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文獻志 (四庫全書本)/卷031
新安文獻志 巻三十一 |
欽定四庫全書
新安文獻志巻三十一 明 程敏政 撰說
象刑說 程大昌
舜典曰象以典刑臯陶曰方施象刑惟明是唐虞固有象刑矣而去古旣逺說者不一荀况記時人之語曰象刑墨黥搔嬰共艾畢葑對履殺赭衣而不純也漢文帝詔除肉刑曰有虞氏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不犯今法有肉刑三而姦不止武帝之策賢良也亦然白虎通曰畫象者其衣服象五刑也犯墨者蒙巾犯劓者以赭著其衣犯髕者以墨蒙其髕象而畫之犯宮者扉〈秋未反〉犯大辟者布衣無領凡此數說者雖不能歸于一要其大致皆謂别異衣服以愧辱之而不至於用刑此逺古而譌傳也禹之稱舜曰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特不殺不辜爾未嘗去殺也怙終賊刑刑故無小是豈嘗置刑不用哉戰國之時未經秦火已謂象刑者示辱而巳無所事於刀鋸斧鉞也荀况旣知其不然而亦不能别援古典以當其有無特能推理以辨而曰以為治邪則人固不觸罪非獨不用肉刑亦不用象刑矣人或觸罪而直輕其刑是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也此數語者雖堯舜復出無以易也揚雄曰唐虞象刑惟明夏后時肉辟三千不膠者卓矣雄以肉辟始夏則眞謂堯舜之刑無刀鋸斧鉞矣此蓋漢世之所通傳故文武二帝詔語亦以為然也肉刑之制孔頴逹輩集㑹傳記皆不能知其所起然而劓刵㭬黥苖民固已有之帝舜斥數其虐特以不能差罪而遂至於淫用爾則肉辟所起豈復待夏后氏之世哉且舜之刑五服五用明有所施而此時未有笞杖徒若無肉刑其閱罪而五服之法服罪而五用其刑以何器具而行其論決哉况象刑之次每降愈下方有流鞭朴撻若謂象刑止於示辱則是正麗五刑者反可以異服當刑而惡未入刑者乃眞加之流鞭朴撻焉是何其不倫也然則象刑云者是必模寫用刑物象以明示民使知愧畏而可他求泛說哉第世言象刑者不䆒其本而直謂畫象可以代刑則人不信爾夫子之言曰不教而殺謂之虐莊周曰匿為物而愚不識皆咎世之敎飭無素者也蓋周人布刑象之法大司㓂垂之象魏小司宼宣之四方則旣詳矣猶以為未也則有執木鐸以警者執旌節以達者屬民而讀者書五禁于門閭者諭刑罪于邦國者其上下相承極其重複正慮不知者之誤觸也以此言之則藉藻色以暴昭其可愧可畏者正聖人忠厚之意也世之有魑魅魍魎人固不願與之相直也然天地間不能無此聖人范金肖物著諸鼎以示之則山行草茇者知畏而預為之辟也此其鑄鼎象物之意與畫象而期不犯之意同也夫謂衣冠之為象刑固不足以得其實矣而亦不無所本也司圜掌收敎罷民凡害人者弗使冠飾而加明刑焉鄭𤣥因有弗使冠飾之文而遂用以證實其語曰不冠而著黒幪若古之象刑也夫象以典刑揆諸舜典則在流贖之先而加桎梏去冠飾質之司㓂顧在五刑糾慝之外設使其制誠嘗輔刑以行則不過若畢命之殊異井疆也秦人之赭衣徒𨽻也漢世之胥靡旦舂也本非正在用刑之數則安可以刑餘之輕者而證古制大典也哉且夫舜命臯陶作士而授以制刑之則類皆差五刑而三其服即五服而三其就凡所以測淺深綦嚴宻無不曲盡而槩謂示耻可以去殺固無惑乎後世之不信也於是結繩理暴秦之緒干戚解平城之圍遂為迂左者之口實抑不思有太古之民則結繩雖簡豈不足以立信有舜禹之德則干戚非武亦豈有不能屈服強梗之理哉是畫象者可以昭愧畏而非以致其愧畏也欲知畫象之為刑助其必循本以觀乃有得哉
