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374
文章辨體彚選 巻三百七十四 |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七十四
明 賀復徴 編
書三
書贈韓瓊秀才〈宋黄庭堅〉
讀書欲精不欲博用心欲純不欲雜讀書務博常不盡意用心不純訖無全功治經之法不獨玩其文章談説義理而已一言一句皆以養心治性事親處兄弟之間接物在朋友之際得失憂樂一考之於書然後嘗古人之糟粕而知味矣讀史之法考當世之盛衰與君臣之離合在朝之士觀其見危之大節在野之士觀其奉身之大義以其曰力之餘玩其華藻以此心術作為文章無不如意何况翰墨與世俗之事哉
書贈王長源詩後〈黄庭堅〉
王長源安貧好義簟食瓢飲妻奴不免饑寒而未嘗作可憐之色向人夫人能自重其在官必能愛民惜當路未能拭目也相見於京師怱怱不得盡平生朋友之意長源告行㑹小人年來苦不能苦思因而廢詩輙以舊詩十許為贈長源若行登山臨水亦可以代勞歌耳
書贈俞清老〈黄庭堅〉
人生嵗衣十匹日飯兩杯而終嵗蕭然疲役此何理耶男女婚嫁緣渠儂墮地自有衣食分齊所謂誕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其不應凍餓溝壑者天不能殺也今蹙眉終日者正為百草憂春雨耳青山白雲江湖之水湛然可復有不足之歎耶
書聖庚家藏楚詞〈黄庭堅〉
章子厚嘗為予言楚詞蓋有所祖述予初不謂然子厚遂言曰九歌蓋取諸國風九章蓋取諸二雅離騷經蓋取諸頌予聞斯言也歸而考之信然顧嘗嘆息斯人妙解文章之味此其於翰墨之林千載人也但頗以世故廢學耳惜哉
書林和靖詩〈黄庭堅〉
歐陽文忠公極賞林和靖疎影横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黄昏之句而不知和靖别有詠梅一聨云雪後園林纔半樹水邉籬落忽横枝似勝前句不知文忠公何緣棄此而賞彼文章大槩亦似女色好惡止繫於人
書繒巻後〈黄庭堅〉
少年以此繒來乞書渠但聞人言老夫解書乃來也爾然未必能别工楛也學書要須胸中有道義又廣之以聖哲之學書乃可貴若其靈府無程政使筆墨不減元常少逸只是俗人耳余嘗為少年言士大夫處世可以百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醫也或問不俗之状老夫曰難言也視其平居無以異於俗人臨大節而不奪此不俗人也平居終日如舍瓦石臨事一籌不畫此俗人也雖使郭林宗山巨源復生不易吾言也
書壺中九華石〈黄庭堅〉
湖口民李正臣得竒石九峰相倚蘇子瞻𭟼名曰壺中九華又有老巫鄒生以三竒石隨髙下體著成屏風三叠余戯名曰肘後屏風疊他日湖中石百怪並出當以此兩石為祖云二石色紺青嵌孔貫穿擊之鏗鏗而視之嶔崟雲雨之上諸峰隱見忽然疑於九十猶五老峰之疑於五六也揭而視俗以求賞音吾見其支醤瓿於墻角也世有出塵之因然後此石為蕭洒緣爾邇者象江太守費數十萬錢自嶺南負載三石比歸妻子不免寒餓未知與此孰賢也
書洛陽名園記後〈李格非〉
洛陽處天下之中挾殽黽之阻當秦隴之襟㗋而趙魏之走集葢四方必爭之地也天下常無事則已有事則洛陽必先受兵余故嘗曰洛陽之盛衰者天下治亂之𠉀也方唐貞觀開元之間公卿貴戚開館列第於東都者號千有餘邸及其亂離繼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樹兵車蹂蹴廢而為丘墟高亭大榭煙火焚燎化而為灰燼與唐共滅而俱亡者無餘處矣余故曰園囿之興廢者洛陽盛衰之𠉀也且天下之治亂𠉀於洛陽之盛衰而知洛陽之盛衰𠉀於園囿之興廢而得則名園記之作余豈徒然哉嗚呼公卿大夫方進於朝放乎以一已之私自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得乎唐之末路是已
