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谿集
卷之一
作者:趙龜命
1741年
卷二

習筆陣圖帖序癸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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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異乎文。文以傳道也。故不得已而工爲。不工則不傳。筆以傳文。不以筆之拙而害文之傳。則筆無事乎工矣。然人不能無癖癖。無大小。若癖于筆者。無異乎欲其工。余不能書。而獨嘗得書之意。昔張顚。目渾脫舞而筆益進。元章。夢蚓鬬而得神解。故知天地萬物。皆吾之書法也。彼徒臨古帖。朝謄而暮模者陋哉。然曠朱之聰明。而離規矩舍音律。不成其爲器若樂焉。則古帖者。亦書之規矩音律也夫。嗚呼。此獨筆之說哉。天下之事。求至於工者。俱可以是而率之。歲癸巳季冬。乾川病夫。書。

始祖高麗侍中平章事公墓省掃錄序代作○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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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宗法壞。而始祖之祭廢。天下之人。各父其父。各祖其祖。而不知其父祖之所自出。賢人君子所爲永慕而太息者久矣。夫廟焉而奉之。享焉而報之。惟時王之制拘焉。厥有衣冠之所託。幸而免於城郭耕鑿之變。而傳承而無失也。則禁其樵牧。時以省掃。無使至於頹圮毁傷者。斯無拘於勢。而不得已於情者也。我始祖侍中公之葬。實在於豐壤之赤城洞。子孫世守。光海二年。旣崇成陵。以墓之逼也夷之。至仁祖庚午。始改封。惟我趙譜牒間佚。文獻殘缺。獨斯墓巋然八百載無恙。固已幸矣。其一隳一復。若又與國之隆替相關。豈不尤異乎哉。抑公之平生德業無所考。而至今門戶繁衍昌大。在京者三派尤顯。往往出名公卿。積善毓慶。有不可誣也。庚午以來。凡有役於墓者。三家必任之。始樹碑而浦渚公記其陰。後三十餘年。先君子翠屛公與滄江公議立表。而松谷公文之。其它改莎掃墓。不能盡記。今上乙未。某與諸宗。復議改莎。兄孫錫命爲畿都而經紀之。松谷之孫惠郞命禎。滄江之族孫持平尙絅。相其事。四月庚午。動役。凡與會者幾人。於是。始爲省掃錄一卷。置墓傍僧舍。且使後之來展者。續而書焉。嗚呼。吾之身誰生之哉。而吾之父母之身。又誰生之哉。凡百後昆。不自謂空花蒸菌之無本邪。則尙有繼此而不替者矣。是役也。某有病不能赴。諸宗屬以弁卷之文。而不敢辭。

過庭錄序戊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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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命旣撰先君行狀。又掇以微瑣見遺及不備於狀而可資參考者。釐其次序。爲六十二條。悲憂不遑。三易歲而始成。名之曰過庭錄。嗟夫。後之人子覽之。當有太息而悲其意者矣。詩蓼莪之四章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小宛之四章曰。題彼脊令。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傳曰。立身揚名。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匹夫受人銖兩之恩。猶欲感激死之。德莫大於父母。而父母之德。終無以報。則天下孝子之心。將何從而自靖哉。惟邁征而毋忝生。立揚以圖顯親。斯其爲萬一之報。以龜命之庸魯無狀。無能爲先君之役。平日惟懔懔貽危辱是懼。豈敢幸於穀似敎誨。以不墜家聲。夙夜媿歎。思免以不肖之故。而泯滅前人之懿德嘉行。使來者無徵。重獲罪于君子。是以區區捃拾其一二。莊諸巾衍。以俟朝暮之遇。非曰爲報之一道也。後之人子覽之。當有太息而悲其意者矣。六十二條內。其爲龜命自及者居三之二。詳其所自詳也。且以見先君之所以見敎如彼。龜命之不能繼述如此。其咎在龜命。不在先君也。虗其下方。以備隨記附載。終喪之明年戊戌三月上旬。不肖孤龜命。泣血謹序。

