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齋先生遺稿/卷一

明齋先生遺稿
卷之一
作者：尹拯
1732年

辭賦

以蟲鳴秋賦

無名子方夜獨坐。于時秋也。素月揚輝。白露下庭。玉宇寥廓。萬籟收聲。聲在草間。喞喞啾啾。如咽如吟。如訴其憂。無名子異之曰此非蟲聲乎。肖翹耑耎。蠢然無知。爾有何冤而鳴其悲。豈天使之。宣其不平。爾乘其機。不能自停。噫。夫秋之爲物也。其氣肅殺。其意慘惻。卉悽其腓。木怨其落。人最有情。其感百轍。歎老嗟卑。傷離悼別。故草木之悲鳴於風。人之悲鳴於言。雖所鳴之有異。諒所感之同然。彼眞宰之無爲。順四時而成功。有底事之難平而假鳴於微蟲。當寒宵而競起。若悲歌之相酬。從初夜而薄晨。曾不得乎少休。嗚呼噫嘻。我知之矣。自乾遇巽。陽消陰長。馴至于否。小來大往。和風一散。邪沴相撞。天地交閉。不能升降。是以夷狄亂華而中國滅。人慾橫流而天理微。豺狼縱橫而麟鳳逝。芝蘭萎絶而荊棘滋。善不必祥。惡不必殃。淸明消短。濁駁蕃昌。天老且耄。理弱氣強。一任其爲。莫可主張。天心孔悲。怛然內疚。顧其載之無聲。雖壹鬱其誰語。乃眷下臨。誰代予言。嗜慾淺者天機深。莫如爾之爲蟲。爰賦爾響。爰牖爾衷。于以鳴之。于夜之中。無名子於是出跪于庭。涕泗流地。稽首北辰。敷衽陳志。陽雖甚微。碩果不食。氣雖甚肆。理無不克。砉地中之有雷。雖錮閉而莫遏。奮一聲於天衢。見群陰之破裂。魑魅遁藏。惡穢逬絶。滌我乾坤。懸我日月。斡然轉之。其機在上。帝赫斯怒。孰不從令。躋斯世於春臺。布惠澤以旁達。凡含生而受氣。擧欣欣而和悅。是特帝之餘事。天胡爲而不豫。反區區於蟲聲。類苦吟之東野。言未畢辭。斗柄回指。諸蟲悉瘖。不知其處。

次歸去來辭_幷序

余以屛蟄微命。分甘溝壑。而置身表襮。猥竊虛名。表裏慙恐。措躬無所。偶以妄言。得罪當世。晦翁所謂自近事言之。則爲廢斥。自初心言之。則爲爰得我所者。正爲余今日道也。蓋余今日之事。有二幸焉。虛名上欺。攬取兩朝恩禮。節次超躐。無有脫免之路矣。倘微尤翁與文谷，老峯二相之餉。我將何以收殺此虛名耶。雖仰孤國恩。負心忠孝。而自此庶得以無所怵迫。安意待盡。此一幸也。自少師事尤翁。而彼此情阻亦久矣。心口牴牾。呑吐不得。方不知處義之道矣。忽至此境。更無餘地。雖靜念平生。自倬不幸。而自此亦得以自守拙法。無復臲卼於方寸。此又一幸也。晦翁又有言曰。天下之事。必至於久而後。是非之實可見。此君子之立言制行。所以不屑一時之毀譽。而唯欲其無所愧悔於吾心也。余謂苟於心無所愧悔。則一時之毀譽。固不足道。不見是於久後。亦何慊焉。丙寅人日。無客獨坐。偶讀市南先生次陶辭韻。慨然有感。遂援筆而賦之。

歸去來兮。昔固未出今何歸。本不求全於性命。撫身世而自悲。際聖作而賢蔚。咸吐氣而力追。思鉛割之各效。恥坐枯之爲非。冀公私之一洗。時廢食而忘衣。奈天運之蹠戾。悼精衛之誠微。人生荏苒。歲月流奔。三年血泣。廿載衡門。鬒毛遽變。素心獨存。逝爲溝斷。不願犧樽。尙虛名之纏繞。恒慄懷而赧顏。矧隆恩之日加。詎微忱之敢安。才無堪於應命。義不敢乎閉關。方進退之路窮。見笑譏於聽觀。忽天幸之有隕。忻賤分之得還。何世人之好事。強比擬於魏桓。〈余於癸亥承召之日。與友人有略論時事者。而人謂余之不出。有三事也故云。〉歸去來兮。又何事乎交游。曩余志之不量。謂聖域焉可求。爰尋師而就正。惟道悠之是憂。一朝反省而自疑。乃顧慙乎朋疇。認鐵作金。無楫操舟。愍胎疾之難醫。〈胎疾者。喩氣質之病難變。見語類。〉羞詭遇之若丘。旣同行而異情。寧異源而同流。知不可乎苟合。悵太息而歸休。已矣乎。人心晦塞明有時。久矣猶豫而遲留。胡爲乎終身迷所之。旣往縱難咎。方來猶可期。服前人之遺訓。循本業於耕耔。雖年邁而氣頹。尙春禮而冬詩。俛日孜而斃已。庶質晦翁而無疑。

