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叢子 (四庫全書本)/全覽

孔叢子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孔叢子        儒家類
  提要
  等謹案孔叢子三卷舊本題曰孔鮒撰所載仲尼而下子上子高子順之言行凡二十一篇又以孔臧所著賦與書上下二篇附綴於末别名曰連叢鮒字子魚孔子八世孫仕陳涉為博士臧高祖功臣孔聚之子嗣爵蓼侯武帝時官太常其書文獻通考作七卷今本三卷不知何人所併晁公武讀書志云漢志無孔叢子儒家有孔臧十篇雜家有孔甲盤盂書二十六篇其獨治篇鮒或稱孔甲意者孔叢子即孔甲盤盂連叢即孔臧書案漢書藝文志顔師古注謂孔甲黄帝之史或云夏后孔甲似皆非則孔叢非盤盂又志於儒家孔臧十篇外詩賦家别出孔臧賦二十篇今連叢有賦則亦非儒家之孔臧公武未免附㑹朱子語類謂孔叢子文氣軟弱不似西漢文字葢其後人集先世遺文而成之者陳振孫書録觧題亦謂按孔光傳孔子八世孫鮒魏相順之子為陳涉博士死陳下則固不得為漢人而其書記鮒之沒則又安得以為鮒撰其説當矣隋書經籍志論語家有孔叢七卷註曰陳勝博士孔鮒撰其序録稱孔叢家語並孔氏所傳仲尼之㫖則其書出於唐以前然家語出王肅依托隋志既誤以為真則所云孔叢出孔氏所傳者亦未為確證朱子所疑葢非無見即如舜典禋於六宗何謂也子曰所宗者六皆潔祀之也埋少牢於泰昭所以祭時也祖迎於坎壇所以祭寒暑也主於郊宫所以祭日也夜明所以祭月也幽禜所以祭星也雩禜所以祭水旱也禋于六宗此之謂也其説與偽孔傳偽家語並同是亦晚出之明證也其中第十一篇即世所傳小爾雅注疏家往往引之然皆在晉宋以後惟公羊傳疏所引賈逵之説謂俗儒以六兩為鋝正出此書然謂之俗儒則非漢藝文志之小爾雅矣又水經注引孔叢子曰夫子墓塋方一里在魯城北六里泗水上諸孔邱封五十餘所人名昭穆不可復識有碑銘三所獸碣具存云云今本無此文似非完帙然其文與全書不類且不似孔氏子孫語或酈道元誤記抑或傳寫有訛以他書誤題孔叢歟乾隆四十二年八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孔叢子目録      儒家類
  卷上
  嘉言第一
  論書第二
  記義第三
  刑論第四
  記問第五
  雜訓第六
  居衛第七
  廵狩第八
  公儀第九
  抗志第十
  小爾雅第十一
  卷中
  公孫龍第十二
  儒服第十三
  對魏王第十四
  陳士義第十五
  論勢第十六
  執節第十七
  詰墨第十八
  獨治第十九
  問軍禮第二十
  荅問第二十一
  卷下
  連叢子上第二十二
  連叢子下第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孔叢子卷上       漢 孔鮒 撰嘉言第一是書之第以孔子子思子上子髙子順之言為之先後
  夫子適周見萇𢎞言終退萇𢎞語劉文公曰吾觀孔仲尼有聖人之表河目而隆顙黄帝之形貌也修肱而龜背長九尺有六寸成湯之容體也然言稱先王躬履謙讓洽聞强記博物不窮抑亦聖人之興者乎劉子曰方今周室衰㣲而諸侯力争孔丘布衣聖將安施萇𢎞曰堯舜文武之道或弛而墜禮樂崩喪亦正其統紀而已矣既而夫子聞之曰吾豈敢哉亦好禮樂者也
  陳恵公大城因起凌陽之臺未終而坐法死者數十人又執三監吏夫子適陳聞之見陳侯與俱登臺而觀焉夫子曰美哉斯臺自古聖王之為城臺未有不戮一人而能致功若此者也陳侯黙而退遂竊赦所執吏既而見夫子問曰昔周作靈臺亦戮人乎荅曰文王之興附者六州六州之衆各以子道來故區區之臺未及期日而已成矣何戮之有乎夫以少少之衆能立大大之功惟君爾
  子張曰女子必漸乎二十而後嫁何也孔子曰十五許嫁而後從夫是陽動而隂應男唱而女隨之義也以為繢組紃織絍者女子之所有事也黼黻文章之義婦人之所有大功也必十五以往漸乎二十然後可以通乎此事然後乃能上以孝于舅姑下以事夫養子也宰我使于齊而反見夫子曰梁丘據遇虺毒三旬而後瘳朝齊君齊君㑹大夫衆賔而慶焉弟子與在賔列大夫衆賔並復獻攻療之方弟子謂之曰夫所以獻方將為病也今梁丘已療矣而諸夫子乃復獻方方將安施意欲梁丘大夫復有虺害當用之乎衆坐黙然無辭弟子此言何如夫子曰汝説非也夫三折肱為良醫梁丘子遇虺毒而獲療猶有與之同疾者必問所以已之之方焉衆人為此故各言其方欲售之以已人之疾也凡言其方者稱其良也且以叅據所以已之之方優劣耳夫子適齊晏子就其館既宴且私焉曰齊其危矣譬若載無轄之車以臨千仭之谷其不顛覆亦難兾也子吾心也子以齊為遊息之館當或可救子幸不吾隱也夫子曰夫死病無可為毉夫政令者人君之銜轡所以制下也今齊君失之已久矣子雖欲挾其輈而扶其輪良弗及也抑猶可以終齊君及子之身過此以徃齊其田氏矣
  齊東郭亥欲攻田氏執贄見夫子而訪焉夫子曰子為義也丘不足與計事揖子貢使荅之子貢謂之曰今子士也位卑而圖大位卑則人不附也圖大則人憚之殆非子之任也盍姑已乎夫以一縷之任繫千鈞之重上縣之于無極之髙下垂之于不測之深旁人皆哀其絶而造之者不知其危子之謂乎馬方駭鼓而驚之繫方絶重而填之馬奔車覆六轡不禁繫絶于髙墜入于深其危必矣東郭亥色戰而跪曰吾已矣願子無言既而夫子告子貢曰東郭亥欲為義者也子亦告之以難易則可矣奚至懼之哉
  宰我問君子尚辭乎孔子曰君子以理為尚博而不要非所察也繁辭富説非所聽也惟知者不失理孔子曰吾于予取其言之近類也于賜取其言之切事也近類則足以喻之切事則足以懼之
  論書第二
  子張問曰聖人受命必受諸天而書云受終于文祖何也孔子曰受命于天者湯武是也受命于人者舜禹是也夫不讀詩書易春秋則不知聖人之心又無以别堯舜之禪湯武之伐也
  子張問曰禮丈夫三十而室昔者舜三十徵庸而書云有鰥在下曰虞舜何謂也曩師聞諸夫子曰聖人在上君子在位則内無怨女外無曠夫堯為天子而有鰥在下何也孔子曰夫男子二十而冠冠而後娶古今通義也舜父頑母嚚莫克圖家室之端焉故逮三十而謂之鰥也詩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父母在則宜圖婚若已殁則已之娶必告其廟今舜之鰥乃父母之頑嚚也雖堯為天子其如舜何
  子夏問書大義子曰吾于帝典見堯舜之聖焉于大禹臯陶謨益稷見禹稷臯陶之忠勤功勲焉于洛誥見周公之德焉故帝典可以觀美大禹謨禹貢可以觀事臯陶謨益稷可以觀政洪範可以觀度謂皇極彛倫之度泰誓可以觀義五誥可以觀仁甫刑可以觀誡通斯七者則書之大義舉矣
  孔子曰書之于事也逺而不濶近而不廹志盡而不怨辭順而不諂吾于髙宗肜日見德有報之疾也苟由其道致其仁則逺方歸志而致其敬焉吾于洪範見君子之不忍言人之惡而質人之美也發乎中而見乎外以成文者其唯洪範乎
  子張問曰堯舜之世一人不刑而天下治何則以教誠而愛深也龍子以為一夫而被以五刑敢問何謂孔子曰不然五刑所以佐教也龍子未可謂能為書也子夏讀書既畢而見于夫子夫子謂曰子何為于書子夏對曰書之論事也昭昭然若日月之代明離離然若星辰之錯行上有堯舜之道下有三王之義凡商之所受書于夫子者志之于心弗敢忘雖退而窮居河濟之間深山之中作壤室編蓬户常于此彈琴以歌先王之道則可以發憤慷喟忘已貧賤故有人亦樂之無人亦樂之上見堯舜之德下見三王之義忽不知憂患與死也夫子愀然變容曰嘻子殆可與言書矣雖然其亦表之而已未覩其裏也夫闚其門而不入其室惡覩其宗廟之奥百官之美乎
  宰我問書云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何謂也孔子曰此言人事之應乎天也堯既得舜歴試諸難已而納之于尊顯之官使大録萬機之政是故隂陽清和五星不悖烈風雨各以其應不有迷錯愆伏明舜之行合于天也
  宰我曰敢問禋于六宗何謂也孔子曰所宗者六皆潔祀之也埋少牢于太昭所以祭時也祖迎于坎壇所以祭寒暑也主于郊宫所以祭日也夜明所以祭月也幽禜所以祭星也雩禜所以祭水旱也禋于六宗此之謂也
  書曰兹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季桓子問曰此何謂也孔子曰古之王者臣有大功死則必祀之于廟所以殊有績勸忠勤也盤庚舉其事以厲其世臣故稱焉桓子曰天子之臣有大功者則既然矣諸侯之臣有大功者可以如之乎孔子曰勞能定國功加于民大臣死難雖食之公廟可也桓子曰其位次如何孔子曰天子諸侯之臣生則有列于朝死則有位于廟其序一也
  書曰維髙宗報上甲微上甲㣲契後八世湯之先也定公問曰此何謂也孔子對曰此謂親盡廟毁有功而不及祖有徳而不及宗故于每嵗之大嘗而報祭焉所以昭其功徳也公曰先君僖公功德前行或作前列可以與于報乎孔子曰丘聞昔虞夏商周以帝王行此禮者則有矣自此以下未之知也
  定公問曰周書所謂庸庸祗祗威威顯民何謂也孔子對曰不失其道明之于民之謂也夫能用可用則正治矣敬可敬則尚賢矣畏可畏則服刑恤矣君審此三者以示民而國不興未之有也
  子張問書云奠髙山何謂也孔子曰髙山五嶽定其差秩祀所視焉子張曰其禮如何孔子曰牲幣之物五嶽視三公小名山視子男子張曰仁者何樂于山孔子曰夫山者巋然髙子張曰髙則何樂爾孔子曰夫山草木植焉鳥獸蕃焉財用出焉直而無私焉四方皆伐焉直而無私興吐風雲以通乎天地之間隂陽和合雨露之澤萬物以成百姓咸饗此仁者之所以樂乎山也孟懿子問書曰欽四鄰何謂也孔子曰王者前有疑後有丞左有輔右有弼謂之四近言前後左右近臣當畏敬之不可以非其人也周文王胥附奔輳先後禦侮謂之四鄰以免乎羑里之害懿子曰夫子亦有四鄰矣孔子曰吾有四友焉自吾得回也門人加親是非胥附乎自吾得賜也逺方之士日至是非奔輳乎自吾得師也前有光後有輝是非先後乎自吾得仲由也惡言不至于門是非禦侮乎
  孔子見齊景公梁丘據自外而至公曰何遲對曰陳氏戮其小臣臣有辭為是故遲公笑而目孔子曰周書所謂明德慎罰陳子明德也罰人而有辭非不慎矣孔子荅曰昔康叔封衛綂三監之地命為孟侯周公以成王之命作康誥焉稱述文王之徳以成勑誡之文其書曰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徳慎罰克明徳者能顯用有徳舉而任之也慎罰者并心而慮之衆平然後行之致刑錯也此言其所任不失徳所罰不失罪不謂已徳之明也公曰寡人不有過言則安得聞吾子之教也
  書曰其在祖甲不義惟王公西赤曰聞諸晏子湯及太甲武丁祖乙天下之大君夫太甲為王居喪行不義同稱君何也孔子曰君子之于人計功而除過太甲即位不明居喪之禮而干冢宰之政伊尹放之于桐憂思三年追悔前愆起而復位謂之明王以此觀之雖四于三王不亦可乎
  魯哀公問書稱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何謂也孔子對曰此言善政之化乎物也古之帝王功成作樂其功善者其樂和樂和則天地猶且應之况百獸乎夔為帝舜樂正實能以樂盡治理之情公曰然則政之大本莫尚夔乎孔子曰夫樂所以歌其成功非政之本也衆官之長既咸熙熙然後樂乃和焉公曰吾聞夔一足有異于人信乎孔子曰昔重黎舉䕫而進又欲求人而佐焉舜曰夫樂天地之精也唯聖人為能和五律均五音知樂之本以通八風夔若能此一而足矣故曰一足非一足也公曰善
  記義第三
  季桓子以粟千鍾餼夫子夫子受之而不辭既而以頒門人之無者子貢進曰季孫以夫子貧故致粟夫子受之而以施人無乃非季孫之意乎子曰何對曰季孫以為恵也子曰然吾得千鍾所以受而不辭者為季孫之恵且以為寵也夫受人財不以成富與季孫之恵于一人豈若恵數百人哉
  秦莊子死孟武伯問于孔子曰古者同寮有服乎荅曰然同寮有相友之義貴賤殊等不為同官聞諸老耼昔者虢叔閎夭太顛散冝生南宫括五臣同寮比德以贊文武及虢叔死四人者為之服朋友之服古之達理者行之也
  公父文伯死室人有從死者其母怒而不哭相室諌之其母曰孔子天下之賢人也不用于魯退而去是子素宗之而不能隨今死而内人從死者二人焉若此于長者薄于婦人厚也既而夫子聞之曰季氏之婦尚賢哉子路愀然對曰夫子亦好人之譽已乎夫子死而不哭是不慈也何善爾子曰怒其子之不能隨賢所以為尚賢者吾何有焉其亦善此而已矣
  衛出公使人問孔子曰寡人之任臣無大小一一自覩察之猶復失人何故荅曰如君之言此即所以失之也人既難知非言問所及觀察所盡且人君之慮者多多慮則意不精以不精之意察難知之人宜其有失也君未之聞乎昔者舜臣堯官不任士堯一從之左右曰人君用士當自任耳目而取信于人無乃不可乎堯曰吾之舉舜已耳目之矣今舜所舉人吾又耳目之是則耳目人終無已時也君苟付可付則已不勞而賢才不失矣
  子貢問曰昔孫文子以衛侯哭之不哀知其將為亂不敢舍其重器而行盡寘諸戚而善晉大夫二十人或稱其知何如孔子曰人知其為知也吾未知其為知也子貢曰敢問何謂也子曰食其禄者必死其事孫子知衛君之將不君不念伏死以争而素規去就尸利携貳非人臣也臣而有不臣之心明君所不赦幸哉孫子之以此免戮也
