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四 朱子語類
卷五十五·孟子五
卷五十六 

滕文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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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文公為世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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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須看因何理會箇性善作甚底?賜

性善,故人皆可為堯舜。「必稱堯舜」者,所以驗性善之實。德明

孔子罕言性。孟子見滕文公便道性善,必稱堯舜,恰似孟子告人躐等相似。然他亦欲人先知得一箇本原,則為善必力,去惡必勇。今於義理須是見得了,自然循理,有不得不然。若說我要做好事,所謂這些意,能得幾時子!端蒙

劉棟問:「人未能便至堯舜,而孟子言必稱之,何也?」曰:「『道性善』與『稱堯舜』,二句正相表裏。蓋人之所以不至於堯舜者,是他力量不至,固無可奈何。然人須當以堯舜為法,如射者之於的,箭箭皆欲其中。其不中者,其技藝未精也。人到得堯舜地位,方做得一箇人,無所欠闕,然也只是本分事,這便是『止於至善』。」道夫

問:「孟子言性,何必於其已發處言之?」曰:「未發是性,已發是善。」可學

「孟子道性善」,其發於外也,必善無惡。惡,非性也;性,不惡矣。節

問:「『孟子道性善』,不曾說氣稟。」曰:「是孟子不曾思量到這裏,但說本性善,失卻這一節。」問:「氣稟是偶然否?」曰:「是偶然相值著,非是有安排等待。」問:「天生聰明,又似不偶然。」曰:「便是先來說主宰底一般。忽生得箇人恁地,便是要他出來作君、作師。書中多說『聰明』,蓋一箇說白,一箇說黑,若不是聰明底,如何遏伏得他眾人?所以中庸亦云:『惟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且莫說聖賢,只如漢高祖光武唐憲宗武宗,他更自了得。某嘗說,韓退之可憐。憲宗也自知他,只因佛骨一事忤意,未一年而憲宗死,亦便休了,蓋只有憲宗會用得他。」池錄作:「憲宗也會用人。」或曰:「用李絳亦如此。」曰:「憲宗初年許多伎倆,是李絳教他,絳本傳說得詳。然絳自有一書,名論事記,記得更詳,如李德裕獻替錄之類。」夔孫

李仲實問:「注云:『惟堯舜為能無物欲之蔽,而充其性。』人蓋有恬於嗜欲而不能充其性者,何故?」曰:「不蔽於彼,則蔽於此;不蔽於此,則蔽於彼,畢竟須有蔽處。物欲亦有多少般。如白日,須是雲遮,方不見;若無雲,豈應不見耶!此等處,緊要在『性』字上,今且合思量如何是性?在我為何物?反求吾心,有蔽無蔽?能充不能充?不必論堯如何,舜又如何,如此方是讀書。」閎祖

或問:「『孟子道性善』章,看來孟子言赤子將入井,有怵惕惻隱之心,此只就情上見,亦只說得時暫發見處。如言『孩提之童,無不親其親』,亦只是就情上說得他人事,初無預於己。若要看得自己日用工夫,惟程子所謂:『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嘉怒哀樂未發,何嘗不善。發而中節,即無往而不善;發不中節,然後不善。』此語最為親切。學者知此,當於喜怒哀樂未發,加持敬工夫;於喜怒哀樂已發,加省察工夫,方為切己。」曰:「不消分這箇是親切,那箇是不親切,如此則成兩截了。蓋是四者未發時,那怵惕惻隱與孩提愛親之心,皆在裏面了。少間發出來,即是未發底物事。靜也只是這物事,動也只是這物事。如孟子所說,正要人於發動處見得是這物事。蓋靜中有動者存,動中有靜者存。人但要動中見得靜,靜中見得動。若說動時見得是一般物事,靜時又見得別是一般物事;靜時見得是這般物事,動時又見得不是這般物事,沒這說話。蓋動時見得是這物事,即是靜時所養底物事。靜時若存守得這物事,則日用流行即是這物事。而今學者且要識得動靜只是一箇物事。」燾