三宅三俊說 程大昌
周公作立政三言三宅三俊孔安國曰大罪宥之四裔次九州之外次中國之外意如五宅之有三居然是其所謂三宅也正直剛柔三德如洪範所陳是其所謂三俊也然立政一書顓為用人而作雖以司㓂愼罰終竟其文要其丁寧庶獄特居準人職事之一爾三代本末有叙凡其施置率常先德後刑安有未及用賢而遽飭刑罰恐非聖人彜叙亦非立政任人本㫖也王氏必謂孔氏外立三居以汨正意遂順飾本文而别為之言曰己命以位己任以事則為三宅其才可宅而未踐此位則為三俊此於經文無忤矣然有不通者周公之稱成湯曰克用三宅三俊夫三宅三俊槩言克用而猶謂三俊為未用之才何哉古今法制固不得而同然人情事理可以意想也且使此三人者見謂為俊拔而顯之不知其將處之何地若明命其才實試以職則當倂巳用未用而數之且將參耦而六不得止云三宅也若姑下一等而小試之不居其位且未有職業可以程品豈容虛竝三宅而假立稱謂也哉詳複考之皆不安愜故予嘗反求諸經而推知其實也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此即三宅所起而在夏后氏之世者也周公陳此三宅固云夏創而其時三俊之名未立也自湯文武而後甫曰克用三俊灼見三俊詳求其故蓋事牧準三官皆人君處以此職使安其位使任其事則隨其官而命之曰宅事宅牧宅準也堯以百揆處舜則曰納于百揆舜以處禹則曰使宅百揆納也宅也皆自上處下之言也旣居此位旣升此職而總其見處者之地則曰三宅三宅云者即所居官命之如百揆之初以揆度百事得名及其旣已受任遂如後世三公六卿正為官稱非如自上處下初語矣此宅事宅牧宅準所從命名以為三宅者然也三宅旣為官稱則隨其職業所能勝任以其言其才其徳故得附竝三宅而名之三俊也孔安國求其說而不得顧推而入之五流三居者殆因三宅無義民一語爾夫籲俊而訓徳者大禹所以宅人而其國因以大競者也合二職而無一義民者末夏之所以不能嗣往而致于荒墜厥緒者也其宅同其所從宅者異故治亂於此乎分經意明甚何有幾㣲以及用刑也哉
運氣說 王 炎
五運六氣之說不見於儒者之六經而見於醫家之素問夫素問乃先秦古書雖未必皆黄帝岐伯之言然秦火以前春秋戰國之際有如和緩秦越人軰雖甚精於醫其察天地隂陽五行之用未能若是精宻也則其言雖不盡出於黃帝岐伯其㫖亦必有所從受矣且夫寒暑燥濕風火者天之隂陽三隂三陽上奉之木火土金水火者地之隂陽生長化收藏下應之而五運行於其間即五行之化氣也天數中於五戊居之地數中於六巳居之戊巳土也化氣必以五六故甲巳化土而居於其首土生金故乙庚次之金生水故丙辛次之水生木故丁壬次之木生火故戊巳次之此化氣之叙也地之三隂三陽亦五行爾而火獨有二五行之妙理也蓋木王於東火王於南金王於西水王於北而土王於四維戊附於戍而在乾已附於辰而在巽而未之對衝在丑故辰戌丑未寄王之位也未在西南其卦為坤其時為長夏以其處四時之中吕氏月令謂之中央土此土正王之位也春木生火秋金生水冬水生木而夏火制金生氣絶矣惟土王於西南然後以火生土以土生金四時之叙循環不窮然火方王於午土遽王於未則火氣必耗故君火以名其氣温而未熱相火以位與太隂同處未申之間奉君令以行暑氣於是火不耗於土不屈於金故丙盛則庚伏此火所以獨分君相之位也天氣始於甲地氣始於子子甲相合命曰歳立曰行四周而為一紀天以六為節故氣以六朞而為一備