詩

詠蛛網_{幼時作○下一首同}

蜘蛛結網罟。橫截下與上。爲我語蜻蜓。愼勿簷前向。

月夜

裸體牕間臥。偃蹇明月下。超然忘世紛。我是何爲者。

獨坐

暝鳥投巢急。寒雲滿壑深。空牕太愁寂。搔首費孤吟。

寄朴兄叔厚_世垕

丙戌

天地日月白。江湖秋正抄。丹霄雁響斷。碧樹霜風攪。濯足望美人。長歌倚孤棹。

客南

丁亥

雪光和月白。泉響受風多。歌枕難成睡。閑愁不奈何。

有感二首

懦緩吾常病。營爲事轉拙。二者不奈何。居然無用物。

自知無用物。宜敎閑處着。萬事已灰心。隨身一服藥。

交河道中

落日故山道。秋風遊子衣。人間問何世。長往欲無歸。

謝外舅

一言垂至敎。再拜謝深仁。不以昏蒙甚。申之道理眞。工夫雖在己。啓迪實須人。媿我材樗櫟。煩公作梓輪。

感懷

每恨作人愚下最。深慙爲孝始終虧。脚非豎定將何立。見未分明不免疑。更覺發言言近妄。要須經事事方知。中宵感慨推衾坐。空使無從淚滿衣。

感懷

己丑

可愧當時事。令人心惕然。要須究竟此。不合太因循。

敬次退陶先生古鏡韻

我有一塵鏡。內含天然光。慇懃陶山叟。爲述重磨方。不繫年老少。何論力弱強。苟能勉修治。特達如圭璋。

宿梅坪

彩菊秋霜晩。方塘夕日低。懷人徙倚久。暝色入寒齋。

宛亭路中

雪上加霜霜上風。強鞭羸馬入山中。石間細路千回曲。林外新暉冷淡紅。

偶得

山萬殊而一本。水殊塗而同歸。覽流峙之定形。喟造化之玄機。

悼美中_再從弟拭

萬物浮沈一氣虛。雲生氷解有還無。來時妙合歸時散。釋魂凝形未始殊。

天地本來饒合散。壽夭何事謾悲娛。重吟落日歸雲句。浩劫長留馬鬣孤。

庚寅四月。市南兪先生。以恩譴北征。出送于利仁驛路。以二律奉別。

聖量恢恢天地大。孤忠炳炳鬼神知。君明臣直稱前史。慕古生今奈此時。順一逆三元有數。修身俟命更何疑。浮雲蔽日關山遠。不獨私情恨別離。

絶塞迢迢地一涯。那堪此夕路臨歧。世方喪亂賢人遠。身歷艱危學力知。降任增能天有意。覆盆回照日無私。長沙未久應前席。髭髮分明勝昔時。

自訟

悔吝如山積。明剛未易期。身心轉憔悴。撐柱幾多時。

次聘君見示韻六首

行之欲篤學要精。只爲誠身豈爲名。最怕此心難固守。柔愚終未進剛明。

木從根本水從源。賢聖千言只一言。喫緊爲人堪味處。人心操舍卽亡存。

珍重三章成物意。敢將言語視等閑。路逕面前方狹窄。願從開豁免辛艱。

學貴精之又致精。笑他徇利與徇名。聖賢啓牖群蒙意。萬語千言儘分明。

學無誠似水無源。心地空空浪騁言。夢死醉生同泯泯。誰知萬理此俱存。

氣質拘之人慾淈。光陰荏苒事偸閑。未分人鬼關頭路。欲效言懷着語艱。

詠殘菊

憔悴牕前菊。經霜一朶花。淸香空歲暮。貞趣獨天涯。白日輝光薄。靑春惠澤賖。幽人凝佇久。歎息若爲嗟。

庚至幾望。日氣凜冽。忽憶遠人。恨余不送。夜起彷徨。詠以記之。_{時趙浦渚去位。兪市南遠謫。}

北風寒正苦。豈是遠行時。九重深如海。孤臣命若絲。孝乎稱繼志。王者貴無私。世乏回天力。空增賤士悲。

辛卯立春二首

沍寒之極有陽春。天地重開日月新。直待韶光滿海岱。會須身作祝堯人。

家用平康貧不害。心無慕累樂奚疑。贏得新年好淸福。未妨甕牖揭春詞。

和聘君韻

滔滔天下水東流。治亂相乘未暫留。稷下高風曾蹈海。荊南羈思舊登樓。姓名遮莫求人識。身世端宜擇地幽。仰看蒼蒼天欲定。羯奴能久溷神州。

散步溪上。遇雨。憩巖下。

暫因緩步來溪上。正値山雲帶雨過。巖下恰容雙膝住。支頤坐看水添波。

哭叔厚兄

悠悠子之逝。已而長已而。才高壽何促。德完命何虧。峻潔精神勁。眞醇意思卑。沖襟厭便儇。直性惡詭隨。待人削邊幅。存心常坦夷。恥作淺丈夫。欲爲眞男兒。慨然志斯學。激昂前賢思。潛心聖賢書。愛看淵明詩。脩程始發軔。長夜遽掩輝。天道諒難諶。人生那可期。倘俾永厥齡。所造不可知。有志不克伸。君子應悲之。

又

昔子始來我。年纔十六時。門闌慶佳壻。師友稱英姿。而我甚卑下。屢被高明𠷣。猶憐性愚拙。不喜世澆漓。欣然臭味同。談笑傾心脾。蓬麻我所願。玉石君所資。霞山有泉齋。三歲共書帷。糲飯或不飽。菜根聊充飢。貧賤固士常。動忍眞吾師。每別輒戚戚。相會便怡怡。願言永無違。歲暮同棲遲。孰謂漢中別。遂作生死離。音容永冥漠。書劍空凄其。他生未可卜。此生無會期。切切復切切。誰知我心悲。

又

姊年始十歲。兩弟九六時。遭天降禍酷。失母餘三兒。提挈慈父側。偏貽鞠我罹。尙幸免夭折。家室無愆期。兄才又秀茂。一家悲喜滋。靜好琴瑟御。百年今十朞。奈何倏然去。棄之如相遺。旣無身後嗣。使姊將誰依。送形故山傍。奉主歸于尼。哀哀隻容苦。惻惻雙淚垂。上重庭闈憂。下深骨肉悲。薄命乃如許。行路猶嗟咨。天地此恨長。死者知不知。

春菊

余去冬。詠殘菊。旣而嫌其太孤苦。適看雨中。叢菊甚茂。生意鬱然。余詠前作而感之。遂賦以和之云。

亭亭籬下菊。春日數叢枝。氣象雨中見。精神霜後知。肯爲姸媚態。憐有老蒼姿。世乏陶元亮。誰爲鍾子期。

和聘君韻

偶然題壁有云云。非把閑忙苦要分。秪是分緣隨遇異。元來義理到頭存。浮思叵耐無時動。善誘深知用意勤。畢竟亡羊誠可怕。戒言還愧又多言。

爲學聞如逆水舟。登難退易使人憂。筋骸縱弛成頹惰。言行輕浮足悔尤。操處規模常促促。放時思慮太悠悠。工夫似此何能進。瞻彼靑天日月流。

塵世奔忙何害事。靑山靜逸也多分。有道奇才忙亦得。戀君誠意逸仍存。人情造次尋常狃。天意分明只麽勤。誰謂偸閑猶可說。矧伊耽樂更堪言。

心似波瀾載覆舟。箇中須喜也須憂。自慙疏拙徒然悔。無改顚狂可奈尤。天不容私年數迫。道之云遠我心悠。饒君高眼輸先手。誰學渠儂老下流。

聘君次

思歸

濡滯山中久。羈懷日夜深。愁來步庭畔。缺月在疏林。

自歎

尤悔尋常叵耐多。默慙非必被人訶。乍萌慾處心先暗。纔覺差時事已過。量狹未能隨物應。見遲無可奈吾何。柔愚終有剛明理。尙恃前賢不我詑。

和呈市南氈城配所

迢遞音書滯一方。那堪貽阻劇參商。遙知戀闕丹心苦。更想憂時白髮長。困處不忘增益義。達來能得設施當。佇看漢帝思前席。何必齊臣怨落霜。

次韻呈市南氈城配所

智者隨時能處義。仁人無懼則何悲。男兒責任元來重。君子工夫這裏知。玩理高明眞蕩蕩。忘情榮辱亦規規。關山悵望三千里。落日浮雲亂我思。〈忘情榮辱。謂不能忘情。而強要忘之。韓退之，蘇子瞻之類是已。〉

