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齋隨筆 (四部叢刊本)/續筆卷八

續筆卷七 容齋隨筆 續筆卷八
宋 洪邁 撰 景宋刊本配北平圖書館藏宋刊本 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弘治活字本
續筆卷九

容齋續筆卷第八十五則

    蓍龜⺊筮

古人重卜筮其究至於通神龜爲卜蓍爲筮故曰假爾

泰龜有常假爾泰筮有常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

亹所以使民信時日敬鬼神畏法令舜之命禹武王之

伐紂召公相宅周公營成周未甞不昆命元龜襲祥考

卜然筮短龜長則龜⺊猶在易筮之上漢蓺文志劉向

所輯七略自龜書夏龜之屬凡十五家至四百一卷後

丗無傳焉今之揲蓍者率多流入於影象所謂龜策惟

市井細人始習此蓺其得不過數錢士大夫未甞過而

問也𠆸術標牓所在如織五星六壬衍禽三命𮜿析太

一洞微紫微太素遁甲人人自以爲君平家家自以爲

季主每況愈下由是藉手于達官要人舟車交錯於道

路毀譽紛紜而術益隱矣周禮太⺊掌三兆之灋一曰

玉兆二曰瓦兆三曰原兆杜子春云玉兆顓帝之兆瓦

兆帝堯之兆原兆有周之兆經兆之體皆百有二十其

頌皆千有二百又掌三易之灋曰連山曰歸藏曰周易

其經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今獨周易之書存它不

復可見丗謂文王重易六爻爲六十四卦然則夏商之

易巳如是矣左氏傳所載懿氏占曰鳯望于飛和鳴鏘

鏘有嬀之後將育于姜成季之⺊曰其名曰友在公之

右同復于父敬如君所𣈆獻公驪SKchar之繇曰專之渝攘

公之羭嫁伯SKchar之繇曰車說其輹火焚其旗冦張之弧

姪其從姑秦伯伐𣈆曰千乗三去三去之餘獲其雄狐

文公納王遇黃帝戰于阪泉之兆鄢陵之戰𣈆侯筮曰

南國䠞射其元王中厥目宋伐鄭趙鞅卜救之遇水適

火史龜曰是謂沈陽可以興兵利以伐姜不利子商史

墨曰盈水名子水位名位敵不可干也杜氏謂鞅姓盈

宋姓子蓋言嬴與盈同也史趙曰是謂如川之滿不可

游也衞莊公⺊夢曰如魚尾衡流而方羊裔焉闔門

塞竇乃自後踰此十占皆不可得其說故杜元凱云凡

筮者用周易則其象可推非此而往則臨時占者或取

於象或取於氣或取於時日王相以成其占若盡附㑹

以爻象則架虚而不經可爲通論然亦安知非連山歸

藏所載乎

    地名異音

郡邑之名有與本字大不同者顔師古以爲土俗各有

别稱者是也姑以漢書地理志言之馮翊之櫟陽爲藥

陽蓮勺爲輦酌太原之慮虒爲廬夷上黨之沾爲添河

内之隆慮爲林廬蕩隂爲湯隂潁川之不羮爲不郎南

陽之酈爲擲堵陽爲者陽酇爲讃沛之鄼爲嵯鄲爲多

清河之鄃爲輸汝南之平輿爲平預濟隂之宛句爲冤

劬江夏之沙羡爲沙夷九江之橐皐爲拓姑廬江之雩

婁爲吁閭山陽之方與爲房豫琅邪之不其爲不基東

海之承爲證長沙之承陽爲烝陽臨淮之取慮爲秋廬

㑹稽之諸曁爲諸旣太末爲闥末豫章之餘汗爲餘干

梓潼之汁方爲十方蜀郡之徙爲斯益州之味爲昧金

城之允吾爲鉛牙允街爲鉛街武威之樸𠟼爲蒲環張

掖之番禾爲盤和安定之烏氏爲烏支上郡之龜兹爲

丘慈西河之鵠澤爲梏澤代郡之狋氏爲權精遼西之

且慮爲趄廬令支爲鈴祇遼東之番汗爲盤寒樂浪之

黏蟬爲黏提南海之番禺爲潘隅蒼梧之荔浦爲肄浦

交趾之羸𨻻爲蓮簍九眞之都龐爲都聾日南之西捲