地以五為制故運以五歳而為一周運統一歳於四時之表氣分六位於一歳之中風雨燥濕寒暑其應有候其至有期然用以占焉往往不效非素問之無驗用其說者知常而不知變故也凡物理有常必有變雖天地之運動往來消息盈虚可以逆其必然者常也若其變則無所不至可知而不可必也嘗試即其常而言之五太之運是為太過其至先時五少之運是為不及其至後時惟平氣則不疾不徐其至以時其大略如此火運上臨少隂水運上臨太陽木運上臨厥隂金運上臨陽明土運上臨太隂謂之天符木運臨卯火運臨午金運臨酉水運臨子土運臨四維謂之歳㑹五太與在泉氣同謂之同天符五少與在泉氣同謂之同氣㑹若是者其氣和土運上見厥隂火運上見太陽謂之天刑運水運上見少陽金運上見厥隂謂之運刑天若是者其氣乖此皆五運之常也主氣各居一歩厥隂主初少隂少陽次之太隂陽明又次之太陽主中六位不遷客氣與歳推移子歳太陽之水為初丑歳厥隂之木為初迭相徃來而少陽之為初氣乃在太隂之後半歳以前司天主之半歳以後在泉主之其大略如此若其情則有相得與不相得其位則有順有逆相得者木火相臨火土相臨之類也不相得者金木相臨水火相臨之類也父臨子則順木居少陽之位是已反此則寒水居金位斯逆矣君臨臣則順君火居少陽之位是已反此則相火居君火之位斯逆矣此皆六氣之常也及論其變則有正有邪而又有變有勝有復有鬱有發有淫有承當時而行者正也非時而行者邪也當時而行其過則為變非時而行其至則為勝其救則為復抑而不伸則為鬱鬱而怒起則為發陵其所勝則為淫極而必反則為承假如大角之化為啟拆而變為摧拉太徵之化為暄燠而變為炎烈正化之為變者然也少角木氣不足清勝而熱復少徵火氣不足寒勝而雨復邪化之為復者然也寒甚而無陽燄是為火鬱熱甚而無淒清是為金鬱抑而不伸者然也水鬱而發則為冰雹土鬱而發則為飄驟鬱而怒起者然也風淫所勝則克太隂熱淫所勝則克陽明陵其所勝者然也相火之下水氣承之濕土之下風氣承之極則有反者然也然摧拉之變不應普天悉皆大風炎烈之變不應薄海悉皆燔灼清風之勝不應宇宙無不明潔雨氣之復不應山澤無不蒸溽鬱也發也淫也承也其理皆然凡此者其應非有候其至非有期是以可知而不可必也其應非有候則有不時而應者矣其至非有時則有卒然而至者矣是故千里之逺其變相似者有之百里之近其變不同者亦有之即其時當其處隨其變而占焉則吉凶可知况素問所以論天地之氣化者將以觀其變而救民之疾也夫大而天地小而人之一身五行之氣皆在焉天地之氣有常無變則人亦和平而無災天地之氣變而失常則疾癘之所從出也是故木氣勝則肝以實病脾以虚病火氣勝則心以實病肺以虚病此醫者所能致察儒者不得其詳也至於官天地理隂陽順五行使冬無愆陽夏無伏隂春無淒風秋無苦雨和平之氣行於兩間國無水旱之災民無妖孽之疾此儒者所當致察醫宗未必能知也素問亦略言之矣五行之精是為五緯與運氣相應有歳星有畏星以此察其行之逆順而占其吉凶然必曰徳者福之過者罸之則是運氣之和平而為休祥有徳者召之也運氣之乖戾而為疾𤯝有過者致之也雖然其說略而未詳吾儒之經則詳矣洪範九疇始於五行中於皇極終於五福六極聖人建極於上以順五行之用是以天下之民有五福而無六極有五福皆可以康寜矣無六極皆免於疾病矣此其道固有行乎運氣之外者是謂大順成周之時嘗見之由庚之詩作而隂陽得由其道華黍之詩作而四時不失其和由儀之詩作而萬物各得其宜此建皇極順五行使民有五福而無六極之驗也是故素問方伎之書洪範則聖人經世之大法也知有素問不知有洪範方伎之流也知有洪範不知有素問儒者何病焉