  孔子使宰予使于楚楚昭王以安車象飾因宰予以遺孔子焉宰予曰夫子無以此為也王曰何故對曰臣以其用思其所在觀之有以知其然王曰言之宰予對曰自臣侍從夫子以來竊見其言不離道動不違仁貴義尚徳清素好儉仕而有禄不以為積不合則去退無吝心妻不服綵妾不衣帛車器不雕馬不食粟道行則樂其治不行則樂其身此所以為夫子也若夫觀目之麗靡窈窕之滛音夫子過之弗之視遇之弗之聽也故臣知夫子之無用此車也王曰然則夫子何欲而可對曰方今天下道德寢息其志欲興而行之天下誠有欲治之君能行其道則夫子雖使歩以朝固猶為之何必逺辱君之重貺乎王曰乃今而後知孔子之徳也大矣宰予歸以告孔子孔子曰二三子以予之言何如子貢對曰未盡夫子之美也夫子徳髙則配天深則配海若予之言行事之實也夫子曰夫言貴實使人信之舍實何稱乎是賜之華不若予之實也
  孔子適齊齊景公讓登夫子降一等景公三辭然後登既坐曰夫子降徳辱臨寡人寡人以為榮也而降階以逺自絶于寡人寡人未知所以為罪孔子荅曰君惠顧外臣君之賜也然以匹夫敵國君非所敢行也雖君私之其若義何
  顔讎善事親子路義之後讎以非罪執于義將厄子路請以金贖焉人將許之既而二三子納金于子路以入衛或謂孔子曰受人之金以贖其私昵義乎子曰義而贖之貧取于友非義而何愛金而令不辜䧟辟凡人且猶不忍况二三子于由之所親乎詩云如可贖兮人百其身苟出金可以生人雖百倍古人不以為多故二三子其欲由也成其義非汝之所知也
  孔子讀詩及小雅喟然而嘆曰吾于周南召南見周道之所以盛也于栢舟見匹夫執志之不可易也于淇澳見學之可以為君子也于考槃見遁世之士而不悶也于木𤓰見包且之禮行也于緇衣見好賢之心至也于雞鳴見古之君子不忘其敬也于伐檀見賢者之先事後食也于蟋蟀見陶唐儉德之大也于下泉見亂世之思明君也于七月見豳公之所造周也于東山見周公之先公而後私也于狼跋見周公之逺志所以為聖也于鹿鳴見君臣之有禮也于彤弓見有功之必報也于羔羊見善政之有應也于節南山見忠臣之憂世也于蓼莪見孝子之思養也于四月見孝子之思祭也于裳裳者華見古之賢者世保其禄也于采菽見古之明王所以敬諸侯也
  孔子晝息于室而鼓琴焉閔子自外聞之以告曾子曰嚮也夫子之音清徹以和淪入至道今也更為幽沉之聲幽則利欲之所為發沉則貪得之所為施夫子何所之感若是乎吾從子入而問焉曾子曰諾二子入問夫子夫子曰然女言是也吾有之向見猫方取鼠欲其得之故為之音也女二人者孰識諸曽子對曰閔子夫子曰可與聽音矣
  刑論第四
  仲弓問古之刑教與今之刑教孔子曰古之刑省今之刑繁其為教古有禮然後有刑是以刑省今無禮以教而齊之以刑刑是以繁書曰伯夷降典折民維刑謂下禮以教之然後維以刑折之也夫無禮則民無耻而正之以刑故民苟免
  孔子適衛衛將軍文子問曰吾聞魯公父氏不能聽獄信乎孔子荅曰不知其不能也夫公父氏之聽獄有罪者懼無罪者恥文子曰有罪者懼是聴之察刑之當也無罪者恥何乎孔子曰齊之以禮則民恥矣刑以止刑則民懼矣文子曰今齊之以刑刑猶弗勝何禮之齊孔子曰以禮齊民譬之于御則轡也以刑齊民譬之于御則鞭也執轡于此而動于彼御之良也無轡而用䇿則馬失道矣文子曰以御言之左手執轡右手運䇿不亦速乎若徒轡無䇿馬何懼哉孔子曰吾聞古之善御者執轡如組兩驂如舞非䇿之助也是以先王盛于禮而薄于刑故民從命今也廢禮而尚刑故民彌暴文子曰呉越之俗無禮而亦治何也孔子曰夫呉越之俗男女無别同厠而浴民輕相犯故其刑重而不勝由無禮也中國之教為外内以别男女異器服以殊等類故其民篤而法其刑輕而勝由有禮也
  孔子曰民之所以生者衣服也上不教民民匱其生饑寒切于身而不為非者寡矣故古之于盜惡之而不殺也今不先其教而一殺之是以罰行而善不反刑張而罪不省夫赤子知慕其父母由審故也况為政興其賢者而廢其不賢以化民乎知審此二者則上盗息上盗猶大盗也
  書曰茲殷罰有倫子張問曰何謂也孔子曰不失其理之謂也今諸侯不同徳國君異法折獄無倫以意為限是故知法之難也子張曰古之知法者與今之知法者異乎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逺能逺者止其源而以禮義先之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不失有罪其于怨寡矣能逺則于獄其防深矣寡怨近乎濫防深治乎本書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徳言敬刑所以為德也
  書曰非從惟從孔子曰君子之于人也有不語也無不聽也况聽訟乎必盡其辭矣夫聽訟者或從其情或從其辭辭不可從心斷以情書曰人有小罪非𤯝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𤯝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
  曾子問聽獄之術孔子曰其大法有三焉治必以寛寛之之術歸于察察之之術歸于義是故聽而不寛是亂也寛而不察是慢也察而不中義是私也私則民怨故善聽者雖不越辭辭不越情情不越義書曰上下比罪無僭亂辭
  書曰哀矜折獄仲弓問曰何謂也孔子曰古之聽訟者察貧窮哀孤獨及鰥寡老弱不肖而無告者雖得其情必哀矜之死者不可生斷者不可屬若老而刑之謂之悖弱而刑之謂之尅不赦過謂之逆率過以小罪謂之枳一作疻猶傷也夫過則冝宥若率以為小罪亦傷乎義故宥過赦小罪老弱不受刑先王之道也書曰大辟疑赦又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
  書曰若保赤子子張問曰聽訟可以若此乎孔子曰可哉古之聽訟者惡其意不惡其人求所以生之不得其所以生乃刑之君必與衆共焉今之聽訟者不惡其意而惡其人求所以殺是反古之道也
  孟氏之臣叛武伯問孔子曰如之何荅曰臣人而叛天下所不容也其狀自反子姑待之三旬果自歸孟氏武伯將執之訪于夫子夫子曰無也子之于臣禮意不至是以去子今其自反罪以反除又何執焉子修禮以待之則臣去子將安徃武伯乃止
  記問第五
  夫子閒居喟然而嘆子思再拜請曰意子孫不修將忝祖乎羡堯舜之道恨不及乎夫子曰爾孺子安知吾志子思對曰伋于進瞻亟聞夫子之教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負荷是謂不肖伋毎思之所以大恐而不觧也夫子忻然笑曰然乎吾無憂矣世不廢業其克昌乎
  子思問于夫子曰為人君者莫不知任賢之逸也而不能用賢何故子曰非不欲也所以官人任能者由于不明也其君以譽為賞以毁為罰賢者不居焉
  子思問于夫子曰伋聞夫子之詔正俗化民之政莫善于禮樂也管子任法以治齊而天下稱仁焉是法與禮樂異用而同功也何必但禮樂哉子曰堯舜之化百世不輟仁義之風逺也管仲任法身死則法息嚴而寡恩也若管仲之知足以定法材非管仲而專任法終必亂成矣
  子思問于夫子曰物有形類事有真偽必審之奚由子曰由乎心心之精神是謂聖推數究理不以疑心誠神通則數不能遁周其所察聖人難諸
  趙簡子使聘夫子夫子將至焉及河聞鳴犢與竇犨之見殺也廻輿而旋之衛息鄹遂為操曰周道衰微禮樂陵遲文武既墜吾將焉歸周遊天下靡邦可依鳳鳥不識珎寶梟鴟眷然顧之𢡖然心悲巾車命駕將適唐都黄河洋洋攸攸之魚臨津不濟還轅息鄹傷予道窮哀彼無辜翺翔于衛復我舊廬從吾所好其樂只且哀公使以幣如衛迎夫子而卒不能賞用也故夫子作丘陵之歌曰登彼丘陵峛崺其阪丘陵謂王室也阪指諸侯仁道在邇求之若逺遂迷不復自嬰屯蹇喟然廻慮題彼泰山題顧也泰山謂魯也欝確其髙梁甫廻連枳棘充路陟之無縁將伐無柯患兹蔓延惟以永嘆涕霣潺湲梁甫泰山之下小山指三桓也楚王使使奉金幣聘夫子宰予冉有曰夫子之道至是行矣遂請見問夫子曰太公勤身苦志八十而遇文王孰與許由之賢夫子曰許由獨善其身者也太公兼利天下者也然今世無文王之君也雖有太公孰能識之乃歌曰大道隠兮禮為基賢人竄兮將待時天下如一欲何之
  叔孫氏之車子曰鉏商樵于野而獲獸焉衆莫之識以為不祥棄之五父之衢冉有告夫子曰麕身而肉角豈天之妖乎夫子曰今何在吾將觀焉遂徃謂其御髙柴曰若求之言其必麟乎到視之果信言偃問曰飛者宗鳳走者宗麟為其難致也敢問今見其誰應之子曰天子布徳將致太平則麟鳳龜龍先為之祥今宗周將滅天下無主孰為來哉遂泣曰予之于人猶麟之于獸也麟出而死吾道窮矣乃歌曰唐虞世兮麟鳳遊今非其時吾何求麟兮麟兮我心憂
  雜訓第六
  子上雜所習請于子思孔白字子上子思之子也雜者諸子百家子思曰先人有訓焉學必由聖所以致其材也厲必由砥所以致其刄也故夫子之教必始于詩書而終于禮樂雜説不與焉又何請子思謂子上曰白乎吾嘗深有思而莫之得也于學則寤焉吾嘗企有望而莫之見也登髙則覩焉是故雖有本性而加之以學則無惑矣
  縣子問子思曰縣子名𤨏魯人吾聞同聲者相好子之先君見子産時則兄事之而世謂子産仁愛稱夫子聖人是謂聖道事仁愛乎吾未諭其人之孰先後也故質于子子思曰然子之問也昔季孫問子游亦若子之言也子游荅曰以子産之仁愛譬夫子其猶浸水之與膏雨乎康子曰子産死鄭人丈夫舍玦珮婦女舍珠瑱巷災三月竽瑟不作夫子之死也吾未聞魯人之若是也奚故哉子游曰夫浸水之所及也則生其所不及則死故民皆知焉膏雨之所生也廣莫大焉民之受賜也普矣莫識其由來者上徳不徳是以無徳季孫曰善縣子曰其然孟子車尚幼請見子思子思見之甚悦其志命子上侍坐焉禮敬子車甚崇子上不願也客退子上請曰白聞士無介不見女無媒不嫁孟孺子無介而見大人悦而敬之白也未諭敢問子思曰然吾昔從夫子于郯遇程子于塗傾盖而語終日而别命子路將束帛贈焉以其道同于君子也今孟子車孺子也言稱堯舜性樂仁義世所希有也事之猶可况加敬乎非爾所及也
  子思在魯使以書如衛問子上子上北面再拜受書伏讀然後與使者晏遂為復書返中庭北面再拜以授使者既受書然後退使者還魯問子思曰吾子堂上南面立授臣書事畢送臣子上中庭拜授臣書而不送何也子思曰拜而不送敬也使而送之賔也
  魯人有同姓死而弗弔者人曰在禮當免不免當弔不弔有司罰之如之何子之無弔也荅曰吾以其疎逺也子思聞之曰無恩之甚也昔者季孫康子問于夫子曰百世之宗有絶道乎子曰繼之以姓義無絶也故同姓為宗合族為屬雖國子之尊不廢其親所以崇愛也是以綴之以食序列昭穆萬世婚姻不通忠篤之道然也魯穆公訪于子思曰寡人不得嗣先君之業三年矣未知所以為令名者且欲掩先君之惡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先君之善使談者有述焉為之若何願先生教之也子思荅曰以伋所聞舜禹之于其父非勿欲也以為私情之細不如公義之大故弗敢私之云耳責以虚飾之教又非伋所得言公曰思之可以利民者子思曰頋有恵百姓之心則莫如一切除非法之事也毁不居之室以賜窮民奪嬖寵之禄以賑困匱無令人有悲怨而後世有聞見抑亦可公曰諾
  縣子問子思曰顔回問為邦夫子曰行夏之時若是殷周異正為非乎子思曰夏數得天堯舜之所同也殷周之王征伐革命以應乎天因改正朔若云天時之改耳故不相因也夫受禪于人者則襲其統受命于天者則革之所以神其事如天道之變然也三統之義夏得其正是以夫子云
  穆公問于子思曰立太子有常乎荅曰有之在周公之典公曰昔文王舎適而立其次㣲子舎孫而立其弟是何法也子思曰殷人質而尊其尊故立弟周人文而親其親故立子亦各其禮也文質不同其禮則異文王舍適立次權也公曰苟得行權豈唯聖人唯賢與愛立也子思曰聖人不以權教故立制垂法順之為貴若必欲犯何有于異公曰舍賢立聖舍愚立賢何如子思曰唯聖立聖其文王乎不及文王者則各賢其所愛不殊于適何以限之必不能審賢愚之分請父兄羣臣卜于祖廟亦權之可也
  孟軻問牧民何先子思曰先利之曰君子之所以教民亦仁義固所以利之乎子思曰上不仁則下不得其所上不義則樂為亂也此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義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徳也此皆利之大者也
  居衛第七
  子思居衛言苟變于衛君曰其材可將五百乗君任軍旅率得此人則無敵于天下矣衛君曰吾知其材可將然變也嘗為吏賦于民而食人二雞子以故弗用也子思曰夫聖人之官人猶大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故杞梓連抱而有數尺之朽良工不棄何也知其所妨者細也卒成不訾之器今君處戰國之世選爪牙之士而以二卵棄干城之將此不可使聞于鄰國者也衛君再拜曰謹受教矣
