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二 大學衍義補
卷一百二十三
卷一百二十四 

○牧馬之政(上)

《易·說卦》:乾為天,為良馬,為老馬,為瘠馬,為駁馬。

胡一桂曰:「乾為天而貫四時,純陽而健為馬,在春為良、夏為老、秋為瘠、冬為駁。乾取象無所不包,不可與諸卦例論。」

吳澂曰:「馬加良、老、瘠、駁四字,以見純陽無陰異於震坎陰陽相雜之馬也。良謂純陽,健之最善者也;老謂老陽,健之最久者也;瘠謂多骨少肉,健之最堅強者也;駁馬鋸牙食虎豹,健之最威猛者也。」

震為雷,其於馬也為善鳴、為足、為作足、為的顙。

蔡淵曰:「陽動於下故為雷,氣始亨故於馬為善鳴,陽在下故又為足、為作足,陰在上故為的顙。的,白也,而顙在上也,《詩》所謂『白顛』,傳所謂『的顱』是也。」

坎為水,其於馬也為美脊、為亟心、為下首、為薄蹄、為曳。

徐幾曰:「三畫之卦,上畫為馬顙,下畫為馬足,其中畫陽故為美脊、為亟心,上柔故又為下首,下柔故又為薄蹄、為曳。」

臣按:《易》之為書以明陰陽,其取諸物也無所不有,而於馬獨詳焉。孔子於《坤》既以利牝馬之貞以取象,而於《大畜》又取乾之象以稱馬。蓋以天地間動物莫健如龍而馬次之,龍非可畜之獸而世不常有,就地用論之,健而不息者皆莫如馬也,故於《大畜》之馬則謂之良,良者稟純陽之氣而有剛健之才者也,其間坤之牝者雖曰其陰之質,而其所以為性者則從一而不變,亦有健德存焉。良以馬之健者屬乾,而牝則屬坤,坤者乾之對,言馬於坤,明其為乾之配也。是以《雜卦》之中,八卦所取之物惟一二見,獨於馬凡三取之,於物惟取其一體,至於馬則其質之良、齒之老、形之瘠、色之異、性之偏,無所不具,以見馬之為物,於畜類中最健而且大,人世所不可無,而有天下國家者必畜之以為治具者也。

《周書》:司馬掌邦政。蔡沈曰:「軍政莫急於馬,故以司馬名官。」

臣按:周六官其五者之卿皆以人為名,而獨於夏官卿以馬名焉者,蓋以見國之大事雖在於戎,而戎之大用則在於馬,所謂五官者皆主於文事,而此一官獨用於武備。武備之說所以平諸侯、正天下,無馬則無以駕車輅而以為禮,無馬則無以整戎行而以即戎,邦政有所不行矣。

周人因井田而製軍賦,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十六井也,有馬一匹;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乘;一同百里,提封萬井,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

林駉曰:「馬政之說,古今凡幾變,以官民通牧者周也。成周以民牧者,如丘、甸歲取馬四匹之類,平時則官給芻牧,有警則民供調發,然而在天子之都、諸侯之國、士大夫之家未嘗不自畜馬,此蓋在官養之耳。何以知之?如《周禮》以天子十有二閑,先儒論數謂不過三千餘匹,衛文公承夷狄所滅,新造之後,末年亦至騋牝三千,若以制度論之,衛以諸侯之國,又當殘亂之餘,其他固不及論,安得遽如成周全盛乘馬之數?蓋所謂天子十有二閑是養之於官者,衛之騋牝三千,舉官民通數而言之也。」