並世雜史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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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讀蘇氏書。至云幼子過文益奇。在海外。孤寂無聊過時。出一篇見娛。則爲數日喜。寢食有味。未嘗不太息。至於流涕也。曰。余之不肖。何敢望乎古人。乃先君之喜。亦各言其子矣。先君一生呻楚之苦。有甚於海外竄謫之憂。而早歲治鉛槧。中乃以病廢之。則其恨又不止如畏毁譽思瘖默者而已。顧以不肖之妄。有意於斯文。庶幾能繼述綸緖。猥嘗慰藉而鼓舞。卽有著述。樂賜指敎。又數數徵其所有。不肖誠不自揆。亦隱然思以不腆之業。爲志養之一端。此並世雜史之所以作也。余念近古小說家。且充棟汗牛矣。高者。艶麗靡曼。全事藻繪。下者。膚粗俚率。務利眼口。是以氣格類不沉古。精神類不融液。規矱類不雅整。引之於古作者之旨。便成千里。而均不免乎墮落外道也。余創若是。其爲是書也。十竄百易。盡鼓鑄刻削之工。核之以傳其詳。裁之以致其簡。抑之以嚴其氣。揚之以宕其神。句章篇法。罔敢或忽。其有不及則才也。間多雜以微瑣無取之事。幽怪詭經之說。盖其歸在於紀異而非傳信。名爲稗史而非正史也。然每一篇出。先君反復撫覽。時雖見詆以語怪。而爲之解頤者亦屢。不肖之所期。固欲如是。而止二歲而書之錄者。廑三十餘條。而天傾地壞。遭乙未之禍。嗚呼。其已矣。誰爲爲之。誰令聽之。書本無取爲。其志可悲。故收而莊于篋。仍序以識之。余又有所感者。此非有凡例次序也。惟隨聞而記之。故書之始。始於朴氏子事曰。朴氏子臨死。請其父執筆。口占詩曰。生世十一歲。未酬父母慈。臨死區區願。更爲父母兒。先君覽之。愀然曰。何首此不祥語。爲手自剔去。編之于下矣。乙未夢中之語。宛然一口出焉。而類爲符讖。然其後一轉。所謂不如不爲父子者。又朴氏子之所不能覺道。悲夫。朴氏子。徒知其身之死之爲悲。而不知余悲之又非其悲之比也。悲夫。朴氏子之悲。視余爲不悲也夫。乙未夢記。在過庭錄中。戊戌季春之望。豐壤趙龜命寶汝。序。

家乘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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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乘三冊。祖考議政公立朝事實。而先君子所爲纂錄者也。起癸亥止乙未。而先君子不幸棄世。不肖輩踵而記之。至于今日。祖考又棄世而書之事終矣。嗚呼慟哉。中多年月倒置者。後所詳也。惟其爲記事而已。卽平生所存。未之及焉。小子僭越竊以所測度者。最其槪而著之。俾後孫開卷而遂無遺恨也。惟公在家。篤孝友之行。待物絶傷害之意。其飭躬也。處幽若顯。其從官也。視辱如榮。雖親昵。不敢干以邪。則似乎嚴。雖疎遠。得以盡其情。又似乎和。而平日所爲。無一事不可向人道者。妄意溫公以來一人而已。若夫論議規模。竊謂先君子一言。有約而盡者。子弟嘗論公與忠貞公規模之同異。先君子曰。祖父一味寬厚大人。始以激濁揚淸爲務。晩年。乃更寬厚。亦其天姿然也。規模則不同。嗚呼。父沒而不忍讀父之書。手澤存焉爾。矧惟祖父之事。而父之記之。而可忍乎哉。俯仰數年之間。人事荐變。小子悲苦不死。尙泚筆而爲此。嗚呼其忍矣。戊戌後八月戊申。不肖孫龜命。泣血謹書。

