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399

巻三百九十八 文章辨體彚選 巻三百九十九 巻四百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九
  明 賀復徴 編
  論八
  管仲論宋蘇洵
  管仲相威公霸諸侯攘戎狄終其身齊國富强諸侯不叛管仲死豎刁易牙開方用威公薨於亂五公子爭立其禍蔓衍訖簡公齊無寧歲夫功之成非成於成之日蓋必有所由起禍之作不作於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則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及其亂也吾不曰豎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何則豎刁易牙開方三子彼固亂人國者顧其用之者威公也夫有舜而後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後知去少正卯彼威公何人也顧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問之相當是時也吾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而其言乃不過曰豎刁易牙開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嗚呼仲以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與威公處幾年矣亦知威公之為人矣乎威公聲不絶乎耳色不絶乎目而非三子者則無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無仲則三子者可以彈冠而相慶矣仲以為將死之言可以縶威公之手足耶夫齊國不患有三子而患無仲有仲則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豈少三子之徒哉雖威公幸而聽仲誅此三人而其餘者仲能悉數而去之耶嗚呼仲可謂不知本者矣因威公之問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則仲雖死而齊國未為無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於威文文公之才不過威公其臣又皆不及仲靈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諸侯不敢叛晉晉襲文公之餘威得為諸侯之盟主百餘年何者其君雖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威公之薨也一亂塗地無惑也彼獨恃一管仲而仲則死矣夫天下未嘗無賢者蓋有有臣而無君者矣威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復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書有記其將死論鮑叔賔胥無之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為是數子者皆不足以託國而又逆知其將死則其書誕謾不足信也吾觀史鰌以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故有身後之諫蕭何且死舉曹參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國以一人興以一人亡賢者不悲其身之死而憂其國之衰故必復有賢者而後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史論中蘇洵
  遷固史雖以事辭勝然亦兼道與法而有之故時得仲尼遺意焉吾今擇其書有不可以文曉而可以意逹者四悉顯白之其一曰隱而彰其二曰直而寛其三曰簡而明其四曰微而切遷之傳亷頗也議救閼與之失不載焉見之趙奢傳傳酈食其也謀撓楚權之謬不載焉見之留侯傳固之傳周勃也汗出洽背之恥不載焉見之王陵傳傳董仲舒也議和親之疏不載焉見之匃奴傳夫頗食其勃仲舒皆功十而過一者也茍列一以疵十後之庸人必曰知如亷頗辨如酈食其忠如周勃賢如董仲舒而十功不能贖一過則將苦其難而怠矣是故本傳晦之而它傳發之則其與善也不亦隱而彰乎遷論蘇秦稱其智過人不使獨䝉惡聲論北宫伯子多其愛人長者固贊張湯與其推賢揚善贊酷吏人有所褒不獨暴其惡夫秦伯子湯酷吏皆過十而功一者也茍舉十以廢之後之凶人必曰蘇秦北宫伯子張湯酷吏雖有善不録矣吾復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堅其肆惡之志者也故於傳詳之於論於贊復明之則其懲惡也不亦直而寛乎遷表十二諸侯首魯訖吳實十三國而越不與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載國十三何也不數吳也皆諸侯耳獨不數吳何也用夷禮也不數而載之何也周裔而霸盟上國也春秋書哀七年公㑹吳於鄫書十二年公㑹吳於槖皋書十三年公㑹晉侯及吳子於黄池此其所以雖不數而猶載也若越區區於南夷豺狼狐狸之與居不與中國㑹盟以觀華風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即其自稱以罪之春秋書定五年於越入吳書十四年於越敗吳於檇李書哀十三年於越入吳此春秋所以夷狄畜之也茍遷舉而措之諸侯之末則西戎玁狁亦或庶乎其間是以絶而棄之將使後之人君觀之曰不知中國禮樂雖勾踐之賢猶不免乎棄與絶則其賤夷也不亦簡而明乎固之表八而王侯六書其人也必曰某土某王若侯某或功臣外戚則加其姓而首目之曰謚號姓名此異姓列侯之例也諸侯王其目止號諡豈以其尊故不曰名之耶不曰名之而實名之豈以不名則不著耶此同姓諸侯王之例也王子侯其目為二上則曰謚號名名之而曰名之殺其等矣此同姓列侯之例也及其下則曰號諡姓名夫以同姓列侯而加之異姓之例何哉察其故葢元始之間王莽偽褒宗室而封之者也非天子親親而封之者也宗室天子不能封而使王莽卦之故從異姓例亦示天子不能有其同姓也將使後之人君觀之曰權之歸於臣雖同姓不能有名器誠不可假人矣則其防僭也不亦微而切乎噫隱而彰則後人樂得為善之利直而寛則後人知有悔過之漸簡而明則人君知中國禮義之為貴微而切則人君知强臣專制之為患用力寡而成功博其能為春秋繼而使後之史無及焉者以是夫
  伊尹論蘇軾
  辦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節者也立天下之大節者狹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動其心則天下之大節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辦者矣今夫匹夫匹婦皆知㓗亷忠信之為美也使其果㓗亷而忠信則其智慮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唯其所爭者止於簞食豆羮而簞食豆羮足以動其心則宜其智慮之不出乎此也簞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則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辦一鄉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則其所辦者愈逺矣讓天下與讓簞食豆羮無以異也治天下與治一鄉亦無以異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簞食豆羮之積也天下之大是一鄉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運千金之資販夫販婦得一金而不知其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