書小呉箋〈蔡襄〉
李及知杭州日市白集一部乃為終身之恨郎基清慎無所營嘗曰任官之所木枕亦不須作况重于此乎惟頗令人冩書樊宗孟遺之書曰在官冩書亦是風流罪過基答曰觀過知仁斯亦可矣
書韓退之傳後〈張耒〉
有問於張子者操賞罰榮辱以勢臨天下者莫不欲天下勸沮於其賞罰取舍於其榮辱而其勢常有所不行蓋有益勸而人益羞愈沮而人愈慕若韓退之之於唐殆若此矣退之所自負與世之所推者於徳莫如好直於藝莫如文章然以直取禍則逐山陽貶揭陽以文章招累則其文辭一世莫尚試於有司屢試而屢黜平生所述國家大事獨有平淮西碑耳然刋者未畢而磨者至矣是宜沮䘮湮滅與時俱亡冺然無所見於世矣然每斥而名益彰每沮而事益顯抑者之力不勝譽者之舌雖退之亦自謂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是誠何説也張子曰是何足怪昔者先王之賞罰榮辱所以天下奔走而從之者惟其取天下之所欲勸者而賞且榮之取天下之欲沮者而罰且辱之故賞一人而人勉惟恐其不若也罰一人而人懼惟恐其似之也且先王安能以已之所好惡而力驅天下以從我哉直取天下之榮辱而制天下之向背耳彼唐之汙政其昏惑瞀亂無所取衷好惡可否於一已之私智而濟之以蔽欺之奸何怪乎所沮者人慕所進者人耻與且彼惟不可抑也是以愈抑而聲愈振子獨不見夫千之水决而注之川乎大木梗之大石捍之排以巨峽廹以髙麓而後怒號哮吼聲振百里抑之者愈大則其聲也愈暴故小遏之則小鳴大塞之則大震何則彼其勢惟不可止故也何怪夫身益困名益彰也
書宋齊丘化書〈張耒〉
齊丘偽唐謀臣其智特大鼠之雄耳何足道哉其為化書雖皆淺機小數亦㣲有見於道徳其能成功有以也吾嘗論黄老之道徳本於清浄無為遣去情累而其末多流為智術刑名何哉夫惟静者見物之情而無為者知事之要據其要而中其情者知術之所從出也仁義生於恩恩生於人情聖人節情而不遣也無情之至至於無親人而無親則忍矣此刑名之所以用也齊丘之道既陋而其文章頗亦高簡有可喜者其言曰君有竒智天下不親雖聖人出斯言不廢
書五代郭崇韜巻後〈張耒〉
自古大臣權勢已隆極富貴已亢滿前無所希則必退為身慮自非大姦雄包異志與夫甚庸駑昏闒茸鮮有不然者然其為慮也實難不憂思之不深計之不工然異日釁之所起徃往自夫至深至工是故莫若以正夫正者操術簡而周智者為緒多而拙夫正者無所事計也行所當然雖怨仇不敢議之况繼之者賢乎郭崇韜於五代亦聰明權智之士也佐荘宗决䇿滅梁遂一天下自見功高權重姦人議已而荘宗之昏為不足頼也乃為自安之計時劉氏有寵荘宗嬖之因請立為后而中荘宗之欲又結劉氏之援此於劉氏為莫大之㤙而荘宗日以昏湎内聽婦言為計宜無如是之良者然卒之殺崇韜者劉氏也使崇韜繆計不過劉氏不能有所助而已豈知身死其手哉好謀之士敗於謀好辯之士敗於辯惟道徳之士為無所窮而禍福之變豈思慮能究之哉
書輞川圖後〈秦觀〉
元祐丁卯余為汝南郡學官夏得腸癖之疾卧直舍中所善髙符仲擕摩詰輞川圗視余曰閲此可以愈疾余本江海人得圖喜甚即使二兒從旁引之閲於枕上怳然若與摩詰入輞川度華子岡經孟城坳憇輞川荘泊文杏館上斤竹嶺並木蘭砦絶茱萸沜躡槐陌窺鹿柴砦返於南北垞航欹湖戲栁浪濯欒家瀨酌金屑泉過白石灘停竹里館轉辛夷塢抵漆園幅巾杖履碁奕茗飲或賦詩自娱忘其身之匏繫於汝南也數日疾良愈而符仲亦為夏侯太冲來取圖遂題其末而歸諸髙氏
書王蠋後事〈晁補之〉
