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感應篇集註

太上感應篇》註本
太上感應篇 (李昌齡註鄭清之讃)‎
太上感應篇直講
太上感應篇集註

太上感應篇集註序

编辑

儒者之學,以求誠也,而誠貫乎學之終始。《傳》曰:『不誠無物。』况學之大乎?六籍皆勸善禁惡導吉避凶之書,學者服習其文至於老死,鮮有明於心而行於身者,則亦不誠之故而已矣。夫天之與人,一誠之所爲也。故舉念而天監焉,出言而天聽焉,行事而天視焉。禍福之報,各以類應,亦惟其誠而已。孔子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董子曰:『善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而往來相應。』夫善惡積之而至於極,則誠矣。誠安有不感,感安有不應?孟子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動卽感應之謂也。古今言感應者,未有深切著明於此者也。余觀《太上篇》中,旣列善惡之目,而於終篇則要之以語視行三者。夫一日之間三者皆備,可謂誠矣。而又積之至於三年,則誠之至矣。禍福之應,豈自外來乎?夫無妄之福,無妄之禍,君子無所容心焉。若夫致自己者,正當取之以攷其善與不善、誠與不誠,如是則禍福皆修身之助矣。世之諱言之者,竊以爲過矣。一日在内,直見查澹遠宫詹手一編,專視而貌肅若神明與俱者。就而視之,則《感應篇集註》。不書撰人名氏,其箋釋則先發明義理,而後證以事實,或更引他說以暢之。其文約而不漏,詳而不雜,切近而顯明。用之警世動俗,可以勉進於正,而懲創其邪僻,與六籍所載,勸善禁惡導吉避凶之指,無異焉。而澹遠好之如此,其誠由是道也。暗室屋漏、出王游衍,皆若昊天鬼神之降監。其有裨於吾儒立誠之學者,豈淺尠哉。旣嘉是書之可以警世動俗也,遂與澹遠共捐貲以付剞劂。澹遠屬余標其大指,書於簡端云。

龍集康熙四十又五年六月朔日丁亥

澤州陳廷敬書

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是以天地有司過之神,依人所犯輕重,以奪人算。算減則貧耗,多逢憂患;人皆惡之,刑禍隨之,吉慶避之,惡星災之;算盡則死。

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頭上,錄人罪惡,奪其紀算。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輒上詣天曹,言人罪過。月晦之日,竈神亦然。凡人有過,大則奪紀,小則奪算。其過大小,有數萬事,欲求長生者,先須避之。

是道則進,非道則退。不履邪徑,不欺暗室;積德累功,慈心於物;忠孝友悌,正己化人;矜孤恤寡,敬老懷幼;昆蟲草木,猶不可傷。宜憫人之凶,樂人之善;濟人之急,救人之危。見人之得,如己之得;見人之失,如己之失。不彰人短,不炫己長;遏惡揚善,推多取少。受辱不怨,受寵若驚。施恩不求報,與人不追悔。

所謂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祿隨之,眾邪遠之,神靈衛之;所作必成,神仙可冀。欲求天仙者,當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當立三百善。

苟或非義而動,背理而行。以惡為能,忍作殘害;陰賊良善,暗侮君親;慢其先生,叛其所事;誑諸無識,謗諸同學;虛誣詐偽,攻訐宗親;剛強不仁,狠戾自用;是非不當,向背乖宜;虐下取功,諂上希旨;受恩不感,念怨不休;輕蔑天民,擾亂國政;賞及非義,刑及無辜;殺人取財,傾人取位;誅降戮服,貶正排賢;凌孤逼寡,棄法受賂;以直為曲,以曲為直;入輕為重,見殺加怒;知過不改,知善不為;自罪引他,壅塞方術;訕謗聖賢,侵凌道德。

射飛逐走,發蟄驚棲;填穴覆巢,傷胎破卵;願人有失,毀人成功;危人自安,減人自益;以惡易好,以私廢公,竊人之能,蔽人之善;形人之醜,訐人之私;耗人貨財,離人骨肉;侵人所愛,助人為非;逞志作威,辱人求勝;敗人苗稼,破人婚姻;苟富而驕,苟免無恥;認恩推過,嫁禍賣惡;沽買虛譽,包貯險心;挫人所長,護己所短;乘威迫脅,縱暴殺傷;無故剪裁,非禮烹宰;散棄五縠,勞擾眾生;破人之家,取其財寶;決水放火,以害民居;紊亂規模,以敗人功;損人器物,以窮人用。

見他榮貴,願他流貶;見他富有,願他破散;見他色美,起心私之;負他貨財,願他身死;干求不遂,便生咒恨;見他失便,便說他過;見他體相不具而笑之,見他才能可稱而抑之。

埋蠱厭人,用藥殺樹;恚怒師傅,抵觸父兄;強取強求,好侵好奪;擄掠致富,巧詐求遷;賞罰不平,逸樂過節;苛虐其下,恐嚇於他;怨天尤人,呵風罵雨;鬪合爭訟,妄逐朋黨;用妻妾語,違父母訓;得新忘故,口是心非;貪冒於財,欺罔其上;造作惡語,讒毀平人;毀人稱直,罵神稱正;棄順效逆,背親向疏;指天地以證鄙懷,引神明而鑒猥事。

施與後悔,假借不還;分外營求,力上施設;淫慾過度,心毒貌慈;穢食餧人,左道惑眾;短尺狹度,輕秤小升;以偽雜真,採取姦利;壓良為賤,謾驀愚人;貪婪無厭,咒詛求直。

嗜酒悖亂,骨肉忿爭;男不忠良,女不柔順;不和其室,不敬其夫;每好矜誇,常行妒忌;無行於妻子,失禮於舅姑;輕慢先靈,違逆上命;作為無益,懷挾外心;自咒咒他,偏憎偏愛;越井越竈,跳食跳人;損子墮胎,行多隱僻;晦臘歌舞,朔旦號怒;對北涕唾及溺,對竈吟詠及哭;又以竈火燒香,穢柴作食;夜起裸露,八節行刑;唾流星,指虹霓;輒指三光,久視日月;春月燎獵,對北惡罵,無故殺龜打蛇…如是等罪,司命隨其輕重,奪其紀算。算盡則死;死有餘責,乃殃及子孫。

又諸橫取人財者,乃計其妻子、家口以當之,漸至死喪。若不死喪,則有水火盜賊、遺亡器物、疾病口舌諸事,以當妄取之值。

又枉殺人者,是易刀兵而相殺也。取非義之財者,譬如漏脯救飢,鴆酒止渴;非不暫飽,死亦及之。

夫心起於善,善雖未為,而吉神已隨之;或心起於惡,惡雖未為,而凶神已隨之。其有曾行惡事,後自改悔,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久久必獲吉慶;所謂轉禍為福也。故吉人語善、視善、行善,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凶人語惡、視惡、行惡,一日有三惡,三年天必降之禍。胡不勉而行之?

康熙四十五年丙戌五月朔奉持弟子

海甯查昇齋沭敬書

太上垂訓  感應之篇  日誦一遍
滅罪消愆  受持一月  福祿綿綿
行之一季  七祖昇天  久行不怠
夀命長延  天神恭敬  名列諸仙

太極眞人讚

秋浦曹曰瑛敬書

太上感應篇集註

编辑

太上者,道門至尊之稱也。由此動彼,謂之感。由彼答此,謂之應。言善惡感動天地,必有報應也。

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此二句合下二句,爲一節。乃一篇之綱領也。葢言天地無私,因物付物。是以禍之、福之,常因人之善惡,本無一定之門。今人求福,則萌僥倖之念,而不知福緣善生。遇禍則起怨尤之私,而不知禍因惡致。善惡實由人自作,則禍福豈不由人自召乎?太上恐人不肯反求諸已,故首揭『己召』二字,以示人也。大抵一念起處,卽分善惡,善惡旣分,禍福卽殊。昔衞仲達初爲館職,被攝至冥。冥官命吏呈善惡二錄,惡錄盈庭,善錄纔如筋小。索秤稱之,小軸乃能壓惡錄。官曰:『君可出矣。』衞曰:『某年未四十,過惡何得如是之多乎?』官曰:『一念不正,此卽書之,不待犯也。』衞曰:軸中所書,何事?』官曰:『朝廷嘗興大工,修三山石橋,君上疏止之。此疏稿也。』衞曰:『某雖言,朝廷未從,何益?』官曰:『君此念已在萬民,向使聽從,則善力更大矣。奈惡念太多,力已減半,不可復望大拜。』後果止吏部尙書。噫仲達止是空念,尙損合作宰相之福。况本自福薄,又多實犯者乎?李昌齡曰:『禍福由自召:亦由自轉。』轉念得則㝛業可破,善根可培矣。是在人之反求也。

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善惡,感也。禍福,應也。此感彼應毫髮不爽。如人有形則有影也。佛說眾生造業,其報有三:一現報,今生造業今生受。二生報,今身造業後身受。三後報,今生造業更一生受。此通三世論也。儒家亦言之曰『子孫保之』曰『苟爲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亦通三世論也。今但據目前某人善而得禍,某人惡而得福,豈通論乎?曰:『然則形影之喩,其說何也?』曰:『此言其必然也,非定言其速也。卽影之肖形,亦有遠近。影遠則大,影近則小。報之遠近甯獨不然?速則報輕,遲則報重。或惡業多則先受惡報,或善業多則先受善報;或善心退轉,則又因福而得禍;或惡念改悔,則又因禍而得福。雖是種種不一,總之一定不移。故曰:「如影隨形。」』

是以天地有司過之神,依人所犯輕重以奪人算。

自此至『算盡則死』爲一節。言人之一生,日夜時刻上下四旁,皆有鬼神鑒察也。葢神居幽暗,人居顯明,神嘗見人,人不見神。譬如人居幽暗能見顯明,人居顯明則不能見幽暗也。因人之不見神,而遂謂之無神可乎?中誡經云:皇天雖高,其應在下。后土雖卑,其應在上。』人處其中,《凡有言》動天地皆知。故天有三官五帝,地有五嶽諸司,日夜巡行,察人過犯。其中又有舉意司,專主關達人之事始。事始者,人之起念處也。凡此皆謂之司過之神。不言司功言司過者,非不記功,以人之所爲過多功少,故止言司過也。聰明正直謂之神,聰明則無遺漏,正直則無委曲。是以輕重之間,各得其當。犯輕者奪算亦輕,犯重者奪算亦重。算謂夀數也,五福以夀爲先,故罰過以奪算爲首。

算減則貧耗多逢憂患。

財祿有長有消,厯境有安有危,無非鬼神主之。旣已奪其算矣,祿料甯得獨豐?故貧耗。福氣安得獨厚?故憂患。靑帝之訓曰:『行善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所增。行惡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按虧損二字,卽貧耗憂患之根也。

人皆惡之。

旣爲減算之人,則必爲人厭惡。《玉樞經》曰:『斬神除魄,使之癲倒。人所厭惡,人所嫌害。今但恨人之欺我,豈知乃天奪吾鑑,令不逢世乎?

刑禍隨之。

諺云:『人非欺心,不遭官刑。人無隱過,不遭橫禍。』彼罰算之人,能免此乎。隨之,有跟定不離之義。

吉慶避之。

惠迪乃吉,積善斯慶。一經減算,便是有罪之人。吉化爲凶,慶轉爲禍。若或避之也。

惡星災之。

吉慶旣避,則必有惡星爲災。葢惡自人爲,星因災之,非星惡也。世人不明此義而徒仗師巫禳解順星,何其不察之甚乎?

算盡則死。

自『依人所犯輕重』至此句,皆太上苦口垂誡之詞。言減算不已,畢竟至此,眞可哀也。夫浮生短世,人夀幾何?今日以某事減算,若干明日以某事減算,若干減之又減,以至於無,則死期至矣。一死之後,更有三惡險道,或爲畜生,或爲餓鬼,或墮地獄,又非是一死便能了帳也。

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頭上,錄人罪惡,奪人紀算。

此一節言人之一身,行住坐卧,皆有鬼神鑒察也。三台有六星,上台司命,中台司中,下台司錄。上帝署爲天曹,主人生死夀夭。人有三魂上應三台。北斗乃紫極都曹,精應玉淸,尤位之至尊者也。《業報因緣經》有云:『七星之炁,常結爲一星,在人頭上,去頂三寸。其人爲善則光大而明,其人爲惡則光小而暗。』

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輒上詣天曹,言人罪過。

此一節言人之一心幾微萌動,皆有鬼神鑒察也。三尸亦名三彭,上尸名彭踞,中尸名彭躓,下尸名彭蹻。每於庚申日,乘人寐時,上至天曹,言人罪過。所謂心口意語,鬼聞人聲者,三尸其最也。庚申屬金,乃天曹斷決之日。故修眞之家,遇此日則守夜不寐。然非淸心寡慾,檢身克已,卽何能己三尸諱之。程子霄詩云:不守庚申更不疑,此心常與道相依。帝天已自知行止,任爾三彭說是非。』此言誠見道者矣。

月晦之日,竈神亦然。

此一節言人之一家,動靜居處,皆有鬼神鑒察也。月晦之日,月盡之日也。竈爲司命之神,司人一家之命。於人朝夕善惡無微不察。每至月終,輒上詣天曹,奏之最能旋轉禍福。

凡人有過,大則奪紀,小則奪算。

此一節總結上文,言鬼神鑒察如是,是以大小之過皆不能掩,而奪紀奪算確乎其不誣也。十二年爲一紀,百日爲一算。經云:『人之受生,所得之算,皆紀在諸天。太上勅諸神,巡行考校,三日一言,十日一奏,百日一結。若修善立功,便可延年。萬一造罪,立見減削。唐婁師德爲左驍衞郎將,後遷納言。一日晨起入朝,忽見星官謂曰:『汝曾誤殺二命,罪當奪紀。星光將盡矣。』言訖不見。是日隨卽神昏,不能入朝。因謂侍者曰:『我一生謹愼,只因誤殺二命,今遂早死一紀。未幾卒。此大過奪紀之證也。宋符仲信白手起家,年三十五因病入冥。遇故舊數人呼曰:『恩公何爲至此?相與拜求一吏,吏曰:「此人本合飢寒,以好施故能起家。夀本五十九,以不燒香,睡起遲,今將削盡。」數人謂此二事皆小過。吏曰:『不燒香,卽是無敬奉天地心。睡起遲,卽是有多淫之意。豈爲小過。』數人相顧嘆曰:『厚德如符公,尙以此奪算。况其他乎?』符驚寤,因自述其說以告人。此小過奪算之證也。

其過大小有數百事,欲求長生者,先須避之。

此節承上文而言,過大奪紀,過小奪算,是過無大小,皆害我者也。見害不避,名爲眞痴。太上憫之,故特指人以避之之路。數百事如篇中『自非義而動』以至『殺龜打蛇』皆其事也。又因奪紀奪算之言,而專及求長生者。以見造命延年之訣,莫切於此。其實天下無人不在過中,無人不當避過,若欲求長生者,尤當修眞鍊性,使身心淨若明珠,卽纎翳微塵,亦不可有耳。『先須』二字,又啓下文千善百善之義。葢未立善。先須避過,旣避過更須立善也。

是道則進,非道則退。

此一節是綱,下二段是目。『不履邪徑』以下是道之目也,『非義而動』以下非道之目也。道猶大路也。坦平正直卽是道也,崎嶇邪僻卽非道也。進退兩途,決之於已,有趨吉避凶之義。趙淸獻公嘗曰:『吾晝之所爲,夜必焚香告之於天。不敢告者,不敢爲也。』蘇黃門書陰君之言曰:『晝之所爲,夜必記之於紙。不可記者不可爲也。二公所言卽是此義。

不履邪徑,

小路爲徑。邪者,不正也。動履不正,皆從心起,心正則步履不期正而正矣。趙抃帥蜀時,有妓戴杏花,公偶戲曰:『髻上杏花眞有幸。』妓應聲曰:『枝頭梅子豈無媒。』至晚公使一老兵呼妓,遲遲不至。公忽厲聲。呼曰:『趙抃不得無禮。』急令人召回老兵。老兵乃自幕後出曰:『某實未往。某事相公最久,相公邪徑分毫不染,知今日之事,不過一時此念便息耳。』此將履邪徑,一念能改者也。陳良謨遊學廣德,本庠張掌教謂公曰:『歸安武大尹,今秋必入簾,吾引爾往拜其門,塲中必當留意。』公唯而出,私念窮通有命,進不出正,識者所鄙,遂托辭不往。而是嵗恰中武公房内,假使當時一拜,則彼此俱無以自明矣。此未履邪徑,一念能持者也。夫邪徑二字所包極廣,路頭畧差,便是大錯,一朝失足,遺恨千古,可不愼乎?

不欺暗室。

暗室者,人所不見不聞之處也。經云:『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孰謂暗室遂可欺乎?宋黃靖國爲儀州判官,一夕被攝至冥。冥官曰:『卿在儀州有一美事,曾知之乎?』命吏取薄示之,乃醫士聶從志某年月日在華亭楊宅行醫,楊妻李氏淫奔從志,從志力拒得免。上帝賜聶從志延夀一紀,子孫三世登科。靖國旣還說與從志,從志駭曰:『此事妻子亦未嘗與言,不意已書陰籍。』此不於暗室欺人色者也。蒲州楊溥父爲人忠信不欺,業商淮揚。一日有陝客事急回家,宻以千金寄公處,三年不返。公將金埋花盆中,植時卉於上,遣人關中訪之,本商巳死,止生已子,公呼至以金與之,其子疑不敢領。公曰:『此汝父所寄爾,何必辭。』其子叩謝携去。後生溥,爲太師,孫,俊民戸部尙書,曾孫元祥翰林檢討。此不以暗室欺人財者也。善乎王梅溪詩曰:室明室暗兩奚疑,方寸長存不可欺。莫問天高鬼神惡,要須先畏自家知。』人能於獨知處時時檢點,又何欺之與有。

積德累功。

存諸心曰德,見諸事曰功,由少至多曰積,由卑至高曰累。德不積不崇,功不累不大。漢先主誡其子曰:『勿以善小而不爲。』此正積累之說也。今人不肯行善,動云做好事那得錢使。豈知積德累功,自有不必用錢者乎。鎭江太守葛繁嘗語人曰:『始予日行一利人事,或二或三或數四,今四十餘年,未嘗少廢。』問何爲利人事,公指座間踏子曰:『且如此物,置不正則䠞人足,吾爲正之,若人渴與之杯水,皆利人事也。無論貧富皆可行,惟悠久乃有益。』此則貧賤家所當效法者也。然有力之家,亦不得以此借口。宜興吳頤山無子,有李生獻種子方曰:『方今嵗荒,殆天假公以會也。乃列數事:一貧民錢糧兩數以下代納。二輕犯追贓贖罪者代完。三各城門設粥廠。四族屬姻黨貧者不時餽遺。五村落窮民親自給粟。六置藥療疫。七掩骼。八造橋。九置義庄。十助學田。吳公欣然行之,後連舉三子。此又富貴家所當效法者也。大約力到處行好事,力未到處常行好心,勿務名,勿辭難,勿始勤終怠,則所云一千三百善,日行一事,只須四年,三百善,日行一事,只須一年,人亦何憚而不爲乎?

慈心於物。

慈者萬善之本,誠欲積德累功,不獨愛人,兼當愛物。第物類至殊,易多忽畧,故太上於此先言之。《大藏經》曰:『人不殺生得長夀。』報又云:『人家小兒頑戲,凡蠅蝶鳥雀之類,切宜禁戒。非惟傷生,且熾其殺心,長大不知仁恕。』又云:『人於行住坐卧間,見一切眾生投身死地,當方便救護,使得生全。』又經云:『燈燭熖上別有微細,眾生吞食其光,人氣一吹隨吹卽死。故諸佛戒人,勿以口氣吹滅燈燭。』又云:『水中有微細蟲,人不能見,須以囊濾水方可飮。』諸聖於微細物命,切切護念如此,况飛走之大者乎。昔陶隱君已獲道要不得上昇,託桓闓訪之。三日桓君來吿曰:『君所修本草,以䖟蟲水蛭爲藥,功雖及人,而害及物命,以此淹留耳。』隱君復以草木可代物命者,另著本草三卷行世,遂得仙去。噫,隱君以救人之故而傷害物命,尙且不免。有過今人害物命而恣饜口腹,視此又何如耶。

忠孝。

履茲土者,人孰無君?具此身者,人皆有親。無君無親,是與禽獸等矣。故立善多端,莫先忠孝。卽成仙證佛,亦何嘗不根基於此。東鄕司命曰:『人雖有應仙格,當登仙品,然必多厯年所,始得漸進。惟大忠大孝,今日謝世明日便補仙階。』釋家則曰:『皇王水土不敢忘也。』又謂『人不先供養父母而有,施者是名惡人。』孰謂二氏之學爲不談忠孝者耶?然所謂忠孝者,惟在隨分自盡。不必犯難死節,然後爲忠;不必割股割肝,然後爲孝。居官有居官之忠,士庶亦有士庶之忠;富貴有富貴之孝,貧賤亦有貧賤之孝。此中義類,不可勝舉。卽古來賢喆芳規亦難槩述,姑引一二以見大凡。李善南陽李元家奴也。元家染疫盡死,止遺一孫,名續未滿週嵗。諸奴咸欲謀殺,分其財產。善乃潛負續入山中,親自哺養,推燥居濕,備嘗辛勤。續雖孩稚,奉之不異長君,每出入間必跪吿乃行。至十餘嵗出山,吿縣令鍾離意。意捕諸奴悉殺之。後朝廷聞之,拜善及續俱爲太子舍人,復遷善爲日南太守。道經南陽,至元塜一里外,卽脫朝服,衣故衣,持鋤去草,拜墓哭甚哀,自執爨以祀曰:『主君夫人,善在此數日乃去。以厮養之卒,尙知盡忠如此,彼居官食祿儼然稱縉紳先生者,又可自恕乎?楊一武進圩橋人也。行乞養父母,所得食雖極餓不敢嘗,必先以奉親,有酒則跪進,跳躍起舞唱山歌以悅之。如是者十年。鄕人感其孝,與之金,僱爲傭,不受。曰:『吾親烏可一日離也。』父母相繼死,乞得棺,脫已衣殮之,己嚴寒赤身弗恤。葬於野,卽露㝛棺旁,日夜哀號,嵗時拜獻,未嘗缺失。以乞丏之義尙知孝親如此,彼舊家子弟力量少能自給者,又可自恕乎?

