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言行録 (四庫全書本)/卷04

卷三 明儒言行録 卷四 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眀儒言行録卷四
  安化縣知縣沈佳撰
  王恕介菴先生端毅公
  字宗貫陜西三原人正統戊辰進士仕至吏部尚書
  改翰林院庶吉士翰林業治古文辭而恕不喜為古文辭務期以眀體適用本之經術博極經濟以是不得留出為大理評事知揚州府屢辨疑獄嵗饑發廩不待報且給醫藥多所全活作資政書院教羣弟子天順四年以考最遷江西右布政使轉河南布政時以襄南地多山險秦楚之流民萃焉日出剽掠於是特設治院以先生為右副都御史領之撫治南陽諸府南陽豪争礦殺人公獲其渠魁餘悉解散以内艱去會襄陽盗起詔公起復會兵搗其巢走之及劉千斤軰作亂公亦會王師平之大帥欲縱兵搜山公不可下令曰擅殺者斬復榜示流民諭使復業民為復生祠繪像事之李東陽撰神道碑母憂歸起復巡撫河南轉南京刑部左侍郎父服闋起刑部左侍郎治漕河改南京户部左侍郎雲南夷獠為梗改公左副都御史巡撫其地時鎮守内臣私市外夷誅求無厭人莫敢問公单車擕二童往亷得中貴人錢能使其下指揮郭景私通安南王黎灝得異寶生金等物公遣騎道執景迫投井死因没入其賄飛章露劾能私通外夷罪當死且勸上不寶異物凡花木禽獸寶玩宜一切拒絶又言時交趾以鎮守非人致一方陷没騰衝起釁致𪋤川逆叛今日之事殆又甚焉上遂徹能還安置南京在雲南九閲月疏二十上由是直聲動天下進右都御史召掌南京都察院事往返書衣一槖而已已遷南兵部尚書參賛南京守備如故盡攝營将之占役者一卒不得走私門畨使過龍江驛嚴禁織作工賈非奉㫖毋得自為互市考選軍政即同事者無敢干尋以部銜兼左副都御史巡撫南直𨽻公以天下一切納貢賦者苦收取過重至破家乞嚴禁革光禄寺嵗供白粲概及庖人賤工請稍裁省皆報可常州時有羨米請以六萬石補常州之夏稅又以補諸府户口鹽鈔六百萬貫官田賦太重减耗米十餘萬明年水灾奏免秋糧數十萬草半之而周行賑貸其貧者至二百餘萬口三吳之人以為自設巡撫以来獨公與周文襄忱兩人而已忱以十八年公不二年其久與暫不相當然忱仿彿姚元之公則賢扵宋璟矣
  公報災傷因言織造進貢勞民傷財奏略云古之聖帝明王愛民如子撫摩安輯務俾得其所彼投珠抵璧却千里馬焚雉頭裘者非不知珍玩之可愛也恐因而妨政害事所以投之抵之却之焚之以固結人心為社稷計也乞崇恭儉為天下先非特織造可以寝罷凡百冗費俱宜樽節一應不急之務俱宜停止以息民力端毅奏議中官杜福以中㫖下常州取截江網及刻絲觀音羅漢古迹公言帝王之學貴要典謨訓誥及無逸旅⿱敖大 -- 獒不之取而取截江網者何也中官王敬乗𫝊東南搜索竒玩所至驚懼公言當此凶嵗謂宜遣使賑濟而乃横索玩好昔唐太宗遣使梁州諷李大亮獻名鷹明皇令益州織半臂背子捍撥鏤牙大亮與蘇頲不奉詔臣敢不效之又具言其失人心損國體傷和氣而召災沴三奏劾之上乃詔戒敬久之敬等俱收捕下獄同惡王臣斬於東市中外稱快以是益歸心於公王鏊撰墓銘
  二十年復為南京兵部尚書參賛機務時錢能復夤縁同守備南京與公共事公坦然不念前事能亦心服公語人曰王公天人也吾惟有敬事而已加太子少保刑部員外郎林俊䟽論中貴人梁芳與妖僧繼曉比而造大鎮國永昌寺忤㫖下詔獄經歴張黻救之亦下獄謫外公言京師祀天地僅一壇祖宗暨先聖僅一廟而佛乃至千餘寺者舛也一寺立而移民居者且百家費内帑者且數十萬人皆知此事之非宜而不言獨二人志在盡忠而得罪恐人自此以言為諱設有姦邪誤國誰復肯為朝廷言者上雖報聞而中不能無嗛以星變遷俊黻官南京公凡應詔者二十一建白者二十九多報可天下益服公之直至朝事有所不可必曰王公胡不言則又曰公疏且至矣而公疏果至至為謠曰兩京十二部獨有一王恕公卿大臣皆側目而上亦漸心厭之最後所言政令失信尤中上諱詔落公太子少保致仕去
  公既歸名益髙薦者無虚日孝廟即位召為吏部尚書旋加太子太保公在吏部裁抑僥倖褒奨名節甄㧞淹滯中貴無敢干以私劉吉在内閣每有所軒輊公亦不屈守備蒋琮與南京科道相訐奏科道多得貶黜琮自如公言宫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知州劉概御史李興以忤劉吉下獄公力辯之得减死内㫖以通政司經歴為本司參議公言録出自科目自可逺而越次超陞恐非所以愛之也惟以天下之官待天下之士勿以親戚妨公議事乃止時有建白多謂業已行矣公言天下事設未得其當雖十易之不為害若謂已行無及則古之納諫如流豈皆未行乎公遇事輒言有不合即引疾求退上每温詔留之執政有不恱謂其好名者
  嘗為上言正統以来日止一朝臣下進見說事不過片時聖主雖聰眀豈盡能識察不過寄聰眀于左右左右之人與大臣相見者無㡬又豈能盡識諸大臣之賢否亦不過寄聰眀扵門客門客識見未必盡合公論或得之毁譽之口或出於好惡之私是故以直為枉以枉為直者多矣欲察識之得其真莫若日御便殿宣召諸大臣與之講論治道謀議政事以觀大臣之能明加甄别其不可者罷去而可者委任既任之矣勿因小嫌而沮其志勿以小過而挫其節将以計大事也則小嫌宜在所略将以决大疑也則小過宜在所容人言當䘏挾仇讐而誹訾之者不可不察衆論可采執偏見而阻閡之者不可不辨機宻之事賜以手詔激切之情許得面陳必如朱熹所謂任則勿疑疑則勿任此聖君賢相所以誠意交孚而共成正大光眀之業者也書曰任賢不貳去邪勿疑惟陛下大書座右時賜省覽又言陛下嗣位之初人心歸向稱頌眀聖者以抑奢侈裁奔競将内官輪年逓降凡天下臣民所甚欲而不能革者一旦而盡革之也此臣民所以愛戴而顒望以為太祖太宗之治且復見於今日近臣病中乃風聞各監局内官陞進數多不知即日前逓降者乎抑更用一畨人也前既以為濫而逓降之則今何獨不以為濫而逓陞之乎似非所以示天下信也上甚嚮納時南科道保恕宜入内閣而劾劉吉宜罷上曰朕用蹇義王直故事委恕吏部即謀議無不從何必内閣也在吏部抑僥倖奨名節㧞淹滯人莫敢私干者薦彭韶張恱周經楊守陳為左右侍郎耿裕何喬新倪岳皆引置執政忠諫如王徽黄仲昭賀欽被抑如周瑛祁順並薦用皆豐芑數世所培植而為海内所注向者終𢎞治之世皆賴其用