  子思適齊齊君之嬖臣美鬚眉立乎側齊君指之而笑且言曰假貌可相易寡人不惜此之鬚眉于先生也子思曰非所願也所願者惟君修禮義富百姓而伋得寄帑于君之境内從襁負之列其榮多矣若無此鬚鬣非伋所病也昔堯身修十尺眉乃八彩實聖舜身修八尺有竒面頷無毛亦聖禹湯文武及周公勤思勞體或折臂望視或秃骭背僂亦聖不以鬚眉美鬣為稱也人之賢聖在徳豈在貌乎且吾性無鬚眉而天下王侯不以此損其敬由是言之伋徒患徳之不邵美也不病毛鬂之不茂也
  子思謂子上曰有可以為公之尊而冨貴人衆不與焉者非唯志乎成其志者非唯無欲乎夫錦繢紛華所服不過溫體三牲太牢所食不過充腹知以身取節者則知足矣苟知足則不累其志矣
  曾子謂子思曰昔者吾從夫子廵守于諸侯夫子未嘗失人臣之禮而猶聖道不行今吾觀子有傲世主之心無乃不容乎子思曰時移世異人有冝也當吾先君周制雖毁君臣固位上下相持若一體然夫欲行其道不執禮以求之則不能入也今天下諸侯方欲力争競招英雄以自輔翼此乃得士則昌失士則亡之秋也伋于此時不自髙人將下吾不自貴人將賤吾舜禹揖讓湯武用師非故相詭乃各時也
  子思在齊尹文子生子不類怒而杖之告子思曰此非吾子也吾妻殆不婦吾將黜之子思曰若子之言則堯舜之妃復可疑也此二帝聖者之英而丹朱商均不及匹夫以是推之豈可類乎然舉其多者有此父斯有此子道之常也若夫賢父之有愚子此由天道自然非子之妻之罪也尹文子曰先生止之願無言文留妻矣孟軻問子思曰堯舜文武之道可力而致乎子思曰彼人也我人也稱其言履其行夜思之晝行之滋滋焉汲汲焉如農之赴時商之趨利惡有不至者乎
  子思謂孟軻曰自大而不修其所以大不大矣自異而不修其所以異不異矣故君子髙其行則人莫能階也逺其志則人莫能及也禮接于人人不敢慢辭交于人人不敢侮其唯髙逺乎
  申詳問曰子張之子殷人自契至湯而王周人自棄至武王而王同嚳之後也周人追王太王王季文王而殷人獨否何也子思曰文質之異也周人之所追太王王迹起焉又曰文王受命斷虞芮之訟伐崇邦退犬戎追王太王王季何也子思曰狄人攻太王太王召耆老而問焉曰狄人何來耆老曰欲得菽粟財貨太王曰與之與之至無而狄人不止太王又問耆老曰狄人何欲耆老曰欲土地太王曰與之耆老曰君不為社稷乎太王曰社稷所以為民也不可以所為民者亡民也耆老曰君縱不為社稷不為宗廟乎太王曰宗廟者私也不可以吾私害民遂杖䇿而去過梁山止乎岐下豳民之束脩奔而從之者三千乘一止而成三千乘之邑此王道之端也成王于是追而王之王季其子也承其業廣其基焉雖同追王不亦可乎
  羊客問子思曰古之帝王中分天下使二公治之謂之二伯周自后稷封為王者後子孫據國至太王王季文王此固世為諸侯矣焉得為西伯乎子思曰吾聞諸子夏殷王帝乙之時王季以功九命作伯受珪瓉鬯之賜故文王因之得專征伐此以諸侯為伯猶周召之君為伯也
  子思年十六適宋宋大夫樂朔與之言學焉朔曰尚書虞夏數四篇善也下此以訖于秦費効堯舜之言耳殊不如也子思荅曰事變有極正自當耳假令周公堯舜不更時異䖏其書同矣樂朔曰凡書之作欲以喻民也簡易為上而乃故作難知之辭不亦繁乎子思曰書之意兼復深奥訓誥成義古人所以為典雅也曰昔魯委巷亦有似君之言者伋荅之曰道為知者傳苟非其人道不傳矣今君何似之甚也樂朔不悦而退曰孺子辱吾其徒曰魯雖以宋為舊然世有讐焉請攻之遂圍子思宋君聞之不待駕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困于羑里作周易祖君屈于陳蔡作春秋吾困于宋可無作乎于是撰中庸之書四十九篇
  廵狩第八
  子思遊齊陳莊伯與登泰山而觀見古天子廵狩之銘焉陳子曰我生獨不及帝王封禪之世子思曰子不欲爾今周室卑㣲諸侯無霸假以齊之衆連鄰國以輔文武子孫之有徳者則齊桓晉文之事不足言也陳子曰非不悦斯道力不堪也子聖人之後吾願有聞焉敢問昔聖帝明王廵狩之禮可得聞乎子思曰凡求聞者為求行之也今子自計必不能行欲聞何為陳子曰吾雖不敏亦樂先王之道于子何病而不我告也子思乃告之曰古者天子將廵狩必先告于祖禰命史告羣廟及社稷圻内名山大川告者七日而徧親告用牲史告用幣申命冢宰而後清道而出或以遷廟之主行載于齊車毎舍奠焉及所經五嶽四瀆皆有牲幣歳二月東廵狩至于岱宗柴于上帝望秩于山川所過諸侯各待于境天子先問百年者所在而親問之然後覲方岳之諸侯有功徳者則發爵賜服以順陽義無功者則削黜貶退以順隂義命史采民詩謡以觀其風命市納價察民之所好惡以知其志命典禮正制度均量衡考衣服之等協時月日辰入其疆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君免山川社稷有不親舉土荒民遊為無教無教者則君退民滛僭上為無法無法者則君罪入其疆土地墾闢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君有慶遂南廵五月至于南嶽又西廵八月至于西嶽又北廵十有一月至于北嶽其禮皆如岱宗歸反舍于外次三日齋親告于祖禰用特命有司告羣廟社稷及圻内名山大川而後入聽朝此古者明王廵狩之禮也陳子曰諸侯朝于天子盟㑹霸主則亦告宗廟山川乎子思曰告哉陳子曰王者廵狩不及四岳諸侯盟㑹不越鄰國則其禮同乎異乎子思曰天子封圻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虞夏殷周之常制也其或出此封者則其禮與廵狩朝㑹無變其不越封境雖行如國陳子曰古之義也吾今而後知不學者淺之為人也
  公儀第九
  魯人有公儀僣者數本皆作潜砥節礪行樂道好古恬于榮利不事諸侯子思與之友穆公因子思欲以為相謂子思曰公儀子必輔寡人叄分魯國而與之一子其言之子思對曰如君之言則公儀子愈所以不至也君若饑渴待賢納用其謀雖蔬食水飲伋亦願在下風今徒以髙官厚禄釣餌君子無信用之意公儀子之智若魚鳥可也不然則彼將終身不躡乎君之庭矣且臣不佞又不任為君操竿下釣以蕩守節之士也
  閭丘温見田氏將必危齊欲以其邑叛而適魯穆公聞之謂子思曰子能懷之則寡人割邑如其邑以常宗子思曰伋雖能之義所不為也公曰何子思對曰彼為人臣君將敗弗能扶而叛之逆臣制國弗能以其身死而逃之此罪誅之人也伋縱不能討而又要利以召姦非忍行也
  穆公問子思曰吾觀龍攔氏子不孝其行何如對曰臣聞明君之為政尊賢以崇德舉善以勸民則四方之内孰敢不化若夫過行是細人所識不治其本而問其過臣不知所以也公曰善
  穆公謂子思曰子之書所記夫子之言或者以謂子之辭子思曰臣所記臣祖之言或親聞之者有聞之于人者雖非正其辭然猶不失其意焉且君之所疑者何公曰于事無非子思曰無非所以得臣祖之意也就如君言以為臣之辭臣之辭無非則亦所宜貴矣事既不然又何疑焉
  穆公謂子思曰縣子言子之為善不欲人譽已信乎子思對曰非臣之情也臣之修善欲人知之知之而譽臣是臣之為善有勸也此所願而不可得者也若臣之修善而人莫知莫知則必毁臣是臣之為善而受毁也此臣所不願而不可避者也若夫雞鳴為善滋滋以至夜半而曰不欲人之知恐人之譽已臣以謂斯人也者非虚則愚也
  胡母豹魯人謂子思曰子好大世莫能容子也盍亦随時乎子思曰大非所病所病不大也凡所以求容于世為行道也毁道以求容容何行焉大不見容命也毁大而求容罪也吾弗改矣
  子思居貧其友有饋之粟者受二車焉或獻樽酒束脩子思弗為當也或曰子取人粟而辭吾酒脯是辭少而取多也于義則無名于分則不全而子行之何也子思曰然伋不幸而貧于財至乃困乏將恐絶先人之祀夫以受粟為周之也酒脯則所以飲宴也方乏于食而乃飲宴非義也吾豈以為分哉度義而行也或者擔其酒脯以歸
  穆公問子思曰吾國可興乎子思曰可公曰為之奈何對曰苟君與大夫慕周公伯禽之治行其政化開公家之恵杜私門之利結恩百姓修禮鄰國其興也勃矣子思曰吾之富貴甚易而由不能夫不取于人謂之富不辱于人謂之貴不取不辱其于富貴庶矣哉
  抗志第十
  曾申參之子謂子思曰屈己以伸道乎抗志以貧賤乎子思曰道伸吾所願也今天下王侯其孰能哉與屈己以富貴不若抗志以貧賤屈己則制于人抗志則不愧于道
  子思居衛衛人釣于河得鰥魚焉其大盈車子思曰鰥魚魚之難得者也子果何得之對曰吾始下釣垂一魴之餌鰥過而弗視也更以豚之半體則吞之矣子思喟然曰鰥雖難得貪以死餌士雖懷道貪以死禄矣子思居衛魯穆公卒縣子使乎衛聞喪而服謂子思曰子雖未臣魯父母之國也先君宗廟在焉奈何不服子思曰吾豈愛乎禮不得也縣子曰請聞之荅曰臣而去國君不掃其宗廟則為之服寄公寓乎是國而為國服吾既無列于魯而祭在衛吾何服哉是寄臣而服所寄之君則舊君無服明不二君之義也縣子曰善哉我未之思也
  衛君言計是非而羣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觀所為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子思曰人主自臧則衆謀不進事是而臧之猶却衆謀况和非以長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之讃已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諛求容謟莫甚焉君闇臣謟以居百姓之上民弗與也若此不已國無類矣
  子思謂衛君曰君之國事將日非矣君曰何故對曰有由然焉君出言皆自以為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亦皆自以為是而士庶莫敢矯其非君臣既自賢矣而羣下同聲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故使如此如此則善安從生詩曰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抑亦似衛之君臣乎
  衛君問子思曰寡人之政何如荅曰無非君曰寡人不知其不肖亦望其如此也子思曰希㫖容媚則君親之中正弼非則君疏之夫能使人富貴貧賤者君也在朝之士孰肯舍所以見親而取其所以見疏者乎是故競求射君之心而莫敢有非君之非者此臣所謂無非也公曰然乎寡人之過也今知改矣荅曰君弗能焉口順而心不懌者臨其事必疣君雖有命臣未敢受也司徒文子改塟其叔父問服于子思子思曰禮父母改塟緦既塟而除不忍無服送至親也非父母無服無服則弔而加麻文子曰喪服既除然後乃塟則其服何服荅曰三年之喪未塟服不變除何有焉期大功之喪服其所除之服以塟既塟而除之其虞也吉服以行事也公叔木謂申詳曰衛公叔文子之子定公十四年奔魯木或作朱春秋作成吾于子思親而敬之子思未吾察也申詳以告曰人求親敬于子子何辱焉子思荅曰義也申詳曰請聞之荅曰公叔氏之子愛人之同已慢而不知賢夫其親敬非心見吾所可親敬也以人口而親敬吾則亦以人口而疏慢吾矣申詳曰其不知賢奈何荅曰有龍穆者徒好飾弄辭説觀于坐席相人眉睫以為之意天下之淺人也而公叔子交之橋子良修實而不修名為善不為人之知己不撞不發如大鐘然天下之深人也而公叔子與之同邑而弗能知此其所以為愛同已而不知賢也
  子思自齊反衛衛君館而問曰衛敬公先生魯國之士然不以衛之偏小猶歩玉趾而慰存之願有賜于寡人也子思曰臣覉旅于此而辱君之威尊亟臨蓽門其榮多矣欲報君以財幣則君之府藏已盈而伋又貧欲報君以善言恐未合君志而徒言不聽也顧未有可以報君者唯進賢爾衛君曰賢固寡人之所願也子思曰未審君之願將何以為君曰必用以治政子思曰君弗能也君曰何故荅曰衛國非無賢才之士而君未有善政是賢才不見用故也君曰雖然願聞先生所以為賢者荅曰君將以名取士耶以實取士耶君曰必以實子思曰衛之東境有李音者賢而有實者也君曰其父祖何也荅曰世農夫也衛君乃胡盧大笑曰寡人不好農農夫之子無所用之且世臣之子未悉官之子思曰臣稱李音稱其賢才也周公大聖康叔大賢今魯衛之君未必皆同其祖考李音父祖雖善農則音亦未必與之同也君言世臣之子未悉官之則臣所謂有賢才而不見用果信矣臣之問君固疑君之取士不以實也今君不問李音之所以為賢才而聞其世農夫因笑而不愛則君取士果信名而不由實者也衛君屈而無辭
  衛君曰夫道大而難明非吾所能也今欲學術何如子思曰君無然也體道者逸而不窮任術者勞而無功古之篤道君子生不足以喜之利何足以動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怨之禁或作懼怨或作忌故明于死生之分通于利害之變雖以天下易其脛毛無所槩于志矣是以與聖人居使窮士忘其貧賤使王公簡其富貴君無然也衛君曰善
  齊王謂子思曰今天下擾擾諸侯無伯吾國大人衆圖帝何如子思曰不可也君不能去君貪利之心王曰何害子思曰夫水之性清而土壤汩之人之性安而嗜欲亂之故能有天下者必無以天下為者也能有名譽者必無以名譽為者也達此則其利心外矣
  衛將軍文子之内子死復者曰臯媚女復子思聞之曰此女氏之字非夫氏之名也婦人于夫氏以姓氏稱禮也