臣按:今之中國即古之中國,萬古此天地則萬古此山川,萬古此山川則萬古此人物。成周之世於天子畿內千里之地而可以得馬四萬匹,諸侯國三百十六里之地可以得馬四千匹,大夫家采地百里之地而可以得馬四百匹,今而一郡之地視古者一國、一邑之地視古者一家,成周盛時不聞其乏馬之用,而馬之在民者亦未聞其為害,後世則不然,豈今古土地生牧相遼絕哉?雖然,不特成周盛時為然也,若夫古之衛地即今懷慶、彰德、大名、滑、濮等郡之境,魯地即今兗州、寧海、高密等處之境,衛乃有牝之者至於三千,牡而小者不計焉,魯乃有牡之純者至於十六色,牝而駁者不與焉,孔子曰「其人存則其政舉」,又曰「為政在人」,則是馬政之興舉實在乎人,今無其人耳,豈其地之牧畜宜於古而不宜於今也?

《詩·鄘風·定之方中》序曰:美衛文公也。其卒章曰:靈(善也)雨既零(落也),命彼倌人(主駕者也),星(見星)言夙駕,說(舍止)於桑田。匪直也人,秉(操也)心塞(實也)(深也)騋牝三千。

朱熹曰:「馬七尺以上為騋。言方春時雨既降而農桑之務作,文公於是命主駕者晨起駕車,亟往而勞勸之。然非獨此人所以操其心者誠實而淵深也,蓋其所畜之馬七尺而牝者亦已至於三千之眾矣。蓋人操心誠實而淵深則無所為而不成,其致此富盛宜矣。《記》曰『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今言騋牝之眾如此,則生息之蕃可見,而衛國之富亦可知矣。」

又曰:「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授方任能。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

臣按:蘇軾有言:「富強之業必深厚者為之,非輕揚淺露者之所能致也。」謝枋得亦言:「秉心也實,故事事樸實,不尚高虛之談;秉必也淵,故事事深長,不為淺近之計。富國強兵豈談高虛務淺近者之所能辦哉?」是知為國者固欲其富強,然而富強之業實繇乎人,必得人以盡地力則富可致,必得人以蕃畜產則強可期,然地生物雖各有所宜而無不生物之地,惟畜產則地有宜有不宜焉,是以古人問國之富數馬以對,而設官以掌邦政者舍人而以馬名其官,則富強尤在於茲也可知已。是故有文公誠實淵深之心,乃能致牝馬三千之盛,王安石創為保馬之法,國家未必得馬之用,而生民先受馬之害,此無他,其心不誠而慮不遠也。與其得安石之徒而用之,孰若得王毛仲、張萬歲而用之哉?二人者高談雖不足,而猶忠實而近厚也。

《吉日》之首章曰:吉日維戊,既伯既禱。

孔穎達曰:「伯者長也,馬之祖也。《夏官》校人『春祭馬祖、天駟』,龍為天馬,故房四星謂之天駟。常祭在春,將用馬力則又備禮禱之。」

朱熹曰:「戊,剛日也。伯,馬祖也,謂天駟,房星之神也。言田獵將用馬力,故以吉日祭馬祖而禱之。」

臣按:晉《天文志》曰:「房四星亦曰天駟,為天馬,主車駕。」本朝每歲春秋遣太仆寺官祭馬神,而於州縣皆立馬神廟,本諸此。

《魯頌》:《駉》,頌僖公也。其首章曰:駉駉(腹紘肥張貌)牡馬,在冏(林外曰冏)之野。薄言駉者,有驈(黑驪白跨)有皇(黃白曰皇),有驪(純黑)有黃(黃而微赤),以車彭彭(盛貌),思無疆(深廣無窮),思馬斯臧(善也)。其二章曰:駉駉牡馬,在之野。薄言駉者,有驒(蒼白雜色)有駓(黃白雜色)(赤黃)有騏(青黑),以車伾伾(有力也)。思無期,思馬斯才(材也)。其三章曰:駉駉牡馬,在之野。薄言駉者,有驒(青驪粦曰驒,今連錢,有駱(白馬黑鬛)有騮(赤身黑鬛)有雒(黑身白鬛)以車繹繹(不絕貌)」。思無斁(厭也)思馬斯作(奮起也)。其四章曰:駉駉牡馬,在之野。薄言駉者,有駰(陰白雜毛)有騢(彤白雜毛),有驔(毫在骭而白)」有魚(二目白似魚),以車祛祛(強健也)。思無邪,思馬斯徂(行也)