卦變論說 王 炎
卦變之說謂乾坤為父母而姤復為少父母六畫成卦凡一陽五隂皆自復變一隂五陽皆自姤變二陽四隂皆自臨變二隂四陽皆自遯變三陽三隂皆自泰變三隂三陽皆自否變其說不聞於先儒而言於邵氏至漢上朱氏從之且乾坤為父母其交則為三男三女復卦上坤下震震乃乾一索而得男姤卦上乾下巽巽乃坤一索而得女若復姤為小父母則姤有乾復有坤乾坤反係復姤所生而震巽二卦亦非出於乾坤不知從何而來且夫子彖易嘗言剛柔之變惟賁尤詳曰柔來而文剛分剛上而文柔諸家即曰賁自泰來蓋祖邵氏說也然賁上艮下離坤體得乾一剛而成艮是謂柔來而文剛剛柔相反出於乾坤之變夫子之言如此未聞其言泰變為賁也且雜卦首曰乾剛坤柔自乾坤生六子則剛柔相雜故六十四卦其剛皆出於乾其柔皆出於坤剛來下柔為隨柔進上行為晉剛來而不窮柔得位乎外而上同為渙皆剛柔之變也且隨上兌而下震初上二爻不變則為乾坤變則坤之初居上而為兌乾之上居初而成震故曰剛來而下柔晉上離而下坤離卦在上六五以柔而居君位故曰柔進於上行渙上巽而下坎坎得乾之剛而為中爻今居二而得中是謂來而不窮㢲得坤之一柔而為初爻今居四而附五是謂柔得位而上同然則凡卦二隂二陽變為臨遯三隂三陽變為泰否夫子未嘗言而邵氏之徒言之諸家皆從其說此吾所未曉也朱子發用卦變以解經至無妄而力主其說且曰無妄上乾下震若震一爻其剛自乾來則上卦未嘗損乾一剛是卦四體二柔自臨遯而變明矣然詳觀夫子之言於隨於渙皆曰剛來則是上卦一剛來而為初二兩爻於无妄獨曰剛自外來加一外字則其初未嘗損上卦之一剛也蓋大畜上艮下乾則一剛在外反為無妄則艮變為震或謂大畜一剛在内自外來者自大畜而來也序卦先無妄後大畜謂大畜剛上自無妄而變可也謂無妄剛自外來由大畜而變於序先後不合殊不知序卦先無妄而後大畜雜卦又先大畜而後無妄謂剛自外來由大畜而變何不可之有其說亦未盡蓋無妄儲貳之卦上乾為父下震為長子不損乾之一剛所以見其父道之全震為長子初有一剛實自乾而得之故夫子加外字以别之也况反對自與變卦不同子發以反對為變卦則尤失之蓋邵氏之學長於占筮文王之演易不專於占筮也靜而正心誠意動而開物成務易皆具焉惟以占筮論之則古人如管輅郭璞關朗之徒足以盡易之道矣不特邵氏也讀易者舎夫子所巳言求夫子所未言恐非聖人意也卦變之說存而勿論斯可矣
命姪名字清寜說 程 卓
史記蕭曹之相漢曰載其清淨民以寜一夫安民之理若非無所事事者可為也然寜一之效清淨實致之清淨之原則一規一隨未嘗有所紛更作為而然也天下之理亦行其所無事而巳猶之於物風波駭則魚鼈擾於水網羅宻則羽翰擾於山擾之而求安之可乎是理也以之治身則作德而日休心廣而體胖以之臨民則執簡以御繁居靜以制動安靖和平之福自然隨所至而收其功故名來姪曰以寜而以務清字之汝其誦詩讀書以養其心親師取友以輔其學此心虛一而能靜則觸事簡易以自安曰寜曰清其功用顧不兩得歟尚其勉之嘉定己卯孟夏書于怡山閣
相者說 江 靁
漢髙帝初為亭長嘗告歸之田有老父過請飲因相吕后及孝惠帝魯元公主皆大貴老父去髙帝適從旁舍來追及老父老父曰鄉者夫人兒子皆以君君相貴不可言髙帝乃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唐太宗方四歳有書生謁髙祖曰公在相法貴人也然必有貴子及見太宗曰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幾冠必能濟世安