  費子陽魯大夫家臣謂子思曰吾念宗周將滅泣涕不可禁也子思曰然此亦子之善意也夫能以智知可知而不能以智知未可知危之道也今以一人之身憂世之不治而泣涕不禁是憂河水之濁而以泣清之也其為無益莫大焉故㣲子去殷紀季入齊良知時也唯能不憂世之亂而患身之不治者可與言道矣
  齊王戮其臣不辜謂子思曰吾知其不辜而適觸吾忿故戮之以為不足傷義也子思曰文王葬枯骨而天下知仁商紂斬朝渉而天下稱暴夫義者不必徧利天下也暴者不必盡虐海内也以其所施而觀其意民乃去就焉今君因心之忿遷戮不辜以為無傷于義此非臣之所敢知也王曰寡人實過乃今聞命請改之
  衛公子交見于子思曰先生聖人之後執清髙之操天下之君子莫不服先生之大名也交雖不敏竊慕下風願師先生之行幸顧恤之子思曰公子不宜也夫清髙之節不以私自累不以利煩意擇天下之至道行天下之正路今公子紹康叔之緒處戰伐之世當務收英雄保其疆土非所以明臧否立規檢修匹夫之行之時也衛公子交饋馬四乗于子思曰交不敢以此求先生之歡而辱先生之潔也先生久降于鄙土蓋為賔主之餼焉子思曰伋寄命以來度身以服衛之衣量腹以食衛之粟矣又且朝夕受酒脯及祭燔之賜衣食已優意氣已定以無行志未敢當車馬之貺禮雖有爵賜人不踰父兄今重違公子之盛㫖則有失禮之僣焉若何公子曰交已言于君矣荅曰不可為人子者三賜不及車馬公子曰我未之聞也謹受教
  穆公欲相子思子思不願將去魯魯君曰天下之王亦猶寡人也去將安之子思荅曰蓋聞君子猶鳥也疑之則舉今君既疑矣又以已限天下之君臣竊為言之過也
  齊王謂子思曰先生名髙于海内吐言則天下之士莫不屬耳目今寡人欲相梁起起也名少願先談説之也子思曰天下之士所以屬耳目者欲伋之言是非當也今君使伋虚談于起則天下之士必改耳目矣耳目既改又無益于起是兩有喪也故不敢承命齊君曰起之不賢何也子思曰君豈未之知乎厚于財物必薄于徳自然之道也今起以貪成富聞于諸侯而無救施之惠焉以好色聞于齊國而無男女之别焉有一于此猶受其咎而起二之能無累乎王曰寡人之言實過願先生赦焉
  子思見老萊子老萊子聞穆公將相子思老萊子曰若子事君將何以為乎子思曰順吾性情以道輔之無死亡焉老萊子曰不可順子之性也子性剛而傲不肖又且無所死亡非人臣也子思曰不肖故人之所傲也夫事君道行言聽則何所死亡道不行言不聽則亦不能事君所謂無死亡也老萊子曰子不見夫齒乎齒堅剛卒盡相磨舌柔順終以不弊子思曰吾不能為舌故不能事君
  小爾雅第十一
  廣詁一
  淵懿邃頥深也封巨莫莽艾祁大也頒賦鋪敷布也盖戴燾蒙冒覆也鐘崇府最積灌聚檏叢也閲捜履庀具也攻為話相旬宰營匠治也蠲祓禋屑潔也勿蔑㣲曼末沒無也隆巢岸峻髙也逼尼附切局鄰傅戚近也邵媚㫖伐美也賢裒繁優饒夥多也幾蔡模臬法也蔡取蓍龜義亦法也爰換變貿交更易也生造奏詣進也索寒探裒鉤掠採略也開徹接通達也固歴彌宿舊尚久也彌愈滋強益也赫斁爽曉昕著讃曙明也皆附襲就因也封畛際限疆略界也承苐班列次也户悛格扈止也户取其闔礙悛取其改皆止之義幽曀闇昩𡨋也最冗自質要也疆窮充竟也而乃爾若汝也控彎挽引也承賛凉助佐也尋由以用也要㨗集載成也肆赴㨗疾也造之如適也掇督撫拾也肆子燼餘也拓斥啟闢開也杜實充牣塞也實牣滿也奬率勵勸也勤勉事力也經屑省過也闕缺間隙也迭遞交更也𤏖剗沒滅也𤣥黔驪黝黒也縞皓素白也彤⿰緼朱也滛溢沉滅沒也載功物事也
  廣言二
  晏明陽也旰晏晩也筭麗數也□艾老也僉皆同也交校報也舒布展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翥舉也索略求也奚害何也里度居也周浹匝也充該備也列厥陳也轓輈輿也廢措置也駕乗凌也收戢斂也禁録也掌司主也偏贅屬也麗著思也載略行也沓襲合也抵享當也庚徹通也修舒長也校戰交也謁復白也勑質正也商蔑末也延衍散也末沒終也仳辨别也菲凉薄也復旋還也祖翼送也走叩我也姓命孥子也諧籲和也悛寤覺也憾猜恨也艾盡止也𢵧忿也奸犯也汩猾亂也縮續抽也暨㨗及也苞跋本也肆臬極也睇題視也犯肆突也束縻縛也肆從逐也放投棄也莽蕪草也暴映晒也焮也晞烯乾也廸跡蹈也衍演廣也袤從長也荷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擔也仍再也徇歸也工官也稽考也顛殞也躋陞也戕殘也𠞰截也辟除也慁患也譴責也間非也順退也抗禦也靳取也蚩戯也褊狹也惎忌也沮疑也虧損也毁壞也判散也蔽斷也交俱也俘罰也夷傷也枳害也締閉也靡細也辨使也牧臨也甞試也頼羸也若乃也嗟發聲也奏為也振救也庸償也賈價也贍足也曹偶也麗兩也驟數也逞快也越逺也姑且也哿可也釋觧也庸善也荐重也登升也勵勉也赫顯也韙是也丕莊也佞才也暨息也話言也愿謹也丰豐也都盛也腆厚也肆緩也競逐也紀基也惎忌教也整願也愸强也薄廹也燀炊也資取也質信也餼饋也慿依也藉借也際接也閡限也廬寄也萃集也簉倅也尤恠也瞢慚也索空也素故也視此也偟徃也矜惜也狃忲也覬望也何任也御侍也殿慎也選擇也宣示也
  廣訓三
  諸之乎也旃焉也惡乎于何也烏乎吁嗟也吁嗟嗚呼也有所嘆美有所傷痛隨事有義也無念念也無寧寧也無顯顯也不承承也不肖不似也繩之譽之也詰朝明旦也遐不黄耉言夀考也公孫碩膚徳音不瑕道成王大美聲稱逺也鄂不韡韡言韡韡也我從事獨賢勞事獨多也魴鱮甫甫語其大也麀鹿麌麌語其衆也海物維錯錯雜也雜毛曰氂雜綵曰繪雜言曰哤
  廣義四
  凡無夫無妻通謂之寡寡夫曰焭寡婦曰𡠉妾婦之賤者謂之屬婦屬逮也逮婦之名言其㣲也非分而得謂之幸詰責以辭謂之讓男女不以禮交謂之滛滛曰烝下滛曰報勞滛曰通不直失節謂之慙慙愧也面慙曰戁心慙曰恧體慙曰逡
  廣名五
  諱死謂之大行死而復生謂之大蘇疾甚謂之阽請天子命曰未可以戚先王請諸侯命曰未可以近先君請大夫命曰未可以從先子空棺謂之櫬有屍謂之柩饋死者謂之賵衣服謂之襚埋柩謂之殔羊至切殔坎謂之池壙謂之竁下棺謂之窆填竁謂之封宰冢也壟塋也無主之鬼謂之殤
  廣服六
  治絲曰織織繒也麻紵葛曰布布通名也纊綿也絮之細者曰纊繒之精者曰縞縞之麄者曰素葛之精者曰絺麄者曰綌在首謂之元服弁髦太古布冠冠而敝之者也題頭也顛顔顙額也璽謂之印紱謂之綬襜褕謂之童容亦云蔽膝布褐而紩之謂之藍縷紩縫也袴謂之褰蔽膝謂之袡帶之垂者謂之厲大巾謂之冪覆帳謂之幄幄幕也簀床第也大扇謂之翣杖謂之梃鍵謂之籥亦作鑰棊局謂之奕在足謂之履履尊者曰達履謂之金舄而金絇也
  廣器七
  射有張布謂之侯侯中者謂之鵠鵠中者謂之正正方二尺正中者謂之𣙗𣙗方六寸棘㦸也鏚龯斧也干瞂盾也戈句子㦸也𣙗倪結切瞂房越切刅之削謂之室室謂之鞞⿰珌鞞之飾也矢服謂之弢小船謂之艇艇之小者曰䒀船頭謂之舳尾謂之艫楫謂之橈車轅上者謂之⿰轅謂之輈軫謂之枕較謂之幹衡扼也扼上者謂之鳥啄累綆繘也縚索也大者謂之索小者謂之繩詘而戾之為䋫樛而紾之為絏垌地也墉墻謂之陴髙平謂之太原汪池也水之北謂之汭澤之廣謂之衍
  廣物八
  藁謂之稈稈謂之芻生曰糓謂之粒菜謂之蔬禾穗謂之穎截穎謂之銍拔心曰揠拔根曰擢把謂之秉秉四曰筥筥十曰⿰棘實謂之棗桑之實謂之葚柞之實謂之橡
  廣烏九
  去隂就陽者謂之陽烏鳩鴈是也純黒而反哺者謂之烏小而腹下白不反哺者謂之鴉烏白項而羣飛者謂之燕烏白脰烏也鴉烏鸒也鸒斯也亦曰鷝鶋
  廣獸十
  豕彘也彘猪也其子曰豚豕之大者謂之豜小者謂之豵鳥之所乳謂之巢鷄雉所乳謂之窠鹿之所息謂之潛潛槮也積柴水中而魚舍焉
  
  跬一舉足也倍跬謂之歩司馬法六尺為歩倍跬乃其大畧四尺謂之仞倍仞謂之尋尋舒兩肱也倍尋謂之常五尺謂之墨倍墨謂之丈倍丈謂之端倍端謂之兩倍兩謂之疋疋有謂之束禮𤣥纁五兩以兩為束毎束兩兩卷之二丈䨇合則成疋凡十卷為五束以應天九地十之數與此制異焉
  
  一手之盛謂之溢兩手謂之掬掬四謂之豆豆四謂之之區區四謂之釡釡二有半謂之藪藪二有半謂之缶缶二謂之鍾鍾二謂之秉秉十六斛
  
  二十四銖曰兩兩有半曰㨗倍㨗曰舉倍舉曰鋝鋝謂之鍰鍰四兩謂之斤斤十謂之衡衡有半謂之秤秤二謂之鈞鈞四謂之石石四謂之鼓





  孔叢子卷上
<子部,儒家類,孔叢子>



  欽定四庫全書
  孔叢子卷中       漢 孔鮒 撰公孫龍第十二
  公孫龍者平原君之客也好刑名以白馬為非白馬或謂子髙曰子髙孔穿之字孔箕之子伋之𤣥孫此人小辨而毁太道子盍往正諸子髙曰大道之悖天下之交往也吾何病焉或曰雖然子為天下故往也子髙適趙與龍㑹平原君家謂之曰僕居魯遂聞下風而髙先生之行也願受業之日乆矣然所不取於先生者獨不取先生以白馬為非白馬爾誠去非白馬之學則穿請為弟子公孫龍曰先生之言悖也龍之學正以白馬非白馬者也今使龍去之則龍無以教矣令龍為無以教而乃學於龍不亦悖乎且夫學於龍者以智與學不逮也今教龍去白馬非白馬是先教也而後師之不可也先生之所教龍者似齊王之問尹文也齊王曰寡人甚好士而齊國無士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君則忠事親則孝交友則信處鄉則順有此四行者可謂士乎王曰善是真吾所謂士者也尹文曰王得此人肯以為臣乎王曰所願不可得也尹文曰使此人於廣庭大衆之中見侮而不敢闘王將以為臣乎王曰夫士也見侮而不闘是辱則寡人不以為臣矣尹文曰雖見侮而不闘是未失所以為士也然而王不以為臣則鄉所謂士者乃非士乎夫王之令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民有畏王令故見侮終不敢闘是全王之法也而王不以為臣是罰之也且王以不敢闘為辱必以敢闘為榮是王之所賞吏之所罰也上之所是法之所非也賞罰是非相與曲謬雖古黄帝固所不能治也齊王無以應且白馬非白馬者乃子先君仲尼之所取也龍聞楚王張繁弱之弓載忘歸之矢以射蛟兕於雲夢之囿反而䘮其弓左右請求之王曰止也楚人遺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乎仲尼聞之曰楚王仁義而未遂亦曰人得之而已矣何必楚乎若是者仲尼異楚人於所謂人也夫是仲尼之異楚人於所謂人而非龍之異白馬於謂馬悖也先生好儒術而非仲尼之所取也欲學而使龍去所以教雖百龍之智固不能當前也子髙莫之應退而告人曰言非而博巧而不理此固吾所不答也異日平原君㑹衆賔而延子髙平原君曰先生聖人之後也不逺千里來顧臨之欲去夫公孫子白馬之學今是非未分而先生飜然欲髙逝可乎子髙曰理之至精者則自明之豈任穿之退哉平原君曰至精之説可得聞乎答曰其説皆取之經傳不敢以意春秋記六鶂退飛覩之則六察之則鶂鶂猶馬也六猶白也覩之得見其白察之則知其馬色以名别内由外顯謂之白馬名實當矣若以絲麻加之女工為緇素青黄色名雖殊其質則一是以詩有素絲不曰絲素禮有緇布不曰布緇⿰牛𤣥武此類甚衆先舉其色後名其質萬物之所同聖賢之所常也君子之謂貴當物理不貴繁辭若尹文之折齊王之所言與其法錯故也穿之所説於公孫子髙其智悦其行也去白馬之説智行固存是則穿未失其所師者也稱此云云沒其理矣是楚王之言楚人亡弓楚人得之先君夫子探其本意欲以示廣其實狹之故曰不如亦曰人得之而已也是則異楚王之所謂楚非異楚王之所謂人也以此為喻乃相擊切矣凡言人者總謂人也亦猶言馬者總謂馬也楚自國也白自色也欲廣其人宜在去楚欲正名色不宜去白忱察此理則公孫之辨破矣平原君曰先生言於理善矣因顧謂衆賔曰公孫子能答此乎燕客史由對曰辭則有焉理則否矣
  公孫龍又與子髙記論於平原君所辨理至於臧三耳公孫龍言臧之三耳甚辨析子髙弗應俄而辭出明日復見平原君曰疇昔公孫之言信辨也先生實以為何如答曰然幾能臧三耳矣雖然實難僕願得又問於君今為臧三耳甚難而實非也謂臧兩耳甚易而實是也不知君將從易而是者乎亦從難而非者乎平原君弗能應明日謂公孫龍曰公無復與孔子髙辨事也其人理勝於辭公辭勝於理辭勝於理終必受詘
  李寅言曹良於平原君欲仕之平原君以問子髙子髙曰不識也平原君曰良嘗得見於先生矣故敢問子髙曰世人多自稱上用我則國無患夫用智莫若觀其身其身且猶不免於患國用之亦烏得無患乎平原君曰良之有患時不明也居家理治可移於官良能殖貨故欲仕之子髙曰未可知也今有人於此身脩計明而貧者志不存也身不脩㑹計闇而富者非盜無所得之也
  儒服第十三
  子髙衣長裾振褒袖方𡲆麄翣翣扇也見平原君君曰吾子亦儒服乎子髙曰此布衣之服非儒服也儒服非一也平原君曰請吾子言之答曰夫儒者居位行道則有衮冕之服統御師旅則有介胄之服從容徒步則有若穿之服故曰非一也平原君曰儒之為名何取爾子髙曰取包衆美兼六藝動静不失中道
  子髙遊趙平原君客有鄒文季節者與子髙相善及將還魯諸故人訣既畢文節送行三宿臨别文節流涕交頥子髙徒抗手而已分背就路其徒問曰先生與彼二子善彼有戀戀之心未知後㑹何期悽愴流涕而先生屬聲髙揖此無乃非親親之謂乎子髙曰始焉謂此二子丈夫爾乃今知其婦人也人生則有四方之志豈鹿豕也哉而常聚乎其徒曰若此二子之泣非邪答曰斯二子良人也有不忍之心若於取斷必不足矣其徒曰凡泣者一無取乎子髙曰有二焉大姦之人以泣自信婦人懦夫以泣著愛