爲西權淮陽之陽夏爲陽賈魯國之蕃爲皮皆不可求

之於義訓字書亦不盡載也

    韓嬰詩

前漢書儒林傳叙詩云漢興申公作魯詩后蒼作齊詩

韓嬰作韓詩又云申公爲詩訓故而齊轅固燕韓生皆

爲之傳或取春秋采雜說咸非其本義與不得巳魯最

爲近之嬰爲文帝博士景帝時至常山太傅推詩人之

意作外傳數萬言其語頗與齊魯間殊然歸一也武帝

時與董仲舒論於上前精悍分明仲舒不能難其後韓

氏有王吉食子公長孫順之學蓺文志韓家詩經二十

八卷韓故三十六卷内傳四卷外傳六卷韓說四十一

卷今惟存外傳十卷慶曆中將作監主簿李用章序之

命工刋刻于杭其末又題云蒙文相公改正三千餘字

予家有其書讀首卷第二章曰孔子南遊適楚至於阿

谷有處子佩瑱而浣者孔子曰彼婦人其可與言矣乎

抽觴以授子貢曰善爲之辭子貢曰吾將南之楚逢天

暑願乞一飲以表我心婦人對曰阿谷之水流而趨海

欲飲則飲何問婦人乎受子貢觴迎流而挹之置之沙

上曰禮固不親授孔子抽琴去其軫子貢往請調其音

婦人曰吾五音不知安能調琴孔子抽絺綌五兩以授

子貢子貢曰吾不敢以當子身敢置之水浦婦人曰子

年甚少何敢受子子不早去今切有狂夫守之者矣詩

曰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此之謂也

觀此章乃謂孔子見處女而教子貢以微詞三挑之以

說詩可乎其謬戾甚矣它亦無足言

    五行衰絶字

木絶於申故柛字之訓爲木自斃水土絶於巳故汜字

之訓說文以爲窮瀆圯字之訓爲岸圯及覆火衰於戍

故烕爲滅金衰於丑故鈕爲鍵閉製字之義昭矣

    漢表所記事

漢書功臣表所記列侯功狀有紀傳所軼者韓信擊魏

以木罌缶度軍表云祝阿侯髙邑以將軍屬淮隂擊魏

罌度軍史記作缻蓋此計由邑所建也信謀發兵襲吕后其

舎人得罪信信囚欲殺之舎人弟上書變告信欲反𣈆

灼注曰楚漢春秋云謝公也表有滇陽侯樂說史記作

說以淮隂舎人告反侯蓋非謝公也須昌侯趙衍從

漢王起漢中雍軍塞渭上上計欲還衍言從它道道通

中牟侯單右車始髙祖微時有急給髙祖馬故得侯邔

侯黃極忠以羣盜長爲臨江將巳而爲漢擊臨江王祁

侯繒賀從擊項籍漢王敗走賀擊楚迫𮪍以故不得進

漢王顧謂賀祁王史記作侯顔師古曰謂之祁王蓋嘉其功

故寵襃之許以爲王也它復有與傳小異者史記張良

傳項梁立韓王成以良爲韓申徒徐廣云申徒即司徒

語音訛轉也而漢表良以韓申都下韓師古云韓申都

即韓王信也楚漢春秋作信都古信申同字案良與韓

王信了不相干顔注誤矣自司徒訛爲申徒自申徒爲

申都自申都爲信都展轉相傳古書豈復可以字義求

也韓信歸漢爲治粟都尉表以爲票客師古曰與紀傳

參錯不同或者以其票疾而賔客禮之故云票客也史

記作典客索隱以爲粟客此外又有官名非史所載者

如孔聚以執盾從周竈以長鉟都尉郭蒙以戸衞宣虎

以重將重將者主將領輜重也耏跖以門尉棘丘侯襄

以執盾隊史郭亭以塞路塞路者主遮塞要路以備敵

冦也丁禮以中㳙𮪍爰𩔖以愼將謂以謹愼爲將也許

盎以駢隣說衞駢隣者二馬曰駢謂並兩𮪍爲軍翼也

說讀曰稅稅衞者軍行初舎止之時主爲衞也許瘛以

趙右林將林將者將士林猶言羽林之將也清侯以弩

將留肹以客吏馮解散以代大與大與主爵禄之官也

史記作太尉靳彊以郎中𮪍千人之𩔖聊紀於此以示

讀史者云

    蕭何紿韓信

黥布爲其臣賁赫告反高祖以語蕭相國相國曰布不

冝有此恐仇怨妄誣之請繫赫使人微驗淮南布遂反