貫月帖序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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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東之稱小中華。舊矣。人徒知其與中華相類也。而不知其相類之中又有不相類者存。夫檀君之降。有若攝提之初起。於是乎始君臣上下矣。而顧瞻神州。乃勛華極隆之會。漢世天下。日就於雕琢。遂開叔季門戶。而赫居,朱蒙。方且未脫乎上古之氣化。此盖山川之所局。風氣之所褊。自不能無開塞先後之異。譬如鄕村丱童索飯嬌癡之歲。京華子弟。已有嫁娶産育。儼然長者步趣者也。今學士大夫開口。說我國世道極澆漓。人心極蕭颯。不可容挽回之力。而其實顧不至如今日中華之淪爲夷狄。化爲鬼魅。而其使之變而至道也。不啻齊魯之難易矣。早盛者先衰。晩榮者後悴。固物之理也。盖先輩謂本朝規模。一似趙宋。卽法制之寬厚。儀物之彬縟。上之所以倣效者。自不必言。而輩出之理學。動禀洛,閩之成法。踵接之文士。輒歸歐蘇之遺軌。便是數百年後再世趙宋耳。獨怪夫書畵兩藝。莫盛於汴都。而乃本朝不勝寂寥。就其中沾沾自喜者。書廑俎豆庚桑。畵乃自帝尉佗矣。比來學者。稍能高視闊步。知二王爲書之祖。而不學唐。則畵亦不足以爲訓也。一二先覺倡之。後生靡然信從。殆將家臨池而人舐筆。然後向所謂同於宋者。始備無憾。夫畵師之傳神也。一毛髮不似。不害爲非其人。書畵之於宋。正其頰上三毛。豈特一毛髮而已。今而後。果可謂其人也矣。余兄養一公書史之暇。游心淸賞。集近世名畵五卷。取能書者所書古詩語。合於畵境者。以類附之。而又各以年次爲第。上下百數十年之間。凡得書幾人畵幾人。嗚呼盛矣。書畵本細事不足述。而是帖也獨能徵一代之才藝。使後之覽之者。知小技之衆至於如此。則當時文物之盛爲如何。而其所謂同於宋者。至是而始備。則本朝盛衰進退之幾。自與中國相別。而所以治之者。較猶易矣。其爲關係顧不重歟。且念古之集書者。未必集畵。集畵者。未必集書。卽兩集之也而未必以類同附。同附之也而又未必網羅時之名勝。盡第其年次。如此帖之爲也。亦可謂用意之精創法之密。而書畵家能事。幾乎畢矣。

山經節選序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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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詭誕不經。蓋自古記之矣。顧其文辭古簡有足法者。余僅錄三十九章。爲山經節選。或以隆古之書。而有零陵,長沙諸號。笑剿入者之拙。嗟乎。今欲其拙。不可得也。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夫史文無闕。剿入者巧。而天下之風俗。日以澆漓矣。