性圖。

惡。惡不可謂從善中直下來,只是不能善,則偏於一邊,為惡。

性善。性無不善。善。發而中節,無往不善。

孟子初見滕世子,想是見其資質好,遂即其本原一切為他啟迪了。世子若是負荷得時,便只是如此了。及其復見孟子,孟子見其領略未得,更不說了。只是發他志,但得於此勉之,亦可以至彼。若更說,便漏逗了。當時啟迪之言想見甚好,惜其不全記,不得一觀!」揚

問集注云云。曰:「大概是如此。孟子七篇論性處,只此一處,已說得盡。須是日日認一過,只是要熟。」又曰:「程子說才,與孟子說才自不同,然不相妨。須是子細看,始得。」賀孫

問:「三子之事,成?則若參較彼己,顏子則知聖人學之必可至,公明儀則篤信好學者也。三者雖有淺深,要之皆是尚志。」曰:「也略有箇淺深。恁地看文字,且須看他大意。」又曰:「大抵看文字,不恁地子細分別出來,又卻鶻突;到恁地細碎分別得出來,不曾看得大節目處,又只是在落草處尋。」道夫曰:「這般緊要節目,其初在『道性善』,其中在『夫道一而已矣』,其終在『若藥不瞑眩,厥疾弗瘳』。」曰:「然。」道夫

符舜功問:「滕世子從孟子言,何故後來不濟事?」曰:「亦是信不篤。如自楚反,復問孟子,孟子已知之,曰:『世子疑吾言乎?』則是知性不的。他當時地步狹,本難做;又識見卑,未嘗立定得志。且如許行之術至淺下,且延之,舉此可見。」可學

或問:「孟子初教滕文公如此,似好。後來只恁休了,是如何?」曰:「滕,國小,絕長補短,止五十里,不過如今一鄉。然孟子與他說時,也只說『猶可以為善國』而已。終不成以所告齊梁之君者告之。兼又不多時,便為宋所滅。」因言:「程先生說:『孔子為乘田則為乘田,為委吏則為委吏,為司寇則為司寇,無不可者。至孟子,則必得賓師之位,方能行道,此便是他能大而不能小處。惟聖人則無不遍,大小方圓,無所不可。』」又曰:「如孟子說:『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此亦是講學之有闕。蓋他心量不及聖人之大,故於天下事有包括不盡處。天下道理儘無窮,人要去做,又做不辦;極力做得一兩件,又困了。唯是聖人,便事事窮到徹底,包括淨盡,無有或遺。」正淳曰:「如夏商之禮,孔子皆能言之,卻是當時杞宋之國文獻不足,不足取以證聖人之言耳。至孟子,則曰『吾未之學也』而已,『嘗聞其略也』而已。」廣

滕定公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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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欲處世事於陵夷之後,乃一向討論典故,亦果何益!孟子於滕文公乃云:「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便說與「齊疏之服,?粥之食」,哭泣盡哀,大綱先正了。可學

古宗法,如周公兄弟之為諸侯者,則皆以魯國為宗。至戰國時,滕猶稱魯為「宗國」也。廣

滕文公問為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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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說今日田賦利害,曰:「某嘗疑孟子所謂『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恐不解如此。先王疆理天下之初,做許多畎溝澮洫之類,大段費人力了。若自五十而增為七十,自七十而增為百畝,則田間許多疆理,都合更改,恐無是理。孟子當時未必親見,只是傳聞如此,恐亦難盡信也。」廣

孟子說「夏后氏五十而貢,商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恐亦難如此移改。禮記正義引劉氏皇氏之說,正是獃人說話。蓋田地一方,溝洫廬舍,成之亦難。自五十里而改為七十里,既是七十里,卻改為百里,便都著那趲動,此擾亂之道。如此則非三代田制,乃王莽之制矣!必大

孟子說貢、助、徹,亦有可疑者。若夏后氏既定「五十而貢」之制,不成商周再分其田,遞相增補,豈不大擾!聖人舉事,恐不如此。如王莽之封國,割某地屬某國,至於淮陽太守無民可治,來歸京師,此尤可笑!正義引劉氏皇氏熊氏說,皆是臆度,迂僻之甚!人傑

孟子說制度,皆舉其綱而已。如田之十一,喪之「自天子達」之類。方

「世祿,是食公田之人。」問:「鄰長、比長之屬有祿否?」曰:「恐未必有。」問:「士者之學如何?」曰:「亦農隙而學。」「孰與教之?」曰:「鄉池錄作「卿」。大夫有德行而致其仕者,俾教之。」德明