  上釋奠文廟先生請用太牢加幣從之先生重禮風義之士故一時後進在朝者如庶吉士胡智御史湯鼐主事李文祥十餘人皆慷慨喜事以先生為宗主先生侍經筵見上困於酷暑請暫輟講鼐即言天子方向學奈何阻其進恕請非是先生惶恐待罪謂諸臣責臣是也然諸臣求治太急見朝廷待臣太重故責臣太深欲臣盡取朝事更張之如宋司馬光毋論臣不敢望光今亦豈熈豐時也上優詔答之己而鼐劾閣臣萬安劉吉尹直安等皆免吉留使門客徐鵬魏璋伺鼐得夀州知州劉概書引夢牽牛事劾之鼐概皆下獄欲以妖言坐之先生力救事始解凡中官倖人恩澤過富者先生輒為裁止雖上已許必固執不行
  南給事周紘御史張昺閲南都軍數少以為皆中貴人私占疏劾之與訐奏出補外職公論救之兩廣都御史秦紘糾總兵安逺侯栁景不法坐致仕去公言紘不當罷卒奏起為户部尚書有徐生者太醫諸醫也傳㫖陞院判公執奏下吏部同禮部太醫院同御藥房大監選用公力争祖宗来未有吏部會内官推選官員例上曰徐生善藥與院判何傷會臺諫逢吉意劾巡撫及藩郡官用内批斥逐公以不得其職疏屢上乞休上温㫖留而内閣滋不恱時大學士丘濬不喜公每有論奏隂抑之且使其私人太醫院判劉文泰訐奏公亂選法又不當令人作大司馬王公傳疏留中公疏自劾乃下文泰獄謫官而言官亦交劾濬妨賢媢才公竟致仕去又二嵗濬卒文泰往弔其夫人叱之出曰汝搆王公於我相公憸人也何弔為聞者快之
  公歴仕四十五年家居健無恙日翫經書嘗言我垂老方理會學問而搢紳大夫過三原里者必屏呵從走謁再拜叩質疑難公亦應之不少倦
  公年九十猶考論經史著述為書而一言一動必揆諸矩度
  蔡虚齋曰公本治易尤熟于書詩公之徳之才垂老而不衰者其有得學問之力益信矣
  嘗曰吾兒承裕今年二十三已中舉然吾未欲其急於仕且令静覽羣書間閲世務冀他日得實用耳並虚齋集公守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時有徳公者餽千金為夀公雖謝却之然亦未能忘情終夜不寐每念一動即大呼曰王某汝何得起此念如是者數四比眀此念遂息紀聞
  九十嵗天子遣行人存問又三年卒公噉食兼數人至其日小减閉户獨坐忽有聲若雷白氣瀰漫遂瞑特進左柱國贈太師謚端毅公有五子十三孫多賢而顯者而少子承裕有學行不隳其家聲學者稱平川先生昻昻乎大河喬嶽之英落落乎㧞地⿰冫麦 -- 凌霄之器所學者聖賢必居之安而資之深所重者君親必俯不怍而仰不愧凜乎嚴霜勁鐡有定見有定守煥乎晴空白日好心事好心地力能敢言人不敢言敢為人不敢為身係宗祏之一安一危君子之一進一退其髙標雅望足以鎮𡣳邪棼然之躁其義膽忠肝足以勵頑懦靡然之志於戲此真聖明時之偉人正人天地間之英氣正氣張元禎賛
  先生秉心迪行守古典禮不訹於勢利不暴於寡弱威略足以平寇亂亷貞足以激貪鄙仁惠足以蘇困窮公暇手不停批諸經百氏有得輒書疑者辨訛者訂發前賢所未發體之身驗之家而推之以輔治天下蔚為一代之望可謂有得者矣是以身任天下之重遇事敢諫皆闗社稷至計名教大經直指權奸而不忌力救正直而無阿婉而不迫直而不譎頌而不諂真得伊周孔孟程朱告君之遺意先生雖極人臣之位能折節下士與講明道理故士之有志者咸樂及門而親炙之程廷珙介菴先生奏議序
  王虎谷稱公憂天下之志如范希文濟天下之才如司馬君實直諫如汲長孺恵愛如鄭子産寶善𩔖編
  公恭勤力學自始學筮仕至老每夜書燈逹旦不息倦則眠覺則誦讀日與士夫相接終日講説樂而忘倦陕西通志
  巡撫河南不挈僮僕惟行竈一竹食籮一服無紗羅日給惟猪肉一觔豆腐二塊菜一把醤醋皆取主家結状再無所供其告示云欲擕家僮隨行恐致子民嗟怨是以不恤衰老單身自来意在潔已奉公豈肯縱人壊事人皆傳誦其詞
  端毅以都御史至京一見閣老以羊毛口袋為餽閣老問之曰此物何為公曰可盛米二三十年涇野集
  為吏部時署於門曰宋人有言凡仕於朝者以餽遺及門為恥受任於外者以苞苴入都為恥今動輒曰贄儀而不羞於入我寜不自恥哉一時帖然無異議南國漫録陳言聖學疏云帝王之學與韋布之學不同韋布之人多聞强記将以待聘故其學貴乎博帝王者身兼治教之責而為億兆之主故其學不在乎博在乎知其要夫經各有其要能知其要則足以盡博矣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經禮三百曲禮三千亦惟曰毋不敬而已佛氏之慈悲老氏之清浄皆非治天下之道其餘妄誕之術非惟治天下不可用且以惑世誣民而為斯道之害尤非帝王所當留意者也儒者之書發眀三綱五常之道修齊治平之理如布帛菽粟之在天地間有不可一日而無也然而諸儒論説紛紜簡編浩䌓亦豈帝王所能徧觀而盡讀之惟於退朝清燕之時取書之二典三謨與夫太甲説命無逸旅⿱敖大 -- 獒諸篇而讀之復取漢唐書有闗於治亂成敗者三二䇿而渉獵焉可以開廣聖心有資化理大抵帝王之學非徒誦説文字講解訓詁而已要在學二帝三王之道身體而力行之建中建極為百官之程式俾萬民之乂安陛下誠能以堯舜禹湯文武之心為心行堯舜禹湯文武之道是即堯舜也即禹湯文武也夫何不可及之有昔孟子之論進賢也必察之於國人而後用之其去邪也亦必察之於國人而後去之今日進退人材必如此而後可不如此則君子退而小人進矣又其論用刑也亦察之乎左右大夫國人然後殺之今日之用刑亦必如此而後可不如此刑必及於無辜矣諸葛武侯曰宫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减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也不然則同功異賞同罪異法而人心不服矣凡此皆馭世之要道也陛下誠専意扵二帝三王之學是法是行而不為異端邪術之所惑其進退人材與賞功罰罪必如孟子武侯之言則陛下為堯舜之君而天下蒼生為堯舜之民而被堯舜之澤不難矣端毅公奏議
  公在南京崑山人有李元夀者工書嘗書諸經四書小本楷法精善公見而愛之呼為李生召使侍舟中無事輒令生琅誦大禹謨皋陶篇斂衽而聽之
  在吏部少子承裕為舉人公令開門納客具得人才文武之概退叩所聞用多稱職有賢士大夫至部堂者延之後堂禮以賔禮命坐留茶人人謂公能傾心好賢也在留都時嘗出有狂夫向公騎呼萬嵗公入部延咨僚屬婁性曰昔張忠定行軍時有故事公曰止勿言待我自思比曉得數䇿還語性性皆不答因問當時忠定所以處者喟然嘆息謂古人之不可及家居作石渠意見取先儒傳註稍悖聖經者與諸生商訂可否務剗俗學以求合不傳之㫖盖晚又號石渠云意見者乃意度之見耳未敢自以為是也徧集歴代名臣諫議録一百二十四卷先生年八十四而著意見八十六為拾遺八十八為補缺其髦而好學如此