民書生辭去髙祖使人追殺之星水遺民曰古今為不肖不義之事求非望之福而卒至於大敗者未有不因夫佞人之遊辭有以激發而作成之也婦人之塗澤而立于門雖有誨淫之心未能必人之我即也惟其過者寓目一人焉三數人焉乃至無一而不睥睨焉然後自以為天下之至妍而羞惡之心蕩然矣童子之戯遇長者訶斥之得不竦然而止惟見者助之笑陽誇其能而授之方彼童子喜其誇而益逞也於是顛蹶不可制至於敗靣折支䘮身而終不悟何也彼皆有作成之者不自知其䧟於敗也天下將亂人人有殺人自立之心而茍得妄想之徒又從而為虛誕之說人人而湯武之此不肖不義之事所以蠭起天下所以大亂也髙帝之老父太宗之書生相二帝皆驗史册書以為神由是觀之當時欲為髙帝太宗之所為者不知其幾人也能為老父書生之言者又不知其幾人也彼老父書生之言偶驗於二帝爾安知其不以是告他人哉以是告他人而不驗者固多矣告他人而作成其不肖不義之心以䧟於旤敗者又多矣匹夫狂言使天下受其亂罪可勝誅哉然則髙祖使人追殺之是也髙帝以為德非也或曰史稱髙祖之欲追殺之懼其語泄爾子曰髙祖之意則私其行事則是也如以為德乃女子小人歆慕富貴之心也髙帝嘗逰咸陽縱觀太息曰大丈夫當如此矣此其氣吞秦皇量眇天下蓋何如人顧德匹夫偶然之虚譽無是理也然則史固有不足盡信者哉
三十六宫圖說 朱 升
按邵子此詩取先天八卦圓圖指其緘要景象而示人以履運處身之道也邵子平日所以為教妙在一動一靜之間詩之天根月窟正指此也所謂天根者指坤震二卦之間而言坤震之間隂既極矣微陽將生將生之微陽天所生之根也所謂月窟者指乾巽二卦之間而言乾巽之間陽旣極矣微隂將生將生之微隂月所出之窟也隂陽一元氣非有二也動而陽靜而隂更相禪代無有窮己天之寒暑時之晝夜人之呼吸物之榮枯其著者也方其動而陽也非全無隂陽漸盛則隂漸微及其靜而隂也非全無陽隂漸盛則陽漸微盛之極者消則微之極者息矣知此則知坤震之間乃乾之靜專旣極而動直之初也故曰天根乾㢲之間乃坤之靜翕旣極而動闢之初也故曰月窟凡草木之甲坼必先根而後萌坤震之間在圖之下方其象厚地之下天包地外地下有天凡根之所著愈深則萌之所發者愈暢天根之名所以立也月之魄受日之光其無光處月之本體也乾巽之間在圖之上方其象中天之上月望而午盈極而虧而月之本體無光者始微出於此月窟之名所以立也氣機闔闢流行不息而人物生焉氣之流行其隂陽消長固不齊人物囿乎其中其純駁美惡豈能齊乎以吾身而處乎人物之中必也下極乎動靜之間如足之躡天根上極乎動靜之間如手之探月窟眞有見乎氣機之消息流行者而後人物之生所以不齊者可得而喻矣見之明體之熟則其所以撫世酬物者必有其道矣所謂三十六宫指八卦之畫為言剛畫奇一為一宫柔畫耦二為二宫八卦二十四畫共三十六宫陽宫十二隂宫二十四三十六宫不皆春也以耳目聰明之身而探月窟躡天根知物識人而灼見其不齊也而以無所繫累之閒心來往乎其間翫對待之象以施泛應之用畫之對則皆一奇一耦也卦之對則皆三陽三隂也如是則泛而應曲而當三十六宫陽宫不暑隂宫不寒無適而非春也天根月窟三十六宫易之象也知物識人閒來往都是春則其占也此邵子胷中之全易而凡學者所當以為己易者也昔人於此詩遇字逢字翫而未審誤以六十四卦圖復姤二卦言之或又有偏泥於歸根内丹之說者是以本指未徹愚故詳之以附于易旁注前圖之後云
八卦納甲圖說 朱 升