友悌。

兄愛弟曰友,弟敬兄曰悌。兄弟之生,情同手足,卽有繼有庶,其原止是一。人薄待兄弟,便是薄待父母矣。禮曰:『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眞知重父母者,固未有薄待兄弟者也。吳興富翁莫氏,老年私一婢,有娠,懼其嫗姤遂,遣嫁一賣羹者。已而生男甫,十嵗翁遂死。里中羣小指爲奇貨,因語其婢曰:『汝子孰不知莫氏子,其家產應有分,胡不歸取之,不聽則訟之耳。』因作一孝服,被其子,使往且戒曰:『至靈前拜畢亟出,我輩俟汝。至屋旁卽吿官。』其子如其教,入其家哭且拜。家内駭然,嫗罵欲逐之。莫長子亟前曰:『不可遂。』抱持問曰:『汝非賣羹子乎?』曰:『然。』遂引拜其母曰:『此汝母,吾乃長兄,汝當拜遍。』指家人曰:『此爲汝長嫂,此爲次兄次嫂,當拜。』又指云:此爲汝長姪,此爲次姪,汝當受拜。拜畢曰:『汝當在此執喪,勿去。』卽命櫛沐,去故衣易新衣,使與諸兄弟同寢處。又呼其生母,至許以月廩。嵗衣羣小俟久不出,計遂大阻。夫此子一敦友愛,内全先人之體,外息羣小之禍,不可爲分別異母者勸乎。然世亦有同胞共乳,而兄弟往往參商者。揆厥所由匪止一端,而爭較財物尤其最著。不知財物易求,兄弟難得。朋友相洽,尙通有無,何况兄弟?昔趙彥霄兄彥雲,好遊,生業廢半。彥霄諫不聽,遂求析箸五年,而兄蕩費已盡。除夕彥霄置酒語兄曰:『弟初無分爨意,以兄不節敬爲兄守,先業之半亦足以供朝夕,請歸仍主家政。』卽取分劵焚之,付以筦鑰。更出所蓄償諸負者。次年彥霄與長子俱鄉薦登第。今人重財物輕手足,其食報亦可知已。法昭禪師偈曰:『同氣連枝各自榮,些些言語莫傷情。一回相見一回老,能得幾時爲弟兄。兄弟同居忍便安,莫因毫末起爭端。眼前生子又兄弟,畱與兒孫作樣看。』此語最堪感悟。

正已化人。

表正影直,已正人化,不能化人,是已未正耳。自不履斜徑至此,皆屬正已。自此至與人不追悔,皆屬化人。化人亦正已中事也。陳白沙嘗舟行遇盜,盡劫財物。白沙居舟尾呼曰:『我有行李在此,可取去。』盜問爲誰,答曰:『我陳獻章。』盜訝曰:『小人無知,驚動君子。舟中之人卽公友也,忍取其財乎?』悉還而去。海陵王心齋,從陽明先生講學,以良知爲宗。一日盜至其家,公亦與之講良知。羣盜譁曰:『如吾輩者,良知安在?』公曰:『汝試去衣,良知便露。』羣盜因去衣,惟一褲相顧不去。公曰:『此卽良知所在也。汝不去此,是有恥心。此心本有,謂之良知。』因爲之反覆曉喩,羣盜感悟而去。夫人之難化莫如盜,而兩公俱能格其非心,豈非正已人自化耶?苟不知正已專務化人,雖至親豈能相信。

矜孤恤寡。

孤兒寡婦,世之窮而無吿者,我能矜之恤之,是以補天地生成之不逮矣。閬州陳喩言,已度世,爲眞武部下判官。一日隨眞武下降,忽聞哭聲,俯聽乃其妻也。因懇眞君求通音信,允。令寫書,差直符送下。書中示其妻以始末,且囑曰:『撫育諸孤,保守門戸噫嘻,已得度世者,繫念尙爾,况未得度世者耶?是矜孤恤寡,不但植厚德於人間,兼可慰幽魂於地下。此處關係陰騭,更是不小。

敬老。

老者閱世久,更事多。衮衮少年,無限淪喪,龎眉皓首,獨保康强,可不敬乎?語云:『敬老得老。』四字實有至理。昔楊億以弱冠中殿元。與周翰朱昻同在禁掖。時二公皆老,楊輕侮之。翰曰:『君莫侮我老,老亦終留與君。』昻摇手曰:『莫與莫與,恐後人侮之。』億果方壯而卒。○抑聞『老吾老,因以及人之老。』垂白在堂,不知尊禮,而泛云敬老,秖成悖德。無怪乎逆子頑孫,踵踵相繼也。原穀有祖,年老,父母厭其苛察。命穀作一輿,送祖至別室。穀泣諫不聽,隨收輿歸父曰:『爾焉用此。曰留此以待父老耳。』父感悟卽迎祖歸養,卒成孝子。此事雖奇,可以爲鑒。

懷幼。

幼者位卑力弱,苟挾長憑陵,則彼無利口辨是非,又無强力較勝負,可憫,孰甚。故吾之幼,宜加意撫惜;人之幼,亦宜撫惜之也。昔楊翥官,宫僚出入止乘一驢。隣翁老而得子,恐家驢驚之,遂賣驢徒行。懷幼如楊公者,尙何分人我耶?由此推廣,字養之仁,益無窮盡。葉夢得云:『子在許昌,嵗大水,流殍無數,奏發常平賑濟,活十餘萬人。惟遺棄小兒,無法救之。偶問左右無子者,何不收養。曰:「願子者固有,頗患嵗豐人長,而父母來認耳。」因爲設法,凡因災傷遺棄小兒,父母不得復子。當其棄置時,恩義已絶。收之爲恩更多,遂作空劵數千印給内外,凡得兒者,自言所從來,明於劵畧爲籍記,使以時上數,收多者賞,且分常平餘粟,量給貧者爲貲。事定稽劵,凡三千八百人。此亦臨民者所當知也。又云:『兵興以來,有伏匿林莽者,多因兒啼聞聲,遂得其處不免被害。於是避賊者,率棄嬰兒不顧。有教爲綿毬置兒口中,畧使滿口而不閉氣,少蓄甘草,末繫時量水漬,使咀其味。兒口中有此,自不作聲,綿軟又不傷口,因鏤板以揭道上。已酉冬,賊自江西犯饒信,居民空城去,而嬰兒得全活者甚多。此又遇變者所當知也。○遺棄嬰兒,不獨災傷時有之,卽太平豐年亦然。葢貧家不能舉子,多置路傍,或厭兒女繁者,甘心棄置;甚有私胎分娩者,溺死盆中,其爲慘毒更甚邇。有揚州居民蔡璉,建立育嬰社,募眾協舉,爲利甚溥。其法以四人共養一嬰,每人月出銀一錢五分。遇路遺子女,收至社。所有貧婦領乳者,月給工食銀六錢。每逢月望驗兒給銀,考其肥瘠以定賞罰。三年爲滿,待人哺養。此法不獨恤幼,又兼賑貧,免一時溺嬰之慘,興四方好善之心。世間功德莫此爲盛,凡城邑村鎭皆可倣此。行之爲官司者,循此勸導各方利濟,更易宏也。時陳曼仙致政家居,爲之刋定社規,極精極詳,名之曰《育嬰編》。

昆蟲草木,猶不可傷。

前言慈心於物,意已盡矣。此二語啟下文愛人之意。葢言昆蟲物之至微者也,草木物之無情者也,存心愛物者猶且不忍傷之,况於人乎。

宜憫人之凶。

宜字直貫下十六句,乃承上二語而言也。凶者,凶惡之凶。何龍圖曰:『凡人惡之初作,只緣一念之差,未必不可勸禁。惡之旣熾,猶有一念之明,未必不可救解。但世每拒絶如仇,而渠亦趨死如鶩。彼固不肖,我亦非賢。』故邵子曰:『聞人之惡如負芒刺。』愛人猶己者,自如此矣。周文襄公忱,閱一死獄,欲活之無由,反覆不安,形於愁嘆。使吏抱成案讀之,至數萬言,背手立聽,至一處忽點首曰:『幸有此可生。乃出其罪,此眞能憫人之凶者。

樂人之善。

人發善願,天聞若雷,諸佛護念,上眞主持。奈何世人妄行嫉妬,假使妬不行,彼之善自若也;卽使妬行而彼之善愈高矣。徒壞心術,於已何利苟能樂善,不獨誘掖奬勸,善自我成者,爲吾善也。卽彼之善已成,吾能播揚之、推引之,使有善者固而堅信,無善者亦聞而興起,此便是無量功德矣。誰謂善之在人,於我無與哉?昔范文正公卜居錢氏園林,陰陽家謂此地當踵生公卿。公曰:『吾家獨貴,孰若使吳中之士咸教育於此。』遂奏以其地爲學宫。此眞能樂人之善者。

濟人之急。

人之急不止一端:疾病則醫藥急,死喪則殯葬急,饑乏則衣食急。如此之類,不可悉數,但當各隨其急濟之。宋鄧元發知鄆州,時淮南京東大饑。元發慮流殍日聚,必且蒸爲疫癘。先相度城外空地,召諭宦家富室,使出力爲蓆舍,一夕之内,成二千五百餘間,井竈器用無一不具,民至如家,遇疾卽治,全活五萬人。後爲龍圖閣學士,年八十五無疾而終。張彥明善醫貧者,不受錢,或反周之富者。以錢求藥,不問多寡,必多與藥。人有請者,必速往,不計遠近。嘗雪夜赴人延請,家人止之,曰:『彼病人輾轉牀榻,可緩須臾乎?』一夕城中火起,周迴燒盡,其居獨存。後子孫俱貴顯。濟人疾病之急者,鑒此劉岑守維揚,有故人子,以父未葬爲請。詰以所費幾何,子厯厯具陳。岑曰:『且留相伴。』密使幹吏齎金往辦之。兩月吏回,使與說曰:『喪已舉矣,子可速歸。』岑語人曰:『此子氣太爽,得錢必不以親爲重,不若留此而畢其事,先友之志酬矣。浮梁甯崇禮,常造棺襯施人,享夀至八十没。後託夢與家人曰:『我生平多做屋定與人,濟人之急。坐此積累陰功,慶流子孫,可說與十四郎,明年必發解,自此接續登科者不絶。』十四郎名謙光,次年果發解,自此無虛榜。濟人死喪之急者鑒此。范忠宣知慶州,嵗大饑,公請發倉賑濟,郡官皆曰:『須奏乃可。』公曰:『人不食七日則死,奏豈能及乎?諸君但勿憂,有罪吾當自坐。卽日發倉賑之。揚州興化韓樂吾,家素貧,適嵗饑,典質俱盡。一日正餘米二升五合,有同社友絶糧,欲分半以贈,妻曰如明日何?』樂吾曰:『吾等是明日死,彼却是今日死。』遂分贈之。濟人饑乏之急者,鑒此。

救人之危。

《元帝垂訓》曰:『凡人在顚沛患難之中,善用一言解救,上資祖考,下廕兒孫。』又曰:『推人與扶人,都是一般手,陷人與讚人,都是一般口。甯使扶人手,莫開陷人口。若能依此言,前程永固久。』又《雲笈七籖》曰:『危難中救人一命,延年一紀救是善,人又當倍之。』衢州范元之,貧士也。一日盛暑浴於江,岸傍拾遺金一袋,歸語其子曰:『世人以財命爲,往往殉財以死,匿之不忍。』明日乃携金待於岸,果見一婦悲號,前來詰其故,言夫久繫獄,旦夕將死,昨鬻產謀出夫罪,急遽亡此,夫其休矣。元之驗實而還之,次年父子俱登第。此以還遺救人之危者也。徽商王志仁,三十無子。相者謂其十月必有大難。王素神其言,因急往蘇州歛貲歸。旅寓中晚步,見一婦投水,王急取二十金,呼漁舟救之,問其故,婦曰:『夫傭工度日,畜一豕將抵租,昨賣之,不意皆假金也,夫歸箠楚,且無聊生耳。』王倍價周之婦。歸告其夫,夫不信,偕婦至王寓質焉,王已闔門寢,婦叩門呼曰:『投水婦來謝。』王厲聲曰:『汝少婦,我孤客,昏夜豈宜相見?』婦曰:『吾夫亦在此。王乃披衣起纔啟門,牆忽傾倒,卧榻已壓碎矣。夫婦驚嘆而去。王歸復遇相者駭曰:『子滿面陰德,不獨免難抑,且獲福。』後生三子,兩登科第。此以已財救人之危者也。廬陵周必大,監臨府和劑局。局内失火,火犯當死。公問吏曰:『假若火起自官,當得何罪。』吏曰:『削籍爲民。』必大遂自誣伏坐失官,吏免死。後必大復中詞科,官至宰相,封益國公。此以已位救人之危者也。吳獻臣、與羅玘同在太學。玘僕染疫死,玘亦染疫。獻臣爲煮粥,負之登厠,晝夜十數次,玘病痊,同登進士。此以已身救人之危者也。感應種種,累牘難盡。又有最奇者,高郵張百戸,往淮安,返舟湖堤,望一小舟浮沉波上,有人居舟背呼救。張憐而急出白金十兩,呼漁舟救之,至則其子也。正德年七月,海溢沿海,居民皆漂没。少定,見一女子,手扶一笥浮沉而來。將抵岸,一人利其笥,遂沉此女。及發笥見一庚帖,乃其所聘妻也。夫救人而適救其子,殺人而適殺其妻,天道之報施亦巧矣哉。

見人之得,如己之得。見人之失,如己之失。

世人忌得幸失,只緣此心不平。抑思人所得豈分諸我,而有忌心,人所失何益於我,而有快心。總之自生煩惱,徒增罪孼耳。建德王本立嘗云:『某爲諸生時,於嵗考後,適有分守某行,縣諸生謁見間言及考事,惟問案首姓名,幫補進學人數而止,餘不問焉。越數日,分巡某繼至,亦言及考事,惟問黜退停降人數而止,餘不問焉。諸生私訝曰:「二公發問相反如此,吾曹誌之。觀二公去後祿位何如。」未幾,分守公官至戸部侍郎,子繼登第。分巡公陞陝西副使,遇安化王作亂,腰斬之。』吁,豈一問間遂能致禍福哉。言者,心之聲而行之表也。存心仁厚,則一言一行依乎厚焉。存心刻薄,則一言一行依乎薄焉。君子以厚德載物,彼殘忍刻薄之人,豈享福之器哉。然則見人之得,如有所失;見人之失,如有所得者;皆殘忍刻薄之人也。

不彰人短。

人處塵勞,不能無短。苟或彰之,則彼之名從此敗,而素守亦從此隳矣。是以韓魏公爲相,每見文字有攻人隱惡者,必手自封記,不使人見。文待詔徵明,不喜聞人過。有談及者,必巧以他語更之。先輩用心之厚,今古同轍如此。又如羅狀元父循,會試寓京,失去罽褐,同舍生不自安,訪得之紿。循訪其人,比至舉褐示循。循急趨出,語生曰:『我失褐初無損,彼得惡名尙可爲士乎?』生始謝服。又如王狀元華居官時,人以他人事誣之,或勸之辯白,曰:『此吾同年友事,若白之是我詰友也。』竟不辯。後新建官京師,聞士論猶爲此事紛,紛新建欲具疏奏辯。公馳書止之曰:『汝以此事爲父恥,倘攻發吾友,反爲吾一大恥。』遂止。噫,此二公者,一則寧失己物,不形人醜,一則寧損己名,不揚人過。豈不更超出尋常萬萬乎?

不衒己長。

人有所長,定有所短,胡可衒露,且一念自矜,卽此已是短處矣。是以歐陽修長於文章,對客多談政事,不及文章。蔡襄長於政事,對客每談文章,不及政事。二公皆善居其長者也。每見年少英露之士,眼前併無一切,到底只是平常、甚有困頓湮鬱而死者、豈非福量淺薄、自無受享之地乎。昔李泌七嵗能文,嘗賦一長歌,見志聞者莫不嘆賞。張九齡戒之曰:『君早得美名,必有所折,宜自韜晦。歌詩只可賞咏風景,豈得自揚乎?』泌感悟泣謝,從此不復自衒,遂爲一代名相。

遏惡揚善。

惡者易橫,勢如燎原,則阻遏之使其改行。善者易微,機如伏火,則表揚之以成其美。黃仲昭爲吏部文選,汲汲以人才爲慮。嘗曰:『國家需才,如農之積粟。今士大夫矯激沽名,以閉門謝客爲高,天下人才何由知之?』故公每客至,輒延見詢訪,有所得必書於册。雖小官亦不敢忽此。遏一人卽以遏萬人,揚一人卽以揚萬人之法也。劉夢震曰:『人嘗謂激濁揚淸,是非太明,亦足召禍,此不盡然。宜遏則遏,宜揚則揚,此爲順天之命,安可一意姑息。昔王賀爲御史,逐捕羣盜,多所縱捨,自謂子孫必食厚報。後果貴盛無比。至於王莽乃竟族滅,此何以故?葢捕盜而縱盜,必有不當縱而縱者。不當縱而縱,則如放虎驅蛇,害人不少。人旣受害,豈得無報?夢震此言,的是至論。

推多取少。

人生窮富天已註定,今日取多豈遂爲多,今日取少豈遂爲少?究竟能喫虧者,未嘗不是討便宜處也。昔薛包與諸弟分財異居,田廬取荒頓者,曰:『吾少時所理也。』奴婢取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爾,不能用也。』器物取其朽敗者,曰:『吾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後諸弟屢破其產,包復賑之。張士選幼寄養於叔,叔有七子。一日叔謂選曰:『吾與汝析箸產,分爲二。』選曰:『不忍諸兄弟止共一分,可分爲八。』彼此固讓,卒如選言。選年十七,預薦入京。一術士謂之曰:『此少年乃有滿面陰德必登高第。』及揭榜,果然。然推多取少,不獨兄弟,世人皆然;不獨財產,凡事皆宜然也。

受辱不怨。

凡人辱我,定非無因。但思我有可辱,何怨於彼;我無可辱,彼自妄耳,我又何怨。昔呂文穆公初爲相,有朝士於簾内指而譏之,同列欲詰其姓名,公曰:『若一知姓名,便恐不能忘,不如不知。』富文忠公少時有罵之者,公若罔聞,或吿之,公曰:『恐罵他人。』曰:『明呼公名。』公曰:『恐同姓名者。』其人聞之大慙。二公所謂量大福亦大者也。長洲尤翁開典鋪,嵗終有人白手來取質物。司典者不允,遂大聲罵詈。翁徐諭之曰:『我知汝意不過爲過新年計耳,此小事何以爭爲?』命檢原質,得衣帷四五事,翁指絮衣曰:『此禦寒不可少。』又指道袍曰:『與汝爲拜年用,他物非所急,自可留也。』其人嘿然而去。是夜竟死於他家,涉訟經年。葢此人因負債多,已服毒。知尤翁可詐,故來此,旣不獲,則移於他家耳。翁因語人曰:『凡非理相干,其中必有所恃,小不忍則禍立至矣。』古人云:『忍字敵災星人若不能忍,未有能受辱者。』故佛法以忍辱爲第一。

受寵若驚。

寵,榮寵也,一切名位利祿皆是。世間禍福相倚,事難預料。人於受寵時或有盛滿之念,卽此便有禍機。盧多遜初拜叅政,其父愀然曰:『吾家世儒素,一旦富貴至,此未知所終矣。』多遜不念父言,竟以事敗,种放初爲上召,聲名大振,其母言曰:『吾勸汝勿求名,今果爲人知,不得安處矣。』放不思母言,竟以名敗。然則受人之寵,遂可恃乎?故儒者以愛我爲美疢,佛氏以恭敬供養爲軟賊,三教聖人其言如出一口。

施恩不求報。

梁武帝問達摩祖師曰:『朕一生施捨,有功德否?』師曰:『無功德。』葢有心求報,卽非功德也。經云:『求報故施名不淨。』施若求報,施名爲施者,商賈之人亦可爲施。是故萬萬不宜求報也。北魏李士謙好施,值嵗荒,出粟千石貸鄕人。明年又荒,人無以償,公卽對眾焚券。明年大熟,人爭償之,不受。明年又大荒,公復施粥賑濟,全活萬餘。或曰:『子陰德大矣。』公曰:陰德猶耳鳴,人無知者。今子已知,何爲陰德?』後謙夀百嵗,子孫皆顯官。宜興邵靈甫積穀數千石。嵗大饑,或勸之出糶,公曰:『是圖利也。』或勸之賑粥,公曰:『是好名也。』乃盡發所積,雇傭除道。自縣至湖,四十里復浚;蠡河橫塘,水道八十餘里又通;罨畫溪入震澤。邑人爭受役,皆賴全活。而水陸又均得利。後靈甫夀九十餘,子孫相繼登第。如此二公,眞施恩不求報者。究竟我不求報,報亦未嘗不得。語云:『恩雖亂施,有不期而自會。怨不可結,恐窄路之遭逢。』洵確論也。

與人不追悔。

惡事追悔之,則將來惡事漸止;善事追悔之,則將來善念不生。以物與人,而更追悔,非惟墮厥初心,且塞將來善念也。范文正公子純仁,嘗往江東收租麥五百斛,舟載以歸。道遇石曼卿,自言三喪未葬,當世無可謀者。堯夫悉以麥舟付之,單騎抵家。見父文正公曰:『江東曾見故人否?』堯夫曰:『石曼卿爲三喪未葬,久滯丹陽。』文正曰:『何不以麥舟付之。』堯夫曰:『付之矣。』文公聞而大喜。此不惟不悔,且以爲快。聖賢德器,過人豈不遠乎?明正德間,江西舒翁遠館湖廣,嵗底歸里。路逢一婦,哭甚哀,問之,答曰:『夫欠官銀十三兩有零,賣吾以償。吾去則兒失哺必死,故悲耳。』翁爲惻然,曰:『吾同舟皆江西塾師,各出一兩足完汝事矣。』返告皆不應,翁遂盡捐束修與之。未至家百里糧盡,眾凑銀買米,翁無有人爭非之。中有憐而食之者,翁亦不敢飽。及至家呼妻曰:『吾飢二日矣,速炊飯。』婦曰:『無米。』翁曰:『借之隣家。』妻曰:『借已多,專候汝歸償之。』翁告之捐金之故,妻曰:『如此則吾有家常飯,可同飽也。』遂往山中,採苦菜和根煮爛同食。一飽旣寢,忽聞窗外有神呼曰:『今宵食苦菜,明年產狀元。』此甘受飢餒而不悔者。後生子芬,果狀元及第。

所謂善人。

自此至『神仙可冀』爲一節,言積善受福,厯厯不爽。如此也,此言能行上文所言,善事卽爲善人。

人皆敬之。

人心本善,見眞實善,人未有不敬者。古昔芳踪難以盡述,姑以近代一二言之。王恕爲吏部尙書,罷歸。天下縉紳過三原者,必屏呵從走謁。劉大夏爲兵部尙書,居家時,值朝廷調士兵討流㓂,所在擄掠,至華容見公,悉羅拜,曰:『大人鄕里安敢犯?』陳獻章,新會人。嶺南有遊國學者,北士必問曾遊白沙先生門否,因以之爲輕重。文徵明居吳四方入貢者造之不得見,必望其居,遙拜而去。嗚呼,王劉二公,功業在世,宜人皆敬之。白沙衡山,不過一書生耳,而爲人敬慕若此,豈非善心感發,自然而然者歟。

天道祐之。

古云:『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葢善人行善,與天心合,故天祐之也。昔劉器之疏劾章惇,貶竄嶺外。諺云:『春循梅新,與死爲隣,高竇雷化說着便怕。』凡此八州,公厯其七。人謂必死公未嘗一日病。時有一貲郎,揣知惇意,求殺公爲效惇。卽擢爲本路運判,其人飛騎將至,去公所僅二十里,至夜半忽聞運判暴死矣。此之謂天道祐之。

福祿隨之。

隨之,謂不求而自得也。善氣所感,福氣順應,自然之理。卽如醫官甄百里,本一庸人。然能用心治人病,不厭煩苦。一日上不豫,或薦之,一服果愈。於是寵冠宮禁,數月之間,積金至二萬餘。是福祿非不求而自得者乎?

眾邪遠之。

邪正不兩立,譬日照冰山,日固自如,冰當自解,所謂遠也。昔景淸爲人正直,赴舉過湻化,邸有女爲妖所纒,淸入,妖遂不至,淸去妖復來。女詰之曰:『避景秀才。』女以告父,父追景語之,爲書『景淸在此。』四字,粘於戸,妖遂絶。心正可以治邪,信然。

神靈衞之。

神靈隨處皆有。所敬者,道德;所興者,忠厚;所契者,正直;所取者,陰德。果係善人,神靈無不衞也。昔管甯自遼東歸,渡海遇暴風,惟自反以一日科頭,三晨晏起爲罪已。而他船皆沒,惟甯州自若。時夜晦瞑,舟人莫知所泊。遠望有火光,趨之得島。島無居人,又無火燭,人皆以爲神光燭之也。嘉靖壬戌年,興化被冦,止忠孝世德三家保全。先是世德之家,失去珠環,婢恐懼逃匿城隍廟。夜聞元女至,城隍,問曰:『興化城將破,奈何?』答曰:『天數也,那可救。吾來專欲保全三家耳。一忠一孝一世德。』俄喚婢出,諭曰:『環係猪誤吞,此其小者。汝家有世德,速告主人,宜遠避。』婢歸殺猪,果得環,遂全家避賊。後賊入城,亦戒勿入忠孝兩家。

所作必成。

人事旣合天心,則天意豈違人願。善人凡所作爲,無有不成者,天與之也。梅公儀知滑州,夜報河決,勢甚危險。公督兵夫,隨處堤塞,正窘急間,見白鬚老人,載一舟󰡮稈,往來助力。天明老人忽不見,水勢遂平,竟有成功。歙縣余永甯,祖販木爲業。一日邑中議建石橋,估費四千金。余立意獨任,而貲本適止四千。又已市木在山,因往彼急賣,歸而舉事。及至彼,木價騰湧,獲利數倍。橋工旣成,其本如故。所作必成,大都如此。

神僊可冀。

鍾離曰:『仙之求人,甚於人之求仙。』純陽亦云:『天涯到處人求我走遍天涯不見人。』孰以神仙之道爲𣺌茫不可冀者乎?求之聞見最著者,如子房之忠,吳猛之孝,蘭期之友愛兄弟,王惟賢之不失婦節,劉翊之損己分人,趙素臺之濟窮恤死,許眞君之行符施水,嚴君平之以善導人,周伯持之收瘞遺骸,李五郎之不欺斗斛,陳安世之不殺物命,李奚子之拯濟飢禽,唐若山之性無忿怒,景相之酷好放生,皆自積功累行,以至登仙。若使人人積功累行,豈不人人可望登仙乎?

欲求天仙者,當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當立三百善。

此一節總結上文,深明作善爲修眞之本也。功行滿足,超居洞天,名曰天仙;煉形住世,長生不死,名曰地仙。立積也,一千三百亦刻期成功之意。孫眞人曰:『養成自性,雖絶藥餌,可保延年。若德行不充雖玉液金丹,亦自無益。』斯言可爲修仙一大印證。

苟或非義而動,背理而行。

自此至『殺龜打蛇』皆承前文,『其過大小有數百事』而來。此二句先統言之以下,然後條分縷晰,示人儆戒。夫一念有差,謬已千里。非義背理,豈在大乎?

以惡爲能。

惡如用刁用勢之類,以爲能者,自負爲手段也。眼前做得行,則揚揚得計,究竟自作自受,未曾討得些子便宜,安見爲能?陳良謨曰:『正德巳卯,余北上至漷縣。正家渡同泊,數舟皆吾輩也。俄聞舟人與土人毆捽。至,乃余家僮。余薄責家僮,諭遣土人去。坐中同年某者,新喩人,忽怒罵曰:『咄,爾何人?敢集多人上我官船行刼,反誣我舟人毆爾耶。』縛而撻之,其人叩頭哀乞,乃叱去。在坐者皆嘖嘖稱其才能,某亦揚揚自爲得意。語余曰:『兄何迂哉?』今之爲官者,才能智畧耳。人心天理四字,用不着矣。』余撫然不答,其人後爲紹興推官,惟憑胸臆肆虐百姓,竟以考察謫爲󰡯陽縣丞,疽發背,洞胸而死,無子,今其家且狼籍不忍聞矣。吁,人心天理,詎可置乎哉?