  平原君與子髙飲強子髙酒曰昔有遺諺堯舜千鍾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飲十榼古之聖賢無不能飲也吾子何辭焉子髙曰以穿所聞賢聖以道徳兼人未聞以飲食也平原君曰即如先生所言則此言何生子髙曰生於嗜酒者葢其勸厲奬𭟼之辭非實然也平原君欣然曰吾不戱子無所聞此雅言也
  平原君問子髙曰吾聞子之先君親見衛夫人南子又云南遊遇乎阿谷而交辭於漂女信有之乎答曰士之相信聞流言而不信者何哉以其所已行之事占之也昔先君在衞衞君問軍旅焉拒而不告問不已攝駕而去攝取也衞君請見猶不能終何夫人之能覿乎古者大饗夫人與焉於時禮儀雖廢猶有行之者意衞君夫人饗夫子則夫子亦弗獲已矣若夫阿谷之言起於近世殆是假其類以行其心者之為也
  子髙適魏㑹秦兵將至信陵君懼造子髙之舘而問祈勝之禮焉子髙曰命勇謀之將以禦敵先使之迎於敵所從來之方為壇祈克于五帝衣服隨其方色執事人數從其方之數牲則用其方之牲祝史告于社稷宗廟邦域之内名山大川君親素服誓衆于太廟曰某人不道侵犯大國二三子尚皆同心比力死守將帥稽首再拜受命既誓將帥勒士卒陳於廟之右君立太廟之庭祝史立于社百官各警其事御於君以待命乃大鼓于廟門詔將帥命卒習射三發擊刺三行告廟用兵于敵也五兵備効乃鼔而出以即敵此諸侯應敵之禮也信陵君曰敬受教信陵君問子髙曰古者軍旅賞人必於祖戮人必於社其義何也答曰賞功於祖告分之均示不敢専也戮罪於社告中於土示聽之當也
  陳尫魏人性多穢訾每得酒食必先撥捐之然後乃食子髙告之曰子無然也似有態者昔君子之於酒食有率甞之義無捐放之道假其可食其上下如擇假令不潔其下滋甚陳尫曰吾知其無益意欲如此子髙曰意不可恣也夫木之性以櫽括自直可以人而不如木乎子不見夫雞耶聚糓如陵跪而啄之若縱子之意則與雞豈有異乎陳尫跪曰吾今而後知過矣請終改之子髙任司馬乂為將於齊與燕戰而敗齊君曰以子賢明故信子也答曰君知穿孰若周公齊君曰周公聖人而子賢者弗如也子髙曰然臣固弗如周公也以臣之知乂孰若周公之知其弟齊君曰兄弟審於他人子髙曰君之言是也夫以周公之聖兄弟相知之審而近失於管蔡明人難知也臣與乂相見觀其材志察其所履齊國之士弗能過也書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穿何慚焉且曹子為魯三與齊戰三敗失地然後以勇敢之節奮三尺之劒要桓公管仲於盟壇卒收其所䘮夫君子之敗如日月之蝕人各有能乂庸可棄乎今燕以詐破乂是乂不能於詐也臣之稱乂稱其武勇才藝不稱其詐也乂雖敗臣固不失其所稱焉齊君屈辭而不黜司馬乂
  對魏王第十四
  魏王問人主所以為患魏安釐王子髙對曰建大臣而不與謀嬖倖者言用則知士以疎自疑自疑上之疎已也嬖臣以遇徼幸者内則射合主心外則挺主之非此最人主之大患也
  子髙謂魏王曰臣入魏國見君之二計臣焉張叔謀有餘范威智不逮然其功一也王曰叔也有餘威也不逮何同乎答曰駑驥同轅伯樂為之咨嗟玉石相揉和氏為之嘆息故賢愚共貫則能士匿謀真偽相錯則正士結舌叔雖有餘猶威不逮也
  魏王問何如可謂大臣子髙答曰大臣則必取衆人之選能犯顔諫争公正無私者計陳事成主裁其賞事敗臣執其咎主任之而無疑臣當之而弗避君總其美臣行其義然則君不猜於臣臣不隠於君故動無過計舉無敗事是以臣主並各有得也
  信陵君問曰古之善為國至於無訟其道何由答曰由乎政善也上下勤徳而無私徳無不化俗無不移衆之所譽政之所是也衆之所毁政之所非也毁譽是非與政相應所以無訟也
  齊王行車裂之刑群臣諍之弗聽子髙見於齊王曰聞君行車裂之刑無道之刑也而君行之臣竊以為下吏之過也王曰寡人爾民多犯法為法之輕也子髙曰然此誠君之盛意也夫人含五常之性有喜怒哀樂喜怒哀樂無過其節節過則毁於義民多犯法以法重無所措手足也今天下悠悠士無定處有徳則住無徳則去欲規覇王之業與衆大國為難而行酷刑以懼逺近國内之民將叛四方之士不至此乃亡國之道君之下吏不具以聞徒恐逆主意以為憂不慮不諫之危亡其所矜者小所䘮者大故曰下吏之過也臣觀之又非徒不諍而已也心知此事之為不可將有非議在後則因曰君忿意實然我諫諍必有龍逢比干之禍是為虚自居於忠正之地而闇推君主使同於桀紂也且夫為人臣見主非而不諍以陷主於危亡罪之大者也人主疾臣之弼已而惡之資臣以箕子比干之忠惑之大者也齊王曰謹聞命遂除車裂之法焉
  子髙見齊王齊王問誰可臨淄宰稱管穆焉王曰穆容貌陋民不敬答曰夫見敬在徳且臣所稱稱其材也君王聞晏子趙文子乎晏子長不過三尺面貌惡齊國上下莫不宗焉趙文子其身如不勝衣其言如不出口非但體陋辭氣又呐呐然其相晉國晉國以寧諸侯敬服皆有徳故也以穆軀形方之二子猶悉賢之昔臣嘗行臨淄市見屠商焉身脩八尺鬚髯如㦸面正紅白市之男女未有敬之者無徳故也王曰是所謂祖龍始者也祖龍始乃屠商姓名忱如先生之言於是乃以管穆為臨淄宰
  陳士義第十五
  魏王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子順為相孔武後名斌字子順子髙之子子順謂使者曰若玉信能用吾道吾道固為治世也雖疏食飲水吾猶為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猶一夫爾則魏王不少於一夫子度魏王之心以告我使者曰魏國狹小乏於聖賢寡君乆聞下風願委國先生親受教訓如肯降節豈惟魏國君臣是賴其亦社稷之神祇實永受慶於是乃之魏魏王郊迎謂子順曰寡人不肖嗣先君之業先生聖人之後道徳懿邵幸見顧臨願圖國政對曰臣覊旅之臣慕君髙義是以戾此君辱貺而問以政事敢不敬受君之明命
  魏王朝群臣問理國之所先季文對曰唯在知人王未之應子順進曰知人則哲帝堯所病故四㓙在朝鯀任無功夫豈樂然哉人難知故也今文之對不稱吾君之所能行而乃欲強吾君以聖人所難此不可行之説也王曰先生言之對曰當今所急在修仁尚義崇徳敦禮以接鄰國而已昔舜命衆官群臣競譲徳禮之致也苟使朝臣皆有推賢之心主雖不知人則臣位必當若皆以知人為治則人主宜未過堯且其目所不見者亦必漏矣王曰善矣
  秦王得西戎利刀以之割玉如割木焉以示東方諸侯魏王問子順曰古亦有之乎對曰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錕鋘之劒火浣之布其劒長尺有咫鍊鋼赤劒用之切玉如泥焉是則古亦有也王曰火浣之布若何對曰周書火浣布垢必投諸火布則火色垢乃灰色出火振之皜然疑乎雪焉王曰今何以獨無對曰秦貪而多求求欲無厭是故西戎閉而不致此以素防絶之也然則人主貪欲乃異物所以不至不可不慎也
  魏王曰吾聞道士登華山則長生不死意亦願之對曰古無是道非所𩓑也王曰吾聞信之對曰未審君之所聞親聞之於不死者耶聞之於傳聞者耶君聞之於傳聞者𡚶也若聞之於不死者今安在在者君學之勿疑不在者君勿學無疑
  李由之母少寡與李音竊相好而生由由有才藝仕於魏王甚愛之或曰李由母姦不知其父不足貴也王以告由且曰吾不以此賤子也雖然古之聖賢亦有似子者乎吾將舉以折毁子者李由對曰今人不通於逺在臣欲言誰爾且孔子少孤則亦不知其父者也孔子母死殯於五父之衢人見之皆以為孤葬問鄹曼父之母得合塟於防此則聖人與臣同者也王笑曰善子順聞之問魏王曰李由安得斯言王曰假以自顯無傷也對曰虛造謗言以誣聖人非無傷也且夫明主之於臣唯徳所在不以小疵妨大行也昔鬭子文生於淫而不害其為令尹今李由可則寵之何患於人之言而使横生不然之説若欺有知則有知不受若欺凡人則凡人無知必以問臣則臣亦不為君之故誣祖以顯由也如此群臣更知由惡此必聚矣所謂求白潔而益其垢猶抱石以救溺愈不濟矣
  魏王使相國修好鄰國遂連和於趙趙王既賔之而燕問子順曰今寡人欲來北狄不知其所以然答曰誘之以其所利而與之通市則自至矣王曰寡人欲因而弱之若與交市分我國貨散於夷狄是彊之也可乎答曰夫與之市者將以我無用之貨取其有用之物是故所以弱之之術也王曰何謂我之無用彼之有用答曰衣服之物則有珠玉五綵飲食之物則有酒醪五熟五味也此即我之所有而彼之所利者也夷狄之貨唯牛馬旃裘弓矢之噐是其所饒而輕以與人者也以吾所有易彼所饒如斯不已則夷狄之用將麋於衣食矣殆可舉棰而驅之豈徒弱之而已乎趙王曰敬受教
  枚産魏人問子順曰臣匱於財聞猗頓善殖貨欲學之然先生同國也當知其術願以告我答曰然知之猗頓魯之窮士也耕則常饑桑則常寒聞陶朱公富往而問術焉朱公告之曰子欲速富當畜五牸於是乃適西河大畜牛羊於猗氏之南十年之間其滋息不可計貲擬王公馳名天下以興富於猗氏故曰猗頓且夫為富者非唯一術今子徒問猗頓何也枚産曰亦將問之於先生也答曰吾貧而子問以富術縱有其術是不可用之術也昔人有言能得長生者道士聞而欲學之比往言者死矣道士髙蹈而恨夫所欲學學不死也其人已死而猶恨之是不知所以為學也今子欲求殖貨而問術於我我且自貧安能教子以富乎子之此問有似道士之學不死者也
  東里閭魏人空腹而好自賢欲自親於子順子順不下或曰夫君子之交於世士亦取其一節而已東閭子疏達亮直大丈夫也求為先生役而先生無意接之斯者無乃非周公之交人乎子順曰此吾所以行周公之行也夫東閭子外質頑拙有似疏直然内懐容媚諂魅非大丈夫之節也若其度骸稱膚面目鬢眉實美於人聖人論士不以為貴者無益於徳故也然東閭子中不應外侮慢世士即所謂愚人而謂人為愚者也持其虚狀以不徳於人此乃周公之所罪何交之有
  宫他魏人見子順曰他困貧賤將欲自託富貴之門庶克免乎子順曰夫富而可以託貧貴而可以寄賤者天下寡矣非信義君子明識窮逹則不可今子所欲託者誰也宫他曰將適趙公子子順曰非其人矣雖好養士自奉而已終弗能稱也宫他曰將適燕相國子順曰彼徒兄弟甥舅各濟其私無求賢之志不足歸也宫他曰將適齊田氏子順曰齊大國也其士大夫皆有自多之心不能容子也他曰然則何向而可子順曰吾勿識也宫他曰唯先生知人願告所擇將往庇焉子順曰濟子之欲則宜若郈成子者也昔郈成子自魯聘晉過乎衞右宰穀臣止而觴之陳樂而不作送以寶璧反過而不辭其僕曰日者右宰之觴吾子甚歡也今過而不辭何也成子曰夫止而觴我與我歡也陳樂而不作告我哀也送我以璧寄之我也若由此觀之衞其有亂乎背衞三十里聞𡩋喜作難右宰死之還車而臨三舉而歸反命于君乃使人迎其妻子隔宅而居之分祿而食之其子長而反其璧夫子聞之曰智可與徵謀仁可以託孤廉可以寄財者其郈成子之謂乎今子求若人之比庇焉可也宫他曰循先生之言舍先生將安之請從執事子順辭不得已乃言之魏王而升諸朝
  子順相魏改嬖寵之官以事賢才奪無任之祿以賜有功諸䘮職秩者不悦乃造謗言文咨魏人以告且曰夫不害前政而有成孰與變之而起謗哉子順曰民不可與慮始乆矣古之善為政者其初不能無謗子産相鄭三年而後謗止吾先君之相魯三月而後謗止今吾為政日新雖不能及聖賢庸知謗止獨無時乎文咨曰子産之謗嘗亦聞之未識先君之謗何也子順曰先君初相魯魯人謗誦曰麛裘而芾投之無戾芾之麛裘投之無郵及三年政成化既行民又作誦曰衮衣章甫實獲我所章甫衮衣惠我無私文咨喜曰乃知先生亦不異乎聖賢矣
  魏王謂子順曰吾欲致天下之士奈何子順對曰昔周穆王問祭公謀父曰吾欲得天下賢才對曰去其帝王之色則幾乎得賢才矣今臣亦請君去其尊貴之色而已王曰吾欲得無欲之士為臣何如子順曰人之可使以有欲也故欲多者其所得用亦多欲少者其所得用亦少夫夷齊無欲雖文武不能制君安得而臣之
  論勢第十六
  魏王問相國曰今秦負强以無道陵天下天下莫不患寡人欲割國之半以親諸侯求從事於秦可乎子順對曰以臣觀之殆無益也今天下諸侯畏秦之日乆矣數被其毒無欲復之之志心無所計委國於游説之士游説之士挾强秦以為資賣其國以收利义手服從曽不能制如君之謀未獲其利而祗為名適足以速秦之首誅則無以得之不如守常以須其變也王曰秦其遂有天下乎對曰必然焉雖然取不以道得不以道自古以來未有能終之者五國西誅秦子順㑹之秦未入境而還諸侯留兵於成臯子順謂市丘子曰此師楚為之主今兵罷而不散殆有異意君其備之市丘子曰先生幸而教之願以國寄先生子順許諾遂見楚王曰王約五國而西伐秦事既不集又乆師於市丘謗君者或以君欲攻市丘以償兵費天下之士且以是輕君而重秦又且不義君之為矣王可不卜交乎楚王曰奈何子順曰王出令使五國勿攻市丘五國重王則聽王之令矣不重王則且反王之令而攻市丘以此卜五國交王之輕重必明矣楚王敬諾而五國散
  趙閒魏將以求親於秦子順謂趙王曰趙悼㐮王此君之下吏計過也比目之魚所以不見得於人者以偶視而俱走也今秦有兼吞天下之志日夜伺間不忘於側息也趙魏與之隣接而强弱不敵秦所以不敢圖并趙魏者徒以二國併目周旋者也今無故自離以資强秦天下拙謀無過此者故臣曰君之下吏計過也夫連雞不能上捷亦猶二國搆難不能自免於秦也願王熟慮之趙王曰敬受教