義也雖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動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臨大事而不亂古之君子必有高世之行非茍求為異而已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將以自廣其心使窮逹利害不能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為耳後之君子蓋亦嘗有其志矣得失亂其中而榮辱奪其外是以役役至於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書至於舜禹皋陶相讓之際蓋未嘗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讓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於富貴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廢天下未嘗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為驚以臣放君天下不以為僭既放而復立太甲不以為專何則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於天下也彼其視天下渺然不足以動其心而豈忍以廢放其君求利也哉後之君子蹈常而習故惴惴焉懼不免於天下一為希濶之行則天下羣起而誚之不知求其素而以為古今之變時有所不可者亦已過矣夫
  續楚語論蘇軾
  屈到嗜芟有疾召其宗老而屬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將薦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違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禮之末忍絶其父將死之言且禮有齊之日思其所樂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賢者也夫豈不知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於將死丁寧之言棄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於此者而奪其情也夫死生之際聖人嚴之薨於路寢不死於婦人之手至於結冠纓啓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於死生之變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義至於死生至嚴之際豈容以私害公乎曽子有疾稱君子之所貴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學禮於仲尼管仲病勸威公去三豎夫數君子之言或匡社稷或勤於道德或訓其子孫雖所趣不同然皆篤於大義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國若敖氏之賢聞於諸侯身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憂其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國人誦之太史書之天下後世不知夫子之賢而惟陋是聞子木其忍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奪其情也然禮之所謂思其所樂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曽晳嗜羊棗而曽子不忍食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母沒而不能執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豈待父母之命耶今薦芰之事若出於子則可自其父命則為陋耳豈可以飲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曽子寢疾曽元難於易簀曽子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為然是曽元為孝子而重子顧禮之末易簀於病革之中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視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撫之曰事吳敢不如事主猶視欒懐子曰主茍終所不嗣事於齊者有如河乃瞑嗚呼范宣子知事吳為忠於主而不知報齊以成夫子憂國之美其為忠則大矣古人以愛惡比之美疢藥石曰石猶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觀之栁子之愛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違父命為藥石也哉
  戰國任俠論蘇軾
  春秋之末至於戰國諸侯卿相皆爭養士自謀夫說客談天雕龍堅白同異之流下至擊劒扛鼎雞鳴狗盜之徒莫不靡衣玉食以館於上者何可勝數越王勾踐有君子六千人魏無忌齊田文趙勝黄歇吕不韋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俠奸人六萬家於薛齊稷下談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無數下至秦漢之間張耳陳餘號多士賔客厮養皆天下豪傑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見於傳記者如此度其餘當倍官吏而半農夫也此皆姦民蠧國者民何以支而國何以堪乎
  蘇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國之有姦也猶鳥獸之有猛鷙昆蟲之有毒螫也區處條理使各安其處則有之矣鋤而盡去之則無是道也吾考之世變知六國之所以久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蓋出於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辯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傑者也類不能惡衣食以養人皆役人以自養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貴與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職則民靖矣四者雖異先王因俗設法使出於一三代以上出於學戰國至秦出於客漢以後出於郡縣吏魏晉以來出於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於科舉雖不盡然取其多者論之六國之君虐用其民不減始皇二世然當是時百姓無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傑者多以客養之不失職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魯無能為者雖欲怨叛而莫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亾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則以客為無用於是任法而不任人謂民可以恃法而治謂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墮名城殺豪傑民之秀異者㪚而歸田畆向之食於四公子吕不韋之徒者皆安歸哉不知其能槁項黄馘以老死於布褐乎抑將輟耕太息以俟時也秦之亂雖成於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處之使不失職秦之亾不至若是速也縱百萬虎狼於山林而饑渇之不知其將噬人世以始皇為智吾不信也楚漢之禍生民盡矣豪傑宜無幾而代相陳豨從車千乘蕭曹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吳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爭致賔客世主不問也豈懲秦之禍以為爵禄不能盡縻天下士故少寛之使得或出於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則不然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嗚呼此豈秦漢之所及也哉