朱熹曰:「此詩言僖公牧馬之盛,繇其立心之遠,故美之曰思無疆,則思馬斯臧矣。衛文公秉心塞淵而騋牝三千,亦此意也。」

呂大臨曰:「僖公修政以誠心行之,故言思無疆、思無期、思無斁、思無邪,馬之所以臧、才、作、徂者其效也,與《衛風》『秉心塞淵,騋牝三千』之意同。古之賢君誠心以行善政,其效皆若此,非獨牧馬而已。」

臣按:先儒謂詩人美文公之馬則言其而牝者有三千匹之眾多,美僖公之馬則言其芃而牡者有十六種之毛色,蓋各極其盛而言,皆以見其國之殷富也。蓋馬有牝牡而形質有高下、腹幹有肥瘠,馬之牝者取其形質必高而大,使所育者皆騏驥之種;馬之牡者取其腹幹必肥而張,使所駕者皆驃騎之良。衛之馬,詩人詠其牝之;魯之馬,詩人頌其牡之芃。意者,說於桑田者不分牝牡,舉牝最高者以見其餘之皆然,牧於野者特取其牡而牝不與焉,各隨其毛色而分別之,以見其成群如此也。雖然,牧馬者將以資軍馬之用,固必以牡為貴,然非其牝之良,則亦不能以致其馬之強而盛也,衛詩之特言牝而不及牡,豈無意哉?

《周禮》:馬質(質,平也,主買馬平其價直)掌質馬,馬量三物(量其材質之高下而知其價),一曰戎馬(供武事馬)、二曰田馬(供田獵馬)、三曰駑馬(下材而供冗事者),皆有物賈(材有美惡,價有高下),綱惡馬(駕不馴者以索維之,禁其奔踶)。凡受馬於有司者(謂校人之屬,受馬謂國事當用馬者),書其齒毛與其賈(書其年齒、毛色及價直),馬死則旬之內更(受馬在十日之內死者償之。更,償也),旬之外入馬耳,以其物更(十日之外馬死者,割其馬耳入官,見其實死,就以其皮肉筋骨來償,不計價),其外否(十日之外則不償,雖皮肉不取)。馬及行,則以任齊其行(若馬之行則以所任載之輕重、道里之遠近別識之,以齊其勞逸而後行)。若有馬訟則聽之(有爭馬之訟則聽其曲直),禁原蠶者(原,再也。一年不許兩次養蠶)