古之世有不去商紂之虐君以從周武之聖臣而守死西山者其人曰伯夷伯夷者孔子稱為仁孟子稱為聖不在乎學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愛刳身戮尸之患以求盡忠極節於其君者其人曰比干比干者孔子稱為仁孟子稱為賢不在乎學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愛將軍之印不顧萬家之封引身即死以明君臣之大義而求自附於伯夷比干之事者其人曰王蠋無孔子孟子之稱而其名亦不獲自附於伯夷比干焉學者不可不道也當燕之破齊齊王走莒也臨菑之地汶篁之疆為齊者無㡬也齊之臣平居腰黄金結紫綬論議人主之前者一日狼顧鳥視分𣪚四出不逃而去則屈而降無一人為其君出身抗賊以全齊者方是時王蠋齊之布衣也積仁潔行退耕於野口未嘗食君之粟身未嘗衣君之帛獨以謂生於齊國世為齊民則當死於齊君乃奮身守大義守區區之畫邑以待燕人燕人亦為之却三十里不敢迎其後燕将軍畏蠋之賢念蠋之在而齊之不滅也數為甘言㗖之曰我将以子為将封子以萬家不者屠畫邑蠋曰忠臣不仕二君正女不更二夫國亡矣蠋尚何存今刼之以兵誘之以将是助桀為虐也與其無義而生故不若烹乃經其頭於木枝自奮絶脰而死士大夫聞之皆太息流涕曰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面於燕况在於食祿者乎於是乃相與迎襄王於莒而齊之殘民始感義奮發閉城城守人人莫肯下燕者故莒即墨得數戰不亡而田單卒能因其民心奮其智謀却數萬之衆復七十餘城王蠋激之也始予讀史記至此未嘗不為蠋廢書而泣以為推蠋之志足以無憾於天無怍於人無歉於伯夷比干之事太史公當特書之屢書之以破萬世亂臣賊子之心奈何反不為蠋立傳其當時事迹乃㣲見於田單之傳尾使蠋之名僅足以不失傳而不足以暴天下甚可恨也且夫聶政荆軻之匹徒能瞋目攘臂奮然不顧以報一言一飯之徳非有君臣之讐而懷匕首袖鐡椎白日殺人以喪七尺之軀者太史公猶以其有義也而為之立傳以見後世後世亦從而服之曰壮士蘇秦張儀陳軫犀首左右賣國以取容非有死國死君之行朝為楚卿慕為秦相不以慊於心太史公猶以其辯智也而為之立傳以見後世後世亦從而服之曰竒材以至韓非申不害之徒刑名之學也猶以原道附之老耼淳于髠鄒衍田駢慎到接子環淵騶奭之徒迂濶之士也猶以為多學而附之孟子然則世有殺身成仁如王蠋之徒者獨不當傳之以附於伯夷之後乎噫昔者夫子作春秋其大義在於正君臣嚴父子使當時君臣正父子嚴則春秋不作矣後世愚夫愚婦一言一行近似者皆當筆之春秋况夫卓然有補世教者得無特書之屢書之乎此予所以為太史公惜也
書通鑑後〈陸游〉
周世宗既服江南諭使修守偹通鑑以為近於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徳是比之文王也方是時世宗将有事於燕晉其謀以為若南方有變雖不能為大害然北伐之師勢亦不得不還故先思有以安江南之心又疲其力於大役使不得動比北伐成功江南折簡可致矣此世宗本謀也遽謂之近于文王豈不過哉然世宗之謀則誠竒謀也蓋先取淮南去腹心之患不乗勝取吴蜀楚粤而舉勝兵以取幽州使幽州遂平四方何足定哉甫得三闗而以疾歸則天也其後中國先取蜀南粤江南吴越太原最後取幽州則兵已弊于四方而幽州之功卒不成故雖得諸國而中國之勢終弱然後知世宗之本謀為善也
書賈充傳後〈陸㳺〉
言一也情則三也其惟論兵乎自古惟用兵最多異論以其有是三者也禍機亂萌伏於隱㣲人知兵之利不知其害有識者焉逆見而力止之王猛之于秦是也投機之㑹轉盻已移而常人闇于事機私憂過計馮道之于周是也猛固賢矣道雖闇猶有憂國之心焉至于賈充當晉武時力沮伐吴之舉至請斬張華則何説哉自漢之季百數十年間庸夫習見南北分裂謂為故常赤壁之役以魏武之雄乗破竹之勢而大敗塗地終身不敢南鄉充之心蓋竊料吴未可下因為先事之言以徼後日之福而不料天下之遂一也要之戰危事也以舜為君禹出師不能一舉而定三苖以唐太宗自将李勣在行不能遂平區區之髙麗故為充之説者常有利焉此人臣之隂為身計者所以多出於此也馮道不足言矣王猛賈充之論所謂差毫釐而謬千里者可不察哉