  先生之學大抵推之事為之際以得其心安者故隨地可以自見至於大本之所在或未之及也
  黄氏曰闗學大概宗薛氏三原又其别派也其門下多以氣節著風土之厚而又加之學問者也
  石渠意見
  戒慎恐懼二節 天理人欲相為消長有天理即無人欲有人欲即無天理如何前一段是天理之本然後一段是遏人欲於将萌
  中和節中和乃人性情之徳雖有動静之殊初非二物戒懼謹獨皆是不敢忽之意豈有彼此如何自戒懼而約之止能致中自謹獨而精之止能致和如何致中獨能位天地致和獨能育萬物恐非子思之意
  誠者自成章 誠實也人之心無不實乃能自成其身而道之在我者自無不行矣註以誠與道對言以人與物為二事非也 物之終始之物猶事也人之誠實者作事自然有始有終不誠實者則雖有所為始勤終怠所以成不得事故曰不誠無物
  饑渇章  人能不以饑渇貧賤動其心則大本立而過人逺矣其他小事末節雖不及人不為憂矣
  孟子卒章  無有乎爾者是反説之辭猶言豈無有也孟子之意以為孔門弟子速肖者七十二人豈無有見而知之者既有見而知之者則今日豈無有聞而知之者觀於此言則孟子隠然以聞知自任也
  按先生取經書傳註有所疑滯再三體認以已意推之名曰石渠意見大略與門人商訂之言而不敢遽以為是盖其垂老猶孳孳力學與後儒稍有所見而即肆為誕悖者異矣
  王承裕平川先生康僖公
  字天宇端毅公季子𢎞治癸丑進士仕至南京户部尚書
  授兵科給事中遷吏掌科逆瑾恨其逺己又疏進君子退小人益恨之罰粟輸邉以外艱去瑾誅起原官歴太僕少卿正卿南太常卿宸濠反發留都之為内應者嘉靖初遷户部右侍郎晉南户部尚書致仕林居十年戊戍五月卒年七十四諡康僖
  十四五時從莆田蕭某學蕭令侍立三日一無所授先生歸告端毅曰蕭先生待某如此豈以某為不足教耶端毅曰是即教真汝師矣
  登第後侍端毅歸講學於𢎞道書院弟子至不能容冠婚喪祭必率禮而行三原士風民俗為之一變馮少墟以為先生之學皆本之家庭者也
  馬理谿田先生
  字伯循陜西三原人正徳甲戍進士仕至光禄寺卿
  幼敏慧醇雅如成人年十四為邑諸生研究五經㫖義𢎞治癸丑王端毅公致仕康僖公以進士侍歸講學於𢎞道書院先生授其學一切體騐於身心與同門秦偉共為反身循理之學以曽子三省顔子四勿為約進退容止力追古道康僖深器之
  游太學與吕柟崔銑諸公交相切劘文章徳業名震都下
  授吏部稽勲主事改文選與郎中不合引疾歸居三年復仕與黄鞏等諫南巡被杖未㡬復歸授徒講業乃設教於武安王祠藩臬為建嵯峨精舍以居生徒嘉靖三年復薦起率同官伏闕争大禮被杖復職歴考功郎中丙辰考察外官内閣冢宰各挾私忿欲去廣東提學魏校河南學政蕭鳴鳳陜西提學唐龍先生曰三人者有數人物若欲去之請先去理由是獲免既考察京官有附勢三人輒首黜之人稱為真考功分考會闈所取皆海内名士丁亥遷南通政復謝病歸辛酉薦起光禄寺卿復謝病辛丑又薦起南光禄亡何引年致仕隠於商山書院又十年卒年八十二
  先生居常言身可絀道不可絀行可則仕惟孔子能之下此惟當守經以故屢進屢退自其筮仕以致謝政無日不從事學問其學一以窮理居敬為主四方學徒轉相授受自搢紳士子以至田夫野叟無不欣慕之雖四裔亦聞其名安南貢使至問曰逺聞馬道學名所願一見今何不在仕列髙麗使至亦問馬主事為聖朝第一人宜加厚遇乞頒賜所為文使國人矜式其見重如此嘉靖乙夘十二月十二日闗中地大震而先生以是夜卒先是嘗謂薛應旂曰值明夷之象為天地之否吾其不免先生善學易兼知數云學者稱為谿田先生隆慶二年贈右副都御史賜祭塟追謚文荘所著有四書註疏周易賛義尚書疏義詩經刪義周禮註解春秋修義及詩文集陜西通志行世
  登第時以大學衍義為問先生對曰大學之書凡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也傳有克眀峻徳湯之盤銘堯舜帥天下以仁之語真氏所衍漢唐宋之事非大學本㫖也真氏所衍止於齊家不知治國平天下皆本於慎獨工夫宋儒所造大率未精以此失問者之意故欲填首甲而降之
  先生特好古禮儀時自習其節度至冠婚喪祭禮則取司馬温公朱文公與大眀集禮用之居父喪與嫡生母之喪闗中傳以為訓而於進退出處持節尤髙陞南通政過河池驛見其丞貌𩔖黄伯固問之乃其弟叔開也時伯固已死先生泫然泣下作詩贈之云六年復見先生靣為過河池見叔開
  先生師事王康僖又得涇野後渠以為之友墨守主敬窮理之傳嘗謂見可行之仕惟孔子可以當之學聖人者當自量力故每出不一二年即歸歸必十數年而後起綽綽然于進退之間後渠稱其愛道甚於愛官真不虚也學案
  卓彼馬光禄聲望髙山斗弱冠崇理學平川稱畏友立朝無多日强半在𤱶畝富貴與功名視之如敝帚垂老學逾虚一步不肯茍吁嗟如先生百代名難朽馮少墟闗中四先生詠
  吕柟涇野先生文簡公
  字仲木陜西髙陵人正徳戊辰進士仕至南禮部右侍郎
  公資性頴悟始就傅習幼儀即中髙選竒之曰此大器也少即志聖賢之學危坐荘誦祁寒酷暑不越户樞己受學孫行人昻充然有得為提學楊一清王雲鳳所知既舉鄉貢就業大學與三原馬伯循秦世觀榆次冦子惇安陽張仲修崔仲鳬林縣馬敬臣輟舉業而講理學習古冠婚士相見禮孫行人殁為之服衰拜送弔客續藏書
  邑人髙朝用為户部郎時過簡討王九思曰吾邑有顔子子知之乎孝廟賔天諸生哭臨具禮耳公獨大哭出涕羣衆指目為迂正徳三年舉會試廷對第一知者皆愕然歡喜曰此真状元矣劉瑾以鄉人致賀公峻却之任修撰翰林二年操介清苦門絶遺餽西夏搆亂公請上入宫御經筵親政事庶禍本潜消宗社可保瑾惡其言因夙不通問欲中以禍引疾歸瑾使校尉尾之至真定無所得返公在翰林與何瑭最善至是相繼去杜門力田養親若将終身焉父或因小失責次子梓公跪而同受責父怒旋解
