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立喇嘛鷸蚌相爭 攻烏爾神通初顯


卻說本朝幅員之廣,超邁前古,就講到武功一層,也駕乎於漢唐以上。如順治間收台灣,康熙朝定三藩,雍正朝定金川,乾隆朝徵西藏,嘉慶朝滅川匪,同洽朝蕩粵寇,俱是人人知道的。目下先講一段定金川的故事。因為做書的祖宗,從前是在年大將軍手下,做一個參謀官,那時的征戰事實,他都知道。後來平定回亂之後,他便將這事實,仿做一本書,名曰<定金川紀>。做書的因他這書文理深奧,只好供文人學士賞玩,文理淺些的就看不來,所以重用說白演說出來。所有事實俱照原本,並無說誑;若是說誑,是我祖宗欺我了。這書的原委如此,言歸本傳。

話說西藏地方有兩位喇嘛,一位名班禪,一位名達賴,俱是佛法精通的高僧。這兩位喇嘛,生於前明天啟年間,到處傳教。迨至大清與明朝失和之時,兩位喇嘛知道天命攸關,便由西藏過金川,度新疆,越蒙古,到滿洲見了太宗皇帝,便在北邊傳教。那北邊的人,十有九家信佛,況班禪、達賴又是高僧,因此更加信服。那兩喇嘛便為演說天命在大清之意,叫人信從。果然不數年間,本朝就得了天下。世祖皇帝便封他為大喇嘛,永鎮西藏,班禪鎮前藏,達賴鎮後藏,當他藩屬一樣。

但這兩個喇嘛也有些古怪,他卻能知道身後輪迴的事。如班禪臨終時便說,他降生在某地,他徒弟遵命去接,果然不錯,雖是一個小孩子,卻知道前世的事,一些不錯,因此眾人仍叫他做班禪,並將此情節奏知朝廷,皇上亦照此施行,立他為大喇嘛。達賴也是如此。一直傳到五世,那兩位喇嘛臨死的時候,便不說了。這是什麼緣故?因達賴、班禪,前曾有五世輪迴之說,所以到了五世之後,便不輪迴了。那裡知道,就因此造了一段奇禍來了。

原來西北各部落最重佛教,家中有人做了喇嘛,便算榮耀,做了大喇嘛,那更了不得了。從前達賴、班禪兩位輪迴的替身,有時出在蒙古,有時出在西藏,出過達賴、班禪替身的地方,眾人都說這地方,猶如天堂一般,沒一個不喜歡的。到了雍正年間,剛剛第五世的達賴喇嘛圓寂了,五世輪迴之期已滿,所以達賴並不說出替身來了。當時眾人見達賴並無遺言,便各分黨與,想立他的私人。一面匿喪不發,恐被朝廷知道,一面在外找尋聰明的孩子,說教知他達賴前五世的事跡,以掩飾眾人的耳目。誰料事機不密,卻被金川王知道。

原來金川王本是歸服中朝的,名喚羅卜藏丹津,朝廷封他做個青海王。他手下有四個部落:曰和碩部,曰準噶爾部,曰杜爾伯特部、土爾扈特部,每部約有十萬人馬。那地方在新疆之西,與沙漠相近,地方嚴寒,並無城郭田廬,也沒有五穀糧食,只靠著畜牧為生,廣有牛羊、驢馬、駱駝等類。四個部落四處分屯,手下的兵丁都是獵戶出身,且與俄羅斯交界,時常有征戰的事,所以都練得能征慣戰。青海王因此有夜郎自大之心,想與中國作對,又恐向來服順,一朝悖逆,手下人或有不服,常想借事發端。這一日,聽得西藏達賴死後,他手下人爭立私人的信息,便齊集四個頭目說道:「西北一帶都是信佛教的,從前達賴,班禪輪迴之時,各處都有他發祥之地,獨有金川無有。我想金川地廣人稠,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可以做得達賴的後身麼?我現在想一面揀選聰明子弟一個,一面申奏朝廷,說他是達賴的後身,送他到西藏去,做一個大喇嘛。朝廷依允,那是我金川有光輝了;若不依從,我手下兵精糧足,難道怕他不成。」準噶爾部的頭目葛爾丹道:「我國強盛,威振四夷,大王不趁此建功立業,更待何時?依我愚見,不必申表朝廷,俟選到孩子,只管興兵保護著進到西藏,他是肯受,我便白白得了西藏了;他若不肯依從,我便用強攻打,諒這西藏那是我們的對手。」於是和碩特的頭目策妄阿拉布坦、杜爾伯特的頭目名喚宰桑、土爾扈特的頭目名喚單濟勒,一齊同聲道:「葛將軍的話句句有理,大王必須依他,我們情願效力。」那青海王大喜,即日興兵,就叫葛爾丹做元帥,策妄阿拉布坦做先鋒,宰桑做合後,單濟勒守住各處地方要隘。胡亂選了一個孩子,說是達賴後身,帶了十萬人馬殺奔西藏來。

這葛爾丹身有萬夫不當之勇,使一對方天畫戟,且廣有機謀,能造機器等類,人都叫他「西諸葛」。他的渾家名喚阿奴哈藤,此次沒有帶來,也有勇力,使一對雙刀,能出神入化,自小受異人傳授,會呼風喚雨一切法術,渾名喚做「賽梨花」。那策妄阿拉布坦使一柄大刀,背負飛標兩個,能於百步之外連環擲去,無有不中。因他生得面上墨黑,人都喚他做「黑面金剛」。宰桑、單濟勒都是西方有名的好漢。

當下葛爾丹殺到西藏邊界。有一座城池名烏爾城,城內將官是一個有道行的老喇嘛,名喚定禪。聽見敵人殺到,探聽原由,是為送達賴後身來的,一面申報西藏國內,一面帶兵登城守禦。一上城頭,只見金川兵如此英雄,便對眾將道:「敵人兵眾,不可力取,吾當用坐禪法以退之。」眾將道:「坐禪之法如何?」定禪道:「我這坐禪之法,能使三十三天神將、十方諸菩薩聽我號令,他雖有千兵萬馬,也是無用。」眾將道:「主帥既有如此本領,來日敵人攻城時照此施行,待我們瞻仰瞻仰菩薩,也是造化。」

不說定禪用法退敵。再說葛爾丹到了烏爾城,歇了一天。到明日一早,率領諸將來到城下,一聲號炮,駕起雲梯,便來攻城。只見城上並無抵禦,雖有些小兵丁,都無軍器,只有一個老和尚坐在那城垛上,盤起雙腳,南無合掌著雙手。葛爾丹欺他兵少,喊令眾人攻城。各兵剛上雲梯,來到半梯,忽見那和尚的頭上放出一道毫光,向眾兵頭上壓下,毫光之內有無數神將來打金川兵,各兵便紛紛跌下,十停之中死了五停。葛爾丹大驚,只得鳴金收軍。看那和尚依舊坐著不動,葛爾丹疑怪起來,不知道他是什麼法術。忽心生一計,傳令退兵,卻叫一個精細兵丁扮成喇嘛模樣,吩咐他伏在僻處:「等我退兵,他必開城,你便設法混入。須探聽這個和尚有什麼道行,即行通報。」那兵丁遵令去了,葛爾丹便拔隊起營,向原路退去。正是:

腹內兵機原不測,佛門法術有時窮。

竟未知葛爾丹所用何計,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