韓信爲人告反吕后欲召恐其不就乃與蕭相國謀詐

令人稱陳豨巳破紿信曰雖病強入賀信入即被誅信

之爲大將軍實蕭何所薦今其死也又出其謀故俚語

有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之語何尚能救黥布而翻忍於

信如此豈非以髙祖出征吕后居内而急變從中起巳

爲留守故不得不亟誅之非如布之事尚在疑似之域也

    彭越無罪

韓信英布彭越皆以謀反誅夷信乗髙祖自將征陳豨

之時欲詐赦諸官徒發兵襲吕后太子布見漢使驗問

即發兵東取荆西擊楚對髙祖言欲爲帝其爲反逆巳

明唯越但以稱病不親詣邯鄲之故上旣赦以爲庶人

而吕后令人告越復謀反遂及禍三人之事越獨爲冤

且扈輒勸越反越不聽有司以越不誅輒爲反形巳具

然則貫髙欲殺髙祖張敖不從其事等耳乃以爲不知

狀而敖得釋何也樂說告信賁赫告布皆得封列侯而

梁大僕告越不論賞豈非漢朝亦知其故耶欒布爲越

大夫使於齊而越死還奏事越頭下上召罵布欲亨之

布謂越反形未見而帝以苛細誅之上乃釋布拜爲都

尉然則髙祖於用刑爲有負於越矣傷哉

    蜘蛛結罔

佛經云蠢動含靈皆有佛性莊子云惟蟲能蟲惟蟲能

天蓋雖昆蟲之微天機所運其善巧方便有非人智慮

技解所可及者蠶之作繭蜘蛛之結罔蜂之累房燕之

營巢蟻之築垤螟蛉之祝子之𩔖是巳雖然亦各有幸

不幸存乎其間蛛之結罔也布𢇁引經捷急上下其始

爲甚難至於緯而織之轉盻可就踈密分寸未甞不齊

門檻及花梢竹間則不終日必爲人與風所敗唯閑屋

垝垣人迹罕至乃可乆乆而享其安故燕巢幕上季子

以爲至危李斯見吏舎厠中䑕食不絜近人犬數驚恐

之倉中之䑕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歎曰

人之賢不肖譬如䑕矣在所自處耳豈不信哉

    孫權稱至尊

陳壽三國志固多出於一時雜史然獨吴書稱孫權爲

至尊方在漢建安爲將軍時巳如此至於諸葛亮周瑜

見之於文字間亦皆然周瑜病困與權書曰曹公在北

劉備𭔃寓此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破曹公還權迎之

肅曰願至尊威德加乎四海吕蒙遣鄧玄之說郝普曰

關羽在南郡至尊身自臨之又曰至尊遣兵相繼於道

蒙謀取關羽密陳計策曰羽所以未便東向者以至尊

聖明蒙等尚存也陸遜謂蒙曰下見至尊冝好爲計甘

寧欲圖荆州曰劉表慮旣不逺兒子又劣至尊當早規

之權爲張遼掩襲賀齊曰至尊人主常當持重權欲以

諸葛恪典掌軍糧諸葛亮書與陸遜曰家兄年老而恪

性踈糧榖軍之要最足下特爲啓至尊轉之遜以白權

凡此之𩔖皆非所冝稱若以爲陳壽作史虚辭則魏蜀

不然也

    康山讀書

杜子美贈李太白詩康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說者以

爲即廬山也吳曾能改齋漫録内辨誤一卷正辨是事

引杜田杜詩補遺云范傳正李白新墓碑云白本宗室

子厥先避仇客蜀居蜀之彰明太白生焉彰明綿州之

屬邑有大小康山白讀書于大康山有讀書堂尚存其

宅在清廉郷後廢爲僧坊稱隴西院蓋以太白得名院

有太白像吳君以是證杜句知康山在蜀非廬山也予

案當塗所刋太白集其首載新墓碑宣歙池等州觀察

使范傳正撰凡千五百餘字但云自國朝巳來編於屬

籍神龍初自碎葉還廣漢因僑爲郡人初無補遺所紀

七十餘言豈非好事者僞爲此書如開元遺事之𩔖以