按自甲至癸者十日之名也日有十而卦以八以八納十故乾坤二卦始終包羅之而納甲乙壬癸之四日甲壬陽日乾納之乙癸隂日坤納之也其間六日三男納其陽三女納其隂六子之卦各得乾坤之一畫者也又艮納丙兌納丁者氣之方行者也少男女納之猶日之未午歳之方夏時也震納庚巽納辛者質之已凝者也長男女納之猶日之過午歳之旣秋時也坎離中男女納戊巳於正中有不待言者矣易家納甲意本如此其見於經則蠱之先甲後甲巽之先庚後庚與革之已日乃孚而巳世言易卦納甲本於參同契今以其書考之則以月之明魄多少取象於卦畫而以所見方位為所納之甲二者皆非也夫旣以乾三畫純陽為望以坤三畫純隂為晦則其明魄消長當以五夜當一畫若是則震當為初五夜之月而非生明兌當為初十夜之月而非上也望後巽艮準此此月之明魄旣與所言卦畫不類矣又地之方位甲庚相對旣以望夕之月為乾而出甲則初生之月不見於庚矣上下之昏旦同見於南方之中亦初無上見丁下見丙之異也大抵月之行天一歳十二月間其昏出見之地夜夜推移不襲其位惟有春秋二分黄道與赤道相踏又須氣朔分齊則其朔望朏魄出見乃有定位可指而不可以言納甲之理也參同契乃是整齊一歳一月一日之造化以明吾身之造化姑借易以言之大槩約畧取象云爾而非以說易也
醫說贈徐子眞 趙 汸
醫之為術古之君子類皆能之以為養生事親慈幼之切務非可漫焉諉諸人者是以百家衆技莫得而先焉况人之有身肌膚之㑹筋骸之束元氣之藏神明之谷經之所起脉之所止營衛周流屈伸聚㪚與天地比運氣靡常土風殊理五臟六腑勝負衰旺死生疾病之所以然皆儒者格物致知之目所當必䆒未有𡨋然於一身之内而得為大儒君子者也去古旣逺由百家衆技而上率以空言相師而不旣其實惟醫則利害得失決於旦暮間甚逺不過旬日非可以文辭隠蔽故學者鮮焉於是判為專門而世俗養生事親慈幼之際亦惟他人是託其不能無憾者衆矣宋之盛時嘗命文臣知其說者取前代方劑雜民間所獻遴選而愼存以極謹審之道業斯術者賴焉奈何庸人謬為增損一以温平和解掩其所不知而終無益於治療之效漢長沙太守之書觀證察脉以知病之所在而湯劑施焉其道最為精當而近世以來遂為絶學間有剽聞一二曾未得其要領而䟽𨗳湧泄率意妄施戕生人於掌股間而目不瞵其流弊豈有涯哉故凡儒者所當為而不知講則世俗之士將起為之其禍有不可勝言者不獨醫也河南處士郭公子和嘗以其修己治經之餘取張氏書精意研覃補其闕畧子朱子為叙以表章之沙隨程公可久亦有論著今傳者罕矣四海旣一河間劉氏東垣李氏之說始行東南其遺書未嘗㪚布者猶數十種有志者由是以遡長沙之學而有得焉可以養生可以事親可以及人庶幾古者大儒君子之能事不遂冺於方來巳乎雖然醫仁術也其體甚大其理甚微其用物也猥而雜其取效也近而著非通乎天地之化辨乎事物之賾者不足以成其能也非貫乎方論之博極其心思之至者不足以致其用也蓋必有明敏之資躬質厚之行而又反諸身以求古人格物致知之所必䆒者而用力焉使其心靜而理明志堅而神定然後聖神功巧脉病證治之說可以意㑹金石草木形色氣味之性可以類推而又博濟而匪私善施而不伐庶幾醫道復古者乎予嘗重有慨於斯切意通都大邑或有其人而未之見聞浙東朱公彦修親得河間東垣之傳於其師每欲一從之游亦因循未暇也至正己丑冬來錢塘臥病進士臨川葛元哲書舍君時為行省掾以長沙法親煮藥飲予且曰予書佐盧叔原善論醫當使為子發藥旣而叔原至按脉處方乃東垣治内傷法也藥三進而病愈予歸山中每思叔原不忘辛卯十月予復來而叔原方給事公府少暇日則指徐君子貞相識因造其家得觀李氏諸書歎其用力之久客中感疾屢從子貞得藥如鑰透簧湯沃雪又喜其取效之速聞朱公昔游㑹府子貞之先君子愛慕之因遣子受其說又知其學為有傳書肆老人陳思復為予言子貞之父孝於親養生送死不墮流俗尤篤友誼則其過庭之間所以為學問之本者必有道矣蓋是數者皆非今世方技家所能備而子貞兼有之且年甚富氣甚清讀書論文日進因之以成其能致其用使得於己者可及於人續於前不絶於後其事甚偉而乃優游獨善使其道闇然而不章予蓋深惜之故具以平昔所見為子貞言子貞倘因予言而有感其必善施博濟不失父師之意有以副交游之望乎