  韓與魏有隙子順謂韓王曰昭釐侯一世之明君也韓宣恵王乃昭釐侯之子申不害一世之賢相也韓與魏敵侔之國而釐侯執圭見梁君者非好卑而惡尊慮過而計失也與嚴敵為隣而動有㓕亡之變獨勁不能支二難故降心以相從屈己以求存也申不害慮事而言忠臣也昭釐侯聽而行之明君也今韓弱於始之韓魏弱於始之魏秦強於始之秦而背先人之舊好以區區之衆居二敵之間非良策也齊楚逺而難恃秦魏呼吸而至舍近而求逺是以虛名自累而不免近敵之困者也為王計者莫如除小忿全大好也呉越之人同舟濟江中流遇風波其相救如左右手者所患同也今不恤所同之患是不如呉越之舟人也韓王曰善
  秦兵攻趙魏大夫以為於魏便子順曰何謂曰勝趙則吾因而服焉不勝趙則可乗弊而擊之子順曰不然秦自孝公以來戰未嘗屈今皆良將何弊之乗大夫曰縱其勝趙於我何損鄰之不修國之福也子順曰秦貪暴之國也勝趙必復他求吾恐於時受其師也先人有言燕雀處屋子母相哺喣喣然其相樂也自以為安矣竈突炎上棟宇將焚燕雀顔不變不知禍之及己也今子不悟趙破患將及己可以人而同於燕雀乎
  齊攻趙圍廩丘趙使孔青帥五萬擊之尅齊軍獲尸三萬趙王詔勿歸其尸將以困之子順聘趙問王曰不歸尸其困何也曰其父兄子弟悲苦無已廢其産也子順曰非所以困之也死一也歸尸與不悲苦胡異焉以臣愚計貧齊之術乃宜歸尸王曰何謂對曰使其家逺來迎尸不得事農一費也歸所塟使其送死終事二費也二年之中䘮卒三萬三費也欲無困貧不能得已王曰善既而齊大夫聞其子順之謀曰君子之謀其利溥哉子順相魏凡九月陳大計輙不用乃喟然嘆曰不見用是吾言之不當也言不當於主而居人之官食人之祿是尸利也尸利素飱吾罪深矣退而以病致事魏王遣使入其館謝曰寡人昧於政事不顯明是非以啓罪於先生今知改矣願先生為百姓故幸起而教之辭曰臣有犬馬之疾不任國事苟得從四民之列子弟供魏國之征乃君惠也敢辱君命以速刑書人謂子順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答曰吾將行如之山東則山東之國將并於秦秦為不義義所不入遂窮于家
  秦急攻魏王恐或謂子順曰如之何答曰吾私有計然豈能賢於執政故無言焉魏王聞之駕如孔氏親問焉曰國亡矣如之何對曰夫棄之不如用之之易也死之不如棄之之易也人能棄之弗能用也能死之不能棄也今王亡地數百里亡城數十而患不解是王棄之非用之也秦之强天下無敵魏之弱甚矣而王是以質秦景閔王為太子時嘗質於秦此王能死不能棄之也是重過也若能用臣之訃則虧地不足傷國卑體不足苦身患除怨報矣今秦四境之内執政以下固曰與嫪氏乎與吕氏乎門閭之下廊廟之上猶皆如是今王誠能割地賂秦以為嫪毒功卑身尊秦以固嫪毒王是以國贊嫪毒也則嫪毒勝矣於是太后之徳王也深如骨肉王之交最為天下之上矣孰不棄吕氏而從嫪毒天下皆然則王怨必報矣按此策甚疎必非子順語
  執節第十七
  趙孝成王問曰昔伊尹為臣而放其君其君不怨何行而得乎此也子順答曰伊尹執人臣之節而弼其君以禮亦行此道而已矣王曰方以放君為名而先生稱禮何也子順曰以禮括其君使入於善也曰其説可得聞乎答曰其在商書太甲嗣立而干冢宰之政伊尹曰惟王舊行不義習與性成予不狎于不順王始即桐邇于先王其訓罔以後人迷王往居憂允思厥祖之明徳是言太甲在䘮不明乎人子之道而欲知政於是伊尹使之居桐近湯之墓處憂哀之地放之不俾知政三年服竟然後反之即所以奉禮執節事太甲者也率其君以義強其君以孝道未有行此見怨也王曰善哉我未之聞也
  魏安釐王問子順曰馬回之為人雖少才文梗梗亮直一作緶有大丈夫之節吾欲以為相可乎答曰知臣莫若君何有不可至於亮直之節臣未明也王曰何故答曰聞諸孫卿云其為人也長目而豕視者必體方而心圓每以其法相人千百不失臣見回非不偉其體幹也然甚疑其目王卒用之三月果以諂得罪
  新垣固謂子順曰賢者所在必興化致治今子相魏未聞異政而即自退其有志不得白何去之速也答曰以無異政所以自退也且死病無良毉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以義事之固不獲安救亡不暇何化之興昔伊摯在夏吕望在商而二國不理豈伊吕之不欲哉勢不可也當如今日山東之國弊而不振三晉割地以求安二周折節而入秦燕齊宋楚已屈服矣以此觀之不出二十年天下盡為秦乎
  季節見於子順子順賜之酒辭問其故對曰今日家之忌日也故不敢飲子順曰飲也禮忌日不樂而己未有無飲者禮雖服衰麻見於君及先生與之粱肉無辭所以敬尊長而不敢遂其私也忌日方於有服則輕矣
  魏安釐王問天下之髙士子順曰世無其人也抑可以為次其魯仲連乎王曰魯仲連强作之者非體自然也答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文武欲作堯舜而至焉昔我先君夫子欲作文武而至焉作之不變習與體成習與體成則自然矣
  虞卿著書名曰春秋魏齊曰子無然也春秋孔聖所以名經也今子之書大抵談説而已亦以為名何答曰經者取其事常也可常則為經矣且不為孔子其無經乎齊問子順子順曰無傷也魯之史記曰春秋經因以為名焉又晏子之書亦曰春秋吾聞泰山之上封禪者七十有二君其見稱述數不盈十所謂貴賤不嫌同名也邯鄲之民以正月之旦獻雀於趙王而綴之以五絲趙王大悦申叔以告子順曰王何以為也對曰正旦放之示有生也子順曰此委巷之鄙事爾非先王之法也且又不令申叔曰敢問何謂不令答曰夫雀者取其名焉則宜受之於上不宜取之於下下人非所得制爵也而王悦此殆非吉祥矣昔虢公祈神神賜之土田是失國而更受田之祥也今以一國之王受民之雀將何悦哉申叔問曰犬馬之名皆因其形色而名焉唯韓盧宋鵲獨否何也子順答曰盧黑色鵲白黑色非色而何魏公子無忌死韓君將親弔焉其子榮之以告子順子順曰必辭之禮鄰國君弔君主之今君不命子則子無所受其君也其子辭韓韓君乃止
  子髙以為趙平原君覇世之士惜其不遇時也其子子順以為衰世之好事公子無伯相之才也申叔問子順曰子之家公有道先生既論之矣今子易之是非焉在答曰言貴盡心亦各有所見也若是非則明智者裁之申叔問子順曰禮為人臣三諫不從可以稱其君之非乎答曰禮所不得也曰叔也昔者逮事有道先生問此義焉而告叔曰得稱其非者所以使天下人君不敢遂其非也子順曰然吾亦聞之是亡考起時之言非禮意也禮受放之臣不説人以無罪先君夫子曰事君欲諫不欲陳言不欲顯君之非也申叔曰然則晏子叔向皆非禮也答曰此二大夫相與私燕言及國事未以為非禮也晏子既陳屨賤而踊貴於其君其君為之省刑然以及叔向叔向聽晏子之私又承其問所宜亦答以其事也
  魏王問子順曰寡人聞昔者上天神異后稷而為之下嘉穀周以遂興往中山之地無故有穀非人所為云天雨之反亡國何故也答曰天雖至神自古及今未聞下榖與人也詩美后稷能大教民種嘉穀以利天下故詩曰誕降嘉種猶書所謂稷降播種農殖嘉穀皆説種之其義一也若中山之穀妖恠之事非所謂天祥也趙王問相於平原君平原君曰鄒文可趙人王曰其行如何對曰夫孔子髙天下之髙士也取友以行交游以道文與之遊稱曰好義王其用之王卒不用後以平原君言問子順且曰先生知之乎答曰先父之所交也何敢不知王曰寡人雖失之在前猶願聞其行於先生也答曰行不苟合雖賤不渝君子人也王遂禮之固以老辭趙王問子順曰寡人聞孔氏之世自正考父以來儒林相繼仲尼重之以大聖自兹以降世業不替天下諸侯咸資禮焉先生承其緒作二國師從古及今載徳流聲未有若先生之嗣率由前訓將與天地相敝矣答曰若先祖父並禀聖人之性如君王之言也至如臣者學行不敏寄食於趙祿仕於魏幸遇二國之君寛以容之若乃師也未敢承命假令賴君之願後世克祚不忝前人不泯祖業豈徒一家之賜哉亦天下之慶也王曰必然必然
  詰墨第十八墨翟著書誣稱孔晏之事故孔鮒詰辨之
  墨子稱景公問晏子以孔子而不對又問三皆不對公曰以孔子語寡人者衆矣俱以為賢人今問子而不對何也晏子曰嬰聞孔子之荆知白公謀而奉之以石乞勸下亂上教臣弑君非聖賢之行也
  詰之曰楚昭王之世夫子應聘如荆不用而反周旋乎陳宋齊衞楚昭王卒惠王立十年令尹子西乃召王孫勝以為白公史云二年是時魯哀公十五年也夫子自衞反魯居五年矣白公立一年然後乃謀作亂亂作在哀公十六年秋也夫子已卒十旬矣墨子雖欲謗毁聖人虚造妄言奈此年世不相值何
  墨子曰孔子之齊見景公公悦之封之以尼谿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順立命而怠事崇䘮遂哀盛用繁禮其道不可以治國其學不可以導家公曰善
  詰之曰即如此言晏子為非儒惡禮不欲崇䘮遂哀也察傳記晏子之所行未有以異於儒焉又景公問所以為政晏子答以禮云景公曰禮其可以治乎晏子曰禮於政與天地並此則未有以惡於禮也晏桓子卒晏嬰斬衰枕草苴絰帶杖菅菲食粥居於倚廬遂哀三年此又未有以異於儒也若能以口非之而躬行之晏子所弗為
  墨子曰孔子怒景公之不封已乃樹䲭夷子皮於田常之門
  詰之曰夫樹人為信己也記曰孔子適齊惡陳常而終不見即田常常病之亦惡孔子交相惡而又任事其然矣記又曰陳常弑其君孔子齋戒沐浴而朝請討之觀其終不樹子皮審矣
  墨子曰孔子為魯司寇舍公家而奉季孫
  詰之曰若以季孫為相司宼統焉奉之自法也若附意季孫季孫既受女樂則孔子去之季孫欲殺囚則孔子赦之非苟順之謂也
  墨子曰孔子厄於陳蔡之間子路烹豚孔子不問肉之所由來而食之剥人之衣以沽酒孔子不問酒之所由來而飲之
  詰之曰所謂厄者沽酒無處藜藿不粒乏食七日若烹豚飲酒則何言乎厄斯不然矣且子路為人勇於見義縱有豚酒不以義不取之可知也又何問焉
  墨子曰孔子諸弟子子貢季路輔孔悝以亂衞陽貨亂魯佛肸以中牟畔漆雕開形殘
  詰之曰如此言衞之亂子貢季路為之耶斯不待言而了矣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何弟子之有佛肸以中牟叛召孔子則有之矣為孔子弟子未之聞也且漆雕開形殘非行己之致何傷於徳哉
  墨子曰孔子相魯齊景公患之謂晏子曰鄰有聖人國之憂也今孔子相魯為之若何晏子對曰君其勿憂彼魯君弱主也孔子聖相也不如陰重孔子欲以相齊則必强諫魯君魯君不聽將適齊君勿受則孔子困矣
  詰之曰按如此辭則景公晏子畏孔子之聖也上乃云非聖賢之行上下相反若晏子悖可也否則不然矣墨子曰孔子見景公公曰先生素不見晏子乎對曰晏子事三君而得順焉是有三心所以不見也公告晏子晏子曰三君皆欲其國安是以嬰得順也聞君子獨立不慙於影今孔子伐樹削迹不自以為辱身窮陳蔡不自以為約始吾望儒貴之今則疑之
  詰之曰若是乎孔子晏子交相毁也小人有之君子則否孔子曰靈公汙而晏子事之以潔莊公怯而晏子事之以勇景公侈而晏子事之以儉晏子君子也梁丘據問晏子曰事三君而不同心而俱順焉仁人固多心乎晏子曰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故三君之心非一也而嬰之心非三也孔子聞之曰小子記之晏子以一心事三君君子也如此則孔子譽晏子非所謂毁而不見也景公問晏子曰若人之衆則有孔子乎對曰孔子者君子行有節者也晏子又曰盈成匡父之孝子兄之弟弟也其父尚為孔子門人門人且以為貴則其師亦不賤矣是則晏子亦譽孔子可知也夫徳之不修己之罪也不幸而屈於人己之命也伐樹削迹絶糧七日何約乎哉若晏子以此而疑儒則晏子亦不足賢矣
  墨子曰景公祭路寢聞哭聲問梁丘據對曰魯孔子之徒也其母死服䘮三年哭泣甚哀公曰豈不可哉晏子曰古者聖人非不能也而不為者知其無補於死者而深害生事故也
  詰之曰墨子欲以親死不服三日哭而已於意安者卒自行之空用晏子為引而同乎己適證其非耳且晏子服父禮則無緣非行禮者也
  曹明問子魚曰子魚孔鮒觀子詰墨者之辭事義相反墨者妄矣假使墨者復起對之乎答曰苟得其理雖百墨吾益明白焉失其正雖一人猶不能當前也墨子之所引者矯晏子晏子之善吾先君先君之善晏子其事庸盡乎曹明曰可得聞諸子魚曰昔齊景公問晏子曰吾欲善治可以覇諸侯乎對曰官未具也臣亟以聞而君未肯然也臣聞孔子聖人然猶居處勌惰廉隅不修則原憲季羔侍氣鬱而疾志意不通則仲由卜商侍徳不盛行不勤則顔閔冉雍侍今君之朝臣萬人立車千乗不善之政加於下民者衆矣未能以聞者臣故曰官未備也此又晏子之善孔子者也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乆而敬之此又孔子之貴晏子者也曹明曰吾始謂墨子可疑今則决妄不疑矣
  獨治第十九
  子魚生於戰國之世長於兵戎之間然獨樂先王之道講習不倦季則謂子魚曰丈夫不生則已生則有云為於世者也今先生澹泊世務脩無用之業當身不䝉其榮百姓不獲其利竊為先生不取也子魚曰不如子之言也武者可以進取文者可與守成今天下將擾擾焉終必有所定子修武以助之取吾修文以助之守不亦可乎且吾不才無軍旅之任徒能保其祖業優游以卒嵗者也