送茂長宰李而準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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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俗。日駸駸趨於卑下而不能復振。其故何在。人各爲衆人之所能爲。辦衆人之所能辦。苟可以無譏而止矣。夫苟可以無譏而止。則一庸人足矣。天下何苦而思聖賢君子哉。古之人。有擧天下譽之而不加勸。擧天下非之而不加沮。超然獨立而無所顧者。彼又何苦而爲此橫拗不順之行哉。其必有不得已而然者矣。而準雅能文。吾請以文喩之。昔韓文公承八代綺靡騈儷之陋。卓然以古文自任。力犯衆人之非笑。從戛戛難就之塗。其爲言曰。若與世沉浮。不自樹立。雖不爲當時所怪。亦必無後世之傳也。唐子西亦云。文有難易二塗。學者不能强所劣。舍難而取易。文章罕工。每坐此也。夫文章小技耳。乃不能率易苟且而就。而况大於文者乎。雖然。猶有所懼焉。夫犯天下之難者。志也。成天下之務者。力量也。合天下之理者。見識也。志高矣而力量未大。則能始而不能收。志高矣力量大矣。而見識未明。則其道有窮。而其心亦以自疑。道窮而心自疑。能始而不能收。則反不如悠悠泛泛。隨俗苟安者之猶免譏於天下。是又不可不審度而自處者也。龜命竊嘗有怪於今之守宰之道。世所謂良吏者。問其政則曰束吏嚴也。不委政於鄕任也。世所謂不治者。問其目則曰束吏不嚴也。委政於鄕任也。此非妄語。其實然也。治一邑。與治天下無異道。大之則爲天下。約之則爲一邑。天下者。一邑之推爾。今夫鄕任者。一邑之宰相也。其吏胥則六官之類也。爲天下之主。而猜疑其宰相。虐使其羣工。則必天下議之以爲暴。太史書之以爲戒矣。在一邑則不然。視鄕任如盜賊。懔然惟恐。其一日之不防。而受其欺也。待吏胥如仇讐。鞭笞椄槢。不假於微眚。怒目虬髯。不懈於常接。然後政得以淸民得以安。而一世許之爲良吏。夫鄕任吏胥之設。所以佐守宰而爲治者。豈端使然。而仁人御下惻怛正大之意。固如是而已哉。近有一邑宰。爲政甚善。而束吏不嚴。人或規之。輒曰。彼亦人也。吾待以君子長者之道。而彼焉有不盡力。未幾。吏橫民苦。謗聲載路。終以去其任而不悔。余未嘗不高其志大其力量。而惜其見識之未明。使其道不能不窮也。蓋嘗以爲於鄕任。則莫如擇人。於吏胥。則莫如厚廩。夫朝廷之士。當爲朝廷之用。鄕邑之士。當爲鄕邑之用。一縣必有一縣之望。一郡必有一郡之望。惟其上之所擇耳。擇而任之。誠得其方。如漢代椽史之爲。則彼士之有望者。必不忍欺其長而自棄於惡。今以畎畆無識之人。文質無所底之姿。而納之於錢糓文簿凌雜易弄之地。宜其上下之迭相伺而不相安也。周官之法。府史胥徒。皆有祿以食其家。不足者。得計口而受田。所謂官田。是也。今各邑吏胥所受之復戶。計其終歲之入。一口食之。數月而不給。拘其父母妻子所仰賴之身。而責之以無祿無田。不免飢寒之任。役其力而不酬其勞。陰縱之漁利。而陽禁其爲姦。而欲其心之服。得乎。夫擇鄕任之法。惟在於博訪精察。而厚吏胥之廩。不過節守宰一年之私用而足矣。擇其人。使之有所勉而自重。厚其生。使之有所賴而自惜。先王所以驅天下而爲善者。由是術也。然則鄕任不必疑。吏胥不必束。坐嘯畫諾。而政亦得以淸。民亦得以安。又奚必翦翦自用。不惻怛不正大而後。爲快也哉。世之聞是說者。必將羣聚而笑之。以爲迂闊而不急。易敗而難成。而乃余之所期於而準者。不在乎爲衆人之所能爲。辦衆人之所能辦。苟可以無譏而止。故其宰茂長也。以是說爲贈。而準擢魁第。亨衢大闢。其進而訏謨於廊廟。早晩事耳。果能犯天下之難。成天下之務。而合天下之理歟。將於是乎爲之兆。

一草亭詩板序壬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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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考風流遠規於東山。居第巧符於午橋。雖總廊廟鞅掌之務。不廢花竹經濟之興。一草小亭。蕭然爲朱門中丘壑矣。於是奉如嚴父。則叔祖享伯康之壽。自爲知已。則家君有惟深之賢。每遇良辰。輒成小集。吟咏風月。品題花石。壎箎諧聲於上。鹽絮競奇於下。信可樂也。俯仰十年。人事嬗變。梁山之風雨屢經。平泉之物色無改。憑是亭也。能不僾然以感乎。嗟夫。桑榟必敬。人子之心。肯堂肯構。後嗣之任。花田藥圃。毋荒家業。林鳥池魚。與敦世好而已。伯氏旣刻遺什。命附小識如右。