「孟子只把『雨我公田』證周亦有公田,讀書亦不須究盡細微。」因論「永嘉之學,於制度名物上致詳。」方子

問:「滕文公為善,如何行王道不得,只可為後法?」曰:「他當時大故展拓不去,只有五十里,如何做得事?看得來渠國亦不甚久便亡。」問:「所謂『小國七年』者,非是封建小國,恐是燕韓之類。」曰:「然。」可學

「『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如古注之說如何?」曰:「若將周禮一一求合其說,亦難。此二句,大率有周禮制度。野,謂甸、稍、縣、都,行九一法。國中什一,以在王城,豐凶易察。」去偽

或問「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曰:「國中行鄉、遂之法,如『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又如『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皆是五五相連屬,所以行不得那九一之法,故只得什一使自賦。如鄉、遂卻行井牧之法,次第是一家出一人兵。且如『五家為比』,比便有一箇長了。井牧之法,次第是三十家方出得士十人,徒十人。井田之法,孟子說『夏五十而貢,殷七十而助,周百畝而徹』,此都是孟子拗處。先是五十,後是七十,又是一百,便是一番打碎一番,想聖人處事必不如是勞擾。又如先儒說封建,古者『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至周公則斥大疆界,始大封侯國: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男百里。如此,則是將那小底移動,添封為大國,豈有此理!禹塗山之會,『執玉帛者萬國』。當時所謂國者,如今溪、洞之類。如五六十家,或百十家,各立箇長,自為一處,都來朝王,想得禮數大段藞苴。後來到夏商衰時,皆相吞併,漸漸大了。至周時只有千八百國,便是萬國吞併為千八百國,不及五分之一矣,可見其又大了。周畢竟是因而封之,豈有移去許多小國,卻封為大國!然聖人立法,亦自有低昂,不如此截然。謂如封五百里國,這一段四面大山,如太行,卻有六百里,不成是又挑出那百里外,加封四百里。這一段卻有三百五十里,不成又去別處討一段子五十里來添,都不如此殺定。蓋孟子時去周已七八百年,如今去隋時,既無人記得,又無載籍可考,所以難見得端的。又周封齊魯之地,是『誅紂伐奄,滅國者五十』,所以封齊魯之地極廣。如魯地方千里,如齊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是多少廣闊!」燾

問:「圭田,餘夫之田,是在公田私田之外否?」曰:「卿受田六十邑,乃當二百四十井,此外又有『圭田五十畝』也。『餘夫二十五畝』,乃十六歲以前所受,在一夫百畝之外也。孟子亦只是言大概耳,未必曾見周禮也。」時舉

有為神農之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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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修解君民並耕,以為「有體無用」。曰:「如何是有體無用?這箇連體都不是。」德修曰:「食豈可無?但以君民並耕而食,則不可。不成因君民不可並耕卻不耕,耕食自不可無,此是體。以君民並耕則無用。」曰:「『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若是以君民並耕,畢竟體已不是。」文蔚

「排淮泗而注之江」。淮自不與江通,大綱如此說去。謨

問:「『振德』是施惠之意否?」曰:「是。然不是財惠之惠,只是施之以教化,上文匡、直、輔、翼等事是也。彼既自得之,復從而教之。『放勛曰』,『曰』字不當音驛。」?

墨者夷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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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子以謂『愛無差等,施由親始』,似知所先後者,其說如何?」曰:「人多疑其知所先後,而不知此正是夷子錯處。人之有愛,本由親立;推而及物,自有等級。今夷子先以為『愛無差等』,而施之則由親始,此夷子所以二本矣。夷子但以此解厚葬其親之言,而不知『愛無差等』之為二本也。」去偽

亞夫問:「『愛無差等,施由親始』,與『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相類否?」曰:「既是『愛無差等』,何故又『施由親始』?這便是有差等。又如『施由親始』一句,乃是夷之臨時譔出來湊孟子意,卻不知『愛無差等』一句,已不是了。他所謂『施由親始』,便是把『愛無差等』之心施之。然把愛人之心推來愛親,是甚道理!」時舉

