少。最害養生。

君者萬姓之主。心者萬理之主。萬姓散在萬邦。而其命懸於一人。萬理散在萬物。而其用係於一心。

無身心工夫。但說性說命。所見終是不親切不透徹。若有身心實工夫。則從上聖賢許多說話。只是說吾身心上事。前於古紙上講論。今於身心上親見。始覺其言親切。所見透徹。其實精義入神。不離於吾日用常行。上達只在下學處。

只是說話。葢學者通患。在他人則我不敢知。而只於自家身見之。可不戒哉。

三過說丁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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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子有言曰無口過易。無身過難。無身過易。無心過難。區區竊喜誦此訓焉。葢以人之過境。百千其端。然要之不出此三者。如意必固我。克伐㤪欲。昏昧放逸。浮雜邪妄。偸惰驕吝。皆屬心過。如衣冠不整。支體不檢。淫視傾聽。疾言遽色。行步票輕。起居無節。皆屬身過。如詖淫邪遁。躁妄誕煩。戱謔褻穢。諛訐忿爭。凡陋粗厲。皆屬口過。三者各有地頭。各有名目。如有欲寡其過者。苟能隨其地頭。用力克治。旣不敢謂易而忽。又不敢憚難而沮。寡之又寡。積累持久。則寡或至於無。而難者終見其易矣。余白首紛如。思欲補過而不可得。遂作三過說。略數其目。貼揭座右。葢欲因此究蘊推類。爲隨分修治之地。亦古人九十箴儆之意也。抑吾聞之。敬者萬善之本而百病之藥也。葢能敬則身心語默。一於正而自無過之可改。斯義也朱夫子敬齋箴已盡之。三者地頭。都在其中。按而行之。不患無持循用力處。未死之前。盍與兒輩共勉焉。

奴心說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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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心天君也。其尊無對。古人之作書契也。以奴隷之賤。加天君之上而制爲怒字。噫冠裳倒矣。天壤易矣。其會意何居。余賦性偏駁。七情乖當而㬥露尤多。竊嘗因吾病而得其說。怒而失當。心爲血氣之使則是奴其心也。字之從奴從心。其寓痛疾之戒乎。於乎。心可使奴之乎。夫命物而出萬化者心也。豈命於物者也。帥氣而摠萬理者心也。豈役於氣者哉。今夫忿懥之來也。勢若突騎。震擾神舍。遂使天君反受制於氣。顚倒錯亂。墮坑落塹。則天君之可羞。有甚於行酒而執戟。此所謂奴心者然也。天子下堂而見諸侯而天下亂。天君降而爲血氣之使而神舍墟。其禍一也。小而妄言悖行壞名災己者怒也。大而犯刑投憲殞身喪家者怒也。奴心之禍。吁亦可畏也已。大易言懲忿。魯論戒思難。曾傳戒忿懥。從上聖賢之所以反復致意於此者。葢惟恐其奴此心也。古人制字微意。有足以警惕人者。是爲說。揭之座右。以朝夕觀省而自儆云爾。

書示兒姪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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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於天地間。不作禽獸而得列於最靈幸矣。不作女子而爲丈夫身又幸矣。不作皁隷而生士夫家又幸矣。天旣厚我以三幸。而至於仁義禮智信五常之性。則乃以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者與之。其幸又何如哉。我其拋卻三幸。褻棄五常。甘自背於聖賢而卒同歸於禽獸。則其辜負上天賦與之意。政夫子所謂獲罪於天者也。如欲求免於此。先須立志。志有許多般樣。其最下者役心財貨。朶頤科宦。進於此者。學爲文章。希冀班馬韓柳而已。其能從事此學者。葢已絶少。而又或不免於塗聽道說。入耳出口。都無實得。則是鸚鵡之能言。豈所謂爲己之學哉。惟是眞知實踐。知寸行寸。知尺行尺。求之於平易明白之處。謹之於日用言行之間。服膺余何舜何之訓。不忘朝聞夕可之意。三軍可奪帥而此心不可易。方是眞箇立志。方是眞箇學問。而其於三幸之厚。五常之重。庶乎不至於辜負矣。然其要又必以忠信爲本。

吾兄弟晩得爾曹。但愛之而已。敎導則全未。而居然次第勝冠矣。幸爾曹天質不甚乖悖。不至有他虞。然律之以法家規模向上事業則葢遠甚焉。今余老病沉淹。其勢不可以久遠期。而爾曹因循失學。日甚一日。以至於索性汚下。墜落家聲。則徒愛不敎之罪。有所歸矣。玆用强病寫此。竊效古人付簡之意。爾曹庶能銘心誦習。不敢忘忽。則老父他日。亦與有免矣。爾曹其各念哉。

鄕校講會後。牓諭諸生文。在安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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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佞此來。旣一年矣。而於邑之秀。葢無緣相接也。間因設塲課藝。始得與諸君子遊焉。竊觀其衣冠步趣。頗知修飭。倉卒券軸。亦多可觀。遂心慕而悅之。輒相與講一部大學於夫子廟前。幸蒙諸君不外而辱與之上下其論。顧不佞無似。雖不足以發難答問。而於諸君識趨所存則亦知其自不易矣。葢聞之。天之降衷。無智愚之殊。地之鍾靈。無中外之限。以諸君之文詞識解。與夫容觀之飭雅練熟。雖畿甸湖嶺之士。亦何加焉。世常說西北無士者。不亦誣乎。然亦西北士有以取之也何也。士之生於是者。例以遐僻自處。不肯重廉恥勵行檢。公相菲薄。日趨於貿貿之域則誠可惜也。諸君且道吾身所具手足耳目心知百骸。其有不如人者乎。身之所接。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其有不備者乎。卽其所具所接而求有以盡其則焉者。是則所謂大學之道也。其果有待於外而生於內地然後始可爲者耶。且其所以知而行之之方。則又莫備於大學書。而諸君適已講之矣。葢格物致知。所以知此者也。誠正修齊。所以行此者也。切願諸君無曰前日之已讀。今日之已講而遂謂事了。各將一本。早夜誦讀。不徒讀之而又思之。不徒思之而又必體而行之。則其間必有犂然自悟。知此身之不可自賤。此學之不待他求者矣。然後博之以諸經。驗之於日用。居家而篤倫理。處鄕而崇敬讓。貴名檢謹科條。課農力穡。以贍事育。致愼租賦。以奉公上。以其餘力。兼治擧業。幸而得之則異日立朝需世。做得多少功名事業。亦非分外事也。是皆吾身當然之則。而亦無甚高難行之事。將見聖朝濟濟以寧之美。而爲先拇於諸路矣。爲邑長於斯者。不亦與有幸焉乎。苟諸君之有意焉。則不佞請繼此而盡其愚焉。諸君其各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