  范増論蘇軾
  蘇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殺増獨恨其不蚤耳然則當以何時去増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於是時去邪曰否増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人君之度也増曷為以是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相彼雨雪先集維霰増之去當於羽殺卿子冠軍時也陳涉之得民也以項燕扶蘇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懐王孫心而諸侯叛之也以弑義帝且義帝之立増為謀主矣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人之盛衰亦増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亾而増獨能久存者也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弑義帝之兆也其弑義帝則疑増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䜛入之陳平雖智豈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獨遣沛公入關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於稠人之中而擢以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後知也増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中道而弑之非増之意也夫豈獨非其意將必力爭而不聽也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増必自是始矣方羽殺卿子冠軍増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為増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増年已七十合則留不合則去不於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雖然増髙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項羽不亡嗚呼増亦人傑也哉
  留侯論蘇軾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劒而起挺身而鬬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授書於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隱君子者出而試之觀其所以微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而世不察以為鬼物亦已過矣且其意不在書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罪夷滅者不可勝數雖有賁育無所復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未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間當此之時子房之不死者其間不能容髪蓋亦危矣千金之子不死於盜賊何者其身可愛而盜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有葢世之才不為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於荆軻聶政之計以僥倖於不死此圯上老人所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使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莊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以迎莊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句踐之困於㑹稽而歸臣妾於吳者三年而不勌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夫老人者以為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剛銳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間而命以僕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觀夫髙祖之所以勝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已矣項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髙祖忍之養其全鋒而待其斃此子房教之也當淮隂破齊而欲自王髙祖發怒見於辭色由是觀之猶有剛强不能忍之氣非子房其誰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為魁梧竒偉而其狀貌乃如婦人女子不稱其志氣嗚呼此其所以為子房與
  賈誼論蘇軾