  秦始皇東并子魚謂其徒叔孫通曰子之學可矣盍仕乎對曰臣所學於先生者不用於今不可仕也子魚曰子之材能見時變今為不用之學殆非子情也叔孫通遂辭去以法仕秦
  尹曽謂子魚曰子之讀先王之書將奚以為答曰為治也世治則助之行道世亂則獨治其身治之至也陳餘謂子魚曰秦將㓕先王之籍而子為書籍之主其危矣子魚曰顧有可懼者必或求天下之書焚之書不出則有禍吾將先藏之以待其求求至無患矣
  子魚居魏與張耳陳餘相善耳餘魏之名士也秦㓕魏求耳餘懼走㑹陳勝呉廣起兵於陳欲以誅秦餘謂陳王曰今必欲定天下取王侯者其道莫若師賢而友智孔子之孫今在魏居亂世能正其行修其祖業不為時變其父相魏以聖道輔戰國見利不易操名諸侯世有家法其人通材足以幹天下博知足以慮未形必宗此人天下無敵矣陳王大悦遣使者齎千金加束帛以車三乗聘焉耳又使謂子魚曰天下之事已可見矣今陳王興義兵討不義子宜速來以集其事王又聞子賢欲諮良謀虚意相望也子魚遂往陳王郊迎而執其手議世務子魚以覇王之業勸之王悦其言遂尊以博士為太師諮度焉
  子魚名鮒甲陳人或謂之子鮒或稱孔甲陳勝既立為王其妻之父兄往焉勝以衆賔待之長揖不拜無加其禮其妻之父怒曰估亂僭號而傲長者不能乆矣不辭而去陳王跪謝遂不為顧王心慙焉遂適博士太師之舘而言曰予雖丈夫哉然塞於禮義以啓於姻婭唯先生幸訓誨之使免於戾可乎子魚曰王所問者善也敢固無辭以對乎今以禮言耶則禮無不拜且宗族婚媾又與衆賔異敬者也敬而加親自古以然也王曰雖已失之於前庶欲收之於後也願先生修明其事必遵奉焉對曰昔唐堯内親九族外協萬邦禮以婚為昆弟妻之父母為外舅姑由是明之則拜之可知夫婚親之義非宗賢之類也雖自已臣莫敢不敬昔魏信陵君嘗以此質臣之父臣之父曰於諸母之昆弟妻之諸父則以親配徳年以上雖拜之可也㓜於己者揖之可也此出於人情而可常者也王曰善哉請問同姓而服不及者其制何耶對曰先王制禮雖國君有合族之道宗人掌其列繼之以姓而無别醊之以食而無殊各隨本屬之隆殺屬近則死為之免屬逺則弔之而已禮之正也是故臣之家哭孔氏之别姓於弗父之廟哭孔氏則於夫子之廟此有據而然也周之道雖百世婚姻不通重先君之同體也王跪曰先生之言厥義博哉寡人雖固敢不盡心
  問軍禮第二十
  陳王問太師曰行軍之禮可得備聞乎答曰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自天子出必以嵗之孟秋賞軍師武人於朝簡練傑俊任用有功命將選士以誅不義於是孟冬以級授軍司徒執扑北面而誓之誓于社以習其事先期五日太史筮於祖廟擇吉日齋戒告于郊社稷宗廟既筮則獻兆於天子天子使有司以牲特告社告以所征之事而受命焉舍奠于帝學以受成然後乃類于上帝柴于郊以出以齊車遷廟之主及社主行大司馬職奉之無遷廟主則以幣帛皮圭告于祖禰謂之主命亦載齊車凡行主皮圭幣帛皆每舍奠焉而後就舘主車止于中門之外外門之内廟主居于道左社主居于道右其所經名山大川皆祭告焉及至敵所將戰太史卜戰日卜右御先期三日有司明以敵人罪狀告之史史定誓命戰日將帥陳列車甲卒伍于軍門之前有司讀誥誓使周定三令五申既畢遂禱戰祈克于上帝然後即敵將士戰全已克敵史擇吉日復禡于所征之地柴于上帝祭社奠祖以告克者不頓兵傷士也戰不克則不告也凡類禡皆用甲丙戊庚壬之剛日有司簡功行賞不稽于時其用命者則加爵受賜于祖奠之前其奔北犯令者則加刑罰戮于社主之前然後鳴金振旅有司徧告捷于時所有事之山川既至舍于國外三日齋以特牛親格于祖禰然後入設奠以反主若主命則卒奠歛主埋之于廟兩階間反社主如初迎之禮舍奠于帝學以訊馘告大享于群吏用備樂饗有功於祖廟舍爵策勲焉謂之飲至天子親征之禮也陳王曰其命將出征則如之何太師曰古者大將受命而出則忘其國即戎師陣則忘其家故天子命將出征親潔齋盛服設奠于祖以詔之大將先入軍吏畢從皆北面再拜稽首而受天子當階南面命授之節鉞大將受天子乃東向西面而揖之亦弗御也然後告大社冢宰執蜃宜於社之右南面授大將大將北面稽首再拜而受之承所頒賜于軍吏其出不類其克不禡戰之所在有大山川則祈焉禱克于五帝捷則報之振旅復命簡異功勤親告廟告社而後適朝禮也王曰將居軍中之禮勝敗之變則如之何太師曰將帥尚左士卒尚右出國先鋒入國後刃介胄在身執鋭在列雖君父不拜若不幸軍敗則驛騎赴告于載櫜韔天子素服哭于庫門之外三日大夫素服哭于社亦如之亡將失城則皆哭七日天子使使迎于軍命將帥無請罪然後將帥結草自縛袒右肩而入葢䘮禮也王曰行古禮如何太師曰古之禮固為於今也有其人行其禮則可無其人行其禮則民弗與也
  答問第二十一
  陳人有武臣謂子鮒曰夫聖人者誠髙材美稱也吾謂聖人之知必見未形之前功垂於身後立教而戾夫弗犯吐言而辯士不破也子之先君可謂當之矣然韓子立法其所以異夫子之謂者紛如也予每探其意而校其事持乆歴逺遏姦勸善韓氏未必非孔子未必得也吾今而後乃知聖人無世不有前聖後聖法制固不一也若韓非者亦當世之聖人也子鮒曰子信之為然是固未免凡俗也今世人有言髙者必以極天為稱言下者必以深淵為名是資勢之談而無其實者也好事而未必鑿也必言經以自輔援聖以自賢欲以取信於群愚而度其説也若諸子之書其義皆然吾先君之所自志也請畧説一隅而君子審其信否焉武臣曰諾子鮒曰乃者趙韓共并知氏趙㐮子之行賞先加具臣而後有功韓非書云夫子善之引以張本然後難之豈有不似哉然實詐也何以明其然昔我先君以春秋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至二十七年荀瑶與韓趙魏伐鄭遇東垣而還是時夫子卒已十一年矣而晉四卿皆在也後悼公十四年知氏乃亡此先後甚逺而韓非公穪之曽無怍意是則世多好事之徒皆非之罪也故吾以是黙口於小道塞耳於諸子乆矣而子立尺表以度天植寸指以測淵矇大道而不悟信誣説以疑聖殆非所望也武臣义手跪謝施施而退遂告人曰吾自以為學之博矣而可否於孔氏方知學不在多要在精之也陳王問太師曰寡人不得為賢所推而得南面稱孤其幸多矣今既賴二三君子且又欲規乆長之圖何施而可答曰信王之言萬世之福也敢稱古以對昔周代殷乃興㓕繼絶以為政首今誠法之則六國定不擕抑乆長之本王曰周存二代别有三恪其事云何答曰封夏殷之後以為二代紹虞帝𦙍備為三恪恪敬也禮之如賔客也非謂特有二代别有三恪也凡所以立二代者備王道通三綂也王曰三綂者何答曰各自用其正朔二代與周是謂三綂王曰六國之後君吾不能封也逺世之王於我何有吾自舉不及於周又安能純法之乎陳王涉讀國語言申生事顧博士曰始予信聖賢之道乃今知其不誠也先生以為何如答曰王何謂哉王曰晉獻惑聽讒而書又載驪姬夜泣公而以信入其言人之夫婦夜處幽室之中莫能知其私焉雖黔首猶然况國君乎予以是知其不信乃好事者為之辭將欲成其説以誣愚俗也故使予并疑于聖人也博士曰不然也古者人君外朝有國史内朝則有女史舉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以無諱示後世善以為式惡以為戒廢而不記史失其官故凡若晉侯驪姬牀第之私房中之事不得捨焉若夫設教之言驅群俗使人入道而不知其所以者也今此皆書實事累累若貫珠可無疑矣王曰先生真聖人之後風也今幸得聞命寡人無過焉陳王涉使周章為將西入闗以誅秦秦使將章邯拒之陳王以秦國之亂也有輕之之意勢若有餘而不設敵備博士太師諫曰章邯秦之名將周章非其敵也今王使章霈然自得而不設備臣竊惑焉夫雖天之所舍其禍福吉㓙大者在天小者由人今王不修人利以應天祥若跌而不振悔之無及也王曰寡人之軍先生無累也請先生息慮也又諫曰臣聞兵法無恃敵之不我攻恃我之不可攻也今恃敵而不自恃非良計也王曰先生所言計策深妙予不識也先生休矣已而告人曰儒者可與守成難與進取信哉博士他日復諫曰臣聞國大兵衆無備難恃一人善射百夫决拾章邯梟將卒皆死士也周章若懦使彼席捲來前莫有當其鋒者王曰先生所稱寡人昧昧焉願以人間近事喻之答曰流俗之事臣所不忍也今王命之敢不盡情願王察之也臣昔在梁梁人有陽由者其力扛鼎伎巧過人骨騰肉飛手搏𨇩獸國人懼之然無治室之訓禮教不立妻不畏憚浸相泄瀆方乃積怒妻坐於牀答焉左手建杖右手制其頭妻亦奮恚因授以背使杖擊之而自撮其隂由乃仆地氣絶而不能興鄰人聞其㓙㓙也窺而見之趨而救之妻愈戇忿莫肯舍旃或發其裳然後乃放夫以無敵之伎力而劣於女子之手者何也輕之無備故也今王與秦角强弱非若由之夫妻也而輕秦過甚臣是以懼故區區之心欲王備患之也王曰譬類忱佳然實不同也弗聽周章果敗而無後救邯遂進兵擊陳王師大敗
  博士凡仕六旬老于陳將没戒其弟子曰魯天下有仁義之國也戰國之世講頌不衰且先君之廟在焉吾謂叔孫通處濁世而清其身學儒術而知權變是今師也宗於有道必有令圖歸必事焉







  孔叢子卷中



  欽定四庫全書
  孔叢子卷下       漢 孔臧 撰連叢子上第二十二
  叙書
  家之族𦙍一世相承以至九世相魏居大梁孔子生鯉字伯魚鯉生伋字子思伋生白字子上白生求字子家求生箕字子京箕生穿字子髙穿生子順相魏自叔梁紇至子順凡九世始有三子焉長子之後承殷綂為宋公中子之後奉夫子祀為褒成侯少子之後彦以將事髙祖有功封蓼侯其子臧嗣焉歴位九卿遷御史大夫辭曰臣世以經學為家轉相承作訓法然今俗儒繁説逺本雜以妖妄難可以教侍中安國安國孔忠之子受詔綴集古義臣乞為太常典臣家業與安國紀綱古訓使永垂來嗣孝武皇帝重違其意遂拜太常其禮賜如三公在官數年著書十篇而卒先時嘗為賦二十四篇四篇别不在集似其㓜時之作也又為書與從弟及戒子皆有義故列之于左
  諫格虎賦
  帝使亡諸大夫問乎下國下國之君方帥將士於中原車騎駢闐被行岡巒手格猛虎生縛𤠾犴昧爽而出見星而還國政不恤惟此為歡乃夸于大夫曰下國鄙固不知帝者之事敢問天子之格虎豈有異術哉大夫未之應因又言曰下國褊陋莫以娯心故乃闢四封以為藪圍境内以為林禽鳥育之驛驛淫淫晝則鳴嚾夜則嘷吟飛禽起而翳日走獸動而審音犯之者其罪死驚之者其刑深虞侯苑令是掌厥禁於是分幕將士營遮榛叢戴星入野列火求蹤見虎自來乃往尋從張罝網羅刃鋒驅檻車聽鼓鐘猛虎顛遽奔走西東怖駭内懷迷冒怔忪耳目䘮精值網而衝局然自縛或隻或雙車徒抃讚咸稱曰工乃縛以絲組斬其爪牙支輪登較支與榰同言獲獸多可榰其輈輪登滿較式髙載歸家孟賁被髮瞋目躁猾紛華故都邑百姓莫不于邁陳列路隅咸稱萬嵗斯亦畋獵之至樂也大夫曰順君之心樂矣然則樂之至也者與百姓同之謂夫兕虎之生與天地偕山林澤藪又其宅也被有徳之君則不為害今君荒于遊獵莫恤國政驅民入山林格虎於其廷妨害農業殘夭民命國政其必亂民命其必散國亂民散君誰與處以此為至樂所未聞也於是下國之君乃頓首曰臣實不敏習之日乆矣幸今承誨請遂改之
  楊柳賦
  嗟兹楊柳先生後傷蔚茂炎夏多陰可凉伐之原野樹之中塘溉浸以時日引月長巨本洪枝條修逺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夭繞連枝猗那其房或拳局以逮下或擢跡而接穹蒼緑葉累疊鬱茂翳沈䝉籠交錯應風悲吟鳴鵠集聚百變其音爾乃觀其四布運其所臨南垂大陽北被𤣥隂西奄梓園東覆果林規方冒乎半頃清室莫與比深於是朋友同好几筵列行論道飲燕流川浮觴殽核紛雜賦詩斷章合陳厥志考以先王賞恭罰慢事有紀綱洗觶酌樽兕觥並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飲不至醉樂不及荒威儀抑抑動合典常退坐分别其樂難忘惟萬物之自然固神妙之不如意此楊樹依我以生未寧一紀我賴以寧暑不御䈉凄而凉清内蔭我宇外及有生物有可貴云何不銘乃作斯賦以叙斯情
  鴞賦
  季夏庚子思道静居爰有飛鴞集我屋隅異物之來吉㓙之符觀之歡然覽考經書在徳為常棄常為妖尋氣而應天道不踰昔在賈生有志之士忌茲鵩鳥卒用䘮己咨我令考信道秉真變恠生家謂之天神修徳㓕邪化及其鄰禍福無門惟人所求聽天任命慎厥所修栖遲養志老氏之疇爵禄之求秪増我憂時去不索時來不逆庶幾中庸仁義之宅何思何慮自今勤劇
  蓼蟲賦
  季夏既望暑往凉還逍遙諷誦遂歴東園周旋覽觀憇于南藩覩兹茂蓼結葩吐榮猗那隨風緑葉紫莖爰有蠕蟲厥狀似螟群聚其間食之以生於是悟物託事推况乎人幼長斯蓼莫或知辛膏梁之子豈曰不云惟非徳非義不以為家安逸無心如禽獸何逸必致驕驕必致亡匪惟辛苦乃丁大殃
  與侍中從弟安國書
  臧報侍中相知忿俗儒淫辭冒義有意欲校亂反正由來乆矣然雅達博通不世而出流學守株比肩皆是衆口非非正將焉立每獨念至此夙夜反側誠懼仁弟道非信於世而以獨知為愆也人之所欲天必從舊章潛於壁室正於紛擾之際欻爾而見俗儒結舌古訓復申豈非聖祖之靈欲令仁弟讚明其道以闡其業者哉且曩雖為今學亦多所不信唯聞尚書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謂為至然也何圖古文乃有百篇邪如堯典説者以為堯舜同道弟素常以為雜有舜典今果如所論及成王道雷風周公信自在俗儒群驅狗吠雷同不得其髣髴惡能明聖道之真乎知以今讐古之𨽻篆推科斗已定五十餘篇並為之傳云其餘錯亂文字摩㓕不可分了欲垂待後賢誠合先君闕疑之義顧惟世移名制改變文體義類轉益難知以弟博洽温敏既善推理又習其書而猶尚絶意莫肯垂留三思縱使來世亦有篤古碩儒其若斯何嗚呼惜哉先王遺典缺而不補聖祖之業分半而泯後之君子將焉取法假令顔閔不殁游夏更生其豈然乎不得已已貴復申之