贈泰仁宰朴質甫光秀癸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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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人問劉玄平以霍王元軌之長。玄平對以無長。問其故。玄平曰。夫人有短。所以見長。此天下之至論也。人之禀氣有二歧。曰剛曰柔。其見於施爲者。剛爲果爲嚴。柔爲慈爲惠。夫惟果嚴於不當果嚴者而後。人乃名之以果嚴。慈惠於不當慈惠者而後。人乃名之以慈惠。要皆性之偏而不受矯揉者也。君子寧過於仁而毋過於義。則慈惠固賢乎果嚴。而其終也。亦不勝其弊焉。聖人之於天下。非不欲有喜而無怒。有賞而無刑。而勢有所不得已者。當劓而不劓。天下之罪。或至於刖矣。當刖而不刖。天下之罪。或至於大辟矣。至於大辟而不誅。則吾將無以爲其上而誅之。則吾之慈惠有以病之。一劓之不忍。而病天下納之於大辟。而謂之慈惠可乎。不可也。是故。刑人者。將以不刑。殺人者。將以不殺。而果嚴者。將以濟慈惠。子産之戒大叔曰。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仲尼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然而聞其死也。斷之曰。古之遺愛。盖子産之猛。所以不敗其寬。永久於愛人之道。而乃爲眞慈惠也。泰仁宰朴公平日。仁厚寬恕。儕友歸其有長者之風焉。其於爲政也。不爲武健苛酷之治。以求近功。固公之所長也。然而天下之事變無常。民物之情僞難御。則仁厚寬恕。或將有時而窮。夫不以雨露而廢雷電。天道猶然。况於人乎。故因其求贈行之文。而竊附獻規之愚。公之所涖。余先祖之桐鄕。卽余言不爲公棄。而有補於萬一。先祖實與有望焉。

春暉堂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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曩時。有鄕生某氏者。自述其孝行。徧謁搢紳先生詩若文。以稱譽之。其軸纍纍盈袖中。行輒自隨。時晦兄亦賦古人語。載名其間。又爲之屬於余。余則私復時晦曰。孝而市其名。是其孝非誠矣。余不能譽斯人也。遂謝之。後某氏藉諸公聲。頗爲閭里害。土主捉而杖之。取詩文軸。盡毁棄。於是。人或服余爲有見。然今而思之。余殊不自得於此事也。洪範不云乎。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彼旣以孝自名。則彼固知孝之爲當然之行也。而良心發見之端也。我則因而與之鼓舞。以曾參,閔子之事。而誘納以眞實無僞之道。又焉知彼之不從而化以充擴其良心乎。由是論之。余之拒彼。未免爲隘而不仁也。泰仁金生南一。余家三世舊人。其居家敬養之節。余固稔得之矣。前年。新作堂。命以春暉。請余以八分題其扁。今之來。又持比鄕人士賦春暉詩文若干篇示余。仍求一言。春暉者。東野詩中之語。以父母之恩。比之三春之暉。人子之孝。比之寸草之心者也。今夫春之行於時也。滋之以雨露。煦之以光景。氤氳之氣充滿於天地。以生萬物。於是焉萌者芽者花者葉者紛然雜然。莫不遂其性。以至夏而長秋而實冬而堅。皆春之使也。雖然。彼萌芽者自萌芽。花葉者自花葉。長者自長。實者自實。堅者自堅而已。何嘗一毫有報於春乎。不論寸草之微。卽千尋之木。凌霄拂雲之材。其爲無所報則均爾。維古孝子之事父母也。其心欿焉。常若不足於孝。而無以報其顧復之恩。如草木之于春也。豈不慽慽可悲乎哉。而生也得此意以扁其堂。詩曰。永言孝思。孝思維則。生之孝思。可謂永矣。假使嚮之某氏者。復踵余門。余猶欲改圖而奮筆張之。况生乎。雖然。生之父母俱無恙。冥靈之壽。尙不滿於一春。左右就養。以盡子職者。惟在生竭力之如何。而其日月無窮期也。若余事先考二十年。一味嬌癡。徒貽惟疾之憂。莫酬罔極之德。風樹不停。永爲天下之窮民。人子罪逆。誰有如余者。而寸草之感。不在生而在余也。悲夫。癸卯仲夏。東谿居士。序。