鄭玄曰:「天文辰為馬,蠶書蠶為龍精,月值大火則浴其種,是蠶與馬同氣。物莫能兩大,禁再蠶者為傷馬歟。」

臣按:周人之馬買於民間,故立官以為馬質。質之為言平也,專以質平馬之價直。蓋馬之材質有高下、氣力有強弱、年齒有老壯、毛色有純駁,故其價直不無多少之異焉,而其用之大要有三,上焉者以供戎事之用,次焉者以供田獵之用,下焉者以供冗雜之用。馬生於民間而用之於公,上不可以空取之也,不可以概取之也,空取之則民不復私畜矣,概取之則民不加芻秣矣,是以三代盛時其於馬也,於民常賦之外有餘畜者,則官以價直易之焉,養之閑廄之中以備不時之用,卒有國事,民之無馬者則於是領給焉。其給之也,必書其馬之年齒、毛色與原所買之價,使民受之者有定色則不敢以駑易良、有常齒則不敢以老易壯、有原價則不敢以賤易貴。所受馬在十日內死者則責其陪償,受之未久;在十日外死者,惟取其皮耳,恐其詐偽也;在十日之外死者,則予之民而官不取矣。後世兵民既分,馬養之民而收之於官,然後散之於軍,官府無復有質買之政,而馬之死者一切責軍之償,在官者未必實得馬之用,而軍民俱受其弊矣。近時馬政亦有科錢買馬之令,然所得者未必良,而給之於軍,遇有倒死陪償如故,而西北之邊苦之尤甚,至有鬻子女而不能償者。籲,可歎也已。臣請自今以後朝廷酌為中制,定為馬價,馬之價公私交易皆不許過二十緡,違者馬與價俱入官,牙行之人坐以違制罪。說者若謂物之不齊物之情,大屨小屨同價,孰肯為其大者?臣竊謂天生之物與人為之物不同,馬之良乃天所生,人力不與焉,官府既為定價,則民間有馬者不過求多直而皆市之官矣,惟其市之官所得有限,他市則可多得,以此官之所易者未必得良也。若夫馬之倒死,不責之償則彼蔑視其馬而死者愈多,若責之償則士卒貧窘何由得錢?臣愚以為,待其死而責其償,不若先其生而為之備,凡有受馬者請如周制,書其年齒、毛色及其原價,而又量其材質之高下、肥瘠並書之冊,其馬有死者,誠瘠且老則不責其償,若其馬實壯肥而齒未老,馴致瘦損而死者,則責其同伍者合力償之,同伍有先首及其督責之實狀則免其人,而惟責償所受者,與夫其馬因公事而死、及其人本善調息而馬忽然不意暴死者皆不在償數,此外又立為馬病及瘦損豫告醫治之法,其馬實病而死非由人致,醫證明白亦不償。

校人(馬官之長)掌王馬之政(謂差擇乘養之數),辨六馬之屬,種馬一物、戎馬一物、齊馬一物、道馬一物、田馬一物、駑馬一物。凡頒良馬而養乘之,乘馬(四匹曰乘)一師四圉(養馬曰圉);三乘為皂(馬十二匹),皂一趣馬(下士一人主之);三皂為係(馬三十六匹),係一馭夫(中士一人主之);六係為廄(馬二百十六匹),廄一仆夫(上士一人主之);六廄成校(六馬各一廄,共成一校,馬千二百九十六匹),校有左右(一校分左右)。駑馬三良馬之數(六馬其五皆良,惟駑馬物獨三倍良馬之數也)

鄭玄曰:「校人者,馬官之長。校之為言校也,主馬者必仍校視之。」

吳澂曰:「良馬,謂五路之馬皆良善者也。六廄成校,六馬各一廄,共成一校,校有左右,則良馬一種者四百三十二匹,五種合二千一百六十匹,然後王馬大備也。」

臣按:校人之職,鄭氏解校為比校之校,或者又謂用木相交為圈檻以製禽獸之出入謂之校,因謂主馬者為校人。觀校人所掌者,始於乘積而為皂、為係、為廄,而成於校,或者之解未必非也。六馬之屬,注謂「玉路駕種馬,戎路駕戎馬,金路駕齊馬,象路駕道馬,田路駕田馬,駑馬給宮中之役」,臣竊以為不然。謹考馬質量馬三物,一曰戎馬即此戎馬也,二曰田馬即此田馬也,三曰駑馬即此駑馬也,其所謂齊馬者以駕齊車者也,齊車雲者先儒以為王自整齊之車,所謂道馬者以駕道車者也,道車雲者先儒以為王行道德之車,意者,馬之足力齊者則擇以為一類而謂之齊、馬之範驅馳者則擇以為一類而謂之道歟?且校人掌王馬之政,辨六馬之屬,六者之馬皆謂之物,先儒謂其毛其足其力皆所謂物也,辨其物使之皆以類而相從,可為育種者為一類、可供戎事者為一類、毛足齊一者為一類、善於馳走者為一類、可供田獵者為一類、材下而供雜役者為一類,校人用其材質高下毛色純駁辨之各為一類而共有六類焉,況所掌者王馬之政,謂之政則非但分類以駕車一事可知也。六馬之用以種馬為先,後世乘輿惟牡是用,漢人乘牝者為世所擯,況以駕天子之輅乎?鄭氏解種馬謂馬之上善似母者,賈公彥謂馬亦有似父者,主母而言也,臣竊以謂古人質樸,所謂種馬者安知非謂牝哉?吳澂謂馬之至良可為種者,丘葵亦謂馬之善育者,所謂為種、善育,非牝而何?夫用以乘惟取其質之良、色之純而力足以任者爾,又何牝牡之拘哉?蓋馬之性牡者多有不馴,而牝則多馴焉,故用之以駕天子之輅,慮其或有奔踶而致傾軼耳。後世馬惟用牡,所以駕乘而征戰者未嘗用牝,而其所謂牡者又往往去其勢而絕其生道,馬之所以不藩碩者,坐此故也。盍觀衛詩所謂「騋牝三千」,言牝不言牡可見矣。臣請今日除戰馬外,凡公私所乘之馬皆許以牝,有牡者官以價售之以為內廄及官府營伍邊方之用,如此,則習以成風,人皆仿效,非惟官得其用而私亦得其利,而國家馬致修舉,生息日多,武備日盛,而中原之民不受保馬之害矣。