  瑾誅薦起舊職上勤學疏謂文王緝熈敬止咸和萬民斯享臺沼之樂元順帝廢學縱欲太祖一舉而取之可為深戒或讓其過直公曰昔賈山借秦為喻文帝尚能用之况主上資度逺過漢文乾清宫災應詔言六事其一曰逐日臨朝聽政其二曰還處宫寝預圖儲貳其三曰郊社禘嘗欽承祗肅其四曰日朝兩宫承顔順志其五曰遣去義子畨僧邉軍其六曰取回天下鎮守内臣又累疏勸上舉直錯枉不報復引疾歸歸值父病晝夜視湯藥歩履不能聲既一年鬚髩盡斑父卒痛哭嘔血葬時雨甚徒跣擗踊蹈蹋泥濘中道路環觀有泣下者葬己廬中門外旦夕哭其居喪時自成服奠葬以至祥禫斟酌損益各有儀注公自少窘匱及貴前後居家十年讀書守道一無所營鎮守太監廖鎧賻以金幣立却之客有托交㳺以三百金求書者公峻拒之曰人心如青天白日奈何以禽獸相視也客慚而退服闋當道交薦值世宗即位起入史館纂修武宗實録上御經筵當進講適仁祖淳皇后忌辰口奏宜存黲服之禮罷酒饌之賜朝論韙之復疏請尋温聖學以為新政之助必克已慎獨上對天心親賢逺䜛下通衆志大禮議起意見與時不合亡何奉詔修省復以十三事上言自劾皆格心責難之論上曰此大臣宰相職柟忤慢乃引為已咎下獄考訊尋謫解州判官會解守卒攝州事恤煢獨减丁役勸農桑築隄以䕶鹽池開渠以興水利講讀教令行吕氏鄉約及文公家禮察孝弟節義者標題其門求子夏後訓諸學宫建司馬温公祠正首陽夷齊墓訂雲長闗公集迎其母躬孝養為百姓先逺方學者日衆擇民間俊秀子弟習小學之節歌風雅之詩川中道不拾遺行不相忤居三年御史盧煥等累薦稱其為王佐才陞南吏部考功郎中瀕行士民接踵跪送哭聲震野既渡河干猶聞不絶相與立祠生祀之尋擢南尚寶卿吳楚東南士来受業者冠履錯㳫時張相國應詔道出南都有醵禮為賀者公托以官卑俸薄拒之陞南太常少卿太廟災上疏乞罷不許
  乙未陞國子祭酒躬行率人勤於訓迪每有條約動遵古誼貴㳺子弟稍不率者即繩之以法有以敷教在寛規者對曰寛非縱肆乃日刮月劘而不責效于旦暮間云耳然曰敬敷則曷嘗不嚴古稱師嚴道尊道尊而民敬學今人材不古内則祭酒外則提學率多因循姑息而不知人才日下公立教皆躬行以率之以正心修身忠君孝親為本間取禮儀及為詩樂圖譜令諸生講肄疾者問而醫之喪者弔賻之死者哭而歸其櫬徳行著稱者掲於教榜核實奨之一切請託斬絶不行又言之吏部謫一監丞兩㕔六堂諸屬罔不清慎奏减歴日以通淹滯申飭監規五事請之上皆報可人稱自宋陳吳章四祭酒以師道自立者吕先生也御史張景薦公徳行文章可謂一代碩儒當今師表擢南禮部右侍郎上欲視山陵于承天屢疏勸止不報既以表賀聖節赴京值奉天殿灾上疏乞休許之
  公立身與人仁信自将為禮部侍郎時霍韜為尚書故與夏言相惡嘗榜言過於衢公諷韜曰此告於天子者公以語路人可乎言談韜短公曰公位宰相容天下之賢何所不可夏霍雖不相能賴公稍解然夏疑公黨霍霍亦疑公黨夏公終不白較嘗過府太守太守子讀書樓上太守令止之曰恐傷氣當微誦既戒左右時進食扶掖之上下公謂太守曰公愛子至矣願推此心以安百姓又過一府太守餞之郊席近養濟院公送饌院中曰以公佳肴共之無告
  同諸公卿謁孝陵衆将著緋公曰望墓生哀宜青衣角帶衆從之署吏部薦文武士可備将相之選者數人寮長霍走簡斂祭張故相公峻拒且云一變而為正人有何不可其亢直敢言如此
  公凝厚方面濶輔微鬚輪耳海口兩目炯炯有光雖官三品履仕途三十餘年座止圖書室無媵妾家無長物平生不以私事干人亦不受人私干端嚴恪毅門人從之數十年未嘗見其偷語惰容所在四方士就而問學公教之以誠寜近毋逺寜粗毋精自日用情變倫教物理推而逺之天道皇王之大一以身體力行為宗御史有劾湛若水偽學者公曰聖王在上賢宰相在下豈可使眀時有偽學之禁問王守仁之學公曰講其學而行非勿信可也不講其學而行是信之可也又曰學而行之講知行之不合無損也學而不行講知行之合無益也問朱陸之學公曰初時同法堯舜同師孔孟雖入門路徑微有不同而究竟本原其致一也
  在官次父書至再拜使者受而跪讀之其他親友有書受讀亦各有儀聞期功喪必為位哭奠壬寅七月朔卒年六十四卒之夕有大星隕華隂髙陵人為之罷市四方及解梁門人聞者皆為位而哭訃聞上為輟朝賜諭祭謚文簡陜西提學謝少南與郡守李文昇祀之正學書院海内人士無論識不識皆曰闗西夫子吕仲木所著有四書因問易說翼書說要詩說序春秋說志禮問内外篇史約小學釋寒暑經圖解史館獻納宋四子抄釋南省奏稿涇野詩文集
  何喬逺曰懐慶安陽崑山髙陵進賢三原武城嘉靖間稱篤行君子而髙陵粹然矣溪田馬理曰吕先生之學醇如許文正而著述惟盛貞如薛文清而知新則多文簡一日與諸生講畢復言曰今日聚講不覺於舜顔發得過多講時初非此意但好善之心自不容己纔說著舜顔此心就覺濶大故言詞重複寶善編
  公所學醇正不以王陽眀為是陳白沙為髙其曰所謂格物者隨時隨處格如伏羲亦嘗觀鳥獸之文但逺取諸物必近取諸身若離却己身格做甚又謂白沙軰論樂只在推開事去為樂充其流弊便是晉人之風則志端識正可概見矣世宗實録
  公事君行己皆秉古人之道始終不渝經書子史博讀詳玩並有發揮門人環向請益耳聽口授無倦容無擇言
  馮少墟從吾曰涇野先生平日教人惟以甘貧改過為言或者疑其淺余曰先生之學盖得之顔子者也簞瓢陋巷不改其樂非甘貧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非改過乎故曰屢空曰不貳過聖賢之學大抵如此以此而疑其淺也則佛老深矣疑思録
  又曰涇野先生教人於動處求静真得夫子告顔淵非禮勿視聽言動意少墟訂士編
  又曰涇野先生海内學者所宗為山斗語録所載言言皆自躬行心得中流出最透悟最精實真可與西銘正𫎇並𫝊不朽者其有功斯道不淺少墟撰先生語録序
  髙景逸曰薛文清吕涇野二先生語録中無甚透悟語後人或淺視之豈知其大正在此他自幼未嘗一毫有染只平平常常脚踏實地做去徹始徹終無一差錯既不迷何必言悟耶髙子遺書
  涇野訪蔡石岡蔡送至郊外别墅有盤餐曰此自己之饌爾非可以奉客公曰公亦尚有人己之分乎蔡不覺大笑涇野集
  公與鄒謙之康徳涵交鄒論學輒相閧康流連聲伎志調不同而往来厚善沒身無間
  嘗曰學道之名亦不消畏避人知纔有避人知的心便是與好名之心相近
  洊雷震而群隂解君子恐懼修省而衆欲退皆以震自治也易説