忍作殘害。

殘害指殺生害命而言。人之所以不作殘害者,恃有此不忍之一念也。一有忍心,則無所不爲矣。閩將吳某,新鑄一劎甚利。禱於黎山廟曰:『某願以此劎手戮千人。』其夕夢神謂曰:『人不可發惡願,吾祐汝使汝不死於他人手。』後果以此劎自刎。夫閩將止是空願,而不免以身受報。所以然者,惡其忍也。至如微軀物命,亦當時存不忍心,不宜殘害。王愈忿鵲噪,生斷其舌,後竟死於舌瘡。張霖忿蛙鳴,沃以𤍠灰,後忽死於湯爛。周昂惡燕雛呢喃,飼以蒺藜,後生三子皆啞。果報昭昭,眞可謂如影隨形。

陰賊良善。

陰賊謂之陰謀賊害也。陰謀爲害,比之暗箭傷人,其心最慘,不可施之庸流,况可施之良善?良善之人,在朝廷則爲國之楨,在鄕黨則爲民之望,苟陰賊之,必爲天地所不容矣。故莊子曰:『爲不善於顯者,人得而誅之。爲不善於幽者,鬼得而誅之。』近時衙門吏胥,砌欵單買,窩訪下邪,火送匿揭,種種陰謀,爲害不少,而徒恃佞佛齋僧,銷除罪業。豈知庇奸黨惡,佛必不爲,賊人未已,終當自賊。天道好還,理自不爽也。

暗侮君親。

君親恩同天地,此身皆君親所有。所恃以報恩者,惟此心也,可暗侮乎?暗侮君者,非是違背乎君。凡隱忍規避,先私後公,此心不可與君知,卽暗侮君也。暗侮親者,非是忤逆其親。凡虛文粉飾,奉養不誠,此心不可以對親,卽暗侮親也。萬石君石奮,每遇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尹和靖將赴經筵,必沐浴端拱,以明日所講書置案上,朝衣再拜。此非不暗侮君者乎?顧悌得父書,拜跪讀之,每句應諾,或聞父疾,則臨書垂泣,語便哽咽。郭琮事孀母,三十年不茹葷酒,朝夕虔禱,暗祈母夀,母得夀一百四嵗。此非不暗侮親者乎?推之,劉璡夜聞兄呼,下牀著衣立,然後應。且不暗侮其兄矣。米芾將書柬於友,至頓首字必叩首者三,是又不暗侮其友矣。大抵暗侮二字,無有是處,旣可暗侮,卽可顯悖。太上不言顯悖而言暗侮,亦嚴矣哉。

慢其先生。

人生於三事之如一,是先生之尊與君親等也。不可暗侮君親,又可慢先生乎?正統間祭酒李時勉忤王振被囚。國學前太學生石大用具疏,請代謁銀臺。銀臺懼之以法,石曰:『死生以義,何懼之有?』疏入,䝉詔並釋,此直救之危難,敢慢之居平耶?宋彭汝礪,少師倪天隱。及官保信,卽迎天隱於齋閣,猶執弟子禮甚恭。天隱死母猶未葬,明年妻亦死,公爲葬其三喪,嫁其女於同年進士宋渙。此直敬之没後,忍慢之生前耶?○陳成卿曰:『古人十年以長,則兄事之。年長以倍,則父事之。凡長於我者,卽謂之先生,俱不可慢。』

叛其所事。

僚屬之於官長,卒伍之於主帥,僕妾之於家主,皆所事也。叛不必背逆,凡緩急不相倚,利害不相䘏,皆是。趙延嗣事制誥舍人江陵,幾江死,止遺三女,家甚貧,延嗣竭力養之十餘年,未嘗識女面。及三女長,乃至京訪舍人舊交,翰林宋白、侍郎楊徽之大哭道其所以。二人驚謝曰:『汝之所爲,吾儕不及也。』於是合迎三女至京,擇名士嫁之。延嗣不以存亡易心,誠可爲義僕矣。舉此一條,庶幾出於僕之上者,知所愧慕焉。

誑諸無識。

誑者,言語虛詐之謂。無識之人,正當隨事曉諭,豈可欺誑,以無爲有,以非爲是,使之迷誤?楞嚴經云:『眩惑無識,疑誤眾生,死後當墮入無間地獄。』彼世之誑妄者,習久成慣,豈復畏罪。如僧人則挾談空而誑,方士則挾丹藥而誑,師巫則挾鬼神而誑,醫卜則各挾其術而誑。不知作妄,時已久爲鬼神伺察矣。昔白岑遇異人,授發背方,療疾甚驗。有驛吏欲傳其方,普行救濟。與數十金,岑以假方授之,以之治疾,不效。後岑爲虎所食,遺一小囊於道上,吏過而得之,内乃發背眞方也。此可爲醫士誑人者戒,亦可爲一切誑人者戒。

謗諸同學。

同學之友情同兄弟,面當責善,心存回護,若妄加謗毁,是小人也。昔郭尙書贄初作賦有名,同學李勉忌之,飛布謗語。後贄竟登第,及再知貢舉,勉方以明經充選。詔下之日,勉甚愧悔。然則謗之而終不能掩其長,謗亦何損于人乎?三山蘇大璋,治易有名。戊午鄕試,夢中第十一名。偶與同經友言之,友訢於郡,謂其與考官有約。及塡榜十一名,果習易者。郡守携狀徧示考官,因抽一備卷更之,旣折號則自備卷,而中式者大璋也。由中式而改爲備卷者,訢狀之人也。然則謗人而適以自阻,其進謗亦何益於己乎?

虛誣詐僞。

漫無根據曰虛,妄有污衊曰誣,詭計䝉人曰詐,矯情欺世曰僞,合而言之皆不誠也。此輩縱能欺人一時,久必敗露。丁謂平生無眞實語,自謂人莫能測。乃世共目之爲五鬼,豈非枉用機心乎?藥山曰:『欲識餓鬼道,卽今之多虛少實,令人不信者。』是陽世陰府,俱惡虛僞如此。

攻訐宗親。

宗親謂本族一脉相延,自當親厚。少有猜嫌,卽肆攻訐,薄德甚矣。且宗親不肖,辱及祖先,我攻訐之,卽是攻訐我祖也,豈非大逆?昔范文正公有言:『吾宗族甚眾,於吾雖有親疎,然自吾祖視之,均是子孫。且自祖宗來,積德百餘年,始發於吾。若獨享富貴,不卹宗族,他日何以見先人於地下,今日何顏入家廟乎?』故其恩例俸賜,必均及族中。又於姑蘇買良田數百畝爲義庄,於族之貧乏者,每人日給米一升,嵗給絹一疋。乃至嫁娶喪葬,皆有賙給。其子純仁,克繼父志,俸祿盡廣義庄。今人旣不能推恩睦族如公父子,又何至肆其攻訐,自傷根木之地乎?

剛强不仁。

此爲使氣者言也。好剛使氣,則遇人接物純是殺機,烏能仁哉故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又曰:『堅强者死之徒。』世之剛强自恃者,未必害人,早已自害。卽高明之士亦或不免,殊可戒也。

狠戾自用。

此爲恃才任性者言也。凡人行事,用人則智,自用則愚。自用不可,况於狠戾。每見高才力學之士,生平儘有見解,究竟身名俱敗,貽禍更慘者,何故?總由一向執抝,自以爲是,不肯服人。卽有好友,誰來相親?雖有善言,誰來相吿?以故終身失誤,一至於此。然則狠戾自用,不必爲惡,惡莫大矣。

是非不當。

此言處事者。天下事,是則是,非則非,自有公論。以非爲是,以是爲非,是不當也。在一人則關繫一人之臧否,在一鄕則關繫一鄕之利害,在天下則關繫天下之安危。率意妄爲,何得無罪?

向背乖宜。

此言處人者。人有正有邪,向正背邪,謂之得宜;向邪背正,謂之乖宜。在仕途中尤爲熟審也。昔尹穡少有名譽,及爲官偶附湯思退,力詆張魏公,遂除諫議。後貶竄嶺南,追悔前事,謂周益公曰:『我三十年名譽,一時不審,遂至破壞掃地。亦思所得於彼者幾何,而甘爲此耶?至今悔之不可及矣。』益公每舉此爲士大夫之戒。

虐下取功。

功成報國,固屬公心;爲賞圖功,亦是恆願。但自爲亦須爲人。如虐下而取之,或罷人力,或剝人財,或傷人性命,縱令功成,豈能享受?王安石欲開淮河,併修河堤二百里。范子淵迎其意,自薦往。糜費百萬,溺死者千百,竟無成功。後論罪流徒峽州。夫子淵意欲取功,乃反取罪。功其可必取乎?嘉靖時,御史王珣巡,按三吳舊例,獲盜至三百人者,陞四品俸。珣部中所獲至數千人,按之多非實,公盡釋去。曰:『我不敢殺人以取功也。』任滿公陞左都御史,後四子皆登進士。夫王公不虐下取功,竟䝉陞擢。功亦何待虐下取乎?殷棠川曰:『凡官長居民之上,皆當爲民捍患恤災。今乃有水旱頻,仍不爲請命,反急催科。不能拯援,反行敲扑。其意亦曰:「吾以全功名也。」嗟嗟,功可取也,下不可虐也。』此誠救時之論哉。

謟上希㫖。

謟,謟媚也。希,有先意迎合之意。上人意旨,不善當諫止之,豈可先意迎合?漢史弻爲平原相,時詔下舉鉤黨。諸郡皆望風承旨,株連無數,惟弻獨無一人。使者切責曰:『靑洲六郡,其五有黨。平原何得獨無?』弻曰:『先王分疆畫界,風俗不齊。他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承順上旨,誣䧟良善,則平原之民,戸可爲黨。相有死而已,所不爲也。』使臣怒奏弻欺隱,値黨禁中解,弻竟免罪。此不謟上希旨者。景泰中,王翰爲御史,上疏勸易儲,與南城禁錮事甚切。及英宗復位,翰乃屢言二事之非,上悅之,許以大用。一日上御便殿,忽風飄一本,宛轉上前。閱之,則翰勸易儲與禁錮疏也。急宣翰來,發前疏示之,翰稽顙出血請死。上遽斥出誅之。此謟上希旨者。○謟上希旨,不獨臣之於君。如屬官迎合上司,紳士迎合官府,書吏衙役迎合本官,奸僕豪奴迎合家主,皆是爲人下者,阿意曲承,爲非作惡,罪固不待言矣。爲人上者,好諛喜佞,使人有隙而投,以至毒流無窮,𡨚結不休,甯能獨免於陰譴乎?

受恩不感。

一飯之恩,古人必報,報卽無力,心必懷感,若不懷感,是禽獸不如矣。三國時李信純,家養一犬,甚愛之。一日信純飲酒城南,醉卧荒草中。太守出獵,見野草深茂,命縱火焚之。犬口拽信純衣,摇之不醒。旁有一溪,犬乃入水濕身,近信純數步内,將草盡爲浸濕火遇濕而止。犬數入水,病甚遂死信純旁。信純覺而知之,痛哭負歸,具棺衾以葬。太守聞而義之,名其塜曰『義犬』。人而忘恩負德,視此不當愧死耶。抑恩更有大焉者。太極葛仙公著大懴法,教人報答慈恩,一天地,二父母,三國王,四師長。世人憒憒一生,君親未報而徒沾沾於私恩小德,是又棄本逐末,與於負恩之甚者也,亦可憫已。

念怨不休。

受人之害,彼時不能無怨,過後便當消釋。若念之不忘,則𡨚𡨚相報,豈有已時?昔王沂公暮年子嗣不蕃,謂人曰:『予行已無愧,而獲此報,何耶?但一事有恨,予初守鄆州,爲監司所輕。後秉政,陰遷本官,畧無甯嵗,不意竟死於道路。想必爲報也。』噫,沂公尙不免以此受報,况他人乎?

輕蔑天民。

凡此蒼生,皆上帝之赤子,故曰『天民』。輕蔑小民,卽是輕蔑上帝,其陰受天譴不待言矣。陶文僖公大臨嘗謂人曰:『吾儕一列仕籍,卽令念念濟人利物,一生罪業不能贖萬一,况可漫不加意乎?憶吾往嵗出差,赴越往還數千里。或出陸路,所用負載役夫,不知若干人;或由水路所用牽挽夫,不知若干人。茲念小民皆人子也。或當炎蒸淋汗如雨,或値嚴冬衝冐霜雪。由此而踣頓道路,委塡溝壑者,何可數也?此等罪業皆由我作。如釋氏果報之說不誣,能無惕然乎?』噫,凡臨民者,烏可不三復斯言。

擾亂國政。

國政者,天下之公事也,以一己之私意更變之,是爲擾亂。葢祖宗成法,有司久已奉行,民亦安以爲便,有一番更改,定有一番擾害,近則爲病一時,遠則遺患數世。如宋時熙甯新法,其明徵大驗者已是以李文靖公爲相,惟務安靜不擾。同年馬亮責之曰:『外人以公爲無口匏。』公笑曰:『沆於政事實無補萬一,惟中外所陳利害,一切報罷,聊以報國耳。今國家法制纎若凝脂,苟循所陳,一一行之,則所傷實多。彼炫名喜事之人,幸一時之進,肯念擾亂斯民耶?』時人以公爲得相體。

賞及非義。

賞待有功,所以示勸。非義者,不宜及而及之也。長惡容奸,最干天怒。故凡司爵賞之柄者,俱當愼之。胡嘉諫曰:『賞當則忠良勸,罰當則奸究懲。今世黜陟舉劾等事,不聞悉心亷訪,止憑傳聞揭帖,讒口諛舌,播弄其間。直道難容,奸巧易售。此賞所以多非義,而潔已守正不善。夤緣之士,每每多屈抑也。』嗚呼,賞旣僭,則罰必濫,其何以治天下哉?

刑及無辜。

刑者,不得已而用之。卽果有罪,亦當詳審,况可濫及無辜乎?唐武后僭位,慮天下謀已,屢興大獄,周興、來俊臣等附之,誣引天下豪傑,一切以反論,朝野震恐。獨徐有功據法力爭,前後所活數千百家。周興等屢劾有功,故出反囚罪,當斬。以此三坐大辟。將刑泰然不憂,赦之亦不喜。嘗曰:『豈我獨死,諸人永不死耶?』後周興等相繼族誅,有功由殿中侍御厯官至都督,子孫皆顯官。夫周來諸惡,阿意酷刑,豈不自謂得計,乃不轉眼間竟至身夷族滅。而犯顏極諍之孤臣,獨全身昌後於殺人如麻之世。天道好生而惡殺,豈不昭昭可信哉?然枉法用刑,又非必有意好殺;或者審之不明,因循定罪;或者形跡可疑,憑律誤斷。如此之類,雖非故殺,而𡨚債有主,卽與故殺無殊矣。趙時爲無爲軍教授,夢一囚吿曰:『某不幸爲祖翔枉殺,魂訴於天,祖不久矣。』時曰:『祖公明習法律,安有枉者?』囚曰:『不然,某死雖非祖意,實因其一疑,遂致移獄。𡨚有所自,非祖而何?』月餘祖果卒。則用刑之際,可不愼乎?○吕叔祖嘗作《刑戒八章》甚善。今附於此:一曰五不打:老不打,幼不打,病不打,衣食不繼不打,人打我不打。一曰五莫輕打,宗室莫輕打,官莫輕打,生員莫輕打,上司差人莫輕打,婦人莫輕打。三曰五勿就打:人急勿就打,人忿勿就打,人醉勿就打,人隨行遠路勿就打,人跑來喘息勿就打。四曰五且緩打:我怒且緩打,我醉且緩打,我病且緩打,我見不眞且緩打,我不能處分且緩打。五曰三莫又打:已拶莫又打,已來莫又打,要枷莫又打。六曰三憐不打:盛寒炎暑憐不打,佳節令晨憐不打,人方傷心憐不打。七曰三應打不打:尊長該打,爲與卑㓜訟不打,百姓該打,爲與衙門人訟不打;工役鋪行該打,爲修私衙及買辦自用物不打。八曰三禁打:禁重杖打,禁從下打,禁佐貳非刑打。南皋鄒公曾將此戒刻石於刑部,人言『刑官無後』,誠守此戒,我知其後必昌也。

殺人取財。

財有分定,不可强求。人若强求,必將得禍,况殺人以求之乎。洞庭山蔣舉人,剋剝營利致富十萬,雖至親不拔一毛。一日盜劫其家,鞭撻炮烙備施,罄其所有席捲去。盜喜過望,殺牲載酒,賽願於小雷山神。山在湖中,斷崖絶無人居。盜登祭畢,酣飮大醉。不虞廟祝共舟人截纜而去,盜歸無計,嚴冬凍餒,共斃廟中。此殺人取財之報也。然世之殺人取財者,不必盡是劫盜。如貪吏取財,斃人刑獄之中;豪家取財迫人死喪之際;庸醫取財,乘人危急之時;其爲殺人一也。揆之往蹟,皆墮惡報。

傾人取位。

元始上帝曰:『一官一職,各有義命。義命當有,不足爲難。義命若無,只做一日也不可得。豈可傾䧟訛人而自取之。』彌德超見樞密曹彬勲望隆重,因誣以不軌,於是彬罷,德超拜樞密。不數日,趙普力爲辦雪,復名彬,德超遠竄。盧多遜見宰相趙普位望特重,因設計傾之。於是普罷,多遜拜相。旣而事狀明白,趙普復相,多遜遠竄朱崖。觀此二子,凡傾人者當自傾也,實非傾人。

誅降戮服。

禦敵斬級,名曰『應兵不得已』也。若旣降服而又殺之,禍莫大矣。漢李廣屢著邊功,不得封侯,語王朔曰:『豈吾相不當封侯耶?』朔曰:『將軍自念,嘗有所恨否?』廣曰:『吾爲隴西守時,羗嘗反吾,誘降者八百餘人,殺之。至今獨恨此耳。』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此將軍所以不侯也。』後廣出征失道自刎。殷士儋曰:『殺降旣不可。乃今之爲將者,視殺降尤甚寇。至殺人盈野,寇退卽斷被殺者之首,隱冐上功。又或撲掩行旅,洗劫村坊,充其級數。此等慘毒,受報不待言矣。司覈驗者,不肯盡發其狀,其罪亦與同科。

貶正排賢。

正人賢士,中外所倚。乃或貶逐之,或排擠之,則妨賢病國,爲惡已大,受報必慘。陳後主時幸臣司馬申,好排䧟人。一日晝卧,尙書省忽有惡鳥集身啄其口吻,血流被席死。周世宗時陶穀,亦好䧟害人。死後葬昭覺寺,忽雷雨大作,劈開墓門,震攝其屍,不知所在。貶正排賢之報,不當如是耶?

凌孤逼寡。

孤兒寡婦,人間之最不幸者。有等惡人,幸其無依,乘機騙害,或侵占田產,或驅奪財物,或詭派差役,使孤寡流離無所控訴。神鬼伺察,必有代爲伸𡨚者矣。吉水灘周傑,占其孤姪地基,造樓二間。姪不敢爭,惟焚香訴天。宏治二年五月十八日,忽大風雷,移其樓於他處,空還舊地不差尺寸。傑跪基上,不能言者七日。始曰:『吾已知欺孤之罪矣。』不二年竟惡疾死。此凌孤者。方城鞏固,以機械治生,其隣周氏家富。一旦男子相繼疫死,止餘一老媪,并十嵗孫。固置酒延媪謂曰:『汝年已老,挾此美產,殊非善計。盍以產售我,我爲爾息。俟汝孫長,產仍歸汝。』媪喜從計,固因盡室徙居之。未一年,寇犯唐州,鞏氏家口盡殺,其處無一得免。寇退,周媪復歸舊業。此逼寡者。

棄法受賄。

居官棄法,必因受賂。賄賂一入,則曲直輕重,皆不問矣。豈知一法一律,鬼神所主,棄法受賂,功名壽算,便當減奪乎。荆州府推官魏釗,以公事往夷陵。道經某鎭,鎭有鄕紳徐少卿,夢神告曰:『明晚魏推官過鎭,此人前程遠大,後當爲吏部,宜預結之。』次日果至,因欵留焉。數日少卿復夢曰:『可怪魏推官,此去受賂四百金,故出人罪,使死者含𡨚。上帝已削其官爵,夀亦不永矣。』少卿訪之,果然未幾魏丁憂歸,逾年卒,家業凋零。夫居官棄法受賄,得報固應如此。爲鄕紳者,每每受人賍私,伐爲囑託,致使官府枉法狥情,司報應者,豈遂無法處此輩耶?台州舉人左蹕,赴禮部試卷甚佳,房考擬爲第一,忽夢神告曰:『比台州左蹕文也,頃居鄕受賄若干,爲人請託,致有枉法而死者。今已滅折祿算,幸無取也。』遂黜之。及榜發查對原卷,果左蹕也,未幾蹕客死燕山。○朱璣曰:『棄法受賄,豈惟官長?凡書吏衙役,亦多有之。葢官長耳目有限,事事操之公門,中人其間,狐假虎威,舞文亂法,奸弊豈止一端。造惡造業,未有不遭天譴者。不然此等怨毒之財,能安享乎?

以直爲曲,以曲爲直。

韓魏公曰:『兩訟在官,曲直未定,生死予奪繫吾一言,其可輕忽。今不免曲直顚倒。非因受賄,卽是狥情,否則率意鹵莽耳。有一於此,豈宜居民上乎?錢若水爲同州推官,有富民失女奴,父母訴於州委之錄叅。錄叅舊與富民隙,遂申劾富民父子共殺。富民已誣服,獨若水遲疑,錄叅語侵之,若水笑曰:『父子皆坐重辟,豈不容某熟察?』又越旬不決,知州亦有言,若水終不奪。一日潛詣知州,告曰:『某以家財訪女奴,今得之矣。』知州遂釋富民父子。富民詣若水謝,若水閉門不納,富民遶垣而哭。知州欲以此奏之朝廷,若水辭曰:『某初心止圖拔𡨚,非圖爵賞。且朝廷聞之,如錄叅何?』知州嘆服。太宗聞其事,擢知制誥,進樞密使。後無病而卒。陳舊爲開封府曹,時章獻太后臨朝。太后族人杖殺一卒,公當驗屍,太后遣中使十數輩諭㫖,吏惶懼,欲以病死聞,舊獨正色曰:『彼實𡨚死,待我而伸,奈何懼罪,驗不以實乎?汝等勿憂,吾當任咎。』奏入雖大忤㫖,舊亦不及罪,自是著名。不數年,厯臺省官至三司以上。二事一是不以直爲曲,一是不以曲爲直,由此大者推及小者,凡事皆當平斷。葢百姓多愚,或被一事之枉,啣怨終身,甚有慚憤抑鬱而死者。是故讞決之際,不可以不察也。

入輕爲重。

書曰:『罪疑惟輕。』又曰:『甯失出,毋失入。』若犯罪本輕而反重入之,所謂哀矜之意安在乎?楊旬爲夔州推司,處心正直,積累陰功。有子名椿,年二十四,中天下都魁。夔州使君聞之,請旬來,令旬解職,旬曰:『念旬爲吏四十年,家無餘貲,惟積陰德,留下三箇慳囊乞台㫖取來。』開看第一箇有三十九文當三錢,第二箇有四千餘文折二錢,第三箇有萬箇小錢。使君問故,旬曰:『每決獄囚,但遇入輕爲重者,或從死罪改爲流罪,卽投一當三錢。或從流罪改爲杖罪,卽投一折二錢。或從杖罪改放,便投一小錢。今日旬男奪天下都魁,皆平日行善所致也。敢舍公門而自放逸哉。噫,公門好修行,此語誰不知之。而積德行善者,有幾如旬所存,眞可爲此輩勸也。陳軒未第時夢至一官府,門懸金榜,題曰:左丞陳軒,右丞黃履。後履官至右丞,而軒止龍圖學士。晚年語諸子曰:『吾平生不作欺心事,今位不副夢,當思昔守杭州,有達官執一老兵送府,欲杖之。此兵罪不應杖,遂令贖。達官折柬相責,乃呼入行杖,不意竟死杖下,至今二十年,恆以自尤,違法狥情,宜不登顯位,汝等戒之。』夫初念不忍,旣以達官見責而移,是不忍之心不勝其畏達官之心也。達官何足畏,不過爲自己欲登顯位計耳,孰知反以此削其顯位。彼承順上司,入輕爲重者,不當鑒此乎』萬厯初,王萬祚爲巡江御史,極淸亷而性頗嚴刻。捶楚之下,有以小過而被重杖者,有以輕罪而致殞命者,未幾得病。衙中嘗有𡨚鬼前後呼呌,僚佐往候之,無不聞者,數日而死。夫淸以持身,必不當刻以絶人。然持已淸者,往往多刻,入輕爲重,事所必有已。每見吾鄕士大夫,居官甚淸介有聲,及身死,而其子孫蹇落不振,母亦犯有此病。歟,故居官任性者,亦當鑒此。

見殺加怒。

人之有罪,固其自取。然死者不能復生,目擊心傷,憐憫不暇,加怒何爲?昔子羔爲衞士師,刖人足。後值衞亂,子羔出走,刖者守門,屢引之逃匿。羔謂刖者曰:『吾向者親刖汝足,今吾在難,正子報怨之時,而反如此,何也?』刖者曰:『刖足固我之罪。向者見君論刑時,有愀然不樂之色,此吾所以感君也。』然則見殺加怒,死者其能無憾乎?

知過不改。

過與惡不同,惡有心,過無心。凡一念之差,一事之誤,皆謂之過。然初時不覺,無心之失也,旣而覺之,不能卽改,則是無心變爲有心矣。故袁了凡曰:『人未行善,先須改過。』佛家教人懺悔,亦是勸人改過也。嘉靖中葛守禮爲陝西布政,當大計,日有小吏塡老疾當罷。公請留之,吏部曰:『計簿出自藩伯,何自忘也?』公曰:『此邊吏去省遠,徒取文書登簿。今見其人,方知誤塡,過在布政司,何可使小吏受枉?』尙書驚服曰:『誰肯於吏部堂上自陳過誤,卽此可謂賢能第一矣。』後官至刑部尙書。江陰張畏巖甲午鄕試不中,大駡試官。旁有道者笑曰:『還是相公文不佳。』張叱曰:『野道烏知之。』道者曰:『文貴心和氣平,相公心氣如此文安得佳。』張不覺屈服,自此折節自持。丁酉夢見試錄一册,中多缺行,問之旁人,答曰:『科第三年,一考拔中所缺,皆原該中式,或新有薄行而去之者。』指後一行云:『汝三年來改過自修,當補此。』是科果中一百五名。

知善不爲。

長春眞人曰:『人在世間,方便第一。力到便行,蹉過可惜。今之不爲善者,亦未嘗盡是不爲,或者有好名心,持於大而忽於小,又或者有求報心,勉於始而怠於終。豈知存此心者,皆爲太上之罪人乎?』南豐劉徹,屢舉不第,祈夢於神。夢神語曰:『汝生平見善不爲,且有虧德,何望登第?』徹訴平生並無虧德,神曰:『汝弟負官錢不能助,令死杖下,非虧德乎?』徹又以弟不肖爲解,神曰:『行道之人,見且不忍,何况兄弟。汝不知朱軾代納靑苖事耶?行獲爲善之報矣。』徹覺訪於軾,軾曰:『今年某遠館歸,見途中械繫者,云欠靑苖錢二千五百,限滿無償。某因以束修與之,不意已䝉神契。』後軾生三子,皆顯官。噫,世人終身不爲一善,而自謂善人又;或齋僧造寺不惜千金,而同氣顚連不一引手者,比比是也。盍以劉徹事類觀之。

自罪引他。

引,扳引也。與推過嫁禍者不同。不善之人,自作罪惡,及至事發,則扳引他人。不知孼惟自作,終當自受,若妄相扳引,是業中造業矣,縱逃王法,豈逃天誅。昔夏原吉爲戸部尙書,吏污精微文書,驚懼待罪。公曰:『汝勿憂。』明日公入朝請罪,曰:『臣不謹筆污精微文書。』上曰:『易之。』吏得無罪。夫他人之罪,尙欲引歸已身,彼自罪引他,是何等心術乎?