天子十有二閑,馬六種;邦國六閑,馬四種;家四閑,馬二種。凡馬,特(牡馬)居四之一。

鄭玄曰:「此降殺之差也。凡馬,每廄一閑,諸侯有齊馬、道馬、田馬,大夫有田馬各一閑,其弩馬則皆分為三焉。」

賈公彥曰:「天子十二閑,分為左右,每馬各分為兩廄;諸侯與大夫每馬直一廄,不分左右。」

吳澂曰:「閑猶闌也,以木距門防馬者也。六廄成校,校有左右,故十二閑也。特居四之一,特,牡馬也,三牝一牡,欲其生之眾也。」

臣按:成周之世,其馬之牧於官者牝牡皆具,而牡居四之一,則是馬百匹而有七十五匹之牝矣。後世在官之馬惟有牡而無牝,而民間所畜者雖有牝然亦牡多而牝少,孳牧所以不蕃而馬政所以不舉、武備所以不修者,坐此故也。譬則人焉,惟育男而不育女,而欲戶口蕃息,難矣。臣願朝廷復古昔王馬之政,特敕有司修舉廢典,凡馬之在官、在民者皆必牝多於牡,則芻豆不徒費而國馬日以蕃息矣。

春,祭馬祖,執(拘也)(馬二歲曰駒);夏,祭先牧(始養馬者),頒馬,攻特;秋,祭馬社,臧(善也)仆;冬,祭馬步(神為馬災害者),獻馬(見成馬於王)(簡習)馭夫(馭車者)

鄭玄曰:「馬祖,天駟也,房為龍馬。執駒無令近母,春通淫之時,駒弱血氣未定,為其乘四,恐傷之也。先牧,謂始養馬者。夏通淫之後,攻其特,為其蹄齧不可乘用,故騬之。馬社,始乘馬者。臧仆,謂簡練馭者令皆善也。」