原
易原一〈河圖洛書〉 程大昌
夫子之言易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是易於圖書固所兼法周人寳藏河圖孔子嘆河不出圖是河圖也者古盛世實有之非後世傅㑹也孔安國曰龍馬出河伏犧則其文以畫八卦謂之河圖又曰天與禹洛出書神龜負文出列於背有數至九禹因而第之以成九類劉歆乃曰伏犧氏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禹治水賜雒書法而陳之洪範是也又叙洪範曰自五行至六極凡六十五字洛書本文也夫安國之謂文者數著乎象而錯綜可觀焉爾非謂後世文籍之文也歆謂洛書有字則全與孔異矣夫二子在漢皆號精博而違異如此予於是疑此時圖書巳自不存故各出意想而終無定證也然劉歆專佐符命正使漢家秘藏有之歆何以不得而見此不可曉也鄭康成則直曰河圖有九篇洛書有六篇說者謂其本諸緯書緯書者哀平間實始有之非古也不可據也而其誤有可以理證者典籍之字生於卦畫卦畫之智發於圖書易謂書契取夬為象是八卦已重而文字始生也若圖書始出而篇章巳具則夫子謂書契取夬者誤矣此自可以意曉也特不知漢未逺古二圖尚皆茫昧而陳摶之徒生二千年後何從得之然而九位者三列數之旁正縱横無有不為十五故劉牧李泰伯悉謂非人智能偽為也劉李之言近也而乾鑿度本出漢世其書多言河圖曰太一取之以行九宫四正四維皆十五也夫太一非所論也其所謂四正四維環拱一五無往而不為十五即此圖也然則昔之作為乾鑿度者實嘗親見是圖矣其書言七八之象九六之變皆以十五為宿蓋於圖乎得之也乾鑿度也者世儒多引之以明易指者矣而鄭康成之論大衍以十日十二辰二十八宿為五十亦自乾鑿度出也晉張湛傳列子至七變為九曰此章全是周易乾鑿度則漢魏以降凡言易老者皆巳宗而用之非後世託為也然則圖書也者乾鑿度實能得之而孔劉反不得見何邪所可言者其四維四正皆為十五正符陳摶所傳則其來巳古若可信爾且說易者莫古於繫辭矣而繫辭之言圖書正與天地變化天象吉凶同在聖人法效之數也則謂以數發智者信而可證也謂有字有書者妄也天何言哉而况造字成書明與世接乎
二〈重卦非文玉〉 程大昌
揚子雲曰易始八卦而文王六十四非也世之有杵臼書契也蓋取諸益夬而益夬乃重卦也如曰卦至文王乃始重爻為六則杵臼書契豈其至周始具也邪夫子言易曰十有八變而成卦夫卦之一爻即蓍之三變也十有八變則六爻矣策之立也以三百六十者為總也而夫三十六者之得為二百一十六二十四者之得為百四十有四皆六其爻而四乘之也則易之在策也巳重爻而六矣豈待周邪周官之紀三易也其經卦皆八其别皆六十四連山夏也歸藏商也夏商之世八卦固巳别為六十有四矣夏商二易卦名時見諸先秦之書其名則皆周名也此又可以見夫八卦之為八八巳在夏商之前矣夫易也者前世必皆略有其辭特未備爾至文王周公相繼補足而後卦爻之辭始備故岐山箕子遂皆列名于其間有以見周人能裨闕而增成焉爾不曰爻之三者至周而始六也其書之以周名也猶言至周而成也蓋豳之七月其正朔率皆用夏而序詩者又巳明言其為后稷先公之詩則是未有成周先有此詩矣今其繫之於豳乃遂戴周為名者識其入經之世也周易之繫於周正此類揚氏因其名之冠周也而遂以文王名之其不審哉