書郭崇韜傳後〈陸㳺〉
後唐荘宗初得天下欲立愛姬劉氏為后而韓夫人正室也伊夫人位次在劉氏上荘宗雖出夷狄又承天下大亂禮樂崩壞之際然顧典禮人情亦難其事未知所出群臣雖往往阿䛕亡學術然亦無敢當其議者至盧革為相郭崇韜為樞宻使崇韜功髙迹危思為自安計而革庸懦無所為惟謟崇韜以自安因相與上章言劉氏當立於是荘宗遂立劉氏為后劉氏既立黷貨蠧政殘賊忠良天下遂大亂荘宗以弑崩李氏之子孫殱焉嗚呼革不足言矣崇韜佐命大臣忠勞為一時冠其請立劉氏非有他心也不過謂天子所寵昵而自結焉将賴其助以少安而已然唐之亡實由劉氏是亡唐者崇韜也後唐之先皆有勲勞于帝室晉王克用百戰以建王業荘宗因之遂有天下同光之初海内震動機可指麾而定矣而崇韜顧區區之私引劉氏以覆其社稷而滅其後嗣宗廟之靈其肯赦之乎崇韜卒以盡忠赤其族革亦無罪誅死豈非天哉昔唐髙宗欲立武昭儀為后大臣禇遂良等力爭以為不可者皆得禍獨李勣勸成之窮極富貴而死自謂得計矣及武氏得志髙祖太宗之子孫誅戮㡬盡而勣雖死亦卒以孫敬業故發墓剖棺夷其宗族遂良等雖得禍不至此也天理之不可逃如此雖然豈獨天理哉彼勣與崇韜皆武夫烈士勇于報徳乃以此心揣婦人以為自安之竒䇿女人之性隂忮忍毒果於背徳方其得志自肆若𧲣虎然豈復思得立之所自哉然則二人之禍雖㣲天理固有不可逃者矣悲夫
書作論法〈陳亮〉
大凢論不必作好語言意與理勝則文字自然超衆故大手之文不為詭異之體而自然宏富不為險怪之辭而自然典麗竒寓於純粹之中巧藏於和易之内不善學文者不求髙於理與意而務求於文彩辭句之間則亦陋矣故杜牧之云意全勝者辭愈朴而文愈髙意不勝者辭愈華而文愈鄙昔黄山谷云好作竒語自是文章一病但當以理為主理得而辭順文章自然出羣㧞萃
書伊洛遺禮後〈陳亮〉
伊洛遺禮其可見者惟婚與喪祭僅存其一二今以附諸補亡之後夫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補亡所集集其義也茍精其義則當時之所参定者尚可考而闕裂不全之制豈必以是為尊哉記曰禮之所尊尊其義也存其可見者以惜其不可見者而已
書示瘍醫〈元劉因〉
周禮瘍醫凡療瘍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養之以五藥療之以五味節之五毒疑即醫師所聚毒藥凡五藥之有毒者非謂一方五藥而可以盡攻諸瘍也攻與療所以去其疾也養與節所以扶其本也蓋攻則必養之療則必節之攻視療加急養視節加宻理勢然也鄭氏釋五毒以黄堥置石膽丹砂雄黄礬石慈石其中燒之三日三夜其烟上著以鷄羽取之以祝創惡肉破骨則盡出宋楊文公見楊嵎驗之果如鄭所云此蓋古方五毒藥之一爾若即以是為五毒則不惟聖人之言不如是之狹而執兼與下文五氣五藥五味之言亦不類矣予又恐以楊之偶下而致人之不中也賈氏疏又以五藥為五毒則鄭既失經之意而賈又失鄭之意也東坡嘗論學儒不但費紙而正俚語之非唐庚論陶隱居注本草與易之説非知言者蓋儒術之大無對非可與醫並言者也然衆技校之則李明之嘗言蘇沈良方猶唐宋類詩蓋言不能詩者之集詩猶不知方者之集方也一詩之不善誠不過費紙而已一方之不善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矣友人為醫者求余書其醫瘍也故云
書饕餮圖後〈劉因〉