壅塞方術。

方術如農圃醫卜之類,凡人挾一技一能,淺者藉以養生,高者用以濟世。苟一語阻之,使不得行;一事遏之,使不得售;卽是壅塞。翟乾佑在世時,念雲安一邑,江險有一十五處,一日作法召灘神,俾平之。一神峩冠大袖,慨然進詞曰:『觀師之意,不過欲便舟楫。不知從事舟楫者,日常倍利,縱有小費,不足爲損。沿江小民三四百家,無田可耕,無桑可蠶,全賴挽負資生。今若盡平灘險,小民衣食如何?』師嘆曰:『汝所見非吾所及也。』遂止。以此推悟,壅塞方術,豈得無罪?然亦視方術何如耳。昔朱文公患足疾,有道人爲針治,旋覺輕便。公喜贈以詩,後道人去。數日足疾大作,追尋莫知所往。公嘆曰:『非欲罪彼,但索前詩,恐持此誤人耳。』世間庸醫不少,可懲壅塞之弊,遂妄爲薦揚乎?至於巫蠱之術,與夫燒煉、採戰諸方,皆能令人亡身喪家,此輩尤當禁制。

訕謗聖賢。

三教聖賢,皆當並尊,何敢訕謗。其訕謗者,約有兩種:一是愚痴無識,一是才辨自雄。愚痴之人,罪坐不知。而才辨之士,往往執所見以謗所不見,其罪乃更甚於愚痴不知。儒與釋老,教雖分門,理實一致。今儒者徒見僧道一種惡習,遂妄議二氏短長。盍思眼前儒者品行大謬,無惡不爲,亦可以此訉訕孔子乎?故知偏見橫議,甚爲不可。然訕謗二氏之罪,報應從來不爽。人或信而畏之,惟儒家不談禍福,遂反有肆意訉彈者,究竟何嘗無報耶?宋湻佑中,南昌先師廟傾圯知縣李作新廟於縣南,往移聖像十餘人。舉之不動,一士人在旁戲曰:『是之謂重泥。』其人夜夢朱衣人追至廡下,決杖三十。及覺如痴人,自是更不識一字。夫一語之戲,受罰尙爾,况訕謗乎?○朱璣曰:『書籍字紙,乃聖賢之遺,亦不可忽。』梓潼帝君勸惜字有云:『楊百行坐經文而舉家害癩,鮮子坤殘《孟子》而全家滅亡,楊全善埋字紙而五世登科,李子材塟字紙而一身顯宦。果報昭然,均可爲鑒。故作踐字,紙亦當與訕謗聖賢同辠。

侵凌道德。

三教在世,均有主持之人爲之接引。故道高德厚者,尊爲世間導師。經云:『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彼何等人,乃敢侵欺而凌辱之。在有道德者,固犯亦不較不知。司過之神,怒其悖逆,思欲垂戒,他人罪必不免。成化開操,江都御史某酷惡遊方僧道,驅逐甚嚴,忽有一比丘不知何來,坐大中橋,說法眾如雲集。御史聞之怒甚,親往鞫之,至則比丘端坐不動,怒愈甚。命左右擒之,不能動,遂命掌其頰,頰中白光一道,昭耀如朗月。御史方驚駭,而兩股軟罷,不能立矣。急回語妻曰:『此天人道德尊者,吾誤以左道疑之,今死矣。』言訖遂絶。

射飛逐走。

射飛不止用弓箭,如用藥鎗鳥銃,粘竿扣索之類皆是。鎭江錢叅將部下卒獲一鴈,籠之舟尾。空中有一鴈,隨舟悲號。將登岸,籠中鴈伸頸向外大呼,空中鴈忽下,二鴈以頸相交而死。錢叅將聞之大怒,同舟兵卒各杖三十。河南潘檉好獵,入山見一老猴,發弩射之,初發爲猴所接,再發中臂。度不能支,遂抱其子乳之,復摘木葉數片盛餘乳,在傍大號而死。潘見之破弩折弓,終身不獵。由此二事觀之,一切禽獸,皆有人性,皆有眷屬,或飛或走,射而逐之,如人離家出遊,路被殺害,妻子盼望其慘何如。詩云:『勸君莫打三春鳥,子在巢中望母歸。』此言不獨爲射飛者勸,兼可爲逐走者勸。

發蟄驚棲。

蟄者,藏也。蟲之伏蟄,猶人之隱處,倘被發掘,必至傷殘。故高子羔啟蟄不殺,孔子稱其賢。曹彬孟春不修牆屋,曰『恐傷蟄蟲』。仁人愛物,固當如是。至鳥之棲㝛,亦猶人之寢息,有意驚之,亦是忍作殘害之一端。如王遵忿鵲喧噪,俟夜深棲定,以竹竿戳爆竹驚之。後遵得疾,驚悸而死。則驚悸豈微過乎?

塡穴覆巢。

穴者,眾生聚處之所。自人視之一穴耳,自彼視之則皆以爲安樂房舍。若塡塞絶其出路,豈不覆族盡死芝里。朱某平生惡蜂窠,每見蜂從竅入,雖高處必設梯塞之,在人家亦然。後生二子,穀道皆塞,人教以秤尾燒紅鑽之,竟死。鳥之有巢,抱卵哺雛,所以寄生育也。覆之是絶其生育矣,不仁孰甚。蘇州薛氏小兒,屢升木杪覆巢取雛。一日上樹,不期先有大蛇啖雛巢中,兒驚視張口,蛇竟入口,兒遂死。不仁之報,於此可見。

傷胎破卵。

物之胎卵,猶人孕育。若剖破之,使不得育,卽是戕絶天地生機。慈心於物者,斷不然也。宋眞宗祀汾陰,見一羊自擲道旁,怪而問之,對曰:『今日尙膳,殺其羔眞宗慘然不樂,自是不許殺羊羔。學士周豫嘗煮鱣,見有彎身向上者,剖之腹中皆有子。乃知曲身避湯者,以護子。故觀此則胎尙可傷,卵尙可破乎?○佛經云:『魚子不經鹽漬,三年尙可再活。』宣和間富啇楊序大,書此語於通衢,人由是知戒。見人殺魚,卽投子於江中。夜夢神告曰:『子本踰期當死,今活億萬命,夀可延矣。』無力放生者,當知此。

願人有失。

武安王云:『願天常生好人,願人常行好事。』邵康節曰每日:『淸晨一炷香,謝天謝地謝三光。所求處處田禾熟,但願人人夀命長。國有賢臣安社稷,家無逆子惱爹娘。四方平靜干戈息,我縱貧來也不妨。』古人發願如此,彼獨願人有失何耶?我知人未失,已必先失矣。李士衡與余英奉使高麗,所得貨物甚多。英恐過海船漏,盡以士衡之物籍船底,以己物置其上。及開船遇大風,船幾沉。舟人急請減載,倉皇信手抛去。及風定檢驗,則所棄皆英物。士衡物在船底,竟無一失。

毁人成功。

毁有二義,一毁敗,一毁譖。人之立功,無論大小莫不竭力圖成及其方成,乃欲毁之,此等心術,蛇蝎不如矣。昔王欽若毁寇準之功,命促無子。秦檜毁岳飛之功,子孫滅絶。究竟萊公與武穆雖受毁不磨,而欽若與檜千載遺臭。人亦何爲迷而不悟耶。

危人自安。

危人自安者,如與人同處,令人當其險,我居其安;與人同事,令彼失便,我得無恙也。李緒知永安軍時,大盜方起,恐及禍,乃薦范鉶代已。於是鉶知永安,緒得離任。後盜破永安,鉶舉家被害。未幾李緒改任杭州,路遇劫賊,亦舉家被害。一還一報,豈不捷如影響乎?

減人自益。

減損乎人,自取饒益。所謂只願己富,不顧他貧是也。究竟明來暗去,誰益誰損?陳祈有幼弟三人,慮其長而均分田產,乃先取田,私典於厚友毛烈。迨弟長,止以現在產均分。後以錢贖所質田,烈知其故,受錢畢竟不與劵。祈憤甚訴之東岳祠。祈與烈皆死。旣而祈還述其對,審時烈惟持劵爲證,王指其心曰:『劵何足憑,止憑此心耳。』烈乃伏罪,付重獄。祈以兄剋弟,亦減祿算。釋回夫祈,欲減弟自益,而被烈劫。烈欲減祈自益,而受神誅,暗中銷算,󰆷忽不爽,可懼哉。常州蘇掖仕至監司,富而多吝。嘗買一別墅,反覆欲減價。售者情急無可奈何,其子在旁曰:『大人可少增金,兒輩他日賣之亦得善價。』父愕然,自此少悟。噫,此子所言,可以醒世之減人自益者。

以惡易好。

物有美惡,人情愛憎因之。若以低醜之物,換人好物,是卽穿窬之行也。宋蘇軾珍藏一美玉,章持求觀,因以燕石換去。軾初不覺,旣而覺之,但發一笑。及持流死台州,不知美玉又歸何人矣?大抵世間好物,原自流通,得之巧,失之必巧,私之何益?

以私廢公。

徇一己之便,誤天下之事,徇一己之愛憎,枉天下之是非;皆爲以私廢公。趙抃爲御史時,與范鎭論事有隙。及王安石爲相,鎭屢訐其短於上,安石恨之。一日上問鎭於安石,對曰:『問趙抃便知鎭之爲人。』上果問抃抃曰:『忠臣也。』上曰:『何以知之?』曰:『昔仁宗違豫,鎭請立皇嗣,疏十九上,候命百日,鬚髮皆白,非忠臣而何?』上然之。旣退,安石曰:『公不與鎭有隙乎?』曰:『抃何敢以私隙而廢公道。』安石大慚。王翱爲吏部尙書時,次孫疄已蔭監生。將秋試,以有司印卷白公。公曰:『朝廷取士,至公無私,汝若以僥倖中選,則妨一寒士進步。且汝已有階得仕,又何必爾。』裂卷焚之,此皆不以私廢公者。以私廢公,何得無罪?

竊人之能。

竊者,非其有而取之之謂。人有才能,我明用之,仍當歸美於人,可遂竊爲己有乎?高齡初年學道,晚遭病魔,祈佑於眞君。眞君判曰:『齡敗德已久,鬼訟日多。又嘗竊《古銘記》以爲己文,水官譴其竊能沽譽,特列爲巧詐之首,其不免矣。』未幾死。夫竊能不但竊人文字,如竊人之謀以爲己所畫,竊人之功以爲己所成,竊師傳之教誨以爲己之識見。是皆欺心之事,獲譴必矣。

蔽人之善。

凡人稍有所長,皆謂之善。葢之使不得彰,卽蔽之也。許眞君在世,嘗修一觀,欲記其事。偶得一片古碑,文已磨滅,因剗去舊跡,勒其新記。一日恍聞空中有聲曰:『所剗舊碑文雖磨滅,而當時文人,愬君奪名自顯,盍早圖之。』許於是尋訪舊文,另爲立石。是夜夢一人謝曰:『䝉君再顯吾名,君亦由此證道矣。』夫人一文字耳,死後尙欲彰之,况善有甚於文字者乎?萬厯間江陰縣修縣志,一廩生有才與其事,偶見二節婦有其名而無實蹟可考,遂削之。城隍廟道士夜夢二婦人泣訴云:『某等一生苦節,死載縣志。某生不訪氏行表章之,反并氏名氏削去。』神曰:『此生合登黃甲,旣輕節義,當削其祿籍,令蹭蹬諸生。』二婦泣拜而去。生聞之斤爲妄語,明年果考劣奪廩,遂憤鬱而死。

形人之醜。

人有醜事,或偶誤,或不幸,當爲之委曲掩護。今巧爲形容,豈是厚道。聶從儀好作詩嘲笑人,後坐謗政竄,死登州。章齊一戲成一詩,人醜畢露,晚得惡疾,嚼舌而死。惡報多端,不能盡述。其最傷陰德者,尤是談閨閫,致人終身受污,無可辯雪。此等受報,又豈止嚼舌而死乎?

訐人之私。

訐,攻發也。私者,陰暗之事。人之陰私,最怕人知。乘機攻發,使無所容,則心地陰險,實爲鬼神所忌。姚舜牧曰:『經目之事,猶恐未眞。聞人曖昧,切不可出諸口。一句虛言,拆盡平生之福。』此語誠可深省也。昔劉邠劉恕同在館中,邠一日問恕曰:『聞君昨日冒雨往州西,何耶?』恕曰:『丁君閒冷,故訪之耳。』邠戲謂曰:『丁方判刑部,得非有所干請耶?』恕遂懷忿,至不能解。異日邠方知果有干求,彼時誤中其諱耳。可見一語之誤,便已結怨,如此况有意攻訐者乎?

耗人貨財。

耗,消耗也。破人之家,取其財寶,是一網打盡,耗人貨財,是逐漸侵漁也。世間奸惡小人,蠱惑愚痴,於中取利。愚痴墮其術中,久而不覺,始雖逐漸消磨,終必一敗塗地,爲害可勝言乎?列其事狀,如引人嫖賭,哄人燒煉,唆人鬬訟,代人通關節之類。徐池,嘉靖時人,富而狡,嘗欲圖徐入房。因令人誘其子徐臣嫖賭,累債數多,遂賣此房。池買得之,後二子五孫俱染瘵疾。設醮禱於城隍廟,有乞兒迎問曰:『公非徐池乎?昨夜我㝛廟中,有人向神呼汝名,告汝耗其貲財,吞謀產業。神亦大怒。』池驚返,遂卒。二子五孫,相繼而死。文奇蜀人,挾燒煉之術,諸貴悉爲所欺。富啇李十五積貨累萬,惑奇之術,三年掃地,遂至自經。奇復在劍州僦一屋煉藥,火發延燒,奇倉皇走避,迷入林中,爲鷙獸逐出,深入溪谷,復爲鷙獸逐出,竟死於燒藥之所。舉此二條,餘可推已。○冐起宗曰:『子每見權貴之門,及暴富之室不肖子孫,淫蕩恣靡;或身未死而產已暗鬻他家;或肉未寒而人已裂據其室。前人一銖一寸而積之,後人如泥如沙而棄之。而彼不肖者,又大半皆聰明人也。此何以故?葢因當日逞威挾智,逼勒牢籠,以成巨富。始而耗人,後爲人耗。語云:「來得不明,去得正好。」葢此謂也。』此言又可爲貪積貨財者,下一針砭。

離人骨肉。

眞西山曰:『有親族不和,父子兄弟夫婦參商者,當曲爲調停,使之和好,實修眞要路也。』陝西袁公值闖賊亂,父子失散,流寓江南。欲取妾生子,適有人賣一婦,與銀三十兩,婦至,背燈而哭。公詰之,婦曰:『家中貧餓難忍,夫欲自盡,妾故賣身以活之。念平日夫妻情篤,一旦改事他人,故不禁傷痛耳。』公惻然不忍犯,次日送還其夫,除身價不取,仍贈白金令之治生,夫婦泣拜而受。一日,其夫至揚州。遇數人,牽一童賣,貌甚淸。夫私計曰:『吾欲覔一閨女報袁公,一時未得,盍先以此進之。』因問身價幾何,曰:『每嵗一兩,童十二嵗。』遂出十二金沽之,渡江送至袁公家。袁公熟視之。則其子也。父子相抱大慟,已而大笑。此全人骨肉之報也。孫侍郎洪少遊太學,一同舍生得家書云:『昨夢至一宫府,見登科錄,汝與孫洪皆有名,但洪名下有硃批。云:「某年月日,不合寫離書,當除名。」』孫見之愕然曰:『事果有之。向過某州,適見翁媪相詬求離,乞子代寫離書,輕應之,實無他意,不謂受譴乃爾。』及就試,生果中而孫下第。後訪其人,夫婦俱未偶。因述前事,置酒合之。孫果登第,屢典大郡,所至有離婚,未嘗不婉轉調護。夫洪以無心之失,且有鬼神所譴;彼有意挾私挑唆離間者,又當何如乎?

侵人所愛。

一器一物,彼旣愛之孰肯與我?欲侵人者,當思我之所愛,人若侵奪,我將何如?則貪念息矣。孫泰,山陽人有姨將死,以二女託曰:『姊損一目,汝取其妹。』姨死,泰嫁其妹,取其姊。嘗買一鐵鐙臺,歸而磨洗之,乃銀也,送還之。又嘗用錢二百緡,置別墅。將遷入,聞老嫗哭聲,問之曰:『舊居相戀已久,一旦爲他人得,故悲耳。』泰卽取劵焚之,不索其直。古人不肯奪人之好如此,彼奪人之好者,能安然常享耶?張該有宅宏麗,以乏用典張俊千緡,俊心愛之,乃厚賂牙人,換作賣契。後該益窘,詣俊找價,出契示之,該不能辨,仰天洒淚而已。末幾俊子孫皆失音而死。夫侵人所愛,而以至愛之子孫償之,何其愚耶?

助人爲非。

爲一惡事,受一惡報,理之常也。若助人爲非,則己無惡跡,人負惡名,較自己爲惡不更加一等乎?丹陽縣令楊開,性暴橫,果於決責,惟與楊詢最厚。詢明知其非,不敢忤意,但一切讚嘆而已。一夕詢夢神責之曰:『成楊開之惡者,汝也。開罪當坐,汝亦難免。』未踰月,果中惡疾死。葢一語讚嘆,卽其助也,不待出力。

逞志作威。

凡人立身正直,自能服人。若動逞意氣,故作威凌,此怨府也。人誰肯服?又何况造物忌盈,陰譴將至乎。南京史良佐爲西城御史,而家住東城。每出入,怒里人不爲起,乃執數軰,送東城御史究治。東城御史詰之,對曰:『民等總被倪尙書誤了。』曰:『何誤?』曰:『尙書亦南京人,其掌兵部時,出入里中,眾或走避,輒使人止之。曰:「與爾曹同鄕里,我不能過里門下車,乃煩爾曹起耶?」民等愚意,史公猶倪公,遂不爲起,不意逢彼怒也。』東城御史笑而釋之。噫,聞此言者,應當愧死,無俟陰譴之至矣。

辱人求勝。

恥心人皆有之,誰肯甘心受辱者,乃於此中求勝,天道好還,辱人還自辱矣。昔林退齋尙書臨終,子孫跪請曰:『大人何以訓兒輩?』公曰:『無他言,只要喫虧。』噫,從古英雄,只爲不能喫虧害多少事。林公此言,凡勢要人誠宜大書屏右,常目在之。

敗人苗稼。

苗稼在土,皆有穡神司之。合家勤苦春耕夏耘,始得有此苗稼,官司仰賴,性命攸關,可敗之乎?敗之者,或阻其水利以旱之,或潰其隄防以淹之,或縱其牲畜以踐食之,不仁甚矣。泰州富安塲孫某,每日五更縱牛食人靑苗。萬厯辛亥年,爲雷震死,人皆以爲害農之報。夫牲畜踐食,所敗猶少。惟官吏豪民,壅泉放水,所敗尤多,其受報必將不止於此矣。

破人婚姻。

破人未合前,破人已合後,皆破也。梓潼帝君《救劫章》曰:『瀘州李挺先,才高自以爲第一。以好破人婚姻,遂降其籍。』諺云:『一世破婚三世窮。』葢有意破婚,最是慘毒之行,宜受此報也。○又有自毁婚姻者。何元益爲其子與趙明夫議親已定,而趙女失明,家計寥落。元益毁其盟,與單子文爲親。次年父子俱喪,趙女適士人葉惟先。惟先登第三,典大郡。此事亦載之梓潼《救劫章》。○或問『至親宻友,託我詢訪,亦可專意和合,誤人終身否?』曰:『若容貌之媸,宜爲掩飾。惟其人不肖,及其家世不當聯姻者,勸之斟酌可也。』

苟富而驕。

非義而致富,謂之苟富。如剝人肥己,僥倖獲財,皆是也。大抵冒越之利,鬼神所忌,因福致禍,往往有之,况可以之驕人耶?梅溪有富翁最貪鄙,錢穀日積。陳棟塘曰:『此人當有奇禍,旣財積不散,又無一善狀,欲無殃得乎?且往惟貪吝可鄙,近漸驕橫,是速禍也。』未幾爲賊所殺。又《棟塘見聞紀訓》曰:『正德三年,州大旱。各鄕失收,獨吾村賴堰水獲熟,官以災槩免租。明年大水,各鄕淹沒,吾村獨高阜得收,官又以災槩免。且得買別鄕器皿,價廉獲利三倍。於是各家狼戾屑越,無日不揚揚樂也。余曰:「吾村當有奇禍。吾家與某某根基稍厚,或止於損耗。彼俞費芮李四姓,恐不免。未幾村大疫,四家男。婦盡死。越一年吾三家果陸續罹回禒。然則苟富而驕,能免禍乎?

苟免無恥。

免者,或免刑罰,或免死亡也。《湼槃經》曰:『無慚愧者,名爲畜生。人當患難之時,搖尾乞憐,哀求苟免。旣已苟免,便當悔悟,乃反揚揚得意,略無恥心,是尙得爲人乎?』昔范純仁嘗與司馬光論役法不合。後朝廷治司馬黨,韓維以執政,曰:『與光不合。』得免。或勸純仁借維爲例,純仁曰:『吾昔與君實同朝論事不合則可,以爲今日解脫地則不可。有愧心而生,孰若無愧心而死乎?』不苟如此,公眞可法。

認恩推過。

恩非己出,而冐認之,過本在己,而推之於人,此悖戾小人所爲,用心平等者,斷不爾也。王曾爲相,士夫有請差者,公察其可用,必先正色拒之,旣而擢用,併不與言。嘗曰:『用賢,人主之事,若使之知,卽是我狥私而市恩也。恩欲歸已,怨使誰當?』此不認恩者。曹彬與王全斌伐蜀,斌殺降卒三千餘人。公諫不聽,及歸上怒,必欲鞫勘。公自誣伏,全斌獲免。此不推過者。

嫁禍賣惡。

前云『自罪引他』,又云『認恩推過』,引與推其惡顯然,太上猶且深惡之,况設計陰險,嫁禍賣惡乎?嫁禍者,如嫁女於人,人亦樂娶。賣惡者,如賣物於人,人亦願買。此等機械甚深,受報必加慘矣。姚孜與王虎奉命同盤大雲倉,孜受監吏賄,虛檯欠折正數,虎不知也。及事將敗,孜將原受金銀托漆其外,以寄虎。虎不疑,留之。後上司鞫勘,孜誣虎同受賍。搜驗得金銀托,虎乃知爲孜所賣,氣結而死。孜復用計盡,將己罪坐之,得自脫。自是常遇虎,時時發狂若與人毆擊,口鼻流血,旣絶復甦,如是三年。知州錢延年,爲請道錄宋之才禳救。孜忽從卧榻趨出,跪眞武案前,自陳始末。延年從旁錄其語,俟醒示之,慙憤而死。

沽買虛譽。

譽者,名也。沽買,有用賄邀致,行術招引之意。陳希夷曰:『名者,古今之美器,造物之所深忌。每見古來忠臣孝子,淸流正士,身被榮名,必遭困抑,或子孫多不昌。所以然者,名亦福也,造物不肯以全福。𢌿人豐茲,嗇彼必然之數。況無實沽譽者,其折挫更何如乎?』梓潼帝君有云:『假行竊名,最攖神怒。夫博名於人,而干怒於神,豈爲善計?乃今世之人,迷而不悟,甯爲神嫉,不爲俗非。如居官本不亷,要人稱亷,本不公,要人稱公;買囑薦揚:刋刻碑頌;種種欺世之事,方且自謂得計,甯畏鬼瞰其旁耶?又如假名士、假文章、假道學、假節義,互相標榜,廣通聲氣,一日敗露,聲名俱喪。往往名士得禍,其慘更甚於平流。則務虛名者,又不但折福已也,不可不戒。』

包貯險心。

貯,藏也。包藏於心,人不能窺也。世間一切壞事,皆由心造。險心常在,卽不加之於人,已是滿腔惡業矣。况旣存諸心,未有不見之行事者乎?故佛經謂:『修橋補路,不如先平心地。心地旣平,一切皆平。』

挫人所長。

前云『蔽人之善』,又云『挫人所長』,挫較蔽更甚。蔽是隱而勿彰,挫則故示摧折也。夫人有所長,正當委曲造就,以盡其才,反行挫折,使之志銷意喪乎?穆修以詩著名,眞宗見其詩大加賞嘆曰:『有文如此,公卿何不薦來?』丁謂一言沮曰:『此人行不逮文。』上由是不復問。謂挫人所長如此,所以死無葬地也。

護己所短。

此與『知過不改』有別,葢知而不改,特不改耳,未必故爲掩餙也,護則有多方掩飾之意。如人有病,亟須醫治,諱疾忌醫,必爲一生之害矣。冒起宗曰:『凡人護短,初念或畏人譏彈,或徐圖改易。眼前雖彌縫得好,心上還打點不過。殆遷延不改,則認非爲是,久假不歸,始猶欺人終且自欺。是以病入膏盲,竟不可救,短其可自護乎?○護短不獨自己一身,凡子弟家人,及吏胥門客,所作過惡,皆因我而起。不能防檢,反養成之,亦是護已所短。

乘威廹脅。

迫是逼迫,脅是挾制,『乘威迫脅』較之『逞志作威』,又加一等。葢動逞威凌,取快一時:與乘借威權,恣行逼勒;爲惡雖同,輕重自別。如爲官者,因不服而逼之使服;財不與而偪之使與;以至興一工役,刻期取完;催徵錢糧,急於星火;皆威脅也。又如富貴之家,借勢橫行,女不從淫而逼之使從;產不願售而逼之使售;以至逼索債負,倚强取盈;收歛租稅,錙珠務盡;亦威脅也。人怨天怒,其不受報者,鮮矣。○梅侍郎衡湘公初爲固安縣令;邑中多宦爲梗。一日有中宦饋公豚蹄,乞爲追負。公烹蹄,召中宦飮,併召負債者至前訶之。負者訴以貧,公叱曰:『貴人債敢以貧辭乎?今日必償,少遲死杖下矣。』負者泣而去,中貴意似惻然。公復呼來蹙額曰:『吾固知汝貧,然無可如何也?亟賣爾妻與子,持錢來。雖然吾爲汝父母,何忍使汝骨肉驟離?姑寛一日,歸與妻子訣別,此生不得相見矣。』負者聞言愈泣,中貴亦泣,辭不願償,爲之毁劵。嗟嗟,世之乘威迫脅者,特未念其鬻妻賣子一段光景耳。誠念及此,尙忍乘威迫脅乎?