敬次家君韻。詠後村荷花。

左梧仍右竹。長對愛蓮人。白日天香發。淸宵露色新。乾坤秋未老。風月興無貧。願絶喧煩累。於焉托此身。

辛卯十月。陪家君。掃長久洞。入寒泉。遂會諸叔父諸兄弟。同宿于墳庵。翌朝。行宗會禮。旣醉。以花發多風雨。人生足別離。分韻賦詩。得生字。二首。

不須悲亂世。不足歎浮生。好會未易得。此宵良有情。幸玆松楸地。桑梓是魯城。欣然見顏色。隨分持壺觥。飮酒浹洽止。論文今古傾。山中夜欲闌。月出林壑明。歎息忽彌襟。明朝將送行。

聚散有數在。悲歡緣境生。不耐離索懷。況又送別情。日下望長安。天末憶邊城。共此百年心。難傳千里觥。開懷且晤語。斟酒莫辭傾。林風向人吹。松月入牕明。此會可無記。聊作短歌行。〈時仲父在京口。季父莅萊府。故第三句及之。〉

翌日。又疊十韻長詩。

世無萬年人。樹無千日花。花落不足惜。人生良可嗟。所以古人心。見此偏感發。頗弁辭旣戚。山樞情亦怛。

好會不厭頻。美酒不厭多。暇日正堪遊。不飮將奈何。因之講親親。庶無墜遺風。油然孝悌心。莞爾談笑融。

禮敎自極天。仁心存化雨。苟於此理明。免俾斯倫斁。哀哉俗日薄。此道幾長湮。物我利慾間。骨肉如路人。

甘被角弓刺。罔念常棣情。不有吾世德。誰能覺後生。秩秩倫理正。愉愉恩愛篤。從今益自勉。在昔非不足。

豈不裕後垂。抑亦光前烈。法家四方觀。親炙他人別。願言學同居。歌聚恒於斯。終身有相樂。永世無相離。

十月廿八日。携元禮_再從弟揩。輩。棲于淨水庵。度叔兄違期不至。詩以促之。

纔入山門百慮灰。凭牕南望萬峯堆。美人不到林光暮。滿壑平煙宿鳥廻。

酬兪胤甫_命胤

雷雨荐降。先生庶幾有賜環之命。故篇末皆致意云。

壬辰

別時容易會時難。矯首懷人白日闌。力去烏頭師義識。書來雁足友情看。小牕寂寂吾如蟄。脩路漫漫子在鞍。丈席摳衣深有計。幾辰重續舊團欒。

由來行路棘如難。怊悵山陰興已闌。素札今朝江外至。靑眸昨夜夢中看。停雲入望時拈筆。遠樹含情欲理鞍。早晩湖山春意足。不妨蕭寺與團欒。

敬次龍西叔父韻。奉呈市南文丈魯陵配所。二首。

一片仙區萬古存。桃花流水不知源。若非偏荷君恩重。安得生涯到谷門。

天地悠悠一草廬。此身閑處卽安居。遙知靜後皆春意。欹枕晴牕玩六虛。

寄恕弟兼呈南麓諸從

山中晝寂寥。子規啼靑松。獨對案上書。永夕無人蹤。未見賞心者。誰與疏煩胸。念彼漢上客。淸會方從容。朝期藝苑遊。暮約南城逢。願言往見之。雲樹何重重。起來撫庭柏。注目看西峯。已矣人異影。安得長相從。

遊廬山行

廬山。卽錦山安城縣德裕山之別名也。土山甚巨。雄於湖嶺間。余遊三日山之表裏。殆遍迹焉。歸而記之。以成此篇。要作異日之面目云爾。時玄徐首夏之下日也。

平生寒癯厭塵土。泉石膏肓天與疾。年來岑寂抱離憂。願遊方外襟胸豁。強策蹇驢欲何之。聞道廬山最奇絶。尋尋峽路抵山下。山下人居山外別。芒鞋竹杖理行裝。擧目不禁淸興逸。一逕緣溪百回渡。始得小庵依林樾。山僧迎我坐蒲團。白飯淸泉香更冽。雙排碧櫳倚樓柱。絳雲在霄山含日。平明起問白蓮社。不惜晨嵐濕布襪。石磴崎嶇木棧危。飛錫引我逾迢忽。圓寂遺基在山北。古木僵立叢篁密。南庵蕪沒人蹤斷。北庵無僧但有佛。凌巒越岡二十里。九千洞裏迷樓闕。緇流誦經百爲群。澗水松葉充飢渴。可憐一盲引衆盲。辛苦相隨墮幽窟。〈有山人戒珠者。年八十餘。聚徒授經。〉沙彌進茶潤我喉。色如櫻桃和以蜜。淸新不減瓊玉膏。飮之令人勞火滅。崢嶸更指冢頂路。爲眼不計雙脛薾。褰衣直上仰脅息。十步回頭五步歇。深山不見雜木林。老檜蒼柏參天鬱。五味罥塗香襲人。此地元無蘿與葛。山腰廢寺號香積。輪奐委地空摧折。香爐峯上日將午。劃然前臨眼界闊。左揖伽倻右芚岳。頭流橫亘天南末。蒼然盡入一望中。無數峯巒似蟻垤。韓公或若極費力。猶恐形容未能悉。時方孟夏草木長。山上猶留二月節。洞口纔見躑躅殘。峯頭正好鵑花發。僧言五月葉始敷。七月飛霜九月雪。由來樹木不敢長。短幹朽枝相縈屈。高倚危巖望四極。森森萬境咸羅列。曾聞尼父小天下。見到方知眞怏活。同行諸公揖我笑。指我健步相怡悅。逶迤下至白雲墟。歷覽從容流憇畢。俯視西溟天際白。煙霧茫茫不可越。山雲欲雨日將夕。却嫌歸意還悤卒。須臾下盡萬仭壑。咫尺仙區向來失。仰面回看經歷地。宛然雲中數峯出。升時甚難降時易。忽念崩登警戒切。夜臥闌干靜頤神。獨恨良宵未見月。悠悠世事念已灰。羨彼冥棲在巖穴。逃空却與正道異。還媿吾心易推奪。明朝拂衣下山門。石川隨人流決決。圓通谷口更窈窕。復有名花芳酷烈。逢僧聽說金剛勝。便欲因之向溟渤。淸泠難御腋未羽。矯首長吁心蘊結。男兒遠遊會有時。莫敎憧憧戀着一。翛然而去浩然歸。一笑都忘我與物。