  王浚川廷相曰士惟篤行可以振化矣士惟實學可以經世矣曲徳細操兢兢有執非不可以自美也以之動物則微研究載籍師守章句非不學於古訓也以之敷治則淺何也行非敦化而學靡逹術皆逺於道故耳余取友於天下得有道者二人焉河内何粹夫髙陵吕仲木是也彼二子者篤契往哲㡬於聖𮜿求諸今之世盖絶無而僅有者也觀其忠君孝親從兄信友儀刑于妻子卓卓乎世之儀表又能率履貞淳㳺心澹泊非其道義雖世所華重若塵垢我若殘賊我若辱衊我者甘貧守道老而彌固所謂萬物不奸其志天下不易其樂者是矣不亦古人之篤行乎其學之造詣通極天人言論風㫖希夷瑩徹時而羣疑方搆機宜未審乃能據經體聖檢括參合獨斷内凝與道無爽所謂出入經術動中㡬會是矣不亦古人之實學乎嗟乎夫欲興治必以彌綸之業付諸大賢當今之世舍二子其誰哉顧乃粹夫髙卧丘林與世淪棄仲木浮沈散秩時權末由方今聖明當宁求賢如渇而二子者乃落落不偶豈晏嬰之智不知仲尼在人者有未盡合歟抑上天之意拂而逆之将使大受輔堯舜於晚節歟天之意不可知而人事每會其塞此有識者之所以切慨也嗟乎賢之知不知責在人者也治之成不成責在天者也二子則遯世無悶矣天下将奈何仲木為南京尚寶卿三年将奏最於天官氏諸門下生徴予言以贈其師乃舉仲木繫天下之望告之若夫尚寶之績則固不俟於言矣涇野先生尚寶考績序先生師事薛思菴所至講學未第時即與崔仲鳬講于寶卭寺正徳末家居築東郭别墅以會四方學者别墅不能容又築東林書屋鎮守廖奄張甚其使者過髙陵必誡之曰吕公在汝不得作過也九載南都與湛甘泉鄒東廓共主講席東南學者盡出其門嘗道上黨隠士仇欄遮道問學有梓人張提聞先生講自悟其非曽妄取人物追還主者先生因為詩曰豈有仁夫能過化雄山村裏似當時朝鮮國聞先生名奏請其文為式國中先生之學以格物為窮理及先知而後行皆恪守成法而先所謂窮理不是泛常不切於身只在語黙作止處騐之所謂知者即從聞見之知以通徳性之知但事事不放過耳其工夫明白切實如此
  涇野先生語録
  問静時體認天理易動時體認天理難故君子存静之體認者以逹乎動之泛應者則静亦定動亦定其能成徳孰禦焉曰動時體認天理猶有持循處静却甚難能於静則於動沛然矣
  問交友居家處世不能皆得善人甚難處先生曰此須有憐憫之心方好能憐憫便會區處如妻妾之愚兄弟之不肖不可謂他不是也此仁知合一之道
  問今之講學多有不同者如何曰不同乃所以講學既同矣又安用講耶
  先生聞學者往来權貴門下乃曰人但伺𠉀權倖之門便是喪其所守是以教人自甘貧做工夫立定脚根自不移
  先生曰陳白沙徴到京吏部尚書問曰貴省官如何與天下省官同請對坐即坐無辭此儘朴實有所養羅一峰訪康齋見起御聘牌坊乃謂其子云不必有牌坊不見康齋而退此羅公髙處康齋孔門之原憲而又有此乎
  先生曰昔者聞有一僉事求見王戅菴云西来一件為黄河二件為華山三件為見先生王公云若做官不好縱見此三者亦不濟事這般髙不受人諂
  大器問動静不失其時曰正仕止久速各當其可汝今且只於語黙作止處騐也
  黄惟因問白沙在山中十年作何事先生曰用功不必山林市朝也做得昔終南僧用功三十年儘禪定也有僧曰汝習静久矣同去長安栁街一行及到見了妖麗之物粉白黛緑心遂動了一旦廢了前三十年工夫可見亦要于䌓華波蕩中學故於動處用功佛家謂之消磨吾儒謂之克治
  問聞見之知非徳性之知先生曰大舜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莫之能禦豈不是見聞豈不是徳性然則張子何以言不梏於見聞曰吾之知本是良的然被私欲迷蔽了必賴見聞開拓師友夾持而后可雖生知如伏羲亦必仰觀俯察
  問樂在其中與不改其樂樂字有淺深否先生曰汝不要管他淺深今日只求自家一箇樂耳曰然求之有道乎先生曰各人揀自己所累處一切盡除去則自然心廣體胖然所謂累處者不必皆是聲色貨利粗惡的只於寫字做詩凡嗜好一邉皆是程子曰書扎於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着亦是喪志可見
  人動静從容言語安詳不惟天理合當如此且起觀者敬愛就是學問也學者不可無此氣象但須要先有諸中耳
  問𭣣放心在何處先生曰須于放的處去𭣣則不逺而復矣
  我欲仁斯仁至矣今講學甚髙逺某與諸生相約從下學做起要隨處見道理事父母這道理待兄弟妻子這道理待奴僕這道理可以質鬼神可以對日月可以開来學皆自切實處做来
  問講良知者如何先生曰聖人教人每因人變化如顔淵問仁夫子告以克己復禮仲弓則告以敬恕樊遲則告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盖隨人之資質學力所到而進之未嘗規規于一方也世之儒者誨人往往不論其資禀造詣刻數字以必人之從不亦偏乎
  陽眀本孟子良知之説提掇教人非不警切但孟子便兼良能言之且人之知行自有先後必先知而後行不可一偏傳説曰非知之艱聖賢亦未嘗即以知為行也學者只隠顯窮逹始終不變方好今之人對顯眀廣衆之前一人焉閒居獨處之時又一人焉對富貴又一人焉貧賤又一人焉眼底交逰所不變者惟何粹夫乎學者到怠惰放肆縂是不仁仁則自是不息
  詩人從周公歩履上㸔便見得周公之聖故曰赤舄几几凡人内不足者或有䜛謗之言歩履必至錯亂不能安詳故古人只求諸已在已者定外邉許大得失禍福皆不足動我是故烈風雷雨弗迷
  問慎獨工夫曰此只在于心上做如心有偏處如好欲處如好勝處但凡念慮不在天理處人不能知而已所獨知此處當要知謹自省即便克去若從此漸漸積累至於極處自能勃然上進雖博厚髙眀皆自此積東郭子曰我初與陽明先生講格物致知亦不肯信後来自家将論孟學庸之言各相比擬過来然後方信陽眀之言先生曰君初不信陽眀後将聖人之言比擬過方信此却喚做甚麽莫不是窮理否東郭子笑而不對吕⿰氵⿳⿰天天一日 -- 潜問欲根在心何法可以一時拔得去先生曰這也難説一時要拔去得須要積久工夫才得就且聖如孔子猶且十五志學必至三十方能立前此不免小出入時有之學者今日且于一言一行差處心中即便檢制不可復使這等如或他日又有一言一行差處心中即又便如是檢制此等處人皆不知已獨知之檢制不復萌便是慎獨工夫積久熟後動静自與理俱而人欲不覺自消以一時一念的工夫望病根盡去却難也問聖學工夫如何下手先生曰亦只在下學做去問戒慎恐懼是静存慎獨是動察否先生曰只是一個工夫静所以主動動所以合静不睹不聞静矣而戒慎恐懼便惺惺此便属動了如大易閑邪存其誠一般邪閑則誠便存故存養省察工夫只是一箇更分不得章詔問格物先生曰這個物正如孟子云萬物皆備扵我物字一般非是泛然不切于身的故几身之所到事之所接念慮之所起皆是物皆是要格的盖無一處非物其功無一時可止息得的聶靳曰某夜睡来有所想像念頭便覺萌動此處亦有物可格否先生曰怎麽無物可格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亦皆是格物