縱暴殺傷。

凡爲將相,而橫暴殺人,爲人好殺,眾生皆是也。天道好生,人命至重,彼無心致人於死者,𡨚報尙自不爽,況乃縱一日之暴乎?宋王韶經略熙河,殺人甚多。晚年皈依禪門,嘗悔前事。一日問祖心禪師曰:『昔未聞道,罪業良多。今聞道矣,罪業滅乎?』曰:『今有貧人負債,及富貴而債主至,其償乎?』韶曰:『必償。』師曰:『然則聞道矣,奈債主不放何歸?』卽言動發狂,尋背疽,終日合眼。醫命開視,韶曰:『有無數斬頭截腳人在前,安敢開。』遂死。語云:『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爲將者念之哉。至物之於人,軀殼雖異,命無兩般,但試自觀。我今有病,肯遂死乎?不免求醫問卜,以冀速安。大限若至,亦肯死乎?又不免祈天禱地,以求增算。我旣畏死,彼甯不畏?我旣貪生,彼甯不貪?物尙如此,人可知已。

無故剪裁。

機婦織女,晝夜勤勞,千󰆷萬縷,方成寸疋,非甚不得已,何忍剪裁。至羅綺之類,尤宜珍惜。古人謂:『一片之衣,千蠶之命。』今世于綾錦縀疋,視爲泛常,獨不念及於此乎?永樂十二年,上坐便殿,裏衣袖敝垢,納而復出,侍臣贊聖德,上曰:『朕雖日易千衣,亦可但念當惜福耳。』夫以天子之貴,猶思惜福,何况士庻?自俗尙不古,士庶之家,競習奢靡。至有以乳哺之年,便衣錦著帛者,其爲暴殄尤甚。恒見閭巷中,履穿衣敝之子,半屬當年紈袴之兒。折福招報,感應不爽,深可畏也。獨不聞袁了凡内人之說乎?了凡初無子,後生儼。其母爲作冬襖,將買絮,公曰:『󰆷綿輕煖,家中自有,何必絮?』母曰:『󰆷貴絮賤,吾欲以貴易賤,多製絮衣,贈族中寒無衣者。』公喜曰:『誠如是,此子夀矣。』後儼登進士,不獨夀而且貴。凡爲父母者,爲幼子惜福,當以此思之。

非禮烹宰。

養親、祀先、敬賔,諸大禮所在,或不得已而烹宰。若徒供口腹,致害生靈,其罪大矣。蘇東坡曰:『予少不喜殺生,近始能斷有餽。子蠏蛤者卽放江中,雖無活理,庶幾萬一。便令不活,亦愈於烹煎,何忍以口腹故,使眾生受無量怖苦。』胡廬山曰:『世儒語不殺生則必爲。』曰:『佛教是亦未考於聖人之訓也。』禮曰:『天子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無故不殺,則有故而殺者無幾矣。』《孟子》曰:『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夫見殺聞殺不食則不出見聞而食者亦無幾矣。孰謂聖人之教,全不戒殺乎?今人殺心未斷,惡業日增,或一飡而斃數命,或一羹而傷百生,或生蠏投糟,或養魚造膾,或取嫩胎,或食脆肉,百計烹熬,難可名狀。姑無論殺業滿前,昭報不爽。試一深思冥念,安忍殘毒至此也。至于六畜之中,惟牛最苦。私宰耕牛,律有明禁,尤宜永戒。元帝垂訓曰:『夫牛者,上天元武之精,下土太牢之氣。非郊祀不敢用,非天神不敢歆。其形上應天星,其力下興地利,有功於世,無害於民。殺之者國有刑法,食之者幽有禍愆。牢字從牛,獄字從犬,不食牛犬,牢獄可免。太乙牢山,俱有眞形,食之三日,魔神攝精,戒之三日,名上玉淸。牛食百草,與人何害?人食百物,牛犬可戒。居官者循是說,而多方禁約,功德甯可思議乎?

散棄五穀。

散,抛散也。棄,浪置也。五穀爲天之所生,所以養人,何可散棄。散棄者,或在田抛撒而不收,或在倉使之朽爛,或置之踐踏之下,或委之水火之中,以致天降㐫荒,水旱洊至,飢饉之報皆自取也。昔劉元眞於終南道中逢一貴人,呵從甚盛。元眞問何往,答曰:『某山神也。上帝以麥大熟,人不知愛,使降霪雨,收其半耳。』旣而果然。則五穀其可輕棄乎?天府吏魁沈判司,屢世敬奉元帝。一夕夢帝謂曰:『家人抛棄五穀,罪歸家長,汝奈何聽家人狼戾,全不覺察。數日大厄至矣。』夢覺入厨下,視之果然。沈判令家人盡出泛湖,約以湖上相候。家人出,乃淨淘溝中棄飯,加椒菜爲炊以待。家人日晚候沈不至,怒歸餒甚,爭取食之。踰數日,方道其故。家人由是相戒,沈竟無恙。

勞擾眾生。

我身欲安,孰不欲安?我身欲樂,孰不欲樂?若以安樂自處,而以勞擾待人,眞不仁也。宋熙甯間,新法方行,民苦煩擾。邵伯温初入仕,請教於程明道先生。先生曰:『凡奉行官司文書,於其急處能寛一分,民受一分之賜。』此誠仁人之言哉。明成化間,朝廷好寶玩。中官言宣德朝曾遣王三保下西洋,獲寶無算。上因命兵部查西洋水程。時劉大夏爲部郎中,先匿其冊。尙書項忠使都吏遍檢不得,公語項曰:『三保下西洋時,勞擾軍民死者萬計,縱得珍寶何益?舊案雖在,亦當燬之,何足追究有無耶?』項降位揖謝指其位曰:『公陰德不細,此位不久屬公矣。』後果爲兵部尙書。○劉夢震曰:『玩「眾生」二字,所該甚廣,非單指百姓也。百姓其一耳。』

破人之家,取其財寶。

事出無心,偶至破之,惡已不小,況爲之寶而破之乎?浙江米信夫,爲人狡柔。里有大家,兄弟爭財,因唆弟訟兄,結合官吏,破其家而有之,兄弟俱抑鬱死,信夫由是富二十餘年。至元戊寅遭反謀牽連,結訟到縣見吏,儼如其弟,抑令招承,忿而訟吏於府。見府吏儼如其兄,復抑令招承。家產旣罄與妻女子息八人俱死於獄。○亦有人取我財寶,而我不忍破其家者。海門崔鐄,以稅金五百兩付鎔工,工欺其無證而負焉。鐄變產以償。後王端毅公爲守廉,得其狀,命訟工對曰:『鐄家已破,若訟之是又破一家也。』鎔工聞而感愧,遂舉前金還之。鐄子潤,孫崑,曾孫桐,相繼登第。

決水放火,以害民居。

長春眞人曰:『修橋補路,拯溺救焚,皆大方便事。凡人遭遇水火,正當竭力救護。若決水放火,以害民居,甯爲上帝所容乎?』宋楊丙所居近河,嵗積芻茭。幸河決,賣以取利,因屢誘奸民穴堤。郡官趙昌言知其事,一日值秋潦堤,吏告急。昌言命吏竟取丙家芻茭,以充堤用。將丙送獄根勘伏罪。此決水害民之報。李轅最孝母。一夕有客來投㝛,轅適臨溪烹雞。旣具飯,不以供客,客怒不食。轅曰:『母病思肉,故烹一雞,不及君也。』客愈怒而出。是夜屋後火起,將及廬,忽天雨反風火滅。隣人奔視,見客卧火中,火炬猶在手,人已死矣。此放火害民之報。若乃護堤防水,亢旱防火,此有司之職。苟爲有司者,因循怠忽,致民居有漂沒塗炭之災,較之決水放火者,亦豈有異。

紊亂規模,以敗人功。

此與『毁人成功』有別。一則功已成而毁之,一則功未成而敗之;一則傾危排謗明示其毁,一則肆志紛更陰敗其功也。規模如一切律令政教之類。凡人作事,不知如何籌畫,然後定爲規模。此雖一人之功,而天下之安危得失,或皆賴之。若亂其規模,致功業立敗,罪莫大矣。昔寰朔之役,楊業奉命進討。時𧶂正攻寰州,業與監軍王侁計曰:『我師一至,𧶂必悉眾以迎。公等伏兵石碣谷口,吾引賊至此。縱兵擊之,必獲大勝。』旣戰侁乃以賊爲巳遁,欲爭其功,引兵而去。業至不見一兵,遂受擒。非侁沮之功巳成矣,王侁當爲業兵臠食,斯須而盡。

損人器物,以窮人用。

器物如耕之犁,鋤匠之斧,鑿武之刀,仗文之紙筆之類。卽器物極小,而用所必需,皆不可缺。今損其器物,令之臨用無措,心術壞矣,甯無罪報?朱少傅《國楨》曰:『浙有二生,俱《春秋》有名。秋試前一夕,一生宻取彼生謄眞,筆嚼去其穎。及入塲抽用,已盡秃矣,慟哭欲棄卷出。假寐間覺有促之寫者,起視筆依然完好,寫畢仍秃筆也。交卷至二門,遇彼生,迎問曰:『佳卷得意否?』謝曰:『但得完卷耳。』其人面發赤。明日,嚼穎生貼出不得終塲,秃穎生竟魁選。可見損人器物,徒自損耳,何損於彼?

見他榮貴,願他流貶。

凡民有四,而榮貴者獨出其上,得到此地,皆非偶然。或由夙世培植福基,或由祖宗積德所致。見之者正當追慕其前修,豈可妄生惡願。且願之流貶,能卽流貶乎?徒自造意業耳。宋盧多遜貶朱厓,李符謂趙普曰:『朱厓雖在海外,而水土不甚惡。春州雖在内地,而至者無生還。曷若改竄春州。』普不答。未幾符亦坐事,竄宜州。上怒未已,或以符語奏上,卽日將符改竄春州,到未浹旬而卒。願他流貶者,鑒此或曰:『此是口出惡言,不止心生惡願矣。』曰:『人有惡心,必有惡言。觸事卽發,總由心起。彼心生惡願者,但未適逢其會耳。設使適逢其會,能不肆其毒害如李符乎?故太上於此,直從源頭起處勘之。如願人有失,願他破散,願他身死,起心私之便生咒恨等語,皆是此義。』

見他富有,願他破散。

人之富有,乃其福命。或由前生布施作福而來,此可敬不可妒也。抑或苦心勞力經營起家,飢不敢食,寒不敢衣,及其旣富,常受眾怨,此可憫不可妒也。縱使富而不賢,會有敗時,在我何可起心願其破散。虹縣周義夫富而恣橫,同郡孫識之常從容勸戒,義夫輒怒罵。識之恨之曰:『吾且伺其敗也。』後義夫以事繫獄,適識之登第,爲本路漕官,竟處死,籍其家。未一載,識之家遇㓂,一旦破敗,無異義夫。夫識之且伺其敗,一語所謂願他破散也。後事權在手,竟如其願,而行甚矣。惡願之不可發也,如此夫。

見他美色,起心私之。

諸惡業中,惟色易犯。敗德取禍,亦莫過此。嘗卽百惡淫爲首一語思之。世間惡業無窮,何至以淫爲最?葢淫念一生,諸念皆生。邪緣未凑,生幻妄心;勾引無計,生機械心;少有阻礙,生嗔恨心;欲情顚倒,生貪着心;羡人之有,生妒毒心;奪人之愛,生害殺心。廉恥喪盡,倫理俱虧。種種惡業,從此而起;種種善願,從此而消。故曰:『百惡淫爲首。』夫一動淫心,未必實有其事,已積惡。造罪如此,况顯蹈明行,罔知顧忌者耶?《陰律》云:『姦人妻者,得絶嗣報;姦人室女者,得子孫淫佚報。』世有忠厚善人,而身後不昌;才士文人,而終年潦倒者;其病皆由於此。今欲斷除此病,當自起念時截斷病根。太上不言『私他美色』,而言『見美起心』,意可知已。昔陸仲錫生有異才,年十七隨師邱某居京。對門一女甚美,仲錫與其師屢窺心動。師曰:『都城隍最靈,汝試往禱,或當有合。』遂禱之。是夜,夢與師俱爲城隍所追,大加訶責。命查其祿位,吏檢簿陸某下註甲戌狀元,邱某下無所有。曰:「陸某奏聞上帝,削其祿籍。邱某抽腸。」夢甫醒,而館僮敲戸,報邱先生絞腸pb:CK-KZ_JY082_01p044a>痧死矣。後仲錫終身貧賤如神言。夫人淫心一動,神鬼森羅。巳無不察,卽不凟告神靈,能不爲神靈譴責乎?善乎,謝上蔡之言曰:『天道禍淫,不加悔罪之人。人能悔罪,則邪念日消,自能當境操持矣。』試舉一二能持者言之:曹鼐初爲泰和典史,因捕盜獲一美女於驛亭。意欲就公,公奮然曰:『處子可犯乎?』取片紙,書『曹鼐不可』四字焚之,終夜不輟。天明召其家領回。後殿試對策,忽風飄一紙墜硯前,有『曹鼐不可』四字。於是文思沛然,狀元及第。王華,餘姚人。館於富家,夜深有一妾出奔,公不納。妾出一帖示之,葢主人親筆,云:『欲求人間子。』公批其後曰:『恐驚天上神。』次日卽辭館去。明年富家設醮拜章,道士久不起。主人訝之,道士曰:『適至天門,見放來春狀元榜。』問記名否,答曰:『未見名,只見馬前彩旗上書:「欲求人間子,恐驚天上神」二句。』次年狀元及第,果王華也。羅倫赴會試,舟次姑蘇。夜夢范文正公來訪,曰:『來年狀元屬子矣。』羅謙不敢當,公曰:『某年某樓之事,誠動太淸,以此報子耳。』羅因憶昔年曾拒奔女於此樓,夢當不妄。及廷試果然。若此皆報及其身者。鎭江靳翁年五十無子,訓蒙金壇。其妻鬻釵梳,買隣女爲妾。翁歸因置酒於房,謂翁曰:『吾老不能育,此女頗良,或可延嗣。』翁俯首面赤,妻出反扄其戸,翁踰窗出曰:『汝意固厚,但此女㓜時,吾嘗提抱之,今不可以辱。』遂謁隣人,還其女。次年夫人生文僖公,十七嵗發解位,至宰輔。餘干陳醫師,嘗醫活一貧士,士感之。一日薄暮,假㝛其家。值士出館,母命婦伴陳㝛報德。陳拒之,婦曰:『姑意也。』陳曰:『不可。』婦强之,陳連曰:『不可,不可。』後幾不能自持,遂取筆連書曰:『不可二字甚難。』天明乃去。後陳有子爲士,應鄕試考。官棄其文,忽聞呼曰:『不可。』復閱其卷,又欲去之,又聞呼曰:『不可,不可。』因細詳其卷,決意棄去。忽聞大聲連呼曰:『不可二字最難。』考官不得已錄之。揚州高尙書父販貨京口,客寓中時聞息香撲鼻。一日忽見壁隙中伸進一枝,公從隙窺之,見一少女獨坐。次日公訪之,主人卽其女也。問何不字人,答曰:『擇壻難耳。』數日公訪得一壻,白主人曰:『吾見高鄰某郎甚佳欲爲令愛作伐何如?』曰:『吾意亦屬之,但其家甚貧,恐畢姻後不堪作家計耳。』公曰:『不妨,吾當借貲與之。』是日卽爲說合,贈數十金。公歸夢神語曰:『汝本無子,今賜汝一子,讀書可命名銓。』踰年果生一子,後登進士,仕至尙書。若此皆報及其子孫者,大抵人之一心,平日能持,則當境自定;從來有平日搖搖,當境能不染者也。今人於色界中,未見則先思見,旣見則欲貪見,枝牽蔓引,必欲陷入火坑而後快。彼云:『人禍不及我。』謂天刑難逃矣。○蔣善曰:『見色起心,固屬不可。至於言之聽之,尤宜謹戒。』葢邪䙝之語,最能炫惑人心。言者不知其非,聽者方以爲快。其實是自生煩惱,徒多罪障也。劉夢震曰:『凡人談及淫蕩之事,人皆樂聽。若能援引果報,曉勸愚蒙,亦何嘗不造福利。獨不聞如皋冐起宗之事乎?』起宗爲諸生時,讀書暇輒莊誦感應篇。戊午入闈,病甚,昏憒中竟不知何處下筆。及登鄕,薦赴督學親供,見墨卷字端楷如常,疑有神助。巳未下第歸,發願增註此經。因念好色損德尤甚,於『見他色美』二句下,備列報應,以誡世人。時塾師羅憲岳助寫,後憲岳歸南昌。戊辰正月,夢道粧三人,一老翁中立,二少年左右侍。老翁手持一冊,左顧曰:『爾誦來。』羅竊聽愕然曰:『此冒公《感應篇》『見他美色』下註語也。』誦畢老翁曰:『刻中。』復右顧曰:『爾咏詩卽咏曰:「貪將折桂廣寒宮,那信三千色是空。看破世間迷眼相,榜花一到滿城紅。」』羅醒卽作書併詩,寄其子。及榜發,公果登第。八月公歸,其子呈羅書,惟詩中『榜花』二字不可解。後偶閱一書有云:『唐時禮部放榜,姓氏稀僻者號榜花。』乃知冒姓實應之。後官至憲副。觀此則色之一關,可不愼哉。我願世人甯甘朴拙,莫羡多情。縱有邪緣,且思陰報。若謂腐言不堪入耳,豈往事盡屬虛誣。自病自療,惟在發其源而治之可也。

負他貨財,願他身死。

負者,乏時借用,久而不還也。《中誡經》曰:『欠他債負,目下未還,常思憂負,勤思還之。若以不還之故,至願其死現,生便是豺狼,來世甯逃犬馬,亦愚甚矣。』永嘉徐輝,嘗借丹陽一大商千餘貫,未及償而商死。商家不知,亦不復索。後輝生一子甚聰俊,輝切愛之。八嵗大病,召醫市藥,貨財耗盡,而病不減。一日忽語所親老尼曰:『我欲歸去。』尼曰:『此汝家也,汝復何歸?』曰:『我丹陽人也。徐公貸我錢千餘貫,幸我死不償,今來取之耳。』言訖遂絶。夫輝無願商身死之心,不過因其死而私幸耳,且還報不爽如此,彼願其死者又當何如乎?

千求不遂,便生咒恨。

干求如求陞薦,求財物,求寛宥之類。不知愧恥,惟務干求,已非美德。若不遂而咒恨,尤小人也。抑思我知求人,本非正理,安能必其遂意?此不遂之根,原自我帶來,何關於彼?故咒他實自咒耳。陝西夏縣張甡,性好夤緣。少不遂其請,則百端嗔怒、詛咒、誹謗、無所不至。後七竅流血而死。咒恨之報應當如是。

見他失便,便說他過。

失便,卽失意之事也。人生百年,豈能事事如意。有失便處,或是數之已定,或是變之偶值。若見人遭此,卽摘他平日短長,謂宜有此失意事,是爲幸災樂禍,能無報乎?李熊以文行著名,有疾不起。妹壻何時揚言曰:『此郎素負能幹,今日如何?』聞者莫不薄其爲人,逾年時亦死。豈非口舌輕薄之報乎?至於後學之士,往往以成敗輕議古人,尤爲可笑。班固作《漢書》謂:『司馬遷博物洽聞,而不能以智自全。』乃固以黨竇氏,竟拷死獄底,視遷之宫刑更重。范瞱作《後漢書》論班固身陷大戮,智及而不能守。乃曄以謀逆故竟殞。厥宗視固之得禍更慘。人之智如目睫然,能見人,不能自見,大率類此,不可不戒。

見他體相,不具而笑之。

人生四體殘缺,相貌不備,謂之天刑。見之者正當生悲憫心,何可訕笑?訕笑之根,起於輕侮,種隙深矣。孫文懿公貌陋,赴試京師,縣令李昭言戲之曰:『似君人物,有幾人耶?』是年聞懿以第三人登第,未幾判審官,昭言方以選人赴調。一見大慚,遂解綬歸。古人形奇貌劣者,多至大貴。徒以外貌取人,豈不盡失乎?

見他才能可稱而抑之。

前曰『貶正排賢』,又曰『蔽人之善』,又曰『挫人所長』。貶與排無論,已蔽則猶有幽錮之意,挫則尙有摧折之慘,此則又進一層曰『見他才能可稱而抑之』。葢可稱而不稱,卽是抑也。較前二條罪似少輕,而推勘愈細,太上之憐才何其至乎?大抵天生才能,不能自顯於世,必有爲之先者,稱道而表揚之。今可稱不稱,不抑而抑,是逆天矣。逆天不祥,豈得無罪?昔龎士元性好奬,借或過其才。人問之,龎曰:『方今世教衰微,善人常少。不美其談,卽聲名不足企慕,而爲善者益少矣。今拔十得五,猶得其半。以之興善長俗,不亦可乎?』世之爲考官持世教者念此。

埋蠱厭人。

厭,制也。『埋蠱厭人』是刻木埋之於地,畫符咒以魘制人也。按《元都律》考之,人生爲巫覡,皆是先世獲罪之人。今又爲人行魘制之術,是愈增其罪矣。然有起心而使之爲者,其罪更甚於巫。昔呂用之伏誅,軍人發其中堂,得一石函,内有一銅人,身被桎梏,背書高駢姓字。是以高駢每爲用之所制。噫,高駢旣爲用之所制,用之奚爲又及於戮。當如埋蠱魘人未能害人,適足以自速其禍也。

用藥殺樹。

一草一木,皆具造物生意。故高柴方長不折,孔子稱之。佛家亦謂:『樹木年久者,多爲神鬼所棲,不可輕伐,伐之往往得禍。』夫伐且不可,况用藥殺之乎?用藥殺之者,或他人之樹,已不得伐,而暗用藥以殺之也。近有一人家,因隣宅大樹一株遮碍風水,乃暗用皮硝皂角水灌之。樹死,兩家俱敗。則用藥殺樹,果何利乎?

恚怒師傅。

前云『慢其先生』,此復云『恚怒師傅』,葢『恚怒』之罪更甚於『慢』也。古人事師之道無犯無隱,凡有所教,皆當虛心和氣以受之,何可『恚怒』?『恚怒』者,必是薄德無福之人也。抑尊師重傅,太上之訓人爲子弟者固然,然爲師傅者亦當自盡師傅之職。乃世有浮薄之士,受人子弟重托,而終朝燕惰虛糜館穀;或改眞作僞,欺䝉父兄;甚者引誘頑徒,作諸不肖;誤人子弟如此,則其獲罪於太上更不待言矣。昔鄧至爲塾師,教人以誠,熙甯九年,神宗御集英殿第進士。至長子綰爲翰林學士,侍立上前。及唱名至其弟績,綰下殿謝。又唱至其二孫,綰又下殿謝。上顧而笑,王恭公從旁贊曰:『此其父鄧至盡誠教人所致也。』嗚呼,爲人師者可以法矣。

抵觸父兄。

父母生我,劬勞辛苦。長養教誨,冀其成立。以是恩德,昊天難報,可抵觸乎?兄弟分形,如手如足。一切痛癢,無不關心。苟或相傷,是傷父母,可抵觸乎?卽或父有偏私,兄有侵凌,只宜委曲解喩,反身自修,萬一父兄執迷不返,亦須和氣平心,久自調洽。若少有忿氣,至於抵觸,根本旣虧,鬼神必厭絶之矣。昔張義每旦必告天,消平生罪過。一日被攝至陰司,陰君示以黑簿。簿中罪目一一皆已勾破,惟餘一事不勾。細視之,乃義幼時於刈禾處張目,反顧其父,又微罵數語,以此不赦。葢天律不孝之罪不通懴悔故也。義大懼,卽日削髮爲僧,入山修道。臨潼殷貴兄殷富。貴素欺兄,嘉靖初死,死三日復生。匍匐向富叩頭曰:『弟今後再不敢欺兄矣。』富訝問故,貴曰:『貴始病革,被卒拽赴城隍廟,跪堦下。殿上厲聲曰:「汝何得欺兄?罪杖。」百鬼拽貴下,將行杖,貴惶懼大呼曰:「貴愚䝉,自今改過。」卽聞殿上曰:「汝果能改,姑免杖放還。」見鄭優一家皆被拷掠,痛聲不忍聞。因一跌而寤。』隨問鄭優家,皆疫死矣。此可爲抵觸者。戒按抵觸二字,凡語言詞氣之間,微有不順卽謂之抵觸。但比之『暗侮』則加甚耳。

强取强求。

分所不當得,而必欲得之,故謂之强;以人供我曰取;以我于人曰求。四川張御史語所親林繼曾曰:『子昔按雲南時,夜獨坐。有朱衣人現前曰:「某爲公守藏神,待公久矣。」子曰:「金何在。」神指座下,視之果有白金千兩。因語神曰:「御史豈得携此?」神曰:「願得鄕貫帖送至公家。」子書焚之,神遂隱。比復命,同年某託薦一官,强納二百金。歸而夜禱前事,神復至,僅存八百金,問其故曰:「某同年金是也。」悚然愧謝。』强取者鑒此。臨安沈一性最貪,開酒庫於錢塘門外。一日將二皷,有貴公子五人來飮,沈意其爲五道神也,叩求曰:『得遇尊神,一生遭際,願求小富貴。』客笑曰:『不難。』令一卒負一囊授沈,沈拜受,摸其中皆酒器也。急携入城,又慮有聲,爲人詰問,悉隔囊搥匾。歸家喜謂妻曰:『我得橫財矣。』妻開視驚曰:『此似吾家物。』因啟篋驗之,皆烏有矣。沈大慙。强求者鑒此。大抵世間一切得失皆有定數,數不當得,卽以父之財子亦不得而有之,况可强之他人耶?嘉興一賈人積銀數百兩,貯磁甕。以金釵二股置上,埋地中。出商於外,不料其子窺見,竊發之,視甕中惟淸水一泓耳。以手探之無物,封葢如故。父歸發甕,問妻曰:『吾藏金,誰曾發耶?吾所置金釵在上,今在下,何也?』後子言其事,因共嘆息。

好侵好奪。

以詭計暗取曰侵,以勢力明取曰奪。又侵則所取少,奪則取之盡也。此皆損人利己之事,何可孳孳好之。旣好侵奪,則所侵所奪者,自難消受,暗裏塡還,將必併其本有者,皆失之矣。畢昶以苛刻立業,凡田產與之相隣者,百計欲侵之。及其有急而賣,則陽拒之曰:『我不欲也。』旣復使人陰鈎之,及至則又曰:『我實不欲也。』其人無奈,只得減價以就,及成契則又曰:『我銀不便期,以某日來取。』及取時或以色銀,或以米穀凑而與之,原數併不得全。平生所爲類如此,後㫤長子以人命繫獄,破產而死。次子流落乞丐,死於他方,嗣竟絶。此好侵之報也。林達爲人姦柔。里有墳地一區,風水甚吉。達思圖之,乃僞立文劵,稱其父未故時賣與,某不能辨,嗟恨而已。達遂遷其父葬之。是夕卽夢父語曰:『福地在心不在墳塋,安有奪人之地而子孫得享福利者乎?今絶祀矣。』未幾達死,其子亦死。此好奪之報也。○按侵奪不止田地,凡一切貨物皆是。

擄掠致富。

虜掠如乘客人被溺,撈取貨物;皆因人家失火,剽竊貲財;或因賊寇經過,乘釁刼掠;又其甚者如爲官吞剝百姓,盜用公帑;爲吏科斂民財,偷取庫藏;皆虜掠也。以此至富,焉得受享?