過李丈書堂有感。寄呈沙外新寓。

愛玆新築近匡廬。終古山居勝野居。秋葉春花明戶牖。溪聲岳色滿庭除。苔斑松逕堪携杖。日皦香峯好展書。獨恨美人雲外隔。謾凭危石看潛魚。

赤裳山城。次僧軸韻。題永保寺樓柱。

古來天設險。殘堞迥依山。係是關防地。雲僧亦不閑。

挽萬松權丈_訨二首

尙書餘慶盛螽斯。處士幽貞號白眉。兩世潛光能自樂。一生修行恐人知。賤貧鱞獨窮來命。梧月松風靜裏資。六十七年觀化去。在公無憾我何悲。

蘭生幽谷抱孤芳。憔悴飜驚一夜霜。莫恨未充君子佩。也能終始葆天香。

呈淸坐堂_{同春所居堂名。}

蘭室春濃香襲衣。一塵無處見天機。誰人會取今宵意。贏得吟風弄月歸。

寄黃周卿_世楨，宋伯興_奎楨，希張_光栻。

靜几明牕世事稀。玉人相對澹忘歸。翛然揖罷衡門外。月滿晴空露滿衣。

爲候市南丈向嘉林。遇風于石江。不得渡而返。二首。

山花如錦草如茵。好是江湖欲暮春。訪友尋師非惡事。怪他風伯苦相嗔。

可笑吾行每如許。出門逢雨又逢風。始知造物偏多事。長欲置人圭竇中。

和市南丈次唐詩封丘縣韻。上仲父童土大人宜春縣齋。

前冬行李南爲之日。伏蒙以詩送行之命。而妄意贈言贐別。自是朋友箴戒之道。非子弟所宜爲。故竟不敢承敎。仍竊伏念。我大人春秋已高。血氣已衰。朱墨之勞。非所以將養疾病。鞭撻之苦。非所以頤適精神。馳驅送迎之擾。尤非所以調護筋力。私心憂慮。實不自已。嘗欲一獻其愚。以爲丙舍先壟魯堂家塾。優游卒歲。碩人之所也。鄕黨慕義。宗族服仁。敎誨式穀。君子之樂也。陪奉杖屨。聚合骨肉。和樂且湛。一家之願也。以此之安。易彼之危。懷欲陳之而未敢。輒適因兪丈之篇。又承家君之命。乃敢以區區續步呈上。非敢有他腸。秪以仰輸下誠而已。梅福多事。陶潛不恭。則俱不敢援以爲說。率爾僭瀆。不勝隕越。伏乞一賜莞爾。幸甚。

憶昔君子在陳野。歎息思魯狂狷者。闕里洋洋絃誦聲。詩禮遺風百世下。始知棲棲徒爾爲。古今未有河淸期。東周無夢不須說。鳳德之孤奚足悲。斐然冠童二三子。攻木撞鐘方在此。譽髦斯士望豈弟。鳶在天飛魚在水。方丈山下路悠哉。一雙鳧舃何時回。欲待明年池草出。几杖迎我先生來。

田家遣興四言

積雨初收。晴空如拭。人閑境幽。日入事息。單衣木履。緩步庭側。郊原水滿。村巷煙籠。開懷納月。褰袂迎風。超吟高想。邵老陶翁。貧賤無憂。富貴非願。襟懷所同。千載何遠。卒歲優游。誰尤誰怨。

簡舍弟推四首

敬要整齊收斂得。仁從言動視聽求。試於日用頻提省。庶少身心大悔尤。

得失在天非在我。賢愚由己豈由人。人惟要貴不要好。戚戚悠悠了此身。

惡食弊衣知恥惡。忘心失性却恬媮。苟將內外權輕重。此箇眞如轉戶樞。

回首悠悠二十載。人生少壯定須臾。更將十載虛過了。眞作人間劣丈夫。

八月宗會于後村。市南適會命韻。二首

朗月淸風韡韡花。高陽無羨聚星家。如何獨被魔兒戲。漫向空牕詠白華。〈適以病未參故及之。〉

天氣初涼菊有花。一秋佳會屬吾家。還愁南北分離後。兀兀寒齋送歲華。

遊鷄山鳴鶴道中呼韻

三秋一室閉門深。不覺霜凋錦繡林。今日偶然幽興發。却嫌山雨在雲心。

登涌泉峙

爲愛秋山賞。何嫌石路難。厓松根半露。林樹葉猶丹。神寺煙光碧。龍庵磬響寒。登高方縱目。天地望中寬。

神都

石在稱宮礎。川防號御溝。道僧山記妄。齊野夢言浮。聖祖千年地。神京漢水洲。我來尋古迹。取次作秋遊。

福林洞

愛玩心還惱。耽登脚未閑。山遊有眞趣。長在不忙間。

右次家君韻

怊悵先期又後期。漫凭巖畔弄淸池。白雲在嶺鳥鳴谷。矯首長吟招隱詩。

右次太守韻。奉憶林懷諸丈。

出洞二首

日夕人將散。詩成興未裁。溪聲如惜別。決決逐人來。

不覺林光暮。歸來月色多。箇中眞意味。非酒亦非歌。

夜尋鳳離庵

松密月光暗。庵高蘿逕懸。山僧遙擧燭。疑在半空邊。

寄贈金新叟李美叔_尙絅

來棲淨水庵。忽逢望月僧。聞說二大士。文會學日增。言念聚友樂。古人曾屢稱。觀善輔仁語。千載可服膺。讀書貴收心。聖訓如面承。韓公戒兒作。陋矣無足徵。安得合丈席。細討深夜燈。聊持歲暮懷。眷言寄良朋。

寄舍弟二首

無夜不有夢。無夢不見君。始知手足義。宜合不宜分。夕對松間月。朝看山上雲。幾日宛相逢。湛樂窮晨曛。

夜寢同衾臥。晝食同槃啜。未曾一日離。何況百里別。

詠史

白首監門賤似泥。非狂翻作殺身梯。蒯生自有當烹罪。不在知韓在襲齊。

淨水庵。次諸人韻。

蕭然一剎似西林。此地偏驚歲月深。倚柱不堪夫子感。永言聊復和君吟。〈晦翁題西林寺達觀軒詩。見大全。〉

從弟搘挽

吾家三年少。嗟子尤精出。俊容似玉人。英英自淸澈。八歲誦詩書。泠然若琴瑟。握管學書字。峭快有氣骨。十五轉遒成。特達謝儔匹。不減楊家烏。比之白額馹。那知如馨兒。竟抱膏肓疾。荏苒三春暮。風燈苦奄忽。爺孃情所鍾。一朝便永訣。簏封未忍開。掐掌空流血。痛矣以子才。年止十有七。惜齡又悼命。神理諒難識。成人見先祖。在子事已畢。獨此有室願。幽明恨長結。哀我堂從間。各早罹禍酷。常羨子兄弟。獨保天下樂。人事遽如許。悲哉尙誰說。耿耿去庭闈。冥冥就幽室。已而不復見。一慟絃俱絶。和淚強題詩。聊以相引紼。