  非才之難所以自用者實難惜乎賈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逺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古之賢人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萬一者未必皆其時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觀賈生之論如其所言雖三代何以逺過得君如漢文猶且以不用死然則是天下無堯舜終不可以有所為邪仲尼聖人歴試於天下茍非大無道之國皆欲勉强扶持庶幾一日得行其道將之荆先之以子夏申之以冉有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齊三宿而後出晝猶曰王其庶幾召我君子之不忍棄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孫丑問曰夫子何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捨我其誰哉而吾何為不豫君子之愛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後知天下之果不足與有為而可以無憾矣若賈生者非漢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漢文也夫絳侯親握天子璽而授之文帝灌嬰連兵數十萬以决劉吕之雌雄又皆髙帝之舊將此其君臣相得之分豈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賈生洛陽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間盡棄其舊而謀其新亦已難矣為賈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絳灌之屬優游浸漬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後舉天下而惟吾之所欲為不過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談之間而遽為人痛哭哉觀其過湘為賦以弔屈原紆鬱憤悶趯然有逺舉之志其後卒以自傷哭泣至於夭絶是亦不善處窮者矣夫謀之一不見用安知終不復用也不知黙黙以待其變而自殘至此嗚呼賈生志大而量小才有餘而識不足也古之人有髙世之才必有遺俗之累是故非聰明睿哲不惑之主則不能全其用古今稱苻堅得王猛於草茅之中一朝盡斥去其舊臣而與之謀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以此哉愚深悲賈生之志故備論之亦使人君得如賈誼之臣則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見用則憂傷病沮不能復振而為賈生者亦慎其所發哉
  鼂錯論蘇軾
  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坐觀其變而不為之所則恐至於不可救起而强為之則天下狃於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傑之士為能出身為天下犯大難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間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無故而發大難之端吾發之吾能収之然後能免難於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它人任其責則天下之禍必集於我昔者鼂錯盡忠為漢謀弱山東之諸侯諸侯並起以誅錯為名而天子不察以錯為說天下悲錯之以忠而受禍而不知錯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抑必有堅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鑿龍門決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葢亦有潰冒衝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當然事至不懼而徐為之所是以得至於成功夫以七國之强而驟削之其為變豈足怪哉錯不於此時捐其身為天下當大難之衝而制吳楚之命乃為自全之計欲使天子自將而已居守且夫發七國之難者誰乎已欲求其名安能逃其患以自將之至危與居守之至安已為難首擇其至安而遺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義士所以憤惋而不平者也當此之時雖無袁盎錯亦未免於禍何者已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將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難之矣而重違其議是以袁盎之說得行於其間使吳楚反錯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礪東向而待之使不至於累其君則天子將恃之以為無恐雖有百袁盎可得而間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則無務為自全之計使錯自將而擊吳楚未必無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悅奸臣得以乘其隙錯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禍與
  霍光論蘇軾
  古之人惟漢武帝號知人蓋其平生所用文武將帥郡國邊鄙之臣左右侍從陰陽律厯博學之士以至錢穀小吏治刑獄使絶域者莫不獲盡其才而各當其處然猶有所試其功効著見天下之所共知而信者至於霍光先無尺寸之功而才氣術數又非有以大過於羣臣而武帝擢之於稠人之中付以天下後世之事而霍光又能㤀身一心以輔㓜主處於廢立之際其舉錯甚閒而不亂此其故何也夫欲有所立於天下擊搏進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則必有卓然可見之才而後可以有望於其成至於捍社稷託㓜子此其難者不在乎才而在乎節不在乎節而在乎氣天下固有能辦其事者矣然才髙而位重則有僥倖之心以一時之功而易萬世之患故曰不在乎才而在乎節古之人有失之者司馬仲逹是也天下亦有忠義之士可託以死生之間而不忍負者矣然狷介亷㓗不為不義則輕死而無謀能殺其身而不能全其國故曰不在乎節而在乎氣古之人有失之者晉荀息是也夫霍光者才不足而氣節有餘此武帝之所為取也書曰如有一个臣斷斷兮無它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嗟夫此霍光之謂與使霍光而有它技則其心安能休休焉容天下之才而樂天下之彦聖不忌不克若自已出哉才者爭之端也夫惟聖人在上驅天下之人各走其職而爭用其所長茍以人臣之勢而居於廊廟之上以捍衞㓜沖之君而以區區之才與天下爭能則奸臣小人有以乘其隙而奪其權矣霍光以匹夫之微而操生殺之柄威蓋人主而貴震於天下其所以歴事三主而終其身天下莫與爭者以其無他技而武帝亦以此取之與
  賈詡論蘇轍
  曹公入荆州降劉琮欲順江東下以取孫氏賈詡言於公曰公昔破袁氏今収江南威名逺聞兵勢盛矣若因舊楚之饒以饗吏士撫安百姓江東可以不勞衆而定也公不用其計以兵入吳境遂敗於赤壁夫詡之所以說曹公則李左車之所以說淮隂侯使乘破趙之勢傳檄以下燕者也方是時孫氏之據江東已三世矣國險而民附賢才為用諸葛孔明以為可與為援而不可圖而曹公以劉琮待之欲一舉而下之難哉使公誠用詡言端坐荆州使辯士持尺書結好於吳吳知公無并吞之心雖未即降而其不以干戈相向者可必也方是時劉𤣥德方以窮客借兵於吳吳既修好於公其勢必不助劉而𤣥德固可蹙矣惜乎謀之不善荆州既不能守而孫劉皆奮孰謂曹公之智而不如淮隂侯哉其後公既降張魯下漢中劉曄勸公乘勝取蜀曰劉備人傑也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附也今舉漢中蜀人震駭因其震而厭之無不克也若少緩之諸葛亮善治國而為相關羽張飛勇冠三軍而為將蜀人既定馮險守要不可犯也公不從而反天下皆惜曄計之不用夫𤣥德之賢過於仲謀賈詡欲以文吿懐仲謀而曄欲以虗聲下𤣥徳其愚智葢已逺矣彼曹公不用曄計豈非以詡言為戒也哉春秋之際楚子重伐鄭晉欒武子救之遇於繞角楚師還晉師遂侵蔡楚人以申息之師救蔡晉羣帥皆欲戰智莊子范文子韓獻子謂武子曰吾來救鄭楚師不戰吾遂至於此既遷戮矣戮而不已又怒楚師戰必不克雖克不令若不能克為辱已甚不如還也遂全師而歸夫兵久於外狃於一勝而輕與敵遇我怠彼奮敗常十九古之習於兵者葢知之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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