  先生曰聖賢每每説性命来諸生㸔還是一箇是兩箇章詔曰自天賦與為命自人禀受為性先生曰此正是易一隂一陽之謂道一般子思説自天命便謂之性還只是一箇朱子謂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還未盡善天與人以隂陽五行之氣理便在𥚃靣了説箇亦字不得陳徳文因問夫子説性相近處是兼氣質説否先生曰説兼亦不是却是兩箇了夫子此語與子思原是一般夫子説性原来是善的本相近但後来加着習染便逺了子思説性原是打命上来的須㬰離了便不是但子思是恐人不識性的来厯故原之於初夫子因人墮於習染了故究之於後
  横渠云糟粕煨燼無非教也他把這極粗處都㸔做天地教人意思此理殊可觀
  人之喜怒哀樂却是天之二氣五行亦只是打天命之性上来的但仁義禮智隠於無形而喜怒哀樂顯於有象且切𦂳好下手做工夫耳學者誠能養得此中了即當喜時體察這喜心不使或流怒時體察這怒心不使或暴哀樂亦然則工夫無一毫滲漏而發無不中節仁義禮智亦自在是矣
  問近日多人事或恐廢學先生曰這便可就在人事上學今人把事做事學做學分作兩様㸔了須是即事即學即學即事方見心事合一體用一源的道理父母生身最難須将聖人言行一一體貼在身上将此身換做一個聖賢的肢體方是孝順故今置身於禮樂䂓矩之中者是不負父母生身之意也
  諸君求仁須要見得天地萬物皆與我同一氣一草一木不得其所此心亦不安始得須㸔伊尹謂一夫不獲若已推而内之溝中是甚麽様心思只是此心用不熟工夫只在積累隨事皆存此心數年後自覺得有天地萬物為一體氣象
  人能反己則四通八逹皆坦途也若常以責人為心則舉足皆荆棘也問無事時心清有事時心却不清曰此是心作主不定故厭事也如事不得已亦要理會教汝軰學禮猶隄防之於水若無禮以隄防其身則滿腔一團私意縱横四出矣
  問羅整菴譏象山只論心不及性吕涇野曰只論心論性不論行亦未是須着自家行去方好象山謂六經皆我註脚如這等議儘是髙眀的但却未曽如此行爾如與諸子争辨便忿恨不平甚至罵詈躬行君子豈是如此夫子自謂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予謂夫子之神在論語乎
  涇野因講仲尼祖述堯舜處謂諸生曰㸔孔子的學問是何等様大酌古凖今参天兩地這便是聖人的學問若賢人的學問便下聖人一等了
  問夫子之得邦家如何先生曰㸔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只是一易曰鼓舞之謂神其機在用人上盖其所舉用者如顔曽冉閔如子産伯玉季札之軰皆登庸之矣盖人明到極處就是神了如水之清徹其底砂石毫髪無遯如鏡之眀妍媸一過盡照了
  問學孔子自何人始先生曰自顔子始學顔子自何人始曰自程伯淳始學伯淳自何人始曰自尹彦明始故知孔子者莫如顔子知程子者莫如尹子
  涇野謂曽子易簀的去處真是殀夀貳他不得的或語及尹和靖出處進退甚是分眀曰彦明曽亦應過進士舉来䇿問中有議誅元祐黨人即嘆曰是尚可以干禄乎哉遂不對而出㸔和靖這出處去易簀事亦不逺了人之身只有箇出處進退死生夀殀而已學者做工夫過得此等闗餘處皆易矣
  得聖門之正傳者尹子而已其行慤而直其言簡而易先儒謂周茂叔令程子尋顔子之樂處所樂何事伊川只答或人云若説有道可樂便不是顔子此語極好夫顔子心胸何等宏大何等灑落視世之富貴貧賤利害殀夀俱無足以動其中者此誠見大心泰無不足也顔子之樂處正在於此
  問不遷不貳如何曰不遷怒發而中節之和不貳過㡬於喜怒哀樂未發之中顔子逐日在這性情上用功怎麽不謂之好學又問何以見得性情曰七情之中惟怒為甚怒而不遷則凡七情皆得其正矣人性至善本無過失過而不貳則馴致於至善矣
  顔子能聴受聖人之教如墾熟田土受時雨故語之而不惰學者只至扵不惰甚難今學但聞説及道便思睡了縁無領受之地爾只是一片磽确生田地雖有雨亦流轉去不停矣
  問一貫忠恕忠是一恕是貫先生曰此殊支離曽子平日教門人惟在忠恕上用功故因門人之問則言所謂一貫即我前説的忠恕便是一時間就指出㸃化門人這處便見曽子已得了一貫了
  按涇野先生此言何等直截便見先生已通悟透徹
  問曽子臨終而唘手足見得他平日未嘗失手足於人若止是形體則世之保首領以没者亦多矣先生曰然曽子一出言未嘗忘父母一舉足而不敢忘孝自云戰戰兢兢不知用了多少工夫来故孟子謂守身事親今之為宦者無見於此而傷人害物無所不至故人至痛詈有傷及祖父者皆是辱親不孝之大者故孝子必敬其身者懼辱親也
  問任重何以要𢎞道逺何以要毅先生曰天下之老皆為吾老天下之幼皆為吾幼心胸何等大著故程子謂西銘言𢎞之道心便如此𢎞了而私意少有間息便是不毅觀曽子臨終他人救死不暇心中不安雖一簀之微亦必易之㸔他是何等毅仁以為己任死而後已此曽子所以能踐形惟肖乎
  古人心胸如天之無不覆如地之無不載然其工夫又不間斷如曽子只是𢎞毅𢎞便能任重毅便能致逺學者當學曽子
  吕潜
  字時見號愧軒涇陽人
  師事吕涇野一言一動咸以為法舉嘉靖丙午鄉書卒業成均時朝紳有講會先生於其間稱眉目焉母病革欲識其婦靣命之娶先生娶而不婚三年喪畢然後就室父應祥禮科都給事中既卒而封事不存先生走闕下録其原稿請銘於馬文荘與郭䝉泉講學谷口洞中從學者甚衆涇野之傳海内推之薦授國子監學正舉行涇野祭酒時學約調工部司務萬厯戊寅卒年六十二
  郭郛
  字維藩號䝉泉涇陽人
  嘉靖戊午舉於鄉選獲嘉教諭轉國子助教陞户部主事出守馬湖年八十八先生與愧軒同學愧軒之父其師也辛酉計偕因吕師會葬遂不行有古師弟之風其學以持敬為主自少至老一歩不敢屑越嘗有詩云學道全慿敬作箴須㬰離敬道難尋常從獨木橋邉過惟願無忘此際心又云近名終喪已無欲自通神識逺乾坤濶心空意見新閉門只静坐自是出風塵學者稱蒙泉先生
  初守馬湖俗陋易囂公恩威並濟居未三載聞有從子之戚念伯兄且老獨居遂投牒歸歸田二十餘年自讀書講學外他無所事督學許孚逺雅重之
  公器宇凝重篤于倫理暇中喜吟詩卓有堯夫擊壤遺意門人以其徳私相謚曰貞懿陕西通志
  王之士秦闗先生
  字欲立陜西藍田人萬厯中薦舉
  嘉靖戊午舉於鄉既而屛棄帖括⿰氵⿳⿰天天一日 -- 潜心理學作養心圖定氣説書之座右閉闗不出者九年蒿床糲食尚友千古以為藍田風俗之美由於吕氏今其鄉約具在乃為十二會赴會者百餘人設科勸糾身先不倦諸灑掃應對冠婚喪祭禮久廢每率諸弟子一一敦行之美俗復興又謂天下之學術不一非親證之不能得其大同於是赴都門講會與諸老先生相問難上闕里謁先師廟墓低徊久之南行入江右見章本清⿰氵⿳⿰天天一日 -- 潜元錫楊止菴浮浙水而下至吳興問許敬菴學者聞先生至亦多從之萬厯庚寅卒于家年六十二祭酒趙用賢䟽薦詔授國子博士除目下而先生不及見矣先生行已必恭與人必敬一時感慕執經者履滿户外著有理學緒言信學私言大易圖象卷學道考源録易傳詩傳正世要言正俗鄉約王氏族譜正學筌蹄闕里瞻思闗洛集等行世陜西志