日休齋會諸友。步次仁_權公惟韻。

人生可比馬牛襟。周道于今慨莫尋。鬼瞰最憂無主屋。柱膠爭勝不絃琴。須從義利明他眼。方到窮通定得心。此日朋簪無別語。漫將幽抱和君吟。〈前一日。陪草廬丈。語及主一未發等說。且謂以初學當謹守古法。雖固執齟齬。亦無妨。切不可先有周便調適人事之意云。故第二聯及之。〉

又贈別韓嚮九_五福。兼示諸益。

與嚮九別七年。始遇於鳴灘觀禮之會。仍並到儒村。首尾三日而散。

乍似浮萍合。還如落葉分。三宵歡並枕。百里恨離群。有意資觀善。何時得會文。臨岐無所贈。吟此謝吾君。

望月寺。寄藏六。

山深谷靜溪淸。平生所樂在此。忽聞鳥聲嚶嚶。故人恨不並轡。

寺樓

眼前大野開。頭上有高臺。差喜勝村巷。聊可寄幽懷。

宿居士庵

離披百花叢。其中有小室。一磬復一燈。夜夜獨拜佛。

玩月

明月出雲端。淸光照蒲團。庭前有梧桐。此夜更好看。

懷美叔

月出爽氣浮。夜久還似秋。有懷吳客詠。悵然一回頭。

寫景

秋蟬晝號樹。蜀鳥夜啼月。雲去山仍遠。煙浮野更闊。

寫事

雨餘熱氣蒸。煩襟欲懷氷。看書苦未能。媿彼供飯僧。

嘲美叔

不吸三斗塵。不識世間味。四十藏六叟。憧憧何所冀。

登後峯。望沈郊。

鷺白乍似洲。草靑疑是湖。寄語兎園客。君知伐檀無。

懷舊

望月月長在。扶王何處歸。悠悠亡國恨。山僧那得知。

詠浮圖

棄絶父子恩。空山浪留跡。我今欲詰之。頑然一片石。〈師之初出世也。其父三捉歸。竟逃來祝髮云。〉

愼獨齋金先生挽

允矣淵源正。猗歟道學宗。操存功匪懈。繼述業專攻。素履元安禮。撝謙自篤恭。誠純無間斷。養熟到從容。望實家邦達。歸依遠近顒。九齡終嚮用。三命暫登庸。進退時治忽。存亡道吉凶。微言垂範則。懿行起昏慵。寂寂春風座。昭昭霽月胸。公私今日慟。沾灑向堂封。

奉別仲父童土大人赴官金溝縣

白首同摩詰。玄經待子雲。屈伸時命在。行止霽潦分。送別何須酒。臨岐未暇文。封丘還在彼。書此且張軍。

金溝縣齋卽事。奉呈仲父案下。三首。

小郭依營近。中門向路開。盈函書未答。束帶吏還催。邑弊穌何術。人窮詐亦哀。殷憂更多故。拄笏意悠哉。

媿見先生字。勞知處士心。日埤王事適。時至世情斟。儒化功非淺。仁聲入最深。〈一作單父琴何遠。文翁化更深。〉琴堂無一事。誰與賞希音。

夜久喧煩息。還疑是野居。小庭分月滿。殘菊占階疏。手整案頭帙。倩裁燈下書。向來膠擾事。雲過太淸虛。

遊金山寺。次金悅卿韻。

浮世誰如此地寬。細尋苔徑度淸湍。疏煩自問垂藤井。選勝先登老檜壇。沓嶂蒸霞秋色纈。滿林飛雨澗聲寒。淸風忽憶東峯子。三唱遺篇夜已闌。

又次李牧隱韻

雙溪鳴玉響山中。勝地裝來第一功。丈佛昂藏專洞府。鍾臺淸迥俯琳宮。甄萱事業千年臭。牧老詩篇百世風。摠是遊人塵慮絶。秋光徙倚意難窮。〈寺卽甄萱所創。其後萱子神釰。囚萱於此寺。〉

又次張谿谷韻

照曜靑丹閣。嶔崎土木身。頑形欺衆眼。幻說塞千塵。功德何須問。成虧不記春。盲聾難與語。愧爾讀書人。〈耗蠧下土。直是可惡。屭贔胡神。何瞻仰之有。故和韻譏之。〉

登母嶽冢頂_{此山。蘆嶺以上最高者也。西望大海。不堪匪風之思。故篇中無好況。}

振衣千仞上。搔首問靑天。萬國兵塵外。三吳落日邊。登高偏起感。撫跡秪堪憐。漫對山僧坐。沈吟老杜篇。

宿飛杖庵二首

九日湖山裏。千重雲水身。石泉寒有響。禪室靜無塵。霽月明疑雪。霜楓爛似春。吟詩望遠海。却憶眼中人。

靜散行裝得意遊。最憐蘭若翠微頭。着身高處胸襟闊。信口吟來物色稠。天末海雲疑北固。夜深郊火似楊州。一聲何處離群雁。却遣騷人解有愁。

王介甫題金山寺。有曰。天末海雲橫北固。煙中沙岸似西興。楊公濟詩。又云。天遠樓臺橫北固。夜深燈火見楊州。金山寺名偶同。而邊山暮雲及遠郊夜火。所見絶似。故第三聯。全用之。九日登高。慨莫與兄弟朋友同之。故二篇末。皆有此意。豈子美所謂情見乎辭者耶。

陪仲父。會諸人重遊金山。口號。二首

雙屐着來輕。高坐覺神淸。落照樹間見。寒煙林外生。霜重楓欲老。地淨菊偏明。夜久滿庭月。空山唯水聲。

勝地擅湖外。一旬能再來。賓朋如舊識。杖屨喜同陪。月色宜高閣。秋光集古臺。淸歡有詩句。不必勸深杯。

從兄子上_摶氏將趁槐黃。走筆贐之。

豈見不鳴鳥。元非無口匏。行違應在量。溫飽久知拋。世路從玆涉。君門直可敲。賢愚較一歲。水澤有初爻。

丙申十月初三日。宗會于後村。以遙知兄弟登高處。徧揷茱萸少一人分韻賦詩。得揷字。

百年桑梓魯丘下。面對鷄山勢天揷。東里西隣可相望。春秋會合高堂狹。鋪筵設席粲洒掃。剝棗收栗烹鷄鴨。秩秩尊卑禮數肅。溫溫杯勺歡情洽。芬華不用取世名。孝友自是傳家法。遲遲澗松含晩翠。炯炯秋蓮光出匣。星聚端宜蛾述時。歲寒正好龜藏甲。嗟哉阮生怨途窮。笑矣杞叟憂天壓。停杯回首却悵然。曲中有篪塤還乏。禮罷不覺日西夕。細雨池塘寒霎霎。

