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新語/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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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量第十四
编辑大理卿孫伏伽,自萬年縣法曹上書論事,擢侍書御史,即御史中丞也。雖承內旨,而制命未下。伏伽自朝還家而臥,不見顏色。斯須侍御史已下造門,子孫驚(喜以)報,伏伽徐起以見之。時人方之顧雍。伏伽與張玄素,隋末俱為尚書令史,既官達後,伏伽談論之際,了不諱之。太宗嘗問玄素,玄素以實對,既出,神彩沮喪,如有所失。眾咸推伏伽之弘量。
高麗莫離支蓋蘇文貢白金,褚遂良進曰:「莫離支弒其君,陛下以之興兵,將吊伐,為遼東之人報主之恥。古者討弒君之賊,不受其賂。昔宋督遺魯君以郜鼎,桓公受之於太廟,臧哀伯諫以為不可。《春秋》書之,百王所法。受不臣之筐篚,納弒逆之朝貢,不以為愆,何以示後。臣謂莫離支所獻不宜受。」太宗從之。
王方慶為鳳閣侍郎知政事,患風俗偷薄,人多茍且,乃奏曰:「準令式:齊縗、大功未葬,並不得朝會。仍終喪,不得參燕樂。比來朝官不依禮法,身有哀慘,陪廁朝賀,手舞足蹈,公違憲章。名教既虧,實玷皇化。請申明程式,更令禁止。」則天從之。方慶,周司空褒之曾孫,博通群書,所著論凡二百餘卷,尤精《三禮》,好事者多訪之,每所酬答,咸有典據,時人編次之,名曰《禮雜問》。聚書甚多,不減秘閣。至於圖畫,亦多異本。子晙,工劄翰,善琴棋,少聰悟而性嚴整,歷殿中侍御史。
徐有功,為秋官郎中、司刑少卿,歷居法官,數折大獄,持平守正,不以生死易節,全活者數千百家。有鹿城主簿潘好禮者,慕其為人,乃著論稱有功斷賢於張釋之,其略曰:「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冤人;有功之斷獄,亦天下無冤人。然釋之所行甚易,徐公所行甚難。難易之間,優劣可知矣!」君子以為知言。
狄仁傑為內史,則天謂之曰:「卿在汝南,甚有善政,欲知譖卿者乎?」仁傑謝曰:「陛下以臣為過,臣當改之。陛下明臣,臣之幸也。若臣不知譖者,並為友善,臣請不知。」則天深加嘆異。
張文瓘為侍中,同列宰相以政事堂供饌珍美,請減其料。文瓘曰:「此食,天子所以重樞機,待賢才也。若不任其職,當自陳乞,以避賢路,不宜減削公膳,以邀虛名。國家所貴,不在於此。茍有益於公道,斯不為多也。」初為大理卿,旬日決遣疑獄四百餘條,無一人稱屈。文瓘嘗臥疾,系囚設齋以禱焉,乃遷侍中,諸囚一時慟哭。其得人心如此。四子,潛、沛、洽、涉,皆至三品,時人呼為「萬石張家」。咸以為福善之應也。
房光庭任俠不拘小節。薛昭坐流放而投光庭,光庭匿之。既露,御史陸遺逼之急,光庭懼,乃見執政。執政詰之曰:「公郎官,何為匿此人為?」光庭曰:「光庭與薛昭有舊,途窮而歸光庭。且其所犯非大故,光庭得不納之耶若擒以送官,居廟堂者,復何以見待?」執政義之,出為磁州刺史。
神龍初,將合祔則天於乾陵。給事中嚴善思上疏諫曰:「漢時諸陵,皇后多不合葬。魏晉已來,始有合葬。伏願依漢朝之故事,改魏晉之頹綱,於乾陵之旁,更擇吉地。」疏奏不納,有識之士咸是之。