三〈聖人不專用占〉 程大昌
易之尊蓍也直為其神可以代易而聖人得以洗心受成也洪範之斷大謀也凡己意之與國論直不自主而皆取决於龜筮夫其槁骨枯莖果可信仗以及此乎蓋聖人尊易而因以及蓍蓍尊而後易尊也易之經秦而得不焚者竟以此若求其本則是以蓍為導而使人向易焉爾若其卜筮則未嘗全以主信也古之聖人之猷為悉可考矣舜之命禹也禹請枚卜舜蔽巳志以言曰朕志先定鬼神其依龜筮協從卜不習吉豈其專以蓍定邪周公之穆卜國事也令龜之辭謂許則歸而竢命以待其愈不許則屏璧與珪以為不神亦不以不遂所請而信疾之不愈也然則聖人之於人事卜筮其先後固大有序矣易之為書不為卜筮設然而無蓍以出卦象則臨事不知卦之所擇故卜筮為用易之要也若聖人立教之道則常置仁義於隂陽剛柔之間不專取成乎卦象如曰師征丈人吉非丈人而屬弟子則不吉矣碩果不食一象也而君子以之得輿小人以之剝廬㳂此類推之則卦同而人事異其禍福不專從卦也故善補過者終以無咎而悔亡者乃遂往無不利也與
性原 程永奇
自孟子言性善而荀子言性惡揚雄言性善惡混韓文公言性有三品學者疑焉至橫渠張子分天地之性氣質之性而後諸子之說始定性善者天地之性也餘則所謂氣質者也然嘗疑之張子所謂氣質之性形而後有則天地之性乃未受生以前天理之流行者故又以為極本窮源之性又以為萬物一源如此則可謂之命而不可謂之性矣程子有人生而靜已上不容說之語又於好學論言性本而後言形生疑若天地之性指命而言命固善矣於人性果何預乎曰張程之論非此之謂也蓋自其理而言之不雜乎氣質而為言則是天地賦予萬物之本然者而寓乎氣質之中也故其言曰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蓋謂天地之性未嘗離乎氣質之中其以天地為言特指其純粹之善乃天地賦予之本然爾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其所以有善惡之不同何也曰氣有偏正則所受之理隨而偏正氣有昏明則所賦之理隨而昏明木之氣盛則金之氣衰故仁常多而義常少金之氣盛則木之氣衰故義常多而仁常少若此者氣質之性有善惡也曰旣言氣質之性有善惡則不復有天地之性矣子思子又有未發之中何也曰性固為氣質所雜矣然方其未發中心湛然物欲不生則氣雖偏而理自正氣雖昏而理自明氣雖有贏乏而理則無勝負及其感物而動則或氣動而理隨之或理動而氣挾之由是至善之理聽命於氣善惡由之而判矣此未發之前天地之性純粹至善而子思子之所謂中也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程子曰其本也眞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則理固無寂感而靜則其本也動則有萬變之不同焉愚嘗以是而質之先師矣曰未發之前氣不用事所以有善而無惡至哉言乎
新安文獻志巻三十一
<集部,總集類,新安文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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