  與子琳書
  告琳頃來聞汝與諸友書講肄學傳滋滋晝夜衎衎不怠善矣人之進道惟問其志取必以漸勤則得多山霤至柔石為之穿蝎蟲至弱木為之弊夫霤非石之鑿蝎非木之鑽然而能以微脆之形陷堅剛之體豈非積漸之致乎訓曰徒學知之未可多履而行之乃足佳故學者所以飾百行也侍中子國明達淵博雅學絶倫言不及利行不欺名動遵禮法少小長操故雖與群臣並叅侍見待崇禮不供䙝事獨得掌御唾壺朝廷之士莫不榮之此汝親所見詩不云乎毋念爾祖聿修厥徳又曰操斧伐柯其則不逺逺則尼父近則子國於以立身其庶矣乎
  叙世
  臧子琳位至諸吏亦博學問琳子黄厥徳不修失侯爵大司徒光以其祖有功德而邑土廢絶分所食邑三百戸封黄弟茂為闗内侯茂子子國生子卯為諸生特善詩禮而傳之子卯生仲驩為博士𢎞農守善春秋三傳公羊榖梁訓諸生仲驩生子立善詩書少游京師與劉歆友善嘗以清論譏貶史丹史丹諸子並用事為是不仕以詩書教於闕里數百人子立生子元以郎校書時歆大用事而子元校書七年官不益故或譏以為不恤於進取唯揚子雲善之子元生子建與崔義㓜相善長相親也義仕王莽為建新大尹數以世利勸子建仕子建答曰吾有布衣之心子有衮冕之志各從所好不亦善乎且昔與子㓜同志故相友也今子以富貴為榮而吾以貧賤為樂志已乖矣乖而相友非中情也請與子辭遂歸鄉里崔義當作毅字光武中興天下未悉從化董憲彭豐等部衆於鄒魯之間郡守上黨鮑府君君長患之是時闕里無故荆棘叢生一旦自闢廣千數百步從舊講堂坦然至里門府君大驚謂子建曰豈卿先君欲令太守行饗禮助太守誅惡耶子建對曰其然府君曰為之奈何對曰庠序之儀廢來乆矣今誠修之民必觀焉且憲豐為盜或聚或散非有堅固部曲也若行饗射之禮内為禽之之備外示以簡易憲等無何依衆觀化可因而縛也府君從之用格憲等子建生仁以文學為議郎博士南海太守生子豐子豐以學行聞三府交命委質司空拜髙第御史建初元嵗大旱天子憂之問群臣政教得失子豐乃上疏曰臣聞為不善而災報得其應也為善而災至遭時運也陛下即位日新視民如傷而不幸耗旱時運之㑹爾非政教之所致也昔成湯遭旱因自責省故散積减御損膳而大有年意者陛下未為成湯之事焉天子納其言而從之三日雨即降轉拜黄門侍郎典東觀事子豐生子和史作孔僖字仲和此書葢孔氏子孫所作故不書名大中大夫鮑彦曰人之性分氣度不同有體貌亢疏色厲矜莊儀容氷栗似若能斷而當事少决不遂其為者或性𤣥靜不與俗競氣不勝辭似若無能而涉事不顧臨危不撓者是為似若彊焉而不能勝似若弱焉而不可奪也君子觀之以表推内察容而度心所以得之也若是似類相亂如何取實乎子豐曰夫人者患在不察也人之所綜物才志也慮協於理固以守之此之謂彊知足以通變明足以破偽情足以審疑果足以必志固可以先事而成功矣即所謂寛柔内思不報無道之彊豈待形氣之助乎若乃貌厲内荏髙氣亢戾多意倨跡理不充分業不一定執志不果此謂剛愎非彊者也是故君子欲必其行由是論之彊弱之分不取於氣色明矣必也察志在觀其履事乎非定計於内而敏發於外孰能稱此彊名乎哉
  子豐曰夫物有定名而論有一至是故有可以一言而得其極雖十言不能奪者惟析理即實為得不以濫麗費辭為賢也然而世俗之人聰達者寡隨聲者衆持論無主俯仰為資因貴勢而附從託浮説以為定不求之於本不考之於理故冗長溷殽之言而衆莫能折其中所以為口實而無得也夫論辨者貴其能别是非之理非巧説之謂也當要者訥言得理此乃辨也聽者由弗之察辭氣支離取喻多端幸較以類理不應實而聽者因形飾偽徒讚然之是所謂以巧辭多喻為辨而莫識一言之别實者也人皆欲剖析分理揆度真偽固不知所以精之如自為得其謬惑莫之甚焉是故舉多敗事而寡特之知困於群醜也夫聰者不可亂以淫聲明者不可眩以邪色而世人不必聰明故有氣勢者益得之半無此二者損得之半也
  子豐善於經學不好諸家書鮑彦與子豐名齊而業殊故謂子豐曰家書多才辭莫過淮南也讀之令人斷氣方自知為陋爾子豐曰試説其最工不可及者彦曰君子有酒小人鼔缶雖不可好亦不可醜此語何如子豐曰不急爾彦曰且效作此語子豐曰君子樂醼小人擊抃雖不足貴亦不可賤君子舞象小人擊壌上化使然又何足賞吾能作數十曲但無益於世故不為爾鮑子於是屈而無辭
  左氏傳義詁序
  先生名竒字子異其先魯人即褒成君次孺第二子之後也孔覇字次孺家于茂陵以世學之門未嘗就逺方師也唯兄君魚少從劉子駿受春秋左氏傳具於講業最明精究其義子駿自以才學不若也其或訪經傳於子駿輙曰幸問孔君魚吾已還從之諮道矣由是大以春秋見稱當世孔奮字君魚覇之曽孫王莽之末君魚避地至大河之西依大將竇融為家常為上賔從容以論道為事是時先生年二十一矣每與其兄議學其兄謝服焉及世祖即阼君魚乃仕官至武都太守闗内侯以清儉聞海内先生雅好儒術淡忽榮禄不願從政遂刪撮左氏傳之難者集為義詁發伏闡幽讚明聖祖之道以袪後學者書未畢而早世不永宗人子通痛其不遂惜兹大訓不行于世乃校其篇目各如本第并序答問凡三十一卷將來君子倘肯遊意幸詳録之焉
  連叢子下第二十三
  元和二年三月孝章皇帝東巡過魯幸闕里以太牢祠聖師作六代之樂天子升廟西面群臣在庭北面皆再拜天子進爵而後坐乃召諸孔丈夫年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臨賜酒飯子和自陳曰臣草莽所蔽才非幹時行非絶倫託備先聖嗣世名學家陛下謬加拔擢微臣蘭臺令史㑹值車駕東巡先禮聖師猥以餘福惠及臣宗誠非碎首所能報謝詔曰治何經對曰為詩書頗涉禮傳詔曰今日之㑹寧於卿宗有光榮乎對曰非所敢當也臣聞明王聖主莫不尊師而貴道今陛下尊臣祖之靈貴臣祖之道親屈萬乗辱臨敝里此乃陛下所以崇聖也若夫顧其遺嗣得與群臣同受釐福此乃陛下愛屋及烏惠下之道所以崇徳作聖臣宗弗與於光榮非所敢承天子嘆曰非聖者子孫惡有斯言遂拜子和郎中詔隨車駕賜孔氏男女錢帛子和從還京師遂校書東觀其年十二月為臨晉令其友崔駰以其家卦林占之謂為不吉語子和曰盍辭乎漢崔篆嘗著易林篆乃駰之祖故曰家答曰學不為人仕不擇官所以為吉也且卜以决疑不疑何卜吉㓙由人而由卦林乎徑往之官三年秋八月天子巡后土登龍門子和自請從行在所天子識其狀貌燕見移時賜帛十端還而九月既望寢疾不瘳乃命其二子留塟焉二子長曰長彦年十有二次曰季彦年十嵗父之友西洛人姚進先有道徵不就養志于家長彦季彦常受教焉既除䘮則苦身勞力以自衣食家有先人遺書兄弟相勉諷誦不倦于時蒲阪令汝南許君然造其宅勸使歸魯奉車二乗辭曰載柩而返則違父遺命舍父而去則心所不忍君然曰以孫就祖於禮為得子無疑答曰若以死有知也祖猶有鄰宗族父獨留此不亦劇乎吾以定矣遂還其車於是甘貧味道研精墳典十餘年間㑹徒數百故時人為之語曰魯國孔氏好讀經兄弟講誦皆可聽學士來者有聲名不過孔氏那得成長彦頗隨時為今學其時多為章句學季彦壹其家業兼修史漢不好諸家之書
  華隂張太常問何如斯可謂備徳君子季彦答曰性能沉邃則不可測志不在小則不可度砥礪廉隅則不可越行髙體卑則不可階興事教業與言俱立捨己從善不耻服人交友以義不慕勢利並立相下不倡游言若此可謂備徳矣張生曰不有孝弟忠信乎答曰别而論之則應此條總而目之則曰孝弟忠信張生聞是言喜而書之
  魯人有同嵗上計而死者欲為之服問於季彦季彦曰有恩好其緦乎昔諸侯大夫同㑹事于王及以君命同盟覇主其死則有哭臨之禮今之上計並覲天子有交燕之歡同盟綈素上紀先君下録子弟相敦以好相厲以義又數相往來特有私親雖比之朋友不亦可乎崔駰學於太學而糧乏鄧衞尉欲餼焉而未果季彦年九嵗以其父命往見衞尉曰夫言不在多在于當理施不在豐期於救乏崔生臣父之執也不幸而貧公許賑之言既當理矣從來有日嘉貺未至或欲豐之然後乃至乎答曰家物少湏租入當猥送季彦曰公顧盻崔生欲分禄以周其無君之惠也必欲待君租入然後猥致則於崔生為贏非義崔生所不為也且今已乏矣而方湏租入是猶古人欲决江河以救牛蹄之魚之類也鄧公曰諾
  梁人取後妻後妻殺夫其子又殺之季彦返魯過梁梁相曰此子後以大逆論禮繼母如母是殺母也季彦曰言如母則與親母不等欲以義督之也昔文姜與弑魯桓春秋去其姜氏傳曰不稱姜氏絶不為親禮也絶不為親即凡人爾且夫手殺重於知情知情猶不得為親則此下手之時母名絶矣方之古義是子宜以非司寇而擅殺當之不得為殺母而論以逆也梁相從之𢎞農太守皇甫威明問仲淵曰即皇甫規仲淵乃季彦族吾聞孔氏自三父之後能傳祖之業者常在於叔祖今觀連叢所記信如所聞然則伯季之後弗克負荷矣答曰不然也先君所以為業者非惟經傳而已可以學則學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故曰無可無不可也葢惟執行中庸其於得道非末嗣子孫所能及也是以先父各取所能能仕則仕能學則學自伯祖之子孫世仕有位季祖之子孫或學或仕或文或武所綂不一故學不稽古仕無髙官文非俎豆武非戢兵不専故也皇甫曰如髙明之言是故弗克負荷矣答曰伯之子孫今其可仕季之子孫何所能任所以世得聞焉且人之才聖受天有分若如君之論則成王伯禽雖致太平皆當以不聖𫎇弗克負荷之罪乎皇甫笑曰善既而或謂仲淵曰以古人推之自可如皇甫之言爾而子矜之何也皇甫雖口與子心實不與也答曰吾其然然此君來言頗欲相侵故激至于此豈曰得道由不獲已也
  長孫尚書問季彦曰處士聖人之後也豈知聖人之徳惡乎齊答曰徳行邈於世智達秀於人幾於如此矣曰聖人者必能聞于無聲見于無形然後稱聖爾如處士所言大賢則能為之季彦曰君之論宜若未之近也夫有聲故可得而聽有形故可得而見若乃無聲雖師曠側耳將何聞乎無形雖離婁並照將何覩乎書曰惟狂克念作聖狂人念思道徳猶為聖人聖人大賢之清者也賢人中人之清者也
  孔大夫謂季彦曰大夫乃孔昱字元世今朝廷以下四海之内皆為章句内學西漢士論以經術為内學諸子雜説為外學季彦之時方尚辭文乃以章句為内學經術為外學而君獨治古義治古義則不能不非章句非章句内學則危身之道也獨善固不容于世今古義雖善時世所廢也而獨為之必將有患盍姑已乎答曰君之此言殆非所望也君以為學學知乎學愚乎大夫曰學所以求知也季彦曰君頻日聞吾説古義一言輙再稱善善其使人知也以為章句内學迂誕不通即使人愚也今欲使吾釋善善之知業習迂誕不通之愚學為人謀如此於義何居且吾子立論必析是非以是易非何傷之如主上聰明庸知不欲兩聞其義博覽古今擇善從之以廣其聖乎吾學不要禄貴得其義爾復以此受患猶甘心焉先聖垂訓壁出古文臨淮傳義可謂妙矣而不在科策之例世人固莫識其竒矣斯業之所以不泯賴吾家世世獨修之也今君猥為禄利之故欲廢先君之道此殆非所望也若從君言是為先君之義㓕于今日將使來世達人見今文俗説因嗤笑前聖吾之力此葢為先人也物極則變此百年之外必當有明慎君子恨不與吾同世者於是大夫悵然曰吾意實不及此也敢謝不敏
  楊太尉楊震問季彦曰吾聞臨晉君異才博聞周合群籍如世不歸大儒何答曰不為禄學故也惡直醜正實繁有徒辨經説義輙見憎疾但以所據者正故衆人不能用爾免害為幸何大儒之能歸乎
  季彦見劉公客適有獻魚者公熟視魚歎曰厚哉天之于人也生五穀以為食育鳥獸以為肴衆座僉曰誠如明公之教季彦曰賤子愚意竊與衆君子不同以為不如明公之教也何者萬物之生各禀天地未必為人人徒以知得而食焉故孝經曰天地之性人為貴貴有知也伏羲始甞草木一日而遇七十二毒然後五穀乃形非天本為人而生也蚊蚋食人蚓蟲食土非天故為蚊蚋生人為蚓蟲生地也知此不然則五穀鳥獸之生本不為人可以無疑矣公良乆曰辨哉衆座黙然
  永初二年季彦如京師省宗人仲淵是年夏河南四縣雨雹如棬杯大者如斗殺禽畜雉兎折樹木秋苗盡天子責躬省過並令幽隱有道術之士各得假變事亟陳厥故季彦與仲淵説道其意狀曰此陰乗陽也貴臣擅權母后黨盛多致此異然乃漢家大忌時下邳長孫子逸止仲淵第聞是言也心善之因見上説焉上召季彦季彦見於德陽殿陳其事如與仲淵言也曰陛下増修聖德慮此二者而已夫物之相感必以類推其甚者必有山崩地震乖氣相因其事不可盡論往者延平中鄧后稱制而東垣巨屋山大崩聲動安邑即前事之驗者帝黙然左右皆不善其言季彦聞之曰吾豈容媚勢臣而欺天子乎後子逸相魯舉季彦孝㢘固辭不就㑹遭兄長彦憂遂止乎家季彦為人謙退愛厚簡而不華終不以榮利變其恬然之志見不義而富貴者視之如僕𨽻舉筆則典誥成章吐言必正名務理故每所交游莫不推先以為楷則也年四十有九延光三年十一月丁丑卒史稱年四十七




  孔叢子卷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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