開元初,玄宗詔太子賓客元行沖修魏徵撰次《禮記疏》,擬行之於國學,及成,奏上之,中書令張說奏曰:「今上《禮記》,是戴聖所編,歷代傳習,已向千載,著為經教,不可刊削。至魏,孫炎始改舊本,以類相比,有同鈔書,先儒所非,竟不行用。貞觀中,魏徵因炎舊書,更加厘正,兼為之註。先朝雖加賜賚,其書亦竟不行。今行沖勒成一家,然與先儒義乖,章句隔絕。若欲行用,竊恐未可。」詔從之,留其書於內府,竟不頒下。時議以為:說之通識,過於魏徵。
玄宗嘗賜握兵都將郭知運等四人天軍節度,太原尹王皎獨不受,上表曰:「臣事君,猶子事父。在三之義,寧有等差。豈有經侍宮闈多臣子敢當恩貺?」以死自誓,固辭不受,優詔許之。
張說拜集賢學士,於院廳宴會,舉酒,說推讓不肯先飲,謂諸學士曰:「學士之禮,以道義相高,不以宮班為前後。說聞高宗朝修史學士有十八九人。時長孫太尉以元勇之尊,不肯先飲,其守九品官者,亦不許在後,乃取十九杯,一時舉飲。長安中,說修《三教珠英》,當時學士亦高卑懸隔,至於行立前後,不以品秩為限也。」遂命數杯,一時同飲,時議深賞之。
李適之性簡率,不務苛細,人吏便之。雅好賓客,飲酒一斗不亂,延接賓朋,晝決公務,庭無留事。及為左相,每事不讓李林甫。林甫憾之,密奏其「好酒,頗妨政事」。玄宗惑焉,除太子少保。適之遽命親故歡會,賦詩曰:「避賢初罷相,樂聖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舉朝伏其度量。適之在門下也,性疏而不忌。林甫嘗賣之曰:「華山之下,有金礦焉,采之可以富國。上未之知耳。」適之心善其言,他日款曲奏之,玄宗大悅。顧問林甫,對曰:「臣知之久矣。華山,陛下本命,王氣所在,不可發掘。故臣不敢言。」適之由是漸見疏退。林甫陰構陷之,貶於袁州,遣御史羅奭就州處置。適之聞命排馬牒到,仰藥而死。子霅,亦見害。
牛仙客為涼州都督,節財省費,軍儲所積萬計。崔希逸代之,具以聞。詔刑部尚書張利貞覆之,有實。玄宗大悅,將拜為尚書。張九齡諫曰:「不可,尚書,古之納言,有唐已來,多用舊相居之。不然,歷踐內外清貴之地,妙行德望者充之。仙客本河湟一吏典耳,拔升清流,齒班常伯,此官邪也。又欲封之,良為不可。漢法:非有功不封。唐尊漢法,太宗之制也。邊將積穀帛,繕兵器,蓋將帥之常務。陛下念其勤勞,賞之金帛可也,尤不可列地封之。」玄宗怒曰:「卿以仙客寒士嫌之耶若是,如卿豈有門籍」。九齡頓首曰:「荒陬賤類,陛下過聽,以文學用臣。仙客起自胥吏,目不知書。韓信,淮陰一壯士耳,羞與絳、灌同列。陛下必用仙客,臣亦恥之。」玄宗不悅。翌日,李林甫奏:「仙客,宰相材,豈不堪一尚書九齡文吏,拘於古義,失於大體。」玄宗大悅,遂擢仙客為相。先是,張守珪累有戰功,玄宗將授之以宰相。九齡諫曰:「不可。宰相者,代天理物,有其人而後授,不可以賞功。若開此路,恐生人心。《傳》曰: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濫爵輕,不可理也。若賞功臣,即有故事。」玄宗乃止。九齡(由是)獲譴。自後朝士懲九齡之納忠見斥,咸持祿養恩,無敢庭議失。
容恕第十五
编辑崔善為,明天文歷算,曉達時務,為尚書左丞。令史惡其明察,乃為謗書曰:「崔子曲如鉤,隨時待封侯。」高宗謂之曰:「澆薄之後,人多醜政。昔北齊奸吏,歌斛律明月,高緯暗主,遂滅其家。朕雖不明,幸免斯事。」乃構流言者罪之。