附㑹杜老之詩邪歐陽忞輿地廣記云彰明有李白碑

白生於此縣蓋亦傳說之誤當以范碑爲正

    列國城門名

郡縣及城門名用一字者爲雅馴近古今獨姑蘇曰吳

郡吳縣有盤門閶門葑門婁門齊門它皆不然春秋時

列國門名見於左氏傳者鄭最多曰渠門純門時門將

門閨門皇門鄟門墓門又有師之梁桔柣之門周曰圉

門魯曰雩門雉門稷門萊門鹿門又有子駒之門公羊

傳有爭門吏門宋曰耏門桐門盧門曹門澤門揚門桑

林之門邾曰魚門范門衞曰閱門蓋獲之門齊曰雍門

亦有揚門鹿門稷門吳曰胥門宋垤澤之門見孟子

    緇塵素衣

陳簡齋墨梅絶句一篇云粲粲江南萬玉妃别來幾度

見春歸相逢京洛渾依舊只恨緇塵染素衣語意皆妙

絶𣈆陸機爲顧榮贈婦詩云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爲緇

齊謝元暉酬王𣈆安詩云誰能乆京洛緇塵染素衣正

用此也

    去國立後

齊髙氏食邑于盧髙弱以盧叛齊閭丘嬰圍之弱曰苟

使髙氏有後請致邑齊人立髙酀弱致盧而出奔𣈆魯

臧氏食邑于防臧紇得罪使來告曰苟守先祀敢不辟

邑乃立臧爲紇致防而奔齊案弱紇二人據地要君故

孔子曰臧武仲以防求後于魯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然齊魯之君竟如其請不以要君之故而背之蓋當是

時先王之澤未熄非若戰國務爲詐力權謀之比所謂

殺人之中又有禮焉者也降及末丗遂有帶甲約降旣

解甲即圍而殺之者不仁孰甚焉

    詩詞改字

王荆公絶句云京口𤓰洲一水間鍾山秖隔數重山春

風又緑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吳中士人家藏其草

初云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爲過復圈去

而改爲入旋改爲滿凡如是十許字始定爲緑黃魯直

詩歸燕略無三月事髙蟬正用一枝鳴用字初曰抱又

改曰占曰在曰帶曰要至用字始定予聞於錢伸仲大

夫如此今豫章所刻本乃作殘蟬猶占一枝鳴向巨原

云元不伐家有魯直所書東坡念奴嬌與今人歌不同

者數處如浪淘盡爲浪聲沉周郎赤壁爲孫吳赤壁亂

石穿空爲崩雲驚濤拍岸爲掠岸多情應𥬇我早生華

髮爲多情應是𥬇我生華髮人生如夢爲如𭔃不知此

本今何在也

    姑舅爲㛰

姑舅兄弟爲㛰在禮法不禁而丗俗不曉案刑統户㛰

律云父母之姑舅兩姨姊妹及姨若堂姨母之姑堂姑

己之堂姨及再從姨堂外甥女女壻姊妹並不得爲㛰

姻議曰父母姑舅兩姨姊妹於身無服乃是父母緦麻

據身是尊故不合娶及姨又是父母大功尊若堂姨雖

於父母無服亦是尊屬母之姑堂姑並是母之小功以

上尊巳之堂姨及再從姨堂外甥女亦謂堂姊妹所生

者女壻姊妹於身雖並無服據理不可爲㛰並爲尊卑

混亂人倫失序之故然則中表兄弟姉妹正是一等其

於㛰娶了無所妨予記政和八年知漢陽軍王大夫申

明此項勑局看詳以爲如表叔取表姪女從甥女嫁從

舅之𩔖甚爲明白徽州法司編𩔖續降有全文今州縣

官書判至有將姑舅兄弟成㛰而斷離之者皆失於不

能細讀律令也惟西魏文帝時禁中外及從母兄弟姊

妹爲㛰周武帝又詔不得娶母同姓以爲妻妾宣帝詔

母族絶服外者聽㛰皆偏閏之制漫附於此



容齋續筆卷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