問:「愛有差等,此所謂一本,蓋親親、仁民、愛物具有本末也。所謂『二本』是如何?」曰:「『愛無差等』,何止二本?蓋千萬本也。」退與彥忠論此。彥忠云:「愛吾親,又兼愛他人之親,是二愛並立,故曰『二本』。」德明

或問「一本」。曰:「事他人之親,如己之親,則是兩箇一樣重了,如一本有兩根也。」燾

問:「人只是一父母所生,如木只是一根株。夷子卻視他人之親猶己之親,如牽彼樹根,強合此樹根。」曰:「『愛無差等』,便是二本。」至曰:「『命之矣』,『之』字作夷子名看,方成句法。若作虛字看,則不成句法。」曰:「是。」至

尹氏曰:「何以有是差等,一本故也,無偽也。」既是一本,其中便自然有許多差等。二本,則二者並立,無差等矣。墨子是也。僩

滕文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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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代曰不見諸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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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枉尺直尋」。曰:「援天下以道。若枉己,便已枉道,則是已失援天下之具矣,更說甚事!自家身既已壞了,如何直人!」恪

「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刀鋸在前而不避,非其氣不餒,如何強得!閎祖

「詭遇」,是做人不當做底;「行險」,是做人不敢做底。方子

子路,則「範我馳驅」而不獲者也。管仲之功,詭遇而獲禽耳。燾

射者御者都合法度,方中。嬖奚不能正射,王良以詭御就之,故良不貴之。御法而今尚可尋,但是今人尋得,亦無用處,故不肯。侯景反時,士大夫無人會騎,此時御法尚存。今射亦有法,一學時,便要合其法度。若只是胡亂射將來,又學其法不得。某舊學琴,且亂彈,謂待會了,卻依法。原來不然,其後遂學不得,知學問安可不謹厥始!揚

景春曰公孫衍張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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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之問「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曰:「大概只是無些子偏曲。且如此心廓然,無一毫私意,直與天地同量,這便是『居天下之廣居』,便是『居仁』。到得自家立身更無些子不當於理,這便是『立天下之正位』,便是『守禮』。及推而見於事,更無些子不合於義,這便是行天下之大道,便是『由義』。論上兩句,則居廣居是體,立正位是用;論下兩句,則立正位是體,行大道是用。要知能『居天下之廣居』,自然能『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恪

居之問「廣居、正位、大道」。曰:「廣居,是廓然大公,無私欲之蔽;正位,是所立處都無差過;大道,是事事做得合宜。『居』字是就心上說,擇之云:「廣居就存心上說。」先生曰:「是。」『立』字是就身上說,『行』字是就施為上說。賀孫

居之問「廣居、正位、大道」。曰:「廣居是不狹隘,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何廣如之!正位、大道,只是不僻曲。正位就處身上說,大道就處事上說。」植

居者,心之所存;廣居,無私意也。才有私意,則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只見分小著。立者,身之所處。正位者,當為此官,則為此官,當在此,則在此。行者,事之所由;大道者,非偏旁之徑,荊棘之場。人生只是此三事。節

「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唯集義、養氣,方到此地位。「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浩然之氣對著他,便能如此。「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在彼者,皆我之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閎祖

問:「『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是浩然之氣否?」曰:「然。浩然之氣須是養,有下工夫處。『居廣居』以下,是既有浩然之氣,方能如此。」大雅

問:「『居天下之廣居』云云,如欲『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鍾』,孟子若去那裏立,便不是正位。」林擇之云:「如『不與驩言』之事,亦是正位。」曰:「然。」

公孫丑問不見諸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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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公孫丑言孟子不見諸侯,何故千里來見梁惠王?」曰:「以史記考之,此是梁惠王招之而至。其曰『千里而來』者,亦是勞慰之辭爾。孟子出處,必不錯了。如平日在諸侯國內,雖不為臣,亦有時去見他。若諸侯來召。則便不去。蓋孟子以賓師自處,諸侯有謀則就之。如孟子一日將見王,王不合使人來道:『我本就見,緣有疾,不可以風,不知可以來見否?』孟子才聞此語,便不肯去。」時坐間有楊方縣丞者,云:「弟子稱其師不見諸侯,必是其師尋常如此。其見梁惠王,亦須有說。但今人不肯便信他說話,只管信後人言語,所以疑得孟子如此。」謨