巧詐求遷。

遷,陞轉也。士君子旣登仕版,便當忠直存心。今求遷而濟以巧詐,則其心術不端甚矣。况人生功名利鈍,落地已定。卽營營終身,何加毫末,徒爲鬼神訶責耳。西谿龍霓在京邸,同年某行人過之,告以將避湖廣,楊暫註門籍。霓曰:『湖廣非遠差,况尊翁在堂,便道歸省,豈不善?反欲避耶?』行人曰:『不然,吏部將選科道,若承此差,恐不得與選。吾姑避之,則揚子山當行。』霓止之不聽,遂稱病,註門籍。纔一二日,吏部卽開選,行人勢不可卽出,楊竟應選,得吏科給事中,行人仍得前差,徒自恨而已。噫,一以巧詐求之,一以不巧詐得之,世間凡事似此者極多,豈獨官職。

賞罰不平。

前云『賞及非義,刑及無辜』,是賞罰俱不當也。此云『不平』者,謂均之一賞,而多寡任意;均之一罰,而輕重狥私;爲不平也。賞罰旣不平,人心必不服,積怨招禍,率由乎此。故太上又以此爲戒。

逸樂過節。

《國語》謂:『民勞則思善,逸則思淫。』是不欲人逸也。《孟子》謂:『人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是不欲人樂也。况逸樂可過節乎?過節亦非必驕奢淫佚,凡志氣昏惰,貪戀安享,以至服食日用不遵常度,皆謂之過節。逸樂過節,不促算則招殃,必然之理也。范文正公嘗言:『吾每夜就寢,計一日飮食奉養之費,及所爲之事,若相稱則鼾睡熟寐。苟或不然,則終夜不能安枕。』人能存心敬畏如此,又豈有逸樂時耶?南蘭黃含仲曰:『人無夀,天祿盡,則死。』是以一生財祿皆有定數,服用之際,豈宜過享。譬如人有錢一千,一日用盡,則明日無有一文。若日用一百,則可至十日。日用五十,又可至二十日。凡人惜福當作是觀。

苛虐其下。

居官而酷責吏民,處家而過撻婢僕,皆苛虐也。○居官法戒前已略見矣,請得專言處家之義。洪州司馬王簡易得腹疾,中有塊,隨氣上下,旣絶復甦。謂其妻曰:『吾舊使小奴,偶因約束太嚴,遂至斃。適至陰司,被小奴持訴不可解,今腹中物正彼作祟,吾不久矣。』妻曰:『小奴安敢如此?』曰:『陽間有貴賤,陰間則一般也。』未幾果卒。嗚呼,孰謂奴僕下賤,遂可任吾苛虐乎?卽主僕之分,宜有貴賤。念彼父母深憐痛惜,豈不相同。一旦勢不得已,沒身歸我,割肉剜心,已自難忍。我復從而苛虐之,豈有人心者所爲。試一返觀我之兒女,供人打罵,我能忍乎?筋疲力盡,我能忍乎?一旦有疾,幽置別室,我能忍乎?我不能忍,便知他人父母亦復如是。是以苛虐之事,仁者不爲也。昔楊誠齋夫人年七十餘,每冬月黎明,躬詣厨下作粥一釜,遍給奴婢,方令服役。其子東山請曰:『天寒,何自苦如此?』夫人曰:『奴婢亦人子。淸晨寒冷,須使腹中有火氣,乃堪役使耳。』古人愛恤下人如此,眞可爲法。戸部尙書馬森,父年四十,止生一子。甫五嵗,夫妻寶之。婢偶抱出門,失手跌傷左額死。封翁見之,呼婢奔避,自抱死兒入。太夫人驚慟幾絶,撞倒封翁者數。四索婢撻之,無有。婢歸母家,日夜祝天,願公早生貴子。次年遂生森,左額宛然赤痕也。夫奴僕犯罪之大者,孰如死其子。此事尙可恕,又何事不可寛乎?袁氏世範曰:『奴僕下人,天資多暗作事,多乖,又性好忘,囑之以事全不記憶。又性多執,不是自以爲是。又性多戾,輕於抵對,不識尊卑。所以主人使令動輒觸怒,其言愈辯,於是箠楚加之,或失手至於不測者,有矣。凡爲家長,於使令之際有不如意,當云:『天資愚蠢,』宜寬處之。多教誨,省嗔怒,主人胸中亦覺安樂。卽或犯事,當懲治,亦不可親自鞭打。惟徐徐責問,令他人執而行之。旣已懲治,呼喚使令,顏色便當如常,庶無他事。至於婦人,秉性褊愎,不識道理。其責備下人,尤非丈夫比。須是平日常以待奴僕之理喩之,不可縱之扑打。家中子弟,亦不許擅打奴僕。有事當令告之家長。婢僕旣欲其出力辦事,不可不察其飢寒,㝛卧去處,亦當留意。冬時風寒,夏日蚊暑,亦須爲之檢點。庶幾仁人之用心也。』噫此論爲家長者,皆當手書一通,置之座右也。

恐嚇於他。

恐嚇有二,一是遇人急難,不行安慰,故倡其勢,動其憂恐;一是圖利修怨,虛張聲勢,使之怕我,冀遂所欲皆是。『恐嚇』與『乘威迫脅』者不同,夫人有怖畏,尙爲曲爲寛解,乃反以危言恐嚇,或致非命,則孽自我作,能無報乎?李舜卿以佃戸張三欠租,必欲令還,致自經死。孫季明以女使與小奴,作過必欲根究,致投水死。雖其自殺,實我殺之,爲其恐嚇使然也。《太上業報因緣經》載此二事,以爲尤戒。

怨天尤人。

閻浮世界,素號缺䧟,人安得每事稱心。其不稱心者,必因積累薄而受享亦薄也。於天何與,於人何尤?荊門楊大同素侈,縱貲產費盡,貧苦無聊。每怨天不公,恨親不顧。一日遇一少年云:『有一好處,但隨我去,不患不富貴。』遂隨至一所,少年忽不見,欲出無路。忽聞數人大呌捉賊,毆擊到官。乃是半夜入一巨室,不能分理,遂死。然則天可怨,人可尤乎?

訶風罵雨。

疾風暴雨,皆有神主之。《禮》曰:『若有疾風迅雷甚雨,雖夜必興衣服冠而坐。』葢畏天之怒也。今無知之民,雨多則怨澇,晴多則怨旱,風烈則怨暴。不思陰陽愆數,俱各方造孽所致,乃敢呵罵之,能無愈增罪逆乎?

鬬合爭訟。

見人爭訟,善言勸解,使兩得安樂,功德不小。豈可三言兩舌,面是背非,鬬合成乎?崔煒於開元寺見一乞食老嫗,足蹶覆人酒甕,被店主毆擊。煒趨解曰:『酒直幾錢?』曰:『直一貫。』煒脫衣代償,老嫗不謝而去。異日遇諸途,乃日:『蒙君解難,吾不敢忘。吾善治贅疣,今有越井岡艾,少許相贈。若遇贅疣,一灼卽愈。』其後遇一僧,贅垂於耳,依法愈之,由是知名。延之者眾遂,富。或曰:『老嫗卽鮑姑也。』由此觀之,見人爭訟,不當解釋耶?永福縣薛敷工刀筆,每代人寫詞狀,翻亂是非,由是積有中人產。一日請道士鄭法林設醮法,林伏壇下,良久起言,表尾批云:『家付火司,人付水司。不知何故?』迨旬月,室中無故失火,家財燒盡。敷挾巧筆欲過江,湖口中流桅折,擊身墜江而死。則鬬合爭訟,獲罪不小,安可不戒。至於訟息止爭,尤是當官第一事。有民社之任者,更宜留心也。鄭瑄曰:『今人詞訟到官,多是生事造謊。一人訴詞,必牽引多人,以爲未辨是非,且得追呼一擾,耗其錢財耳?則反坐之律,可不嚴乎?嚴反坐之法,則虛妄者知儆,而訟自稀矣。然又有法焉,訟期宜少宜緩。葢人有一時忿激,便欲投詞。需日稍久,怒解事定,必有和勸而不復來者。』此亦息訟之一義也。

妄逐朋黨。

胡嘉棟曰:『君子原無黨,小人欲逐君子,以快其私,必借口朋黨,一網打盡。然得志未幾,而天災人害未有不並至者。如曹節王甫,已事可鑒也。』按此,則逐爲屏逐之逐。○劉夢震曰:『逐,隨逐也。朋者,五倫之一。黨欲何爲?不過借眾以凌寡,濟惡以欺善,利盡則疎,勢盡則散。一或妄逐,未有不墜坑落阱者。上而士大夫,下而後生小子,皆當痛戒也。』此句緊接『鬬合爭訟』句,明是小人,分門別戸,互相攻排,曩作屏逐之逐者,非也。愚謂長公說爲是。

用妻妾語。

妻妾爲人内助,苟有善言,正當從之。但婦人賢明者少,愚暗者多,且其性多褊愎,不耐事情,又巧餙短長語似中竅。故爲丈夫者,易於迷惑。或畏其悍戾,惟命是從;或惜其嬌癡,有言必聽。近則一家離心;遠則終身受累;敗亡之禍率由此已。洪武中,下詔褒鄭濂累世同居。徵至京師,問其治家之道,對曰:『惟不聽婦人言。』帝深嘉之。則妻妾之語,其可用乎?王經事繼母不孝,奉養殊缺。經有二子,相繼暴卒,經亦喪明。始悔前非,每自言曰:『此皆水邱婦教我。』至此後經卒,水邱婦病癩亦卒。靑田居民倪九惑於婦言,謂其生母原爲婢妾,不認其母。終嵗置母庖爨下,略如老婢,而身與妻子安享自如。時新穀方熟,令母烹雞治飯。飯未熟,忽暴風疾雨,有大石自山巓裂,墜正壓倪九寢室。石復破壁而去,一夫一婦一兒皆斃焉。陳中洲快其事,作《誅逆巖記》。夫用妻妾語而背父母,此固其罪之大者。至於離間兄弟、侵欺鄕黨、偏私兒女、凌虐婢僕,種種惡語又當隨事省察,若夫聽信妾語,薄棄正妻,尤人情所易惑,而不可不愼者。太上因妻而及妾,有以夫。

違父母訓。

父母生育,功侔造化。旣生矣,湔濯以時乳哺,無缺。推乾就濕,慮病防危,悉心護持,然後成人。旣成人矣,又須男教以學,女教以工,漸漸長成。婚嫁時至,擇婚辦嫁,耗損精神。事尙未周,晚景已逼,人命無常,流光易失。今日維存,明日難保。萬一蹉過,生死永隔。卽欲訓誨,胡可得耶?况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其諄諄教訓,無非望我成立。卽使鞭扑頻加,終是愛我念我。今乃肆行己意,有言不從,或浮沈順之,陽受陰拒。此等不孝之罪,眞爲天地所不容矣。昔鵞湖費宏爲翰林時,與關中某同年對奕爭勝,戲批其頰。某不悅,公悔。日往請罪,終不出。費封翁聞之大怒,乃封號一竹板送至京邸,令公自扑。公持父書及竹板,登其堂自扑三次,某始出抱頭而哭。公訝問故,某曰:『公尙有父督責,我求督責我者不可得也。』於是大慟,自此相好如初。噫,不違父訓如費公者,誠人情所難。而關中某公,數語亦令人悚惕之至矣。

得新忘故。

天地間新故相推,人物皆然。小而衣服器用,大而親誼交情皆有新故。新者終成故,故者昔曾新,可遽忘耶?天順中都指揮馬良最爲上愛。妻亡,上每慰問,適數日不出,上怪之。左右以新娶對,上怒曰:『這厮夫婦之道尙薄,豈能事我耶?』杖而疎之。今人於妻妾間得新忘故者多矣。鑒此可發深省。

口是心非。

心口皆是,純善之人也。卽心口皆非,人猶得而防之。惟言稱堯舜,心同桀紂,口誓山海,恨深吳越者,最難測度。以此而誑庸愚、䧟同列,何所不至?世間大蠧正在此軰。死而抽腸拔舌,又何說之辭?昔庾道季久,病設醮祈祐。保命眞君判曰:『庾道季平生爲人心口不同,自少及長,善功無一,罪過已定,死在旦夕,佞神求免得乎?』數日果卒。

貪冐於財,欺罔其上。

索取無厭曰貪,昏昧無耻曰冒。人臣持已以廉,事上以忠,乃大節也。今以貪財之故,至於欺罔上人,大節安在?縱令一時富貴,子孫其能久享乎?紹興某布政巧於貪饕,及敗官歸買田十萬畝,富甲一郡。止一子一孫,淫賭無節,皆夭死。布政復染癱瘓,不數年間家貲已盡矣。將死時忽瞪目口吟曰:『我官至布政,不小;田至十萬,不少;我手中置,我手中了。』不曉吟畢,遂卒。歸安仰思忠精於堪輿,六合尹林克正延之入閩,爲其姻。某氏葬父得一地甚佳,方點穴間,雨驟至,遂下山。是夜思忠夢一老人告曰:『此地切勿與某,此人爲考官,賣三舉子,當有陰禍。若葬此地,非天意矣。』思忠明日訪之,果如夢中所云,遂託故辭歸。越二三年問,其鄕人則某氏與勢家爭墳地,致死人命。官司牽纒至今,未葬,家業亦凋落矣。

造作惡語,讒毁平人。

人縱有過,亦當曲爲掩護。若本是平白無辜之人,而乃編造流言,揑作穢事,亦讒毁之,豈得不反招惡報乎?陳良謨曰:『余昔叅楚藩時,公安縣白教諭㑹試入京。有太和山道姑造衙化緣,其妻以教諭名書簿施銀一兩,又與紵󰆷一丈,繡旛甫去。而同官妻過訪曰:『適疏簿乃上司出給者,見儒官與道姑往來,恐爲累不小。』白妻信之,急令人追尋,不獲。旦夕怏怏,比教諭下第回,取紵󰆷裁衣,却又剪動,益不自安,遂自縊死。後撫院林公㑹議賢否,冊謂余曰:『白教諭姦學吏妻,其妻有言,勒令縊死。豈非狗彘?』余曰然,乃述所聞以告。公沉吟間余曰:『未審前言得之何人?請更訪之。』公幡然悟曰:『是矣,是矣。』卽奮筆抹去考語,白因得陞國子助教。余轉官閩臬,見林公於莆田。公指隣家曰:『此吳姓者,向爲公安訓,導毁白教諭者是也。』後陞萍鄕,教諭亦爲同僚譛歸。過鄱陽湖,舟幾覆,僅以身免,今且無聊矣。吁昔自謗人,今爲人謗,報施之說,豈不信然。

毁人稱直。

此所謂訐以爲直者,與造作惡語者不同。夫正直之人,心本忠厚,當言卽言,使人知改,所謂直也。若毁者污人之名,快己之怒,薄德已極,而猶託言直道,以竦人聽,豈不可恨。程伊川先生曰:『君子於人,當於有過中求無過,不當於無過中求有過。』今之好譏議人者,每每舍長取短,以爲快樂。存心正直之人,固如是乎?顏茂猷曰:『有一等人,見人爲善,不毁曰腐儒,則毁曰是齋公一流,不則又毁曰姑息柔軟,養成人惡。又有一等人,以己度人,見人爲善,不毁曰釣譽沽名,則毁曰希求福報,甚或毁之曰假公濟私。種種惡語加人,方且自謂口快心直,神誅鬼殛,知不免矣。犯此病者,盍自省之。

罵神稱正。

聖人教人敬鬼神而遠之,何敢慢罵。罵神已大悖聖人之教矣。尙得謂之正乎?其爲鬼神譴責,斷斷無辭已。鎭江定波門于某,幼子痘亡。于憤甚,寫一狀詞,欲向城隍廟告痘神。其妻奪向竈下㷊之。是夜夢城隍責曰:『汝家竈神,申汝有狀告痘神。汝小民無識,姑薄懲之。發送楊知縣,責十五板。』明日丹徒,令楊蜀亭從定波門出,于門首弔撘礙,破官傘。卽時擒出,當街責十五板,病月餘,始愈。頴上高天佑同二生赴試金陵,聞雞鳴山守源禪師有道行,齊往謁之。師曰:『三位皆當中,惟高君不能矣。以途中用《楞嚴》作枕,故除名耳。』高愕然,始悟經在匣中,以匣作枕,不知請出也。比榜放,果如所言。高後以明經官至州守。夫䙝凟經典受罰如此,彼罵神之罪,又當何如乎?

棄順效逆。

君義臣忠,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順也。少凌長,小加大,賤凌貴,遠間親,新間舊,淫破義,所謂逆也。順則宜從效之,逆則宜棄絶之,今反棄順而效逆,豈非速禍之道乎?南極夀星眞君曰:『天道福善而禍淫,神明賞順而罰逆。人能刻意爲善,恭已順天,則我命在我,不爲司殺所制。苟或違天地肆愚,悖侮神明,反仁慈虧忠孝,明則刑網隨之,幽則鬼神誅之。及將死而言善求悔,亦不可得悲哉。』

背親向疏。

孔子曰:『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今背親而向疎,非因恩怨狥私,卽從炎涼起見,悖德悖禮甚矣。昔楊黼慕蜀中無際大士,往訪之。途遇老僧語曰:『見無際不如見佛。』黼曰:『佛安在?』老僧曰:『汝但囘見披衾倒屣者,卽是。』遂回。暮夜抵家,其母聞扣門聲,喜甚披衾倒屣出戸。黼一見感悟,由是竭力養親。噫,今世背親向疎者,又不止一端。如瞞背父母,私託婦家。視父母之親如泛常,而待妻黨則甚厚。兄弟錙銖必較,而處朋友外人獨慷慨近情。甚或本族貧寒不相顧,而冐認他宗,趨炎附勢。如此之類,何可勝數,所願世人從此猛醒也。

指天地以證鄙懷。

鄙懷,鄙䙝之懷也。皇天后土,覆載高深。人卽小心敬畏,尙虞積愆不少,何敢以下賤鄙懷,妄指作證。明明赫赫,豈能任吾䙝凟乎?徒得罪於天,無所禱耳。李景遜母鄭氏,嚴教諸子。一日牆壞,得錢一甕,復掩之。卽㷊香祝天曰:『天地憫我母子孤苦,特賜此錢。然妾心惟願諸子成名,錢非所願也。』後景遜果登第,官至少保。可見人有一念之善,天地亦可作證。特所指鄙䙝,則大不可耳。可弗愼歟。

引神明而鑑猥事。

猥者,鄙賤之謂。所爲鄙賤,輒呼神明鑒察。是以不敢訴之官府,質之朋類者,反敢訴之神明矣,豈不悖乎?楊起元屢試春官不第,奮曰:『得非吾念頭有差乎?』乃供文昌帝君像,旦夕䖍禱曰:『有如志富貴,不志道德;爲身家,不爲生民;上負吾君,下負吾親;神明鑒之。』三年登第。噫,敬信神明,有感必應。如此知敬信之獲福,則知䙝凟之必獲罪矣。蓮池大師曰:『神明固不可䙝,而亦不可謟。如祈求願心,切勿吿許宰殺牲牢之類。此名惡願,有業無功,縱得遂心,終有苦報。乃至造像、造殿、袍旛供器,只宜隨便喜助,不可有心求福。葢大悲平等,是佛正直無私,是神豈有因賄降福之理?若以理言,惟在忠君孝親憐貧愛老、救災恤苦、戒殺放生。種種陰騭,種種方便,隨分所能,力行不怠耳。』由是言之,神明尙不當謟之以求福,况可引之以鑑猥事耶?戒之,戒之。

施與後悔。

周惠化好施,窮困辛苦不倦。一日,智觀眞人化爲乞丏試驗其事。周果樂施,卽日度之,今爲西華眞人。陽伯雍好施義漿,一日遇一異人,授以一升玉種,子孫皆大富貴。裴延年兄弟三人,皆好施。一日有老人踵門乞漿,兄弟待之盡敬。後安史之亂,老人引入一洞中,得脫兵難。奚百三本貧者,而生一贅。一日見一道人,詣鋪家乞一文錢。鋪家不與,百三乃自探腰間一錢授之。是夜夢道人爲之去贅,及覺贅果落。史秉直築室得金,嘆曰:『財者,人之命也,旣䝉天賜,豈宜獨享?』盡散之貧者,一家數口俱登夀考。瞿嗣興樂善好施,凡負販者必多償其直,曰:『彼胼手胝足,止求升斗自活,吾何忍與之相較。』後享年八十四,無病而終。當知施與一事,立功最速。然必樂善不倦,方有進步。卽或財力不逮,亦須常存此心,可後悔乎?未與而悔之,則不果施;旣與而悔之,則不樂施。雖有悔不同,皆是善念轉成惡念,均可惜也。

假借不還。

范益謙座右戒曰:『凡借人物,不可損壞不還。』蓋借人之物,非得已也。旣不得已,則須愛護如己物,用畢隨卽歸還。不特無厭於人,亦且無愧於心。至借貸錢財,尤宜淸白,豈可久而乾没。今世多有欠錢不肯還者,不思財非吾財,卽留之亦終去。銀旣無有,債又仍在。佛家嘗云:『未了㝛債,死後當償。』其爲驢、馬、牛、犬、生償其負者,稗史往往載之,茲不具述也。○朱璣曰:『世人通財於我,本是好意。往往因其追取,反成仇怨。吾不知此種人,設心爲何等也。』昔張孝基爲某富翁壻,翁止一子,甚不肖,逐出。翁死,遂盡以家財付孝基。數年見其子乞於路,召問曰:『能灌園乎?』曰:『得就食甚幸,少自力。』復召問曰:『能管庫乎?』曰:『管園已幸,敢望管庫。』久而視其謹愿,無復故態,乃盡舉家財還之。後孝基有友遊嵩山,見孝基儀衞如王者,詢其自答曰:『上帝嘉我還財一事,命主此山。』言訖不見。夫承受之財,尙思還人,况原繫假借者乎?

分外營求。

太乙眞人曰:『予有經六字,人當受持。一字經曰忍,二字經曰方便,三字經曰依本分。人之所以不肯依本分者,只謂營求可恃耳。豈知人生世間,富貴貧賤一定不移,陰註陽受,皆㝛業也,可分外求乎?』新平縣令裴璞,素稱正直,卒於官。其友韋元方客隴右道,遇璞躍馬來,騎從數十,驚問之,曰:『吾職西川掠剩使。專司世間財物之盈縮。夫世間農勤求穀,商勤求財,士勤求祿,只得本分,所有不增;本分所無,不勤則併其本分失之矣。故凡一飮一啄以至財貨,少過其數,吾皆得掠之。』此言營求得之事,不惟無益,反有損也。歸安省祭孫邦華,就選北上。有姐夫某者,亦以省祭赴選。比選,某得太原府倉官,華以候選無缺,且束裝歸。忽姐夫暴死,華乃語其甥曰:『爾父一生辛勤已矣,顧文憑現在,盍使我冒爲之,得貲均分,何如甥從之,華遂赴任。任滿共得七百餘金,乃與甥中分之,華自喜得計。復入京投文聽選,及拈籖,則恰補其姐夫之缺,勢不可復往矣,涕泣而歸。夫使邦華能安分待時,則太原倉官依然自在,且可獨專其利,而將來遷轉又未可知。今以一奸巧自失之,豈非越分營求,爲神所掠乎?可爲炯戒已。

力上施設。

挾勢厚之力以臨人,旣已爲人所畏矣,又從而施威設法,勢不使盡不已,謂之『力上施設』。如以長吏之力,施設百姓;以豪貴之力,施設貧賤是也。○或曰:『不恤其力,而驅使過迫,卽「力上設施」也。

淫慾過度。

邪緣外合,滅德喪心,太上固已垂戒於前矣。至於夫婦之道,人生所不能廢者,尤有節度,不當過縱。董江都曰:『天地之氣,不致盛滿,不交陰陽。是以君子甚愛氣,而謹遊於房。』道書曰:『人身慾念不興,則精氣散於三焦榮華百脈。及慾想一起,慾火熾然,翕撮三焦,精神流溢,並從命門輸瀉而出,可懼哉。又按攝生之說,二至之月宜戒;大寒大暑宜戒;日月薄蝕宜戒;大風大霧、迅雷暴雨宜戒;又本命日、庚申日、甲子日、丙丁日、四立二分日、二社日、弦望晦朔日,又每月十五日、二十八日,正月初三日、十四日、十六日,二月初二日、三月初九日、四月初四日、初八日,五月三個五日、六日、七日名爲九毒日,十月初十日,十一月廿五日,十二月初七日、二十日,俱宜戒。凡此皆所謂度也。彼淫慾過度者,亦自求速死耳。甯謂一死之後,遂無冥譴哉。

心毒貌慈

心懷狠毒,外飾慈和,此眞人類之豺虎,世内之梟獍也。死入地獄,必當永墮三途。昔李義府貌極柔恭,每與人言嬉怡微笑,然陰賊無比,人號之爲『笑中刀』,後竟竄死於嶲。蔡元度對客滿面春風,雖所憎者亦親厚無間,人莫能測,謂之『笑面夜乂』,後亦不得其死。○按此則更甚於包貯險心者矣。葢彼止令人難窺,此直令人相忘也。

穢食餧人。

餧人,與人食也。不潔之食,人所不欲,强以餧人,是等人於犬彘,人旣嗔之,神亦惡之矣。宋翟永夀販米爲業,紹興乙卯間,米價踴貴。永夀於中路聞之,乃取稻田水潤米,不知其田已下糞矣。少頃黑雲忽起,震雷大作。永夀知罪度必不免,因探腰間錢一貫,授與同行,囑令歸遺其母。作是語已,天忽開霽。夫誤用穢水潰米,遂千天怒。若非一念孝心,豈不早斃雷斧之下乎?