酬趙平叔_持衡

瓊琚送我白眉歸。情話慇懃耐濕衣。離合有時星落落。悲歡無迹夢依依。秋深鷄岳山容瘦。春到鷗橋水面肥。會向此中成一握。聊將和曲付雙飛。

宗孺兄來訪山齋。用杜江村韻。共賦。二首。

西峯暝色冷煙流。一笑相迎地更幽。牕外雪留明似月。松間鷺宿狎疑鷗。淸言稍喜看飛屑。硬韻空慙類中鉤。落盡燈花眠不得。鳥鳴偏感友聲求。〈兼懷美叔。〉

學道當年溯九流。歸來天地閉門幽。人間莫作巢中燕。世外須知海上鷗。却笑閑心生邵局。還嫌大語詑任鉤。諸君欲識吾長物。三百篇中誦不求。

市南先生過臨。爲賦一絶。謹次其韻。_丁酉。

陰坡壁立屋連斜。栽得稚松護我家。早晩蒼髥橫歲暮。不須牕外弄珠花。

偕向孤雲。哭愼齋先生墓。歸次其韻。

金聲玉色怳揚靈。咫尺幽明事沓冥。相視春風座上客。可堪揮泣拜新塋。

會滄江觀金弘瑞三加。席上賦詩。是日。乃珍山_金公友淹丈初度也。仍次其春帖韻。

芳風麗景屬高軒。輸得春和滿酒樽。髦士禮成仍獻壽。世留餘慶待貽孫。

珍山丈自作短歌。使弘瑞歌之。客能歌者。皆一唱以侑爵。拯不能歌。仍述其意。復呈一絶。

白蓮黃菊卽爲群。老去江湖遠世紛。喚取佳兒傾好酒。功名眞箇是浮雲。

送別鄭晩昌_普衍歸太白山中

昔日識子面。今日識子心。鱣堂十日遊。愛敬久逾深。如何忽分手。湖嶺隔千岑。留之不可得。悵黯靡自任。古人贈處誼。偲切夙所欽。臨分欲有獻。願以表吾忱。斂束就平實。柔克事靜沈。分明孔氏書。珍重敬齋箴。一片皦然地。未許氛埃侵。發足始千里。努力惜寸陰。木瓜豈望報。所冀金玉音。秋風桂花發。好會期重尋。

曉坐口占

素月中天色。寒溪徹曉聲。虛心看夜氣。默坐聽鷄鳴。

宿華嶽村

四山黃葉已深秋。鳳壑龍淵憶舊遊。惆悵獨吟仍獨立。暮鴉還處白煙浮。

丁酉至月幾望。宗會于後村。是夕。市南先生來臨。胤甫陪至。旣望設揩弟慶席。呼韻賦詩。二首。

鼎鼎浮生卽百年。片時相樂也關天。玄冬喜氣靑春上。兩朶荷花一桂邊。奕世龍門期不忝。遺經韋業慶能傳。崢嶸歲暮陰垂地。望裏蒼松更可憐。〈胤甫。新擢弟。敬敎與揩同榜故云。〉

大雨爲冬至。崇朝氣未佳。非關惜暮歲。且可放高懷。好我思周道。娛賓詠孔偕。龍猪十年戒。却憶舊山齋。〈十七日乃冬至。而大雨三日故云。〉

敬次市南先生石甑道中韻。以見區區之意。仍以請敎。

都似堪誇比洛村。不諼誰復賦淇園。世間此會最和樂。人事經年勞夢魂。可是工夫能變化。其如氣質有明昏。阿蒙三十秪依舊。願得終身行一言。

頃日之會。承敎以爲凡人氣質之用爲多。竊念古人有變化之說。以人力奪天賦。其功實不草草。然則以君子觀之。則學問之功爲大。而以凡人論之。則氣質之用果多也。拯之賦質。極昏且弱。雖有其志。而不知用力之方。幸察病加藥。使得以服膺焉。千萬之望也。首句用邵子詩滿洛城中都似家之語。而遏存未瑩。乞賜斤正也。

又疊其韻。贐胤甫免新之行。

生涯寂寂閉蓬村。文彩翩翩入禁園。已判屈伸都付命。不須離別浪消魂。氷湯各自知溫冷。山市猶應戒傲昏。業廣在勤功在志。與君唯願事斯言。

敬次夢樂堂韻。呈仲父鳳岑縣齋。

仲父取列子語。以夢樂。扁縣齋東軒。龍西叔父演其義。作長詩。市南先生曁家君。皆屬而和之。仲父又以命拯。故不敢辭。敬步以呈。

仲尼棲棲思僕僕。不遇之悲自古昔。百年人間儘須臾。遠遊千秋恨不極。先生達觀大化外。素位而行無不得。老去聊作百里古。少時不效童子刻。龍西夫子更淸虛。〈河洛數。龍西遇地風升之三。有道習淸虛之語。〉身外高名動南國。相將金石日擊撞。元氣淋漓風灝噩。俯視紛紛夸奪子。日出勞勞衆形役。善喩眞知列禦寇。好事猶堪試筆力。要忘反成子微馳。助長終歸宋人若。賦罷相對一胡盧。寓言何能喩眞樂。知音自有市南翁。半世江湖享淸祿。物理游刃無全牛。大道好我歌鳴鹿。舂容大篇續而和。寄我草堂破幽寂。我家生涯最冷淡。尙論東京徐與郭。功名已將等雲煙。事業唯應付行墨。忽見淸製滿塵案。有似黃金擲虛谷。小子殊未識八分。堪媿無能張勝蹟。要成報章類狗尾。欲廣名義同蛇足。終古從周夢已衰。于今捨魯吾何適。願誦斯言效下風。未必鄭人爲眞覺。時行時止折諸聖。一消一長存乎易。心定何須假大夢。眼明不待登東岳。方知古人有樂地。不在簞瓢與枕曲。攻玉敢擬他山石。讀詩自愛淇園竹。君不見楊雄漫作解嘲辭。好笑終身昧玄白。

病中記事

戊戌

抱病在枕席。二十有三日。戶牖且未窺。庭除安敢出。今朝日候溫。藹藹春氣溢。兒童忽來言。菊苗生已密。茱萸着黃花。始可見朱實。扶杖吾將觀。聊以暢鬱壹。久臥不曾步。自然軟雙膝。徐徐行復休。看我菊茱畢。氣虛難久游。還歸詣密室。翻思向來危。一死未自䘏。嗟爾菊與茱。再見那可必。如今更何憂。卽事試吾筆。