孟子之時,時君重士,為士者不得不自重,故必待時君致敬盡禮而後見。自是當時做得箇規模如此定了,如史記中列國之君擁篲先迎之類。卻非是當世輕士,而孟子有意於矯之以自高也。因說孟子不見諸侯及此。僩

至云:「看得孟子於辭受取舍進退去就,莫非天理時中之妙,無一毫人欲之私,無一毫過不及之病。如謂『段干木踰垣而避之,泄柳閉門而不納,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見矣』。『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謂非其有而取之者盜也,充類至義之盡』。辭曰『聞戒』,『餽贐』,可受則受之,皆無一毫過不及,無一毫私意。」曰:「道理固是恁地。而今有此事到面前,這道理又卻那裏安頓?」至

公都子問好辯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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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之問孟子「豈好辯」章。先生令看大意,曰:「此段最好看。看見諸聖賢遭時之變,各行其道,是這般時節;其所以正救之者,是這般樣子,這見得聖賢是甚麼樣大力量!恰似天地有闕齾處,得聖賢出來補得教周全。補得周全後,過得稍久,又不免有闕,又得聖賢出來補,這見聖賢是甚力量!直有闔闢乾坤之功!」賀孫

堯晚年方遭水。堯之水最可疑,禹治之,尤不可曉。胡安定說不可信。掘地注海之事,亦不知如何掘。蓋堯甚以為儆,必不是未有江河而然。滔天之水,如何掘以注海?只是不曾見中原如何,此中江河皆有路通,常疑恐只是治黃河費許多力。黃河今由梁山泊入清河楚州。振

問:「孔子作春秋,空言無補,亂臣賊子何緣便懼?且何足為春秋之一治?」曰:「非說當時便一治,只是存得箇治法,使這道理光明燦爛,有能舉而行之,為治不難。當時史書掌於史官,想人不得見,及孔子取而筆削之,而其義大明。孔子亦何嘗有意說用某字,使人知勸;用某字,使人知懼;用某字,有甚微詞奧義,使人曉不得,足以褒貶榮辱人來?不過如今之史書直書其事,善者惡者了然在目,觀之者知所懲勸,故亂臣賊子有所畏懼而不犯耳。近世說春秋者太巧,皆失聖人之意。又立為凡例,加某字,其例為如何;去某字,其例為如何,盡是胡說!」問:「孔子所書辭嚴義簡,若非三傳詳著事跡,也曉得筆削不得。」曰:「想得孔子作書時,事跡皆在,門人弟子皆曉他聖人筆削之意。三家懼其久而泯沒也,始皆筆之於書。流傳既久,是以不無訛謬。然孔子已自直書在其中。如云:『夫人姜氏會齊侯于某』,『公與夫人姜氏會齊侯于某』,『公薨于齊』,『公之喪至自齊』,『夫人孫于齊』,此等顯然在目,雖無傳亦可曉。且如楚子侵中國,得齊桓公與之做頭抵攔,遏住他,使之不得侵。齊桓公死,又得晉文公攔遏住,如橫流泛濫,硬做隄防。不然,中國為渰浸必矣。此等義,何難曉?」問讀春秋之法。曰:「無它法,只是據經所書之事跡,準折之以先王之道,某是某非,某人是底猶有未是處,不是底又有彼善於此處,自將道理折衷便見。如看史記,秦之所以失如何?漢之所以得如何?楚漢交爭,楚何以亡?漢何以興?其所以為是非得失成敗盛衰者何故?只將自家平日講明底道理去折衷看,便見。看春秋亦如此。只是聖人言語細密,要人子細斟量考索耳。」問:「胡文定春秋解如何?」曰:「說得太深。蘇子由教人看左傳,不過只是看他事之本末,而以義理折衷去取之耳。」僩

孟子苦死要與楊墨辯,是如何?與他有甚冤惡,所以闢之如不共戴天之讎?「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才說道要距楊墨,便是聖人之徒。如人逐賊,有人見了自不與捉,這便喚做是賊之黨。賊是人情之所當惡。若說道賊當捉,當誅,這便是主人邊人。若說道賊也可捉,可恕,這只喚做賊邊人!賀孫