饕餮之生於唐虞猶水物之生於陸也雖欲饕餮烏得而饕餮然其所以為饕餮則陽中之隂所不能紀雖欲不饕餮烏得而不饕餮以烏得而不饕餮者與烏得而饕餮者遇是以天下莫不見其為饕為饕而得以饕餮之也及世運降矣人道晦矣淳者漓而和者戾矣闗雎麟趾之意息而河圖鳯鳥之歎興饕兮餮兮此其時也孰從而見其饕也孰從而見其餮也而又孰得而饕餮之也此饕餮之所以列於器也夫饕餮之所以列於器也其所以著夫惡則禹金以魑魅鑄楚史以檮杌名也其所以示夫戒則尊彛之取象盤盂之有文也吕氏春秋謂以象形飾者周制也或者曰以形象識之則殷器也非周制也是則不可得而知也世且不可得而知又烏得而知其用也金臺田景延得古饕餮拱泉而垂腹嬴其面而坐則人焉其下若有承盤者然河東元裕之為之考定其為古器之無疑也景延遂以劉敞吕大臨例而圖之其友郝伯常欲為道其然而不果而屬予嗚呼人之於古器物也強其所不可知而欲知之則為博物之増惑也舍其所不可知而特慕其古焉則為玩物之喪志也為増惑為喪志皆非知好古者也舍其所不可知者而求其所可知者則古人之所以為戒者在我矣因其所可慕者思其大可慕者則古人之所以為古人者自此而得矣求知是知也求慕是慕也則斯器也固有為致知之一明徳之端者不惟在我之饕餮以此而見在物之饕餮我将自此而得以饕餮也
書李伯時九歌圖後〈吳澂〉
九歌者何楚巫之歌也巫以歌舞事神手舞而口歌之九歌之目天神五人鬼二地示一俱非楚國所當祀而况間乎物魅一又非人類所與接也然則楚巫事之而有歌何耶古荆蠻之地中國政化之所不及先王禮教之所不行其俗好鬼而多淫祀所由來逺矣三閭大夫不獲乎上去國而南覩淫祀之非禮聆巫歌之不辭憤悶中托以抒情擬作九篇既有以易其荒淫媟慢之言又借以寄吾忠愛繾綣之意後世文人之擬琴操擬樂府肇於此琴操樂府古有其名亦有其辭而其辭鄙淺初蓋出於刖工野人之口君子不道也韓退之作十琴操李太白諸人作樂府諸篇皆承襲舊名撰造新語猶屈原之九歌也太一天神也按天官書中宫有太一星非此之謂禮記云禮本於太一荘子云主之以太一太一者天地之始也主宰之帝故曰上皇祠在楚東故曰東皇猶秦祠白帝於西畤也司命亦天神也周禮所祀有司中司命註以為星非也司命者萬物之母也有大有少周禮一為司中一為司命中者民受中以生之中命者隂陽五行化生萬物之命也東君日神也禮云春朝朝日又云王宫祭日祀於東方故曰東君雲中君雲神也周禮祀風師雨師而不言祀雲雲師雨之屬也固宜有祀或謂楚有雲夢二澤雲澤謂之雲中夢澤謂之夢中雲中君雲澤之神考之歌辭曰日月齊光曰龍駕帝服曰焱逺舉曰横四海乃天雲非雲澤也湘君湘夫人之稱黄陵廟碑楚辭辯證偹矣太一尊神歌舞獨簡質而荘重擇日辰盛服飾潔器物偹音樂以致其尊奉臣之修其忠善以事君猶是也司命雲日言神既來而過去以况君始親已而後䟽之於皇英欲一見而不可得以况已欲見君納忠而卒不答也河伯與巫既别而波迎魚媵近於古者三有禮焉之遺風而楚之於原不如是故集註有云原豈至是而始歎君㤙之薄乎八篇並以神况君山鬼物魅耳不可以况君也故原特變上八篇之例不作巫語而作鬼語言鬼欲親人而人不親之以况已欲親君而君不親已也夫此歌假設之辭與戲劇何異而唯恐引喻失當有尊卑之禮敬之至也九歌之後有二篇國殤者為國死難之殤禮魂者以禮善終之魂年十九以下死曰殤不終其天年而死亦曰殤春蘭秋菊終古無絶四時祖考之常祭也前之九歌原託以伸已意後之二篇無所託意止為巫者禮神之辭而已蓋與九篇不同時後人從其類而附焉此畫李伯時所作伯時畫妙一世而或傳此畫若有神助然蓋其尤得意者予在洪都郡守毛侯出示予既為作解題而復隱九篇歌辭成詩一篇與詩之意雖㣲不同而明原之心其趨一也嗚呼千載而下能有𢍆於原之心者尚有味於予之言哉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七十四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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