又

鼻塞不嗅口味爽。眼垂玄花雙耳聾。得病二十有五日。便作貿貿老醜翁。縱然飮食且言語。昏昏如在醉夢中。聊將書冊遮睡眼。精神短乏不能窮。夜長輾轉不得寐。苦待曙色生牕櫳。日復一日無歇期。安得神方發我蒙。可憐不復作完人。抱此殘疾甘長終。

又

耳聾不復聞鷄聲。開眼屢覘牕色曉。曉來攬衣臂無力。起立兩膝如風掉。終日密室無人窺。獨臥獨坐何悄悄。時有風頭來撲戶。聲似雷音使心擾。婢來三時進飦粥。自家飢飽不能了。向昏唯伴枕與席。啾噪只聽簷前鳥。夜深奴輩直宿來。鼾睡便徹東方皎。如許一日復一日。快豁未易還纏繞。有時鬱鬱不自堪。起來開牕首空矯。何時病去體自輕。扶杖東山恣瞻眺。

又_{課奴栽松與栗}

昨日天雨雨。今朝日又陰。呼奴作氣言。栽木正當今。移松使依行。移栗使成林。築根貴堅固。開土最宜深。奴也唯而去。丁寧爾往欽。不能躬往觀。憧憧空在心。氣餒負席臥。暫坐增呻吟。默念此病死。萬事莽沈沈。生前有經營。休了何處尋。病中聊一笑。誰與話此襟。

又

憶昨危急日。了了拋萬緣。唯有一念在。耿耿難捨旃。吾人畀付大。吾性無不全。求之是在我。復焉乃爲賢。苟有志乎此。最不可無年。偶爾得斯疾。一朝遂溘然。不惜壽不長。惜志中道捐。不秀或不實。懸知命在天。然猶有此心。是亦私意牽。學力無所得。於此足徵焉。如今幸不死。勿藥日向痊。爾命庶可延。爾志庶可傳。人生疾病外。事故苦纏綿。爾旣有志者。不宜久推遷。白首竟無成。臨死眞自憐。當時悔無益。抱愧入黃泉。病間試拈筆。聊用寫幽悁。持以置座右。可作自警篇。

又

久病多枉友朋書。枕邊戢戢如束筍。愁來披豁暫欲穌。一字奚翅千金準。親知問訊或有無。心裏便覺生畦畛。窮人望人自區區。季子一言人情盡。翻慙吾爲淺丈夫。丈夫喜慍當須忍。彼情未必有親疏。或是人才敏不敏。不及情恕自裕如。責人責己最喫緊。因念遲弛莫如吾。到處失忘嗟可憫。存誠克勤庶幾乎。奉持二言期無隕。私意胸中一掃除。向來蔕芥堪付哂。

又_讀韓詩

少日解看昌黎詩。秪愛雄富無津涯。邇來束閣六七年。所業在他未暇窺。病中呻吟無所事。偶有一帙來相隨。閑披舊讀得重尋。但覺意味非昔時。每到言外心會處。忽然高詠忘今古。詩哉詩哉本如此。自念如今可與語。此時正好着工夫。庶幾化之如時雨。嗟余鈍根材力短。安有餘功更及汝。

又_思兩姪

大兒豐碩性識醇。小兒端好多精神。語澁猶記易詩字。賓至能治拜跪禮。別來月餘苦懸變。眼中黯黯常如見。桑弧在手竹馬橫。靑衣赤帶雙眸明。前者唱于後者喁。英英如玉參差行。思渠一日如三秋。問渠頗思病叔不。朝朝坐計相見日。一日指或再三屈。來時莫暮須趁早。見爾吾當左右抱。

次崔慶遠_世慶韻

辱投瓊琚。燦爛盈案。病中得此。眞厚幸也。詩情懶廢。無以效顰。而重違盛意。草草和呈。至於金門訪友。幾致明主之問。故園逢迎。足見渭陽之情。則亦宜一一奉酬。以稱雅敎。而不病強吟。古人所笑。玆不敢作剩語以爭多。非敢故取揀珠之譏也。唯吾友之恕諒之也。

無心當自遠。有意却非貞。君看紀渻子。莫以醉爲醒。〈紀渻養鷄事。只取其養得純後。外物不敢犯之意。〉

右次其却妓韻

又次其村居卽景韻

霧捲鷄山夏日晴。淸和時節眼偏明。襲人可愛莊生燕。知止偏憐孔叟鶯。萬物靜觀皆得得。一心安養儘平平。自從病後恒多臥。分寸工夫愧友生。

綠陰芳草滿庭前。不覺今年已半年。厭聽流鶯啼款款。愛看雛鳥習翩翩。外言至處須求己。人事修時可責天。珍重莫漫詩句好。夜歸書史晝于田。

又次其閑興韻勸其讀書

人生不要氣如虹。當面分明路逕通。必讀會知夫子敎。空談莫學永嘉風。誰將釃酒尋花興。移入明牕靜几中。天上神仙元識字。有丹方可語參同。

又次奉七山韻

閑倚茅簷獨看天。一江雲樹望中綿。遙知杖屨陪從處。風景依俙似洛川。

家君承召入京陳情。不謝而歸。次聽松先生壬子應命還山之韻。以見志。市南先生。和而諷之。仍及尤，春諸丈之事。謹步其韻。三首。

此理初無道外身。自新方可說新民。正好四隣耒耜出。不妨安坐見陽春。

右述家君本意

重道那容不重身。可行天下是天民。至誠感處功還大。養得稚陽儲一春。

右說尤春志業

管取人文侈一身。更敎天放作閑民。四時最好淸和節。未必佳期枉惜春。

右和卒章之意

奉次市南先生韻。送常山使君鄭丈_瀁。三首。

嶔崎眞氣象。洒落好胸襟。自有萊蕪節。誰知彭澤心。行裝湖海上。活計太山陰。喜得荀明御。難酬屈子吟。

官人身似野人身。夫子何須羨逸民。眞樂若知無內外。胸中長有四時春。

誰起黃池雲水身。小官猶可及斯民。道州之考扶溝字。絃誦聲中百里春。

參奉叔父挽

嗚呼叔父我家良。人道白眉于五常。溫其如玉抑若揚。悃愊不學時世粧。孝悌天性不待強。睦姻世德習與長。好逑更得美孟光。和鳴琴瑟聲鏘鏘。堂上老人壽而康。共承左右養無方。半世墓下抱病藏。採山釣水閑相羊。晩名一藝升國庠。俄將仕籍通天閶。塵埃豈不厭趨蹌。反哺有願蘄一償。那知二豎入膏肓。一臥不起新未嘗。凰飛鳳逝比翼翔。蘭摧蕙折罹春霜。鶴髮夜哭九斷腸。嬰兒中路呼爺孃。作善降祥反降殃。天乎天乎竟茫茫。憶昨鶯遷向洛陽。斗酒餞別魯西堂。小子離席祝一觴。早奉毛檄來南畺。歲暮賦歸復我鄕。東阡西陌依梓桑。春秋佳會丙舍傍。骨肉湛翕歡無央。丁寧此約不可忘。奄忽人事堪悲涼。叔父平生謂我臧。眷愛最異諸姪行。己丑之冬拭也亡。向我投杖號穹蒼。邇來十年苦分張。京鄕落落空相望。竟闕省疾與奔喪。幽明始終多慙傷。逝與二季共携將。勖以小宛之四章。爲善思貽言孔彰。不食其報後必昌。雙旐翩翩返舊岡。秋風蕭瑟秋山荒。厚夜無晨封若坊。紼謳一曲雙涕滂。