拙齋遺訓序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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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以立德立功立言。爲三不朽。夫非有意不朽。其效自至於不朽也。有生民以來。天下之志於爲己者。皆由此三塗焉。雖然。功與言非外乎德。德旣立矣。則措之功而功立。發之言而言立。不可以三塗言。而措之功者。必其得位而後能。有命焉。非在我也。君子惟勉其在我者而已。然而其所以言者。亦不獲已也。吾德旣足昭然。可以爲天下之準的。而不發之言。則天下將無所適從。嗚呼。鄒魯之後。天下何其囂囂而多言也。不勝其好名騖外之私心。而支離騈贅之辭。橫放而不知耻。如王通之汲汲僭經。不惟氣象短促。適爲夭死之徵。正使不死。其學亦不能有進。何則。著書出於自足。自足出於見小故也。悲夫。昔之言求以曉人。後之言求以自見。惟今時則又有異焉。程朱夫子箋註之學。大明于世。而天下之義理無復餘憾。諸賢繼出。益加櫛梳。則雖三尺童子。苟志學。皆可按而行。何待於吾之辯乎。故今之儒者。果立德矣。雖無言可也。惟我拙修先生。篤志力行。終始不怠。盖所謂俛焉孜孜。不知年壽之不足者。而其於著書立言。旣未暇。又未敢也。是宜揭而表之於衰末之俗。以爲吾儒務實之法。而顧其六十年老于誠敬。義理之浹於中者。如江河之浸而膏澤之潤。臨絶之際。發爲訓子弟訣賓友之辭。十百更端。而不知倦。其言不過卽其日用之間。告以至近之事。而事親之孝。事君之忠。內而身心之養。外而事物之應。精而死生性命之理。粗而飮食居處之節。無不包羅備具。而先生之一生誠身之學。卽此而盡見。夫死生大變也。於是而無戚戚之色。以蘄言而蘄哭者已賢矣。若先生之六脉已散。一縷未絶。而精神愈厲。義理愈明。出言成章。闡平生所學。豈非絶異者哉。盖先生幼而言志。以日三省。爲三字符。及遊尼門。世比之曾子之魯。而末終所丁寧者。又庶幾於啓手易簀之訓。雖以先生。爲今世曾子可也。而其不有意於立言而言自立。一洗漢唐諸子之陋。而自可以不朽。則又宜以此書傳布海內。以爲吾儒著書者法爾。余於此。復有所感焉。先生之事尼門。其誠可質神明。丙申辨誣之日。橫罹縲紲之戹。先生以得罪君父。而有負先師。爲終身戚。顧言之及此者凡八九。則至令子姪出門號哭。以洩吾痛焉。其後六年陂運復平。尼門兩世之誣。得以昭雪。而先生則泯焉不良及矣。嗚呼悲哉。先生從子錫夏。以余之雅慕服於先生。千里相從。求文以弁卷。噫。余何能有所發揮。抑以識吾見而已。歲甲辰孟春。宗弟龜命。敬書于咸陽郡書室。

贈羅生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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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何爲而設也。天下之事有棼而錯者矣。天下之理有深而賾者矣。而天下之人。未必人人而知之。吾則幸而知之矣。心乎知矣。而不言之於口。則無以覺夫後覺者也。口乎言矣。而不筆之於文。則天下之廣。恐無以家喩。而後世之遠。恐無以不死而竢之也。故文章者。古之聖人所不得已而設也。盖亦有二端焉。聖人之智。固周乎事理。而事理無窮。終身言之。有不能畢者。故前之所闕。後或發焉。是之謂作。語之偏全。由乎資質。而文之詳略。因乎時代。古之人雖言之。而其補苴張皇。乃係于後賢。是之謂述。凡六經以下諸子之以立言名世者。皆是物也。其它文藝之士。要亦窺造化之妙。發事情之眞。其言有以備一物之數。而不可廢於天下。余怪夫今世之文章。不作不述。而罷其神役其力。裒綴流俗齒牙爛熟之常論。規畫古人載籍陳腐之遺文。以充溢於棟宇。而夸矜於人曰。我爲韓也。我爲歐也。我爲秦漢也。是乃莊周所謂累瓦結繩無用之言。其亦勞苦而已矣。東文之病。槩坐於膚率。雖以牧隱之大。簡易之勁。谿谷之典雅。其所恃以爲不朽之業者。終亦古人之糟粕已。求其一言。