臣按:周人於馬不惟養於人,而又禱之於神,蓋國之大事在戎,而戎之大政在馬,然馬之為物所以遂其性者,雖係乎人之養,而有人力之所不及者,非神以相之,安能得其孳育多而膘息壯哉?此成周所以有四時之祭,而其祭也又各因其祭而有所攻執簡習焉。不徒責之人而又求之神,不專恃乎神而又任乎人,古之帝王合天人而一之,非但以之治人,雖畜類之賤亦無不然,此治古之政後世所以不能及也。今國家每歲春秋太仆寺有馬神之祭,而各州縣皆立馬神廟,亦周人意也,但所謂執駒、攻特、臧仆、講馭夫之政尚缺焉,誠隨其時舉其祭,因其祭而行其政,則馬得其養、國賴其用矣。或曰春之執駒、秋之臧仆、冬之講馭夫,無非馬政也,而獨於夏之攻特謂之頒何也?蓋特之為言牡也,攻之為言治也,鄭司農所謂沴之是也,韻書「騬,犗也(俗謂之騸)」。馬之駒者春則拘執之使其體全而不傷其血氣,馬之特者夏則攻治之使其性馴而不至於蹄齧,是以所牧之馬神全而力健、性馴而質良,然後簡擇其飼養之人,練習其駕馭之卒,此所以獨謂之頒也。意者六馬之中惟種與駑有牝,曰戎、曰田、曰道皆所攻之特歟,不然,所謂特居四之一者,牝多而牡少,其牝之多如此,將置之何所也?

趣馬(趣,養馬者)掌讚正良馬而齊其飲食、簡其六節,掌駕說(音稅)之頒,辨四時之居治以聽馭夫。

吳澂曰:「簡其六節,謂差擇良馬以為六等也。駕以行,說以止,有勞逸之節,故敘而頒之也。居謂牧膰所處之宜,治謂執駒攻特之屬。」

臣按:此可見古人養馬適饑渴之宜、順勞逸之節、辨寒溫之時。先儒謂辨四時之居者,二月之後盛陽處外則在牧而有膰,八月之後陽在地中則在廄而有閑也。

巫馬下士二人、醫四人、府一人、史二人、賈(主買賣者)二人、徒二十人。掌養疾馬而乘治之,相(助也)醫而藥攻馬疾,受財(以資醫馬之費)於校人。馬死則使其賈粥(賣也)之,入其布(泉也,泉即錢也)於校人。

賈公彥曰:「巫知馬祟,醫知馬病,故連類在此。」

吳澂曰:「巫馬,知馬祖、先牧、馬社、馬步之神者,馬疾若有犯焉則知之,是以使與醫同職。乘治之者,謂驅馬以知其疾之所在而治之也。」

臣按:先儒謂巫所以通鬼神,醫所以寄生死,非但於人為然,而於畜類亦莫不然也。《周官》設巫馬之官,專掌疾馬而乘治之,乘治雲者,蓋以馬之疾難知,必驅步之以發其疾,而後驗而療之也。其職雖主於乘治,然以其藥而攻馬之疾者則有醫四人焉,巫馬不過禱之神以相助之而已,非專主於巫禱也。本朝設馬神廟,太仆寺及州縣皆設獸醫,蓋得周人意也。近世有《安驥集》等書,專主馬病,乞下大醫院校正刻板頒布有司,俾專其業者講而用之,則馬無有不得其死者矣。

牧師掌牧地,皆有厲禁而頒之,孟春焚牧,中春通淫,掌其政令。凡田事,讚焚萊。

鄭玄曰:「頒之者,授圉者以牧地。孟春焚牧地,以除陳生新草也。中春通淫,以陰陽交合之時合馬之牝牡也。」

賈公彥曰:「言厲禁者,謂可牧馬之處,亦使其地之民遮護禁止,不得使人輒牧牛馬。」

臣按:古人養馬處處皆有牧田,即今之草場也,可耕則授之於農,不可耕者則留以養馬,蓋耕墾之地草萊不生,留其地所以蓄草,蓄草所以養馬,養馬所以備武事,備武事所以安邊方、壯王室,非小故也。昔人謂農事弗擾則馬政自修,故詩人稱馬政必歸之農,《魯頌》美僖公亦曰務農重穀,牧於野,豈不以農政既修則馬政自舉乎?我祖宗於畿甸之間、民耕之外,輒擇有水草處以為草場,近日盡為權貴所有,民間之馬無地可牧,請一切復之,立為厲禁政令,異日欲行周人牧師之政,舉而措之云耳。

以上論牧馬之政(上)

 卷一百二十二 ↑返回頂部 卷一百二十四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