宋誠伯_基厚兩親遷葬挽

庚子

世家德義人共知。女士徽音配得宜。逢臧迎凶奈有時。凰飛鳳逝還相隨。幸哉有子令名貽。夙興夜寐敦孝思。九龍之原佳宅移。重泉劍合百年期。積善餘慶聖不欺。伯道未須憂無兒。生芻一束古人詩。欲往遺之病支離。〈誠伯四十。尙未有嗣。常以爲憂。故篇內云云。〉

贈胤甫內翰

尺素每歎難盡意。盍簪堪笑又忘言。不於路徑先明眼。〈天下無二道。而過與不及之間。便生出無限路岐。苟不窮理而明善。則其不捨正路。而陷於荊棘者幾希矣。具於方冊者。兄當自知之。今日所當講者。則有說焉。先生之深思遠猷。常主於知時識勢。好謀成務。而尤翁之直截剖判。則每以枉尺直尋。計功謀利爲至戒。是二者。常相爲用。而不相悖。則道未嘗不一也。然學之者。不善學之。則常未免有過不及之弊。過者。在易爲滅頂之凶。然尙有一變至道之機。猶爲元咎也。不及者。則在易爲不極之隨。其流必入於因循苟賤之域。不啻不快而已。爲學之始。趨向不可不審。幸以仰復於過庭之際。而回敎之也。且世俗所謂涉世之塗。又有二焉。起自草野者。目之爲儒道。發於科目者。目之爲常調。名目之旣分。則人之處之與己之自處。皆岐而二之。所謂常調者。知進之爲禮。而不知退之有義。知爵祿之爲常。而不知去就之有道。至於行己處事。莫不唯流汚之是同。噫。寧有是理哉。程朱夫子。退栗先生。獨非應擧得仕者耶。亦在吾自處之如何耳。發軔之初。擇術不可不謹。亦未知兄意以爲如何。〉安得風波有定跟。〈夫天下之理。常了然於胸中。故事無大小。隨感而應。雖至於捐軀就死。亦沛然行其所無事矣。苟理有未明。心常暗塞。擿埴冥行。無所依泊。則平常無事之時。猶可以撐避倖免。若猝遇急衮處。則計較之私。撓其中。利害之形。怵其外。手忙脚亂。措身無所。其不爲貽譏一時。取笑千載者鮮矣。此古人所以貴窮理也。〉取友規模須細講。〈取友之道。欲人之求於我。則常得其不如我者。而自重有恥之士。不可得而友之矣。自重有恥之士。旣不得友。則所友者。不過朝市勢利之交爾。是安知有所謂忠告善導之責哉。故思以爲仕於朝者。必須得局外守靜讀書之人以自輔。然後庶免城市之昏矣。洛中之士。吾知二人焉。李養以朴和叔。皆畏友也。苟於夙夜之暇。定省之隙。必就二人者。與之切磋講劘。則其浸灌栽培之功。決知其不淺鮮矣。然治身不嚴。好士不誠。則人亦不肯自盡此則在兄之加之意耳。〉看書功課要重論〈聖賢之書。孰不可謮。而世代愈下。發明愈切。故程朱文字。尤覺親密。論孟庸學。兄所熟也。今只可溫其故。而知其新而已。所讀則須取近思錄及朱子書節要。封事雜著等篇。深思而得其意。篤信而踐其實。則於存心於檢身。內而悅親正家。外而取友事上。將無所往而不得矣。〉憂人却犯芸田戒。相送秋山獨閉門。

爲學之道無他。在知與守而已。書者。所以致吾之知。友者。所以輔吾之仁。此從古聖賢不易之論也。然知也守也。其法也。書也友也。其具也。所以行之。在乎其志。苟無其志。則其法其具。徒爲無用之物耳。今請問兄之志。欲爲君子耶。爲小人耶。欲爲忠於國而利於民耶。爲祿其家而容其身而已耶。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出乎此則入乎彼。差之毫釐則謬以千里。此則在兄之自知之如何耳。非他人之所能預也。若弟者名爲講學。而實無所得。愚不能明。柔不能立。非無師友書冊之樂。而終是有靠不得者。自憂之不暇。而猶復爲兄言者。是亦故人之情。而亦欲以自警者也。盍相與勉之哉。

宿李一卿_相夔莊舍

辛丑

十年情話付孤釭。不覺寒風入破牕。安得移家向此裏。與君終日對秋江。

宿坡山院齋

浮舟赤壁望花亭。牛浦歸來山月晴。玉色金聲如昨日。塵魂猶得片時醒。

次南宮表叔韻。贈申居士_澮。

爲武爲文誰不如。多能兼又習乘除。秪今可惜頭全白。且抱兒孫敎讀書。

從舅母李生員宅挽

孺人有閫範。塞淵儀如一。持家得和整。接物務誠質。謂應享壽福。寧期終此疾。淑善竟無命。神理諒難悉。宗姻共憐悼。隣並爭嗟喞。我舅尙抱病。扣盆神內傷。鶴髮欲誰歸。煢煢號北堂。佳兒未畢親。死生遺恨長。提携幼弟妹。日夕呼阿孃。人事遽至此。惻愴那忍詳。愍余早靡依。慈顏痛日遠。賴有渭陽情。少以慰哀怨。況蒙視子妷。厚義良惓惓。省候未旬日。訃書劇驚惋。旅程負臨穴。悲懷寓哀挽。大哥學有志。見托相磋切。文行卽所慕。芬華且不屑。嗚呼丈夫難。庶幾彤史烈。思貽在必果。爲孝貴不滅。持用勉棘欒。幽明媿薄劣。

挽再從弟敬中_抑

壬寅

冉冉浮生但若斯。箇中短脩竟誰司。已聞禍慶空垂訓。方覺岐軒枉敎醫。妙藝秪今喈有女。絶行終古鄧無兒。最憐長得三珠樹。春日猶餘一病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