  楊鼎荘敏公
  字宗器陜西咸寜人正統乙未進士仕至户部尚書
  家貧好學手不釋卷宣徳乙酉鄉舉第一明年會試下第時南監祭酒陳公敬宗學行動朝野乃上疏請入南監就教上從之比至監清苦力學修行陳公試其文察其行歎曰閉户端居甘人所苦雖簞瓢不是過也舉會試第一擢廷試第二在翰林迥然自異累陞户部尚書中官牛玉諭㫖欲折江南糧銀實内帑以他物充武職俸公執奏乃已延綏用兵欲預征邉餉公言黄河漢唐漕運故道雖稍險然三門而上小河可逹延綏者尚在貯糧水次溯流徐運何所不濟疏上且請身督之沮于議不果陜西通志
  嘗書十思於坐隅以自省曰量思寛犯思忍勞思先功思讓坐思下行思後名思晦位思卑守思修退思早未㡬加太子少保致仕卒年七十六贈太子太保謚荘敏公天性直諒見事眀决確然有守死生禍福舉不足以動其心居家冠婚祠祀遵用古禮築静善書院延師以教里中子弟嵗飢悉出所蓄以賑親舊嘗語諸子曰吾平生無可取者但識亷恥二字耳因自號恥菴又言吾學問得之南雍為多著有助費稿二十卷及奏議五卷行於世
  韓邦竒苑洛先生恭簡公
  字汝節陜西朝邑人正徳戊辰進士仕至南兵部尚書
  公性剛直尚節概初舉進士值劉瑾亂政朝士奪氣同年多往謁有約公者卒不往為時所重
  授吏部考功主事轉員外郎辛未考察都御史袖私帙視之先生奪去曰考覆公事有公籍在都御史為之遜謝調文選京師地震上疏論時政缺失謫平陽通判甲戍遷浙江僉事分巡杭嚴獨持風裁凡鎮守并織造中官有所求率裁抑之宸濠将謀反遣内𥪡飯僧於天竺寺聚者數千人先生防其不測立散遣之又以儀賔進貢假道衢州先生不可曰貢使自當沿江而下奚俟假道於是襲浙之計窮尋因富陽縣産荼與鰣魚進貢採取時民不勝其擾公目擊其患作歌以諷鎮守中官誣奏公怨謗阻絶進貢逮至京下錦衣獄褫其官陳敬亭杭州府志
  公初被逮時杭府縣贈錦衣官校金祈途中寛梃公斥之曰死則死耳何以金為及府縣贈公路費公揮却之沂陽日記
  世宗即位起山東參議乞休甲申大同兵變起山西左參政分守大同先生單車入城人心始安巡撫蔡天祐至代州先生戎服謁見天祐驚曰公何為如此曰大同變後巡撫之威削甚今大同但知有某某降禮從事者使人知巡撫之不可輕也朝廷復遣胡瓉以縂督出師時首惡業已正法而瓉再索不已先生止之不聽城中復變久之乃定先生亦致仕去先是公弟邦靖亦以是官威行惠懐甚得士民心公既下雁門士民父老圜告曰先使君之治誠善願使君守而勿失感慕咨嗟有泣下者後公所行一無改於舊民甚安之王九思撰傳
  戊子起四川學副改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修撰其秋主試順天以録序引用經語差誤左遷南太僕寺丞再疏歸尋起山東副使大理左少卿以左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入佐院事又出巡撫山西政益嚴肅守益儉朴間日以廩米易肉一觔有司供餽悉拒不受㕔事惟二小青衣侍立三司官入揖議事數語而决公庭如水不聞履聲諸王府縂兵官俱相戒不敢犯
  再致仕甲辰薦起總理河道陞刑右侍改吏部丁未掌留堂進南京兵部尚書參賛機務
  在南京兵部亷簡鎮静寡交接雖六卿同列亦罕往返每拜表聖誕令節赴禮部禮畢孑然獨行内外守備議事外一不他及威望聳然致仕歸七年乙夘地震而卒年七十七贈太子少保謚恭簡
  性好學老不釋卷尤精於律數所著有律吕直解并苑洛志樂書十卷
  其學以精一為宗以培養夜氣為本以修明禮樂為要旁通天文地理太乙六壬竒門兵陣諸家
  公性極孝友事父蓮峰先生及閻㳟人終身不違顔色與弟邦靖同舉進士交相砥礪愛靖切至公疾於廬㡬一載靖侍側未嘗少離飲食必親奉湯藥必分飲鄉人為立孝弟碑後靖病亟公日慟不解衣不滋味者二月餘形且瘁靖譬曉之公泣曰吾弟憶東坡詩乎来生之因尚當同兄弟也及靖卒公廢寝食哭絶衰絰蔬食祥而勿懈樊恕夫曰自有兄弟以来中間道徳之髙功業相映亦多矣至相愛之深相信之篤所見之同如公兄弟可謂曠世少有
  公門人楊爵楊繼盛並以忠諫顯海内稱二楊先生而椒山傳公樂學
  偉矣韓司馬造物鍾竒異讀書探理窟著作人難企生平精樂律書成䨥鶴至立朝著偉績居鄉談道義繄有五泉子孝弟稱昆季嗟余生也晚景行竊自愧馮少墟闗中四先生詠
  宸濠令一士詐為羽客往説云假以所繪松請題公為詩曰勁節貞心本自竒四時常見緑猗猗笑他江上桃花樹為放春光三兩枝士喻意不敢言而退稗史彚編門人白璧曰先生天禀髙眀學問精到眀於數學胸次灑落大𩔖堯夫而論道體乃獨取横渠少負氣節既乃不欲為竒節異行涵養宏深持守堅定則又一薛敬軒也
  黄太冲學案曰某按先生著述其大者為志樂一書方其始刻之日九鶴飛舞於庭傳其術者為楊椒山手製十二律管吹之而其聲合今不可得其詳然聲氣之元在黄鐘之長短空圍而又不能無疑者先生依律吕新書註中算法黄鐘長九寸空圍九分積八百一十分用圓田術三分益一得一十二以開方法除之得三分四厘六毫强為實徑之數不盡二毫八絲四忽以徑求積自相乗得十一分九厘七毫一絲六忽加入開方不盡之數得一十二分以管長九十分乗之得一千八十分為方積之數四分取三為圓積八百一十分盖蔡季通以管長九寸為九十分故以靣積九分乗管得八百一十分其實用九無用十之理凡度長短之言十者皆分九為十以便算也今三吳程路尚以九計可知矣則黄鐘長九寸者八十一分以靣積九分乗之黄鐘之積七百二十九分也
  楊爵斛山先生忠介公
  字伯修富平人
  幼貧苦挾册躬畊為兄所累繫獄上書邑令辭意激烈令異之曰此竒士也出而加禮
  身長七尺美姿容年二十始發篋讀書師事韓恭簡公講性命之學言動不茍恭簡嘆為畏友