左道惑眾。

不正之道,謂之左道。三教聖人,道雖不同,上者使人明心見性,其次使人遷善遠惡,未有好爲詭異以惑人者。凡惑人者,皆左道也。葢人心多愚,最易惑以禍福。一爲所惑,因而生盜、生姦,甚則聚黨作亂。及其事敗,身首異處,從無一人得免者。遠無具論,楊州近事可鑒也。便益門外黃金壩一鄕愚,擔糞灌園。忽有數人誘之曰:『汝終嵗灌田,殊勞苦耳。吾有一術,可致富貴,汝肯從乎?』應曰:『唯。』因引至僻處,盡授訣。明日鄕愚方灌園,忽狂呼跳踴,自稱都天神下降,大言不立廟祀,我此方無遺類。人因其愚,咸信之。先搆蓆殿奉鄕愚,居稱之曰活菩薩云。遠近聞活菩薩名,日益集男婦雜𨓬,不可以數計。鄕愚終日默坐不飮食,有所禱,卜筊而已。一切募化人,願免災,皆爭輸。如是月餘,官長無不知有活菩薩矣。太守金公往按之,擒出一鞫便伏,立斃數人於杖下,餘黨悉散,殿立燼焉。○沃起鳳曰:『近日奸徒聚眾,借名說法,漁色賺財,固該萬磔。而爲其所惑者,聽其家之婦女,源源入菴觀寺院,以致宣淫露醜,傷風敗化,惡得盡無罪哉?主風教者,苟能亟爲禁戒之,亦未必非正俗之一助也。

短尺挾度,輕秤小升。

自此至『採取姦利』,皆言小人貪利之事也。度者,分寸丈尺之總名。先王立此以量長短,所以平人心之不平也。今以短狹者量出,勢必以長廣者量入,不平孰甚?至於秤升,以須公平。蓋細民日用爲急,卽一文之錢,得之甚艱。故與人貿易,秤不可輕,升不可小。輕出旣不可,則重入亦不可。小出旣不可,則大入亦不可。否則冒太上之禁,失自心之平,雷火之誅,不旋踵而至矣?周才美爲子娶婦,見其能,令理家政。付以斗斛秤尺各兩,等諭以多入少出之法,婦不悅,求去曰:『翁所爲有逆天道,妾他日生子定不肖破家。人謂是妾所生,恐被玷累。』才美悟乃曰:『依汝言,及今改之未晚也。』婦問用此幾年矣,曰:『約二十餘載。』婦曰:『如必欲婦留,當反用二十年少入多出,以酬前日欺瞞之數。』才美許諾。後生二子,皆登第。江山縣祝大郎富而不仁,所用斗斛秤尺,大小不一。忽有道人過門戒曰:『汝宜用心平等,豈可如是?今若有人來取斗秤等物,家必有災。』是夕卽夢二靑衣來取,夢中付與。旣覺,急尋之,已失矣。因憶道人之言,謂災者火也。卽盡徙室中之藏,於山上質庫。方稍定,庫地忽迸裂,洪水湧出,屋宇錢帛順流而下,所居頃刻化爲深潭,至今呼爲祝家潭。

以僞雜眞。

僞者,假也。以假物作眞物,如鹽内攙沙,酒中攙水之類。此等事,獲利固倍,損德亦多。德旣受損,則災禍至矣,亦復何利?至於使用假銀,尤爲誤人。正德間,兪翱嘗以鑽鉛假銀一兩八錢買四羊。賣羊者乃一婦人,不識也。夫歸識之,怒罵其妻,妻忿縊死。夫痛其妻,亦縊焉。不數日,翱被迅雷擊死,湖濱四羊亦死葢其屍上。此非假銀誤人之報乎。又世間最可恨者,貨賣假藥,誤人更甚。張安國知撫州,日出榜戒曰:『陶隱君孫眞人,千金方濟物利生,多積陰德,名在列仙。自此以來,行醫貨藥,誠心救人,獲福甚眾。曾見貨賣假藥,積利起家,自謂得計,不知冥㝠之中,暗減其祿,或身多橫禍,天火雷震,子孫非理破蕩。葢緣贖藥之人,疾病急切。將錢告買,只望一服見效。却被假藥誤賺,反致損傷。尋常殺一飛走,猶有因果。人命最重,無辜被害,其痛何窮。』噫,此眞所謂仁人之言也。

採取姦利。

人非謀利,何以治生?不能無取,但取當以正,可採取姦利乎?姦利如私鹽、私鑄,以及一切躧船頭撞木鐘、挑米過付之類。諺云:『越姦越巧越貧窮。』姦巧原來天不容,富貴若從姦巧得,世間騃漢吸西風。今採取姦利而自謂久長,此必不得之數也。孫南金以交結官吏致富,晚年益多貪求。凡人所不敢爲者,無不爲之;人所不敢取者,無不取之。忽有惡疾,飮食不進,枯瘠如𧲣,及死乃作驢鳴云。○廬陵嵗旱,龍昌裔有米將糶,因天雨其價稍減。昌裔爲文禱於神剛廟,更祈一月不雨。焚訖還家,憩道旁一亭。俄有黑雲自廟後出,頃之雷雨大至,昌裔震死亭中。人視之於髻中得一紙,則禱廟之文也。今之富家閉糴坐待高價者,盍鑒此。

壓良爲賤。

人家兒女皆謂之良,奴婢皆謂之賤。若本出良家,而我以勢力强制之,使爲奴婢,是壓良爲賤也。至賣良爲娼,罪重惡極,又不必言矣。昔鍾離瑾爲德化縣令,有女字隣縣許令子,將嫁,買一婢爲媵。婢至,背屏而泣。詰之,卽前令女也。瑾惻然,乃以書寄許公求緩婚期。日:『近買婢,得前令女,當用女裝先嫁之。』許答曰:『昔遽伯玉耻獨爲君子,君何自專仁義乎?願以前令女配吾季子。』於是二女皆歸許氏。以此陰德,上帝賜瑾十任太守,以夀考終。彼反此而壓良爲賤者,豈不永受惡報乎?

謾驀愚人。

謾者欺人不知不見也;驀者快㨗伶俐之貌;凡用詭計設騙,令人墮其術中者,謂之謾驀。謾驀皆不可用,而加之愚人則尤爲可憐。卽愚人不能,報冥冥之中豈無有憐其愚,而代爲之報者。遂昌村中三人同行,前臨一渡,而舟在彼岸。中有一人愚蠢,乃使之赴水取舟。其人脫衣下水,出没湍流,僅而獲濟,復撐舟來渡二人。二人纔登舟,愚者忽腹痛欲泄,急跳岸上,二人竟撐舟去,曰:『日已晚,不及候汝矣。』俄而水急舟橫,抵岸一觸,舟覆俱溺死,而愚者在岸無恙。

貪婪無厭。

以口取物曰婪,言人之貪如口之食物,無有窮極也。《老子》曰:『罪莫大於多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夫人心之欲,豈有限量。知足雖貧賤亦樂,不知足雖富貴亦憂。昔胡九韶家甚貧,課兒力耕,僅給衣食,猶每日謝天淸福。妻笑曰:『一日三飡菜粥,何名淸福?』九韶曰:『幸生太平之世無兵禍,又幸一家骨肉不至飢寒,又幸榻無病人,獄無囚人,非淸福而何?』此眞知足者也。又有不知足者,南京守備劉瑯鎭陝西,歸貲積無比,復於私第建眞君祠,日講爐火。方士知瑯有玉縧環,價値百鎰。紿令獻神祈福,遂併丹鼎竊去。有人夜題其門曰:堆金積玉已如山,須向仙家學煉丹。金鼎未成抛白璧,眞君原也愛縧環。瑯慚憤而死。

咒咀求直。

咒咀者,誓於神也。求直者,求神速報也。此不待入廟投詞,凡忿爭之時,呼天叫地者皆是。夫事理本有曲直,如直則日久自明,何須急於表暴;如曲則自反有愧,安敢對神一爲咒咀。眞忘命矣。按《咒誓章》有云:『四方八面受人咒咀,一切凶惡之鬼,皆得乘間同隙,行其禍害。若非天神降解,未易斷除。』則咒咀其可爲乎?世間狂悖小人,明知所作非理,猶欲誓神以塞其謗。不思神明鑒臨,豈容汝肆其欺悖。往往慘絶橫亡,竟有如其所咒而死者,可畏也已。

嗜酒悖亂。

嗜,好也。四戒以酒爲第一,可飮而不可嗜。世人嗜飮無厭,以致氣昏心亂,膽大心狂,久且喪心敗德,能使士敗名。官落職、農荒[田x夀]、商賈喪貲,可嗜之乎?甚且有損肺腐腸,因之招疾而死者。蘇易簡爲學士,平生好飮,因此衂血感疾而卒。王全爲殿中丞,自恃量高,一日大醉臍裂而死。葢嗜酒之人,必至悖亂;悖亂之人,必不令終古。人斥爲禍泉,指爲狂藥,其垂戒之意深矣。

骨肉忿爭。

天下凡事皆宜和平處之,不當爭競,何况骨肉?佛云:『六度萬行忍爲第一。』張公九世同居,惟一忍字。人唯不能忍,所以多至忿爭。人倫旣傷,天災必至,自然之理也。』《袁氏世範》曰:『人家父子兄弟多有不和者,或因責望太過;或是分財不均;或人之性情不一,作事不齊;或聽婦女之言,彼此離間數者;皆不和之根也。若悟此理,父兄子弟各盡其道:父兄愛子弟,不必責子弟之必順;子弟敬父兄。不必責父兄之必慈。則情意之間自得和恊,至於財物,尤宜打破。富者當思,吾財果是因眾成,私獨擁不分,心豈無歉?果是自置財產,分與貧者,明則爲高義,幽則爲陰德,豈不勝於連年結訟,虛費家貲乎?貧者亦宜自思,彼實竊眾成家,亦辛苦營運以至增益,豈可盡分?况實彼私財,吾等佔之,甯不自愧?苟能知此,必無爭訟之費。至人之性情,或柔或剛,或謹守或豪縱,或喜安靜或喜紛。更臨事之際,一是一非,自然不同。唯各隨所宜,不因我是,求其必合,豈復爭執。婦人賦性褊愎,其於翁姑妯娌之間,大率輕恩易怨。又有婢妾喜事者,從中挑逗是非,以爲快樂。是以積恨往往不解,此在爲丈夫者,嚴禁婢妾不許傳遞語言。同居之人往來行走,須令曳履揚聲,使入聞之,恐適逢議我,彼此生隙。其妻妾有言,雖或中情,亦不可聽。如此卽欲忿爭從何而起?』此處家至要之論也。○洪武中有告鄭氏交通胡惟庸者。吏捕之湜,請行曰:『弟在,其忍使兄罹刑律?』濂曰:『吾家長當任罪,弟無與焉。』二人爭下獄,上聞之,謂近臣曰:『有人如此,而肯從人爲非耶?』宥而擢用之。今之骨肉忿爭者,總只爲自己,不肯喫虧耳。觀鄭氏爭獄一事,天下又有何事當忿爭者乎?

男不忠良。

忠者誠實之謂,良者方正之謂。萬物惟人最靈,人又以男子爲貴。旣爲男子,而奸佞不忠,險僻不良,豈不負此七尺軀乎?朱璣曰:『古來忠良者多矣,不能盡述。唯取近今一二人,以爲勸可乎?揚州諸生蔣應參字三去,幼孤而貧,事嫡母以孝聞,爲人端方正直,幾微不苟。自始冠至老,未嘗一日釋冠。對五經四書,必歛容整肅,教人以誠。素奉佛戒殺好施,每出必擕錢百文,路贈乞丐。未嘗以乞丐呼之,呼曰『貧民』,色甚恭。其誠恪類如此。先生有子名善字同菴,聲重儒林。丙子應鄕試,其硃卷忽從眾卷中徐徐自出房。師張公調鼎異之,拔冠。本房人皆以爲,先生忠良之報。乙酉揚州城破,同菴先擕家避兵毘陵。忽土人錢克承來訪,詢之則曰:『子二年前夢見天榜,免難江都,蔣善居第一。』後同菴果以夀考終。當塗楊璜字希周,持已以正,不詭隨人。丙戌嵗,兵擾其鄕。璜戀祖父坵隴,不忍去。因匿妻妾與子於林中,以身守隴。兵見璜,趨執之,璜急投水,兵捨去。其子甫十嵗,自林間見父溺,亦號哭奔溺,父子擕手而死。妻陸氏感悼幾絶,撫妾泣曰:『汝有遺腹子,吾死誰爲吾夫撫者?』遂不死。自此每晨哭夫,畢輒禮佛祈祝生男。及嵗暮,妾乃生女。陸氏泣曰:『已矣,無可復望矣。』族人咸欲分其產,族長不忍。議至小祥屆期,親族集焉。妾偶抱女卧,女忽呱呱哭不已。妾方夢魘陸來抱女溺,啓視之則見其和處已易,女爲男矣。大驚異急呼親族共視,親族無不愕然,因共聞於知縣張公。張公使人驗之果然,一時傳播以爲異事。此豈非忠良之報乎?

女不柔順。

婦人者,伏於人者也。若不柔順,或至悍妒,豈婦人之道乎?唐張孟仁妻鄭氏,其弟中義妻徐氏,共處一室。紡績寸󰆷,不入私房。有所饋則納於姑,臨用則請之,不問孰爲己物。鄭歸甯則徐乳其子,徐歸甯則鄭乳其子。朝廷旌其門曰:『二難。近見人家婦女,或挾制丈夫,或不敬翁姑,或妯娌不和,或凌虐婢妾。種種惡習,雖女子質性之劣,亦由男子有以養成之。語云:『教婦初來,教子幼孩。』凡爲丈夫者,須先事事諭之以理,不可溺於床第之愛,縱使失道。尤不可輕信其言,凡事令之專制。至於女子未嫁者,又在父母,朝夕教誨,切勿順其喜怒之性。今日在家事父母,卽異日事舅姑丈夫之法。今日在家待兄弟姊妹,卽異日待妯娌小姑之法。今日在家使奴婢,卽異日馭婢妾之法。少有過差,便當委曲開導,萬勿姑息容忍。久之馴伏純熟,德器若自然矣。

不和其室。

人之有妻,便成家室,夫妻和好,家道未有不興隆者。世有愚人,或寵妾而侮妻;或迷戀聲妓,不受妻勸,忿罵嗔責,無所不至,乖氣致戾,所以然巳。顏茂猷曰:『人生莫作婦人身,百般苦樂由他人。』彼離親別愛,所倚惟我。我則薄倖,躭情姬侍,罔念結髮,自揣於心忍乎?恕乎?卽或婦有不是處,當念彼未讀書明理,唯委曲勸諭,使之聽從,何得遽生嗔怒?且世人遇强悍之婦,則受其欺凌。遇醕朴之婦,則加以凌虐。欺善怕惡,此豈丈夫所宜有也。吾願世人有犯此者,當爲戒之。○劉廷式登第,其所聘女已雙瞽矣。女家力辭,劉曰:『失明於定婚之後,義不可棄。若此女某不娶,將何所歸。』爰擇吉成禮,夫婦相敬如賔。生二子,皆成進士。後瞽女死,廷式哭之盡哀。今以嫌妻貌醜而不和者,盍視此。劉思文流寓蜀中,成都楊某納爲壻。旣而謀歸,竊見妻與母兄議事,有不豫之色,問其故曰:『父存日議以田四十畝爲嫁貲,邇來事多,鬻之幾盡,今僅能一半。適立劵,爲此不安也。』劉取劵焚之曰:『豈有爲人壻,而逼其家以爲粧奩者。』竟携妻歸,極其和好。後登第,官至侍郎。今之爭競賠房而不和者,盍視此。

不敬其夫。

夫者婦之天,胡可不敬。其不敬者,非悍婦,卽淫蕩之婦也。嗚呼,凡作女身,多因㝛譴,若更侮夫,甯不益墮惡道乎?

每好矜誇。

矜者,自是也。人之謙者,福澤必深厚,其器量大也。人之盈者,福澤必減少,其器量淺也。况造物忌盈,人道好謙。矜誇太甚,豈不犯天之忌,干人之怒乎?究其所爲,矜誇者不過恃其富貴才能。抑思富貴才能,有何足恃?石崇與王愷鬬富,誇恃奇麗。愷作紫󰆷步障四十里,崇作錦步障五十里。其他珍異之物,莫不爭勝。後崇因罪伏誅,乃嘆曰:『奴軰利吾財耳。』此富不足誇之證也。杜鎬少年登第,嘗與同軰遊一寺中。老僧問其姓氏,旁人遂以科名誇之。老僧顧而笑曰:『皆不知也。』杜内愧其言,因題詩曰:『家在城南杜曲旁,兩枝丹桂一時芳。禪師都未知名姓,始覺空門意味長。』此貴不足誇之證也。指揮湯允績有英才,詩文亦雄健有氣。然性殊傲慢,好加於人。嘗自言才兼文武,可當一面,人因以湯一面呼之。後補陝西叅將,與賊交鋒,一箭中喉而死,人遂號曰湯一箭。此才能不足誇之證也。然則好矜誇者,又將何所恃耶?

常行妒忌。

人之隱惡,無如妒忌。一萌此心,便當克制。乃必欲行之,斷爲鬼神所不容矣。况常行乎?昔宋大夫薛瑗有子十人,一僂、一跛、一𤼣、一躄、一顚、一痴、一聾、一瞽、一啞、一獄死。公明子皋見之問曰:『大夫所行如何,而禍至此。』瑗曰:『予生平無他惡,惟好行嫉妒。勝己者忌之,佞己者悅之,聞人之善疑之,聞人之惡信之,見人有失己如有所得,見人有得己如有所失。』子皋嘆曰:『大夫心行如此,須至滅門矣,惡類甯止此乎?』瑗聞其言惶然畏懼。子皋曰:『天雖高而察甚下,若改往修來,轉禍爲福,不患晚矣。』瑗自此改惕,盡返生平所行。不數年,諸子所疾皆愈。由此觀之,妒忌可常行乎?○玩上下文,則此條似爲婦人而。

無行於妻子。

妻者,我之敵體。子者,我之後身。待妻宜和而敬,待子宜嚴而慈。今之待其妻者,或刻薄寡恩,或狎昵無度。今之待其子者,或姑息太過,或督責太苛。皆謂之無行。已實無行,又將何以責妻子乎?閩士李某赴試,道過衢州,店主夢土神告曰:『明日有李秀才來,乃科甲中人,可善待之。』及至主人欵待甚優,且告以夢。李甚喜,夜思登第做官,惟所娶妻不堪作夫人,果貴不患無美者。旣去,主人復夢曰:『李秀才功名未遂,便欲棄妻,名不成矣。』生回,店主又以夢告之,生驚愧而去。此無行於妻之報也。涿郡王瑤溺愛二子,養成惡性。後不能制而告官,二子俱死於法,後瑤死。次年二月十五夜,城隍廟道士劉進,聞廟中聲喧。起窺之,見王瑤持狀求淸明祀,神怒曰:『爾有子不能教,自絶其後,誰供爾祀?不准。』其人大哭而去。明日訪之,乃知瑤已死。此無行於子之報也。

失禮於舅姑。

舅姑俗呼翁婆也。婦事舅姑,一如子事父母。少或失禮,卽爲不孝,罪通於天矣。試以古之至孝者言之:姜詩事母至孝,妻龎氏奉姑尤謹。姑好飮江水,龎氏出汲遇風,還遲。姑因渴怒甚,詩遂責妻遣之。龎氏不忍去,寄居隣舍。晝夜紡績,日市珍羞,使隣母自以其意遺姑。久之姑怪,問隣母,以實告姑,感而命還。姑嗜魚膾,又不能獨食。夫妻力作以供,呼隣母共之。其後舍側忽湧甘泉,味如江水。日躍雙鯉,以供其膳。赤眉賊經詩里,疾馳而過曰:『驚大孝,必觸鬼神,吾軰何敢?』朝廷聞其孝,拜詩爲郎中。噫,婦之於舅姑,以人合者也。子之於父母,以天合者也。從來未有子不孝父母,而婦能獨孝公姑之理。故凡婦之失禮,皆其子有以致之也。天神降罰,豈能盡責之婦人乎?願爲子者念之。

輕慢先靈。

先靈,祖先之靈也。凡殯殮無禮,居喪違制,安葬不速,齋祭不誠,拜掃不勤,皆爲輕慢。而停柩不葬,尤輕慢之大者。羅鞏遊太學,以前程禱於神。夜夢神告曰:『子父母久不葬,已得罪於冥,安問功名?』鞏曰:『某尙有兄,何獨受罪?』神曰:『子爲儒者,明知禮義,子兄碌碌不足責也。』是年果卒。○朱璣曰:『古葬禮,大夫三月,士踰月。故不葬則不變服易食,哀親之未有歸也。今人惑於風水之說,有貪求吉地,遷延日久者;有旣葬多疑,屢行啓掘者。不思古人卜地之義,惟是孝子慈孫重親遺體,不爲風水所侵,不爲蟲蟻所蝕,不爲耕犂所及。他日不爲道路,不爲城郭溝池,如是足巳。豈以親之骸骨,爲子孫福利之具哉?則風水不必貪也。又有惑於分房之說,兄弟議多,終年牽制。旣擇年月日時,又疑山水偏向。則是父母多生一子,反增一日之暴露矣。豈知人之禍,福各有因緣,於山水何與?則分房不必執也。倘若執迷不悟,一遇利名牽逐,淹滯他鄕,年復一年,幾無安土之望,或遭水火,又有焚溺之虞,爲人子者,獨能帖然於心乎?○又權厝一事,萬不可久。久則雨水侵淋,日氣下蒸,未及歸土,木已腐矣。仁人孝子,亦當念之。

違逆上命。

上命如君命臣,父命子,將帥命士卒,官長命子民,家長命僕役之類。理所宜遵,固當從命。卽所命未當,亦須委曲諷諫。便合道理,安可違逆?違逆之罪,當與不忠不孝等矣。林景度爲給事時,蜀郡荒旱,朝廷命發十萬米賑濟。景度以米數太多,蜀道難行,封還成命,朝廷遂以一半賑之。是夜夢朱衣人持天符至曰:『上帝有敕,謂汝逆㫖害民,有滅絶子孫之禍。』卽驚悸而醒,自此不安,以病免官,行至福州卒,二子年餘繼殁,門戸遂絶。違逆上命,不必皆如此事。此特舉其事之大者,餘可類而推也。

作爲無益。

世間萬事,轉頭卽空。惟有興利除害等事,生生世世所獲福報,無有窮已。如有德能者,闡繹經傳,修輯方書。有財勢者,修井築堤,造橋補路,置社倉立義塜,皆是有益於人之事。有益於人,則亦有益於已矣。若夫宫館臺池之費,以及一切文字珍奇之玩,皆足喪志累身,何益之有?陳恭公於潤州造一大第,皆用文梓爲梁,花石鋪砌,極其精華。第成而公已病,但得肩輿,一登西樓而已,遂卒。人因名其第爲『三不得』,謂居不得、修不得、賣不得云。後果獻之於官,日久頹廢。此工作之無益者。黃魯直好爲豔詞,人爭傳之。法雲秀老屢誡。黃曰:『空語無妨。』秀曰:『李伯時但以念想在馬腹,遂至墮落。公豔語滿天下,使人冐犯亷恥,踰越禮法,何止入馬腹,死當入泥犁。』此文字之無益者。○張纘孫爲書《誡人作淫詞》,甚中時病。附載其畧云:『今世文字之禍,百怪俱興。往往倡淫穢之詞,撰造小說,以爲風流佳話。使觀者魂摇色奪,毁性易心,其意不過網取蠅頭耳。在有識者,因知爲海市蜃樓,寓言幻影。其如天下高明特達者少,隨俗波靡者多。彼見當時文人才士,已儼然筆之爲書,昭布天下。則閨房醜行,未嘗不爲文人才士之所訐。平日天良一綫,或猶畏鬼畏人,至此則公然心雄膽潑矣。若夫幼男童女,血氣未定,見此等詞說,必至鑿破混沌,抛捨軀命。小則滅身,大則滅家。嗚呼,誰實使之然耶?况吾軰旣已含齒戴髮,更復列身士林,不思遏之禁之,何忍驅迫齊民,盡入禽獸一路哉?禍天下而害人心,莫此之甚已。倘謂四壁相如,不妨長門賣賦。則何不取古今來,忠孝節義之事,編爲稗官野史。未嘗不可騁才,未嘗不可射利,何苦必欲爲此。况矢口定是佳人才子,密約偷期。絶不新奇頗爲落套,而况綺語爲殃,虛言折福,不獨誤人,兼亦自誤。吾實爲作者危之,惜之,故不憚與天下共質之也。

懷挾外心

臣有外心則必欺君;子有外心則必遺親;妻有外心則必背夫;兄弟有外心必至相賊;朋友有外心必至相傾。卽人不知我,神鬼已陰瞰之矣。處士朱貞曰:『世人常言不欺神明,吾謂不欺心卽不欺神也。』彼懷挾外心者,將誰欺?欺天乎?