問孟子「好辯」一節。曰:「當時如縱橫刑名之徒,孟子卻不管他,蓋他只壞得箇粗底。若楊墨則害了人心,須著與之辯。」時舉謂:「當時人心不正,趨向不一,非孟子力起而闢之,則聖人之道無自而明。是時真箇少孟子不得!」曰:「孟子於當時只在私下恁地說,所謂楊墨之徒也未怕他。到後世卻因其言而知聖人之道為是,知異端之學為非,乃是孟子有功於後世耳。」時舉

因居之看「好辯」一章,曰:「墨氏『愛無差等』,故視其父如路人。楊氏只理會自己,所謂『修其身而外天下國家』者,故至於無君。要之,楊墨即是逆理,不循理耳。如一株木,順生向上去,是順理。今一枝乃逆下生來,是逆理也。如水本潤下,今洪水乃橫流,是逆理也。禹掘地而注之海,乃順水之性,使之潤下而已。暴君『壞宮室以為污池,棄田以為園囿』,民有屋可居,有地可種桑麻,今乃壞而棄之,是逆理也。湯武之舉,乃是順理。如楊墨逆理,無父無君,邪說誣民,仁義充塞,便至於『率獸食人,人相食』。此孟子極力闢之,亦只是順理而已。」此一段多推本先生意,非全語。植

敬之問楊墨。曰:「楊墨只是差了些子,其末流遂至於無父無君。蓋楊氏見世間人營營於名利,埋沒其身而不自知,故獨潔其身以自高,如荷蕢接輿之徒是也。然使人皆如此潔身而自為,則天下事教誰理會?此便是無君也。墨氏見世間人自私自利,不能及人,故欲兼天下之人人而盡愛之。然不知或有一患難,在君親則當先救,在他人則後救之。若君親與他人不分先後,則是待君親猶他人也,便是無父。此二者之所以為禽獸也。孟子之辯,只緣是放過不得。今人見佛老家之說者,或以為其說似勝吾儒之說;或又以為彼雖說得不是,不用管他。此皆是看他不破,故不能與之辯。若真箇見得是害人心,亂吾道,豈容不與之辯!所謂孟子好辯者,非好辯也,自是住不得也。」南升

問:「墨氏兼愛,何遽至於無父?」曰:「人也只孝得一箇父母,那有七手八腳,愛得許多!能養其父無闕,則已難矣。想得他之所以養父母者,粗衣糲食,必不能堪。蓋他既欲兼愛,則其愛父母也必疏,其孝也不周至,非無父而何。墨子尚儉惡樂,所以說『里號朝歌,墨子回車』。想得是箇淡泊枯槁底人,其事父母也可想見。」又問:「『率獸食人』,亦深其弊而極言之,非真有此事也。」曰:「不然。即它之道,便能如此。楊氏自是箇退步愛身,不理會事底人。墨氏兼愛,又弄得沒合殺。使天下倀倀然,必至於大亂而後已,非『率獸食人』而何?如東晉之尚清談,此便是楊氏之學。楊氏即老莊之道,少間百事廢弛,遂啟夷狄亂華,其禍豈不慘於洪水猛獸之害!又如梁武帝事佛,至於社稷丘墟,亦其驗也。如近世王介甫,其學問高妙,出入於老佛之間,其政事欲與堯舜三代爭衡。然所用者盡是小人,聚天下輕薄無賴小人作一處,以至遺禍至今。他初間也何嘗有啟狄亂華,『率獸食人』之意?只是本原不正,義理不明,其終必至於是耳。」或云:「若論其修身行己,人所不及。」曰:「此亦是他一節好。其他狠厲偏僻,招合小人,皆其資質學問之差。亦安得以一節之好,而蓋其大節之惡哉!吁,可畏!可畏!」僩

問:「墨氏兼愛,疑於仁,此易見。楊氏為我,何以疑於義?」曰:「楊朱看來不似義,他全是老子之學。只是箇逍遙物外,僅足其身,不屑世務之人。只是他自要其身界限齊整,不相侵越,微似義耳,然終不似也。」僩。論楊墨及異端類,餘見盡心上。

孟子言:「我欲正人心。」蓋人心正,然後可以有所為。今人心都不正了,如何可以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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