  登嘉靖己丑進士官行人考選御史母憂廬墓畢補原官辛丑上封事謂今日致危亂者五一則輔臣夏言習為欺國翊國公郭勛為國巨蠧所當急去二則凍餒之民不憂恤而為方士修雷壇三則大小臣工勿覩朝儀宜慰其望四則名器濫及緇黄出入大内非制五則言事諸臣若楊最羅洪先等非死即斥所損國體不小疏入上大怒逮繫鎮撫司拷掠備至㭱鎖晝夜血肉淋漓死者數矣而先生氣定故得再甦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鋐俱以救先生箠死獄中於是防守益嚴上日使人偵先生一言一動皆籍記偵者苦於不得言以情告先生使勿為善言先生曰有意而言便是欺也部郎錢緒山徳洪劉晴川給事周訥谿先後以事下獄相與講學不輟緒山先釋先生願有以為别緒山曰静中𭣣攝精神勿使遊放則心體湛一髙眀廣大可馴致矣作聖之功其在此乎先生敬識之與晴川訥谿讀書賦詩如是者五年所著周易辨録中庸解若干卷乙巳八月上用箕神之言釋先生三人而三人者猶取道潞水舟中講學踰臨清而别會上造觀臺太宰熊浹驟諫上怒罷浹復逮三人時先生抵家甫十日忽校至先生曰若復来乎校謬為慰曰吾他往一省公耳先生曰吾知之矣與校同食食已曰行乎校曰盍一入為别先生立屏前曰朝廷有㫖見逮吾行矣即𭣄袂行又繫獄三年始得還卒之前一夕有大鳥集於庭先生嘆曰楊伯起之鳥至矣兆在我乎援筆自誌惓惓以作第一等事做第一等人教其子孫無他辭隆慶初贈光禄寺少卿謚忠介斛山論學
  天命謂性天人一理也率性謂道動以天也修道謂教求合乎天也戒懼慎獨自修之功至於中與和也中和性命本然之則也能致之則動以天矣故其效至於天地位萬物育
  夜初静坐少檢㸃日間言行因司馬温公論盡心行已之要自不妄言始夫不妄言所言必皆當理非心有定主豈能至此故輕躁鄙倍及事務瑣屑無益身心而信口談論者皆妄言也因書以自戒
  作一好事必要向人稱述使人知之此心不定也不知所作好事乃吾分所當為雖事皆中理纔能免於過惡耳豈可自以為美才以為美便是矜心禹之不矜不伐顔淵無伐善無施勞此聖賢切己之學也
  與人論事辭氣欠平乃客氣也所論之事雖當於理即此客氣之動便已流於惡矣可不戒哉
  好議論人長短亦學者之大病也若真有為己之心便惟日不足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時時刻刻防檢不暇豈暇論人學所以成性而已人有寸長取為己有於其所短且置勿論輕肆辨折而無疑難涵蓄之心謂之喪徳可也此予之深患不能自克可愧可愧天下萬變真妄二字可以盡之偏蔽者妄也本體則真矣學所以去偏蔽之妄全本體之真全則道本性性統乎天立人之道始無愧矣天地亘古亘今但有此一個大道理則亘古亘今之聖賢不容更有兩様學問也此心易至昏惰須常以聖賢格言輔養之便日有進益士之處世須振拔特立把持得定方能有為見得義理必直前為之不為利害所怵不為流俗所惑可也如子思辭鼎肉孟子却齊王之召剛毅氣象今可想見真可為獨立不懼者
  古人立己甚嚴其責人甚恕今人立已甚恕其責人甚嚴孜孜為己不求人知方始是學
  平生所為得失相半求欲寡過而不可得幽囚坑坎静中頗覺自悟始有向學之心然殘損餘息血氣漸减策勵不前虚生人世與草木同腐矣可愧哉
  早起散歩圜階日升東隅晴空萬里鳶鳥交飛不覺襟懐開洒萬慮皆空因思曽晳沂水氣象亦是如此又一邏者告予曰今日好言語上之矣問之乃太甲篇天作孽語又繼之曰我乃自作孽者故罪至於此予應之曰吾為言官天下事皆所當言往時一疏上為朝廷下為蒼生宗廟社稷萬萬年深長之慮豈自作孽者其人黙然
  按先生氣節髙天下皆從學問涵養中来所以能瀕死不回久而愈厲茍徒恃其血氣之勇其不為百鍊剛而化繞指柔者㡬希
  大人以治安之時為危亂小人以危亂之時為治安皆此人也有大人之向慕有小人之向慕有大人之識度有小人之識度有大人之作用有小人之作用此天地生物之不齊教化之施固有要而以宇宙間事為已責者不可不慎也
  文章以理為主以氣為輔所論純是一叚義理是以理為主辭氣充盛渾厚不覺軟弱是以氣為輔須胸中正大不以偏曲邪小之見亂其心又廣讀聖賢格言以充養之如此則舉筆造語皆是胸中流出其吐辭立論愈出愈新而無窮也如取之左右逢其源也其騰滙洩蓄流轉渾厚波瀾汪洋如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其光𦦨發揚照耀昭灼如日月中天深谷窮崖之幽花石草木之微青者自青白者自白仰之以生輝觸之而成色也論文
  楊繼盛椒山先生
  字仲芳北直容城人嘉靖丁未進士官至兵部員外郎
  七嵗喪母父媵妒使之牧從牧所見里塾學而慕之請受學亦不廢牧十嵗餘復喪父家日貧頋益攻苦耐飢寒治經藝遂舉嘉靖庚子鄉試
  授南京吏部主事初與考功郎鄭公曉游議論相洽從韓苑洛先生受樂三月得其數請手製諸樂器諧而合奏之若一苑洛曰未也吾欲製十二律之管管各備五音七聲而成一調何如先生退而凝思廢寝食夢大舜坐于堂上投以金使之擊而謂之曰此黄鐘也覺而汗恍若悟者製十二管遂成苑洛大恱曰得之矣始吾輯志樂成而九鶴飛舞庭前其應在此乎併傳其天文地理皇極太乙壬竒兵陣之學
  與吉陽何公遷誨學一遵會約行之吉陽語人曰椒山之果誠可與進道矣
  先生登太山絶頂望雲氣慨天體之不盡益有志於學遷兵部車駕司員外時咸寜侯仇鸞倡馬市議先生上疏斥其不可者十辨其説之謬者五詔下錦衣衛逮訊獄具貶狄道典史地居臨洮山中民不畏法比至翕然稱神眀少暇則進諸生講説文義因買東山超然堂基立書院祀歴代聖賢名曰道統祠俗尚佛事為設諭禁革諸生日益衆無所得食迺鬻乗馬及張夫人服装買民地二百畝令諸生父兄入粟給筆札又引洮河水溉地地益饒教養並舉羌人日興起於學又開煤山以給薪卻巡方之責褐吏民愛之呼楊父
  未㡬鸞敗罪至族上思其言半載間四遷至兵部武選司員外先生遂論少師嚴嵩十罪五奸下鎮撫司打問先生具對侃侃至斷指出脛不易辭詔予杖百坐詐傳親王令㫖絞
  先生将受杖或遺之蚺蛇膽却不受曰椒山自有膽何必蚺蛇哉或又謂勿怕笑應曰豈有打怕楊椒山者先生臨刑出所著年譜授子應箕曰後十年可開也復賦詩曰浩氣還太虛丹心照萬古生前未了事留與後人補又曰天王自聖眀制度髙千古生平未報恩留作忠魂補
  先生篤於倫理初會試下第當入太學有負笈費其兄患之乗先生出而强夫人以八石榖廢箸姑聽之及㳺太學再試居首多得館榖歸其夫人在家亦治農有秋先生始為酒召姻族奉兄觴請復共㸑又以公車三十金助兄納粟得散官曰吾道近可徒也隆慶初䘏贈太常寺少卿謚忠愍賜祠額曰旌忠所著有遺集年譜傳於世





  眀儒言行録卷四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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