李靖征突厥,征頡利可汗,拓境至於大漠。太宗謂侍臣曰:「朕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國家草創,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未嘗不痛心疾首,誌滅匈奴。今暫勞偏師。無往不捷,單于稽首,恥其雪乎!」群臣皆呼「萬歲」。御史大夫溫彥博害靖之功,劾靖軍無紀綱,突厥寶貨,亂兵所分。太宗舍而不問。及靖凱旋,進見謝罪,太宗曰:「隋將史萬歲破突厥,有功不賞,以罪致戮。朕則不然,當舍公之罪,錄公之勛也。」
契苾何力,鐵勒酋長也。太宗征遼,以為前軍總管。軍次白雀城,被槊中腰,瘡重疾甚。太宗親為傅藥,及城破,敕求得傷何力者,付何力令自殺之。何力奏曰:「犬馬猶為主,況於人乎彼為其主致命,冒白刃而刺臣者,是義勇士也。不相識,豈是冤仇?」遂舍之。
裴玄本好諧謔,為戶部郎中。時左僕射房玄齡疾甚,省郎將問疾,玄本戲曰:「僕射病可,須問之;既甚矣,何須問也?」有泄其言者。既而隨例候玄齡,玄齡笑曰:「裴郎中來,玄齡不死矣。」
劉童為御史,東都留臺,時蘭謩為留守,輒役數百人修宮內。劉童為盛夏不宜擅役工力,謩拒之曰:「別奉進旨。」童奏之,詔決謩二十下,謫嶺南。童後因他事,左授臨朐令。時有敕令上佐縣令送租,謩已為司農卿,知出納。謩雅知童清介,不以曩事嫌惡,乃召倉吏謂之曰:「劉侍御頃在憲司,革非懲違,今親自送租,固無瑕玷。數州行納,與劉侍御同行,亦必無欠折。」一切令受納,更無所問。時人賞謩忠恕。(劉名靈童)
蘇良嗣為洛州長史,坐妻犯贓,左遷冀州刺史。及事釋,妻妹詣良嗣,初無恨色,謂之曰:「牧守遷轉出入是常,不聞有所累也。」後為荊州長史,高宗使中宮緣江采異竹,植於苑內。中官科船載行,所在縱暴。還過荊州,良嗣因之上疏切諫。高宗謂則天曰:「吾約束不嚴整,果為良嗣所怪乎!」詔慰諭,便令棄竹於江中。荊州舊有河東寺,後梁蕭詧為其兄河東王所造,良嗣見而驚曰:「此在江漢之間,與河東有何關涉?」遂奏改之。良嗣寡學,深為人所笑。
盧承慶為吏部尚書,總章初,校內外官考。有一官督運,遭風失米,承慶為之考曰:「臨運損糧,考中下。」其人容止自若,無一言而退。承慶重其雅量,改註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既無喜容,亦無愧詞。又改曰:「寵辱不驚,考中上。」眾推承慶之弘恕。
皇甫文備與徐有功同案制獄,誣有功黨逆人,奏成其罪。後文備為人所告,有功訊之在寬。或謂有功曰:「彼曩將陷公於死,今公反欲出之,何也?」有功曰:「爾所言者,私忿;我所守者,公法。安得以私害公乎?」
婁師德,弱冠進士擢第。上元初,吐蕃強盛,詔募猛士以討之,師德以監察御史應募。高宗大悅,授朝散大夫,專總邊任。前後四十餘年,恭勤接下,孜孜不怠,而樸忠沉厚,心無適莫。狄仁傑入相也,師德密薦之。及為同列,頗輕師德,頻擠之外使。師德知之而不憾。則天覺之,問仁傑曰:「師德賢乎?」對曰:「為將謹守,賢則臣不知。」又問:「師德知人乎?」對曰:「臣嘗同官,未聞其知人。」則天曰:「朕之用卿,師德實薦也,亦可謂知人矣。」仁傑大慚而退,嘆曰:「婁公盛德,我為其所容,莫窺其際也。」當危亂之朝,屠滅者接踵,而師德以功名終始,識者多之。初,師德在廟堂,其弟某以資高拜代州都督,將行,謂之曰:「吾少不才,位居宰相,汝今又得州牧,叨據過分,人所嫉也。將何以終之?」弟對曰:「自今雖有唾某面者,亦不敢言,但自拭之,庶不為兄之憂也。」師德曰:「此適為我憂也。夫前人唾者,發於怒也。汝今拭之,是逆前人怒也。唾不拭將自幹,何如笑而受之?」弟曰:「謹受教。」師德與人不競,皆此類也。