自咒咒他。

咒咀一事,篇中屢言之。干求不遂,便生咒恨,是慚愧而咒罵他人也。咒咀求直,是忿激而洗白自己也。自咒咒他,是怒而自咒,又兼咒他人也。兇悖若此,豈無顯報。堰典妻嘗與人私,又竊隣家一手巾。隣家詬罵,典乃咒曰:『我妻果與人私,及竊汝巾,當爲雷擊。否則汝亦如之。』未幾果斃於雷斧。典脇下有字曰:『痴人保妻。』妻脇下亦有字曰:『行姦爲盜。』此自咒咒他之報也。

偏憎偏愛。

人之可憎者,或有一端好處,偏憎則併其好處而廢之矣。人之可愛者,亦或有一端不是處,偏愛則併其不是處而掩之矣。愛憎一偏,是非倒置,因而生釁,長亂往往有之。嘗見人家兄弟相仇,至於破家敗產者,其始皆由於父母偏愛偏憎。彼見愛者,必揚揚得意;見憎者,必鬱鬱不舒;積久遂成仇恨。是父母之偏愛,非眞愛之,乃所以害之也。苟父母均所愛,兄弟自相和睦,豈不兩全。亦有手足情深,不因愛憎之偏而生隙者。昔王祥弟覽爲繼母朱氏所生,朱氏愛所生而憎祥。然祥愈孝母,覽亦敬兄。祥被楚撻,覽輒涕泣抱持。或以非理使祥,覽輒與祥共作。又虐使祥妻,覽令妻亦趨而共之。朱氏緣此遂大感悟。噫,偏愛偏憎,爲人上者固不宜有此,而王祥兄弟以不私愛憎,終至格親。爲人下者,則又何可以不法也。舉此一端,他可類及。

越井越竈。

越,跨越也。井之利濟甚廣,必有神以司之。語曰:『臨井勿窺。』又曰:『古井不可唾。』窺與唾且不可,况可跨越。竈居五祀之一,爲人一家之主。元元道君曰:『奉吾道者,醮祭家竈及祀拜先亡之外,不得淫祀他鬼。』然則人之於竈也,可越乎?不可越乎?是以吳湛編護井泉,得證道果,陰子方䖍祀竈神驟至大富。崇敬者得福若此,則觸穢者獲罪可知矣。○觸穢井竈,不但跨越,如坐井欄,及以足踏竈門,皆觸穢也,不可不戒。

跳食跳人。

跳者,跨之過也。食者民之天,䙝而玩之,是䙝天矣。至人有富貴貧賤,雖勢位不同,但得爲人則皆一也,其可跳乎。故凡遇人卧床着地,皆當迂道過之。○翟林與正叔先生假㝛僧舍,坐處偶背聖像,先生曰:『轉椅勿背。』林曰:『何耶?』先生曰:『凡具人形貌,皆不當慢,况聖像乎?』龜山聞而大賞其語。今之以人爲戲者,烏能曉之。

損子墮胎。

物命至微,尙體天地之心,放生戒殺,况乎子女?乃世之愚民,或以野合淫奔而欲滅其迹,或以家產不厚而厭其多生。於是有旣生而損者,有未生而墮者,罪深業重,莫甚於此。不聞元秀之事乎?《梓潼帝君救劫章》有云:『元秀家財四十萬,有子四人。其餘諸妾所生,並瘞埋之。一日夢中,見十數輩來追殺人賊。秀大驚,起兩手兩足已爲牛蹄,展轉於牀,大呌三日,頭斷而死。陰府申奏天曹,帝大怒曰:『性根不壞,方得人身。天神誦章,方離母腹。愚人不禁情慾,嬰兒有何罪愆?揆以正條,倍於故殺。殺人償命,理所當然。牒下陰府,將元秀永囚地獄。在生四子,注籍刑名,四十萬家財,没入官府。』近又特差北方飛天神王,巡行天下。有似此者,卽許便宜施行,不待事終赴十獄考鞫。則損子與墮胎,豈非天地神明所共痛惡者乎?又世俗以養女爲賠錢貨,溺死盆中者甚多。何龍圖因作歌戒世,畧曰:『虎狼雖至毒,猶知有父子.人爲萬物靈,奈何不如彼。生男與生女,懷抱一而已。生男旣收養,生女胡不舉。我聞殺女時,其苦狀難比。胞血尙淋漓,有口不能語。吚嚶盆水中,良久乃得死。吁嗟父母心,殘忍一至此。我因勸我民,母爲殺其女。荆釵與裙布,未必遂貧女。隨分而嫁娶,男女俱得所。此歌㪚民間,萬民當記取。』

行多隱僻。

隱僻非止一事,如姦盜邪淫之類,凡不可使天知,不可對人言者,皆是也。而姦人妻女,與害人功名兩者爲重。至兩者相較,則又以淫人妻女爲尤重。蓋淫人妻女,瀆倫亂種,損德最甚。故不憚反復爲世人告之。昔李登年十八,魁鄕薦,自謂狀元及第不足爲難。乃屢上公車,皆不遇,聞葉法靖有道行,往叩之。踰數日,葉告登曰:『汝初生時,上帝賜以玉印,年十八魁鄕薦,十九作狀元,五十三作宰輔。因汝鄕薦後,窺鄰女張燕娘事雖未諧,而繫其父張澄於獄。以此罪展十年,降第二甲。後隱占兄李豐屋基,至形於訟,以此罪又展十年,降第三甲。後長安寓中淫一良家婦鄭氏,以此罪又展十年,降第四甲。後又盜鄰女王慶娘。上帝謂汝爲惡不改,已將福籍削盡,死在旦夕,何望登第登?』聞其語一夕愧憤死。噫,觀此一事,則知一切詭秘之行,終有發露之時,欲蓋彌彰,事無不敗,戒之哉。

晦臘歌舞。

晦者,一月之盡。月大三十,月小廿九,乃司命竈君上言功過之期。臘者,一歳之盡,卽除夕之日也。其日,上下諸神考校生人善惡,以定罪福。人遇此等時,皆當修省宿愆,倍加儆懼,豈宜歌舞。○一曰臘,五臘也;正月初一爲天臘,五月初五爲地臘,七月初七爲道德臘,十月初十爲嵗臘,十二月遇臘爲侯王臘。此五日先靈眷屬,皆得歸家領受享祀,按此則亦不當歌舞之日。

朔旦號怒。

朔者,每月之初一日也。旦者,每日之早晨也。朔爲一月之首,旦爲一日之首。一月之所爲基於朔,一日之所爲基於旦。若號與怒,則濁氣隨肝而升,眞氣隨聲而㪚,於是神昏氣濁,善念不生矣。佛經云:『嗔是失諸善法之根本,墮諸惡道之因緣。當急棄之,毋令增長。』是號怒平日亦當謹戒,况朔旦乎?

對北唾涕及溺。

北方乃北斗星君所居。北極爲天之樞,三界十方百靈眾眞,皆所統屬。是則中天斗極號爲至尊,而至尊之所,又何可觸穢?若以《長生經》言之,所謂北者,又不止正北。凡春東、夏南、秋西、冬北,月建所指,皆爲犯北斗柄,切須避之。

對竈吟咏及哭。

吟咏,卽歌唱也。《黃帝竈經》曰:『竈門不得歌咏、哭泣、咒罵、呌喊。』與此篇所言一也。今人在官府之前,尙不敢高聲妄語。况竈爲司命之神,乃敢對之吟咏及哭,寧無䙝瀆之罪乎?

又以竈火燒香。

香必潔淨,方可供神。倘竈有穢柴,以之燒香,則不䖍甚矣。按《天師門下科令》:『竈下灰火謂之伏龍屎,是故不可燒香。』披閱教典,香火避忌又不止此一事。如油漬紙撚不可,爇紙供養眞武夏不可,用李子冬不可,用石榴延降上眞不可,燒乳頭香檀香謂之浴香,月季謂之不時花,金桐謂之鬼花,皆當避忌。

穢柴作食。

柴雖下爨,氣實上蒸,穢柴不淨,厭濁之氣觸犯竈神,是故不可作食也。

夜起裸露。

裸露,赤體也。晝屬陽,夜屬陰,夜卽百靈交會之時,不欲人裸露者,恐冒犯也。

八節行刑。

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謂之八節。凡遇節,則諸神會集,開度羣䝉,條錄罪福,是日宜淸淨和平,習吉除凶惡,與序更善,隨時進仰,答天地之生成可耳。無論殺戮,卽鞭笞亦所不可。服官居家,皆宜謹戒。何比干,字少卿,初爲汝陰獄吏。每至八節之日,百端哀懇縣令從重減輕,從輕減免,全活甚多。後爲丹陽縣令,獄無𡨚囚。至於八節良辰,設法矜恤有罪之人,民皆稱爲何父。一日老媪至門曰:『君家世有陰德,君又治獄平怨,上天賜策,以廣君子孫。』因舉策授之,凡九百餘葉。曰:『子孫佩印綬者,當如此數。』後果世榮貴,皆如媪言。此八節免刑之報也。上淸眞人曰:『八節之日,皆當謀諸善事,不可恚怒忿爭。此㫖天人大忌,獲罪非小。』夫恚怒且不可,况行刑乎?

唾流星。

流星卽奔星也。世俗愚人乃妄指之爲妖,往往以唾爲解。不知奔流非妖,妖實自召。惟當恐懼修省急,修所以禳解之德,其可輒唾。

指虹霓。

赤白色曰虹,青白色曰霓。虹霓者,斗星餘氣。昔孔子《孝經》旣成,齋戒,向北斗自陳所以著書之意。忽有赤虹自天而下,化爲黃玉刻文,孔子跪而受之。孰謂虹霓而可指乎?

輒指三光。

日月星爲三光,指之是不敬也。昔晉陵大旱,郡守曾公祈禱甚䖍,夢神告曰:『明辰有一老人,挾傘進西門城。逼之以禱,必應。其異處只在一傘耳。』昧旦,遣人伺之,果得。公延以隆禮,懇其祈禱。老者悚懼辭謝,公告以夢。老者不得已,赴壇焚香,告天誓三日不雨,願就火焚,四圍積薪以俟。至三日,天忽大雨,頃刻水深尺許。公禮謝之。因問老者一傘有何異處,老人曰:『愚民今年八十,生平唯敬天地三光。所挾一傘,遇出路,便溺張以護身,使不穢觸三光耳。』公厚贈之,不受而去。

久視日月。

記曰:『子之事父,臣之事君,垂首鞫躬,無敢仰視。』觀此則知久視爲不敬也。况日爲太陽之宫,月爲太陰之宫,代天司照,其位尤尊,何可久視?○《道藏》中教人,每年二月初一日祀日,八月十五日祀月。今世俗則止祀月。

春日燎獵。

燎獵者,焚林而獵也。獵之所殺有數,燎獵則所殺無窮。彼射飛逐走,太上且有明戒,况燎獵乎?獨言春日者,春爲萬物發生之候,縱獵不已,已傷生生之仁。乃復以縱之火,則草木由之而枯焦,百蟄因之而煨燼,是天方生之,我輒戕之,罪斯大矣。高陽許憲爲餘杭縣令,其子獵於仇王廟側,忽有三白麞從屋後出,遂引弓而射。忽失所在,復以火圍之,風吹火滅反燒其面而死。此其報也。

對北惡罵。

唾涕特細事耳,獨以對北猶爲罪愆,况於惡罵。愚人忿心所使,一時不暇顧看,或對北怒罵者有之。不知戾氣惡聲,觸犯實甚。我怒欲泄,神怒如何?昔管甯偶晨起對北櫛髮,忽瞿然曰:『北辰至尊所居,何可䙝犯。』深自引咎,若無可容。古人對北敬愼如此,尙有惡罵之事乎?

無故殺龜打蛇。

應世眞人曰:『一切物命,皆不可殺。而龜蛇陰精,應北方玄武之㝛,尤不可殺。若無故殺之,必罹慘報。是以仁者常切救護。』劉彥回以放龜而脫水厄,孫眞人以救蛇而獲仙方。古來放龜蛇者,往往有奇報,其爲神物可知已。

如是等罪,司命隨其輕重,奪其紀算,算盡則死。死有餘責,乃殃及子孫。

『如是等罪』總結上文之詞,自『非義而動』以『至殺龜打蛇』皆是。『輕重』二字,有一篇總較之輕重,有逐句細分之輕重。如『暗侮君親』與『抵觸父兄』較則『暗侮』輕,『抵觸』重也。就『暗侮』一句中論之,則『暗侮』日有重,自有輕也。『隨其輕重,奪其紀算,』卽前文『如影隨形』之義。『死有餘責,殃及子孫』,所謂『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是也。夫上帝好生,卽草木禽魚尚不忍其滅息,何况人爲萬物之靈,乃欲殃其子孫?然欲懲惡以勸善,不得不然。梓潼帝君詩云:『妙藥難醫𡨚債病,橫財不富命窮人。虧心折盡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貧。生事事生君莫願,害人人害汝休嗔。從來天地無差報,不在身兮在子孫。』此非殃及子孫之意乎?○亦有現報者。秀水屠戸潘騏,肆惡橫行,無業不造。一日死而復甦,呼妻子告曰:『吾死至地獄見閻君。閻君言善惡之報,陰府顯然,毫釐不爽。死者受報,生者不知。良由陰陽道隔,無從曉諭。以故受者方苦,作者熾然。卽輪迴報應之說,尙多疑而未信,深可悲憫。今潘騏罪業已極,着令暫返陽間,假此一人以警萬眾。』遂操刀自割其陰,曰:『此吾宣淫之報。』自斫手足曰:『此吾屠宰殺生之報。』自剖腹剜心,提出臟腑曰:『此吾陰險殘賊,種種害人之報。』遠近喧傳觀者萬眾,言訖而死。

又諸橫取人財者,乃計其妻子家口以當之,漸至死喪。若不死喪,則有水火、盜賊、遺亡器物、疾病、口舌諸事,以當妄取之直。

上文旣明隨時受報,而此節又特取貪財者言之,見此罪爲易犯也。以威勢逼取曰橫,直謂原數當直,謂恰合原取之數也。夫橫取人財者,多謂妻子家口計。不思司命正計其妻子家口,以報貪惡。則利之適所以害之耳。佛說:『人生產業,嘗爲五家負之而去。一曰國王,二曰水,三曰火,四曰盜賊,五曰不肖子。』今太上所舉耗端,又多遺亡、疾病、口舌三種,則其所以折罰人者,其途不益廣乎?孫奮爲扶風郡掾,尅取民財,遂至巨富。大將軍聞其富,索白珠十斛,紫金三千兩。不與,坐以叛逆抄沒貲產,迸逮家口,相繼滅絶。此妻子家口漸至死喪者也。韋公幹知瓊州,瓊多奇木,公幹驅匠採伐,鞭撻橫施,及離任具二大舟,盡載奇木,雜以金銀。浮海而歸,行未百里,二舟具沒。此以水災折之者。吕師造爲池州剌史,剽竊公帑,侵漁百姓,厚載而歸。舟泊竹篠,忽見一物躍入舟中,火卽隨發,一舟之物皆成煨燼。此以火災折之者。丁謂貶朱厓,至龍門南彭婆店,忽遇巨盜,盡劫所有。此以盜賊折之者。馬襄爲西川漕,劉旴之亂,倉皇間親持五十兩大銀十錠沉井中,亂定取不可得。此以遺亡器物折之者。金昱三世患癩,醫藥不效。聞何奎有道術,往問之,奎曰:『汝家必有他人功德在家作耗。』昱歸問母,母曰:『佛前紗窗乃圍城中所得。』急撤起醮祭遣之,病果愈。此以疾病折之者。劉治奉命點盤蜀宫,恣意掠取,一時謗議騰沸。及解職乃自請押綱,希圖塞謗。至新都爲羅令璠脅取而去。此以口舌折之者。厯觀諸報,厯厯不爽。當其倖得,豈料及此。而冥冥之中,必有不肯少貸者,人亦何爲迷而不悟乎?

又枉殺人者,是易刀兵而相殺也。

此節又申明殺人之報,以見陰府之罪最重殺人也。人以一言相犯,一掌相加,必思報復無已,况於枉殺人者乎?枉殺之事不一,而其所易犯者,如將不約束用兵枉殺,吏不愼刑𡨚獄枉殺,醫不審病用藥枉殺,人不寡慾墮胎枉殺。甚至因一時之怒,一言之讒,無故枉殺。一還一報,𡨚對分明,雖曰殺人,實以自殺。故曰:『易刀兵而相殺也。』○諸枉殺之報,前巳間列於前矣。惟醫藥一事,未之及,茲補載之以示鑒戒可也。劉大初醫薛司法妻,差誤致死。後數年白晝,有一婦人䝉首至其家,口稱某人妻就醫。劉偶他出,家人辭去。劉歸遇諸途,敘前病症數劉用藥之誤。劉驚駭汗出,回家而死。嗚呼,今之以醫殺人者,所在皆有,特未遇厲鬼如司法妻者耳。遂可謂𡨚對已盡釋乎?又當塗徐,外科醫。富人江舜明背瘡,索其謝,已許三百金矣。攻療旬日,法當潰膿。徐欲得謝,復以藥紙撚插入,江呼痛苦,徐曰:『付我謝金,痛乃可止。』江子怒不與,反復爭論,乃許其半。時紙撚已入一更矣,乃拔出,血湧如泉,遂死。江子訴於官,徐受刑將斃,行賄免焉。未幾徐病,呌苦不絶聲,但云:『江舜明莫打我,我固不是,令郎亦殊悞事。』如此數日乃死。夫技術不精,猶云誤殺。乘危妄索,豈非故傷?外科賺財不遂,往往移輕作重,使之决裂,而徐收其功。亦烏知陰報之已隨其後也,亦愚矣哉。

取非義之財者,譬如漏脯救飢,鴆酒止渴,非不暫飽,死亦及之。

此節又申明貪利之害,以世人好利心重,故反復申明也。財非己有,以計奪之,以術誆之,皆爲非義。較之上文一味橫取者,雖少有不同,然律以亷正,總屬貪饕,未有不致禍者。世人利令智昏,始旣不顧是非,繼且不顧利害,往往忘身殉利,自取速死。非好死也,好利也。譬如肉中有蠱,酒中有毒,方其嗜之,何知傷生之速乎?然而死必及之從,無一人倖免者,可嘆也。○胡嘉棟曰:『今世縉紳居鄕者,多以請託媒利。且云:「脫人刑獄,受金何傷成人功名,取利非枉。」不知刑賞,國之大法。我以片語尺牘,顚倒是非,使有罪者倖免,則無辜者必含𡨚;無學者倖進,則有才者必被枉。抑人情好惡之公,奪天道禍福之柄。眞衣冠之大盜,名教之罪人也。以此取利,而謂可以遺子孫,計長久,又何異認漏脯鴆酒,爲長生之藥也哉?』○劉夢震曰:『屋漏,水滴脯上,名爲漏脯,有毒能殺人。鴆酒,是鴆鳥羽入酒,飲之則死。以此鳥食蛇腹有毒也。』

夫心起於善,善雖未爲,而吉神已隨之。或心起於惡,惡雖未爲,而凶神已隨之。

此節又總論善惡之幾,欲人知所謹也。凡人一切善惡,皆起於心。心起一,念善則羣邪撲滅,惡則三途現前,故吉神凶神隨念隨至,何煩一毫等待乎?江陰南門軍張旺,嘗夜盜城西田父菜,被執濡首厠中,遂懷恨。一夕匿火往燒之,道經官溝,有畫師吳碧山未寢,聞步履聲窺,見旺有惡鬼數十尾之。頃又聞履聲,窺旺回,有靑衣童男前導。明日叩旺,旺曰:『我初欲燬其室,忽念𡨚𡨚相報,將無已時,故止,不意有鬼隨行。』如此,卽棄俗出家。此與元自實之事正相同。大抵意有所向,卽是已露。天人相感,各以類應。理固如此,斷不誣也。《中誡經》曰:『心口意語,鬼聞人聲。』邵康節曰:『人之善惡,形於言,發於事,人得而知之。但萌於心,發於慮,鬼神得而知之。是以君子於起念之際,常切檢點檢點。旣純,斯有善無惡矣。』昔趙康靖公,常置瓶豆於几案間。每一念起,必隨善惡以豆別之。善則投一白豆於瓶,惡則投一黑豆於瓶。初則黑豆甚多,旣而漸少;久而善惡二念俱忘,瓶豆亦置而不用。此眞修意之善則也。○玩一『或』字,有不入於此,則入於彼之義。

其有曾行惡事,後自改悔,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久久必獲吉慶。所謂轉禍爲福也。

此節因上文,而示人以禍福之幾,欲人知改過也。葢善惡初分,則一念之起,亦可招報。改悔自我,雖已行之事,猶可轉移。誰謂吉凶禍福,皆有定數乎?夫數定者,天命也。感應者,天心也。天心旣格,則天命自隨之而轉矣。阿耶律本一巨盜,夜至佛寺,見佛燈欲滅,拔劍挑之,燈忽大明。卽日竦然改惡從善,後竟得道。朱㹠亦一大盜,事敗入終南山,日夜懺悔。眞人馮君憐之,授以道要,修之不怠,竟得輕舉。以盜與仙佛較之,相去不止霄壞也。乃一日回頭,皆可得道。則改悔一途,豈非至便之法門乎?然太上便恐人誤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二語,妄想以一杯水,救車薪之火。故又誡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諸惡莫作』望其刮磨淨盡也;『眾善奉行』欲其積累成功也。行之久而又久,方得贖前罪,而轉禍爲福。今之愚懵,自知所作不善,請仗僧道宣禮懴文,以圖釋罪,是眞欲以杯水救車薪也。豈不惑哉。

故吉人語善、視善、行善,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㐫人語惡、視惡、行惡,一日有三惡,三年天必降之禍。

此節承上文,而復言感應之必然,欲人知所決也。葢行善之久必獲慶,則作惡之久必獲㐫。約以三年,是其候也。吉人卽善人,㐫人卽惡人。不言善惡,言吉㐫者,以其爲善卽是福,爲惡卽是禍也。語善如非禮之言不言,樂道人之善,開發人之善心是也。視善如不視非禮之色,樂見賢人,樂觀善書是也。行善如足不踐非禮之地,爲善不遺餘力,倡引一方善與人同是也。惡則反是。三年,千日也。三年不改變,則終身可知。福如篇首所言,人敬天祐之類;禍如篇首所,言貧耗憂患之類。降福降禍,卽必之於三年之中,殆所云無不自己求之也。大抵無善不福,無惡不禍者,天道之常。而善惡之報,有在其身者,亦有在其子孫者,亦有因禍而得福,因福而得禍者。故曰:『陽憲速而可逃,陰憲遲而不漏。』今人偶行一善,便欲獲報。少不如意,則曰:『天道難知』豈知人但不飢不寒、無災無害,士得讀書,農得耕田,時開笑口,日少蹙眉,卽此便是平安之福。不然人欲無涯,世界缺陷,安得人人富貴利達哉?世人惟尊奉此篇,隨事力行,盡其在已,禍福聽天,可也。○三善三惡,皆以語爲第一。可見人生造業,口過居多。卽如篇中所載:『誑諸無識』;『謗諸同學』;『攻訐宗親』;『訕謗聖賢』;『形人之醜,訐人之私』;『干求不遂,便生咒恨』;『見他失便,便說他過』;『見他體相不具而笑之』;『見他才能可稱而抑之』;『怨天尤人』;『呵風罵雨』;『口是心非』;『造作惡語』;『讒毁平人』;『毁人稱直』;『罵神稱正』;『指天地以證鄙懷,引神明而鑑猥事』;『咒咀求直』;『每好矜誇』;『自咒咒他』;『晦臘歌舞,朔旦號怒』;『對竈吟咏及哭』;『對北惡罵』如是等罪,皆口過也。噫,昔嚴君平委曲諭人以善,立證仙階。葛孝先與人好說好話,而聞道度世。爲善之功,亦何嘗無藉於語言。人縱不能以語言作福,奈何徒以口舌造業哉。

胡不勉而行之。

此一句總結全篇。見篇中千言萬語,到底無有別意,只是要人行善也。『胡不』二字,承上文降福降禍之說而來。若云『人縱不願行善,獨不願受福乎?』深訝之也。『勉』字有警人力行之意。葢自然而然,惟善根深者方能如此。世間善根深者,能有幾人?惟是勉强力行,庶幾有得。《書》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華嚴經》曰:『如人善美饌,自餓而不食。於法不力行多聞,亦不是。』元始天尊曰:『我今說經,止救末劫。若能遵行此道,則雖疑惑誹謗猶信也。若不遵行此道,則雖齋戒敬誦猶不信也。』噫,三教聖人之言,可謂深切著明矣。○周穀城曰:『讀《感應篇》者,須知六除五發之說:一除自恃念。凡人塵習紛擾,自謂寡過,不知尋常舉動少一檢點,罪戾叢集,豈可自恃?終日乾乾,自攻其惡,此除之之法也。二除謂避念。學期主敬畏欲,非畏理也。畏難思退,暴棄孰甚焉。勿憚檢察爲煩,勿視約束爲苦。力行旣久,自樂此不疲矣。三除因循念。語云:「勸人須下無情口。」學者除舊自新,亦須下無情手。如理亂󰆷鋼刀,立斷何煩猶豫乎?四除好名念。爲善得名者,增一名亦損一善。俗稱善曰陰德,言不是人知也。可信節昭昭,墮行冥冥乎?五除徼福念。學者入道,原當修身以俟命。分心求効,善力便減。若有所求而爲之,將無所求而不爲乎?故知因善求福,善福皆虛。六除間斷念善念。不紀,與無善等。古人云:「吉人爲善,惟日不足,斷未有中道而自畫者也。」六念旣除,五心斯發?除自恃念,則發謙心;除畏避念,則發信心;除因循念,則發勇心;除好名徼福念,則發誠心;除間斷念,則發不已心。如此而不獲契於太上者,吾未之聞也。勉行者宜知之。』

先曾大父通奉公,生平䖍奉感應篇,手書行世不下數十本。嘗謂:古今勸善之書,無有踰於《感應篇》者。茲集註一篇。乃任宮詹時偕澤州陳文貞公捐資付梓。嵗久,板片無存。余家舊藏是冊,因急授剞人以承先志,以公同好云旹。

乾隆五十一年丙午三月朔日海昌查瑩謹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