楊再思為玄武尉,使於京,舍於客院。盜者竊其囊袋,邂逅遇之,盜者謝罪。再思曰:「足下有遺行,勿復聲,恐傍人害足下。但留公文,余(並仰)遺。」不形顏色。時人莫測其量。累官至納言。則天朝,旱澇,輒閉坊市南門以禳之。再思晨入朝,值一重車將牽出西門,峻而又滑,馭者遽叱牛不前,乃罵曰:「一群癡宰相,不能和得陰陽,而閉坊門,遣我匯行,如此辛苦。」再思徐謂之曰:「你牛亦自弱,不得嗔他宰相。」
陸象先為蒲州刺史,有小吏犯罪,但慰勉而遣之。錄事曰:「此例皆合與杖。」象先曰:「人情相去不遠,此豈不解吾意。若論必須行杖,當自汝始。」錄事慚懼而退。常謂人曰:「天下本自無事,只是愚人擾之,始為煩耳。但靜其源,何憂不簡?」前後歷典數州,其政如一,人吏咸思之。
端午日,玄宗賜宰臣鐘乳。宋璟既拜賜,而命醫人煉之。醫請將歸家煉,子弟諫曰:「此乳珍異,他者不如,今付之歸,恐招欺換。」璟誡之曰:「自隱爾心然,疑他心耶仗信示誠,猶恐不至,矧有猜責,豈可得乎?」
知微第十六
编辑隋吏部侍郎高構,典選銓綜,至房玄齡、杜如晦,愕然正視良久,降價抗禮,延入內齋共食,謂之曰:「二賢當興王佐命,位極人臣。杜年稍減於房耳。願以子孫為托。」因謂裴矩曰:「仆閱人多矣,未見此賢。」嗟仰不已。貞觀初,如晦終右僕射,玄齡至司空,咸如構言。
房玄齡與杜如晦友善,慨然有匡主濟時之志。開皇中,隨父彥謙至長安。時天下宴安,論者以為國祚無疆。玄齡密告彥謙曰:「隋帝盜有天下,不為後嗣長計,混淆嫡庶,使相傾奪。今雖清平,其亡可翹足而待。」彥謙驚止之,因謂友人李少適曰:「主上性多忌刻,不納諫爭。太子卑弱,諸王擅威。唯行苛酷之政,不弘遠之大略。今雖少安,吾憂其危亂矣。」少適以為不然。大業之季,其言皆驗。及義師濟河,玄齡杖策謁於軍門,太宗以為謀生,每嘆曰:「昔光武云:『自吾得鄧禹,人益親。』寡人有玄齡,亦猶禹也。」佐平天下,及終相位,凡三十二年,號為賢相,然無跡可尋。為唐宗臣,宜哉!
李靖既平突厥,傾其種落,言於太宗曰:「陛下五十年後,當憂北邊。」至高宗末,突厥果為患。突厥初平,溫彥博議遷其人於朔方,以實空虛之地。魏徵以為不可,曰:「夷不亂華,非長久之計。」開元中,六胡果叛,咸如徵言。
李勣,少與鄉人翟讓聚眾為盜,以李密為主,言於密曰:「天下大亂,本為饑苦。若得黎陽一倉,大事濟矣。」遂襲取之。時在饑餓,就倉者數十萬人。魏徵、高季輔、杜正倫、郭孝恪皆客遊,勣一見便加禮敬,引之臥內,談謔無倦。及平武牢,獲戴胄,亟推薦,咸至大官。時稱勣有知人之鑒。
侯君集得幸於太宗,命李靖教其兵法。既而奏曰:「李靖將反,至隱微之際,輒不以示臣。」太宗以讓靖,靖對曰:「此君集反耳。今中夏乂安,臣之所教,足以安制四夷矣。今君集求盡臣之術者,是將有異志焉!」時靖為左僕射,君集為兵部尚書,俱自朝還省。君集馬過門數步而不覺,靖謂人曰:「君集意不在人,必將反矣。」至十七年四月,大理囚紇幹承基告太子承乾、漢王元昌與侯君集反。太宗大驚,亟命召之,以出期不鞠問,且將貰其死。群臣固爭,遽請斬之,以明大法。謂之曰:「與公長訣矣!」遂歔欷下泣。君集亦自投於地,遂戮於四達之衢。君集謂監者曰:「君集豈反者乎?」蹉跌至此。昔自潘邸早承羈紲,擊滅二虜,頗有微功。為言於陛下,乞令一子以主禋祀。」太宗特原其妻並一子為庶人,流之嶺南。
馬周,雅善敷奏,動無不中。岑文本謂人曰:「吾觀馬周論事多矣,援引事類,揚搉古今,舉要刪蕪,言辯而理切。奇鋒高論,往往間出,聽之靡靡,令人忘倦。然鳶肩火色騰上,必速死,恐不能久矣。」無何而卒,如文本言。
秦叔寶,屬隋將來護兒帳內,寶母死,護兒遣使吊之。軍吏咸怪曰:「士卒遭喪多矣,將軍未嘗降問,吊叔寶何也?」護兒曰:「此人勇有誌節,吾豈以卑賤處之。」叔寶後事李密,密收入王充。程龁金謂叔寶曰:「充好為咒誓,乃師老嫗耳,豈是撥亂主乎?」後充拒王師,二人統兵戰,馬上揖充而降。太宗甚重之,功名克成,死於牖下,皆萬人敵也。
太宗破高麗於安市城東南,斬首二萬餘級,降者二萬餘人,俘獲牛馬十萬餘匹。因名所幸山為「駐蹕山」。許敬宗為文刻石紀功焉。中書舍人敬播曰:「聖人與天地合德,山名駐蹕,此蓋天意鑾輿不復更東矣。」自七月攻安市,城拔,乃班師焉。
魏王泰有寵於太宗,所給月料逾於太子。褚遂良諫曰:「聖人制禮,尊嫡卑庶。故立嫡以長,謂之儲君,其所承也,重矣。俾用物不計,與王者共之。庶子雖賢,不是正嫡。先王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伏見儲君料物翻少魏王,陛下非所以愛子也。」文多不盡載,太宗納之。
李義府,僑居於蜀,袁天罡見而奇之,曰:「此郎君貴極人臣,但壽不長耳。」因請舍之,托其子曰:「此子七品相,願公提挈之。」義府許諾,因問天綱壽幾何對曰:「五十二外,非所知也。」安撫使李大亮、侍中劉洎等連薦之,召見,試令詠鳥,立成,其詩曰:「日裏飏朝彩,琴中半夜啼。上林許多樹,不借一枝棲。」太宗深賞之,曰:「我將全樹借汝,豈惟一枝。」自門下典儀,超拜監察御史,其後位壽,咸如天綱之言。
李嗣貞,嘗與朝列同過太清觀,道士劉概輔儼為設樂。嗣貞曰:「此樂宮商不和,君臣相阻之徵也。角徵失次,父子不和之兆也。殺聲既多,哀調又苦,若國家無事,太子受其咎矣。」居數月,章懷太子果為則天所構,廢為庶人,死於巴州。劉概輔儼奏其事,自始平令,擢為太常丞也。
魏元忠,本名貞宰,儀鳳中以封事召見。高宗與語,無所屈撓,慰喻遣之。忠不舞蹈而出,高宗目送之,謂中書令薛元超曰:「此書生雖未解朝庭禮儀,名以定體,真宰相也。」則天時為酷吏羅織下獄,有詔出之,小吏先聞以告。元忠驚喜,問:「汝名何?」曰:「元忠。」乃改名為元忠也。
裴行儉,少聰敏多藝,立功邊陲,克凶醜。及為吏部侍郎,賞拔蘇味道、王勮,曰:「二公後當相次掌鈞衡之任。」勮,勃之兄也。時李敬玄盛稱王勃、楊炯等四人,以示行儉,曰:「士之致遠,先器識而後文藝也。勃等雖有才名,而浮躁淺露,豈享爵祿者楊稍似沉靜,應至令長,並鮮克令終。」卒如其言。
王及善為文昌左相國,因內宴,見張易之兄弟恃寵,無人臣禮,數奏抑之。則天不悅,謂及善曰:「卿既無事,更有遊宴。但檢校閣中,不須去也。」及善因請假月餘,則天不之問。及善嘆曰:「豈有宰相而天子得一月不見乎事可知矣。」乃乞骸骨。
李迥秀任考功員外,知貢舉。有進士姓崔者,文章非佳,迥秀覽之良久,謂之曰:「第一:清涼崔郎,儀貌不惡,須眉如戟,精彩甚高,出身處可量,豈必要須進士?」再三慰諭而遣之,聞者大噱焉。
玄宗東封回,右丞相張說奏言:「吐蕃醜逆,誠負萬誅,然國家久事征討,實亦勞心。今甘、涼、河、鄯,征發不息,已數十年於茲矣。雖有克捷,亦有敗軍,此誠安危之時也。聞其悔過請和,惟陛下許其稽顙,以息邊境,則蒼生幸甚。」玄宗曰:「待與王君敻籌之。」說出,謂源乾曜曰:「君敻勇而無謀,好兵以求相。兩國和好,何以為功彼若入朝,則吾計不行矣。」竟如其言。說懼君敻黷兵,終致傾覆。時雋州獲鬥羊,因上《鬥羊表》以諷焉。玄宗不納。至十五年九月,吐蕃果犯瓜州,殺刺史田元獻,並害君敻父,大殺掠男女,取軍貲倉糧而去。君敻馳赴肅州以襲之,還至甘州鞏筆驛,為吐蕃所擊,師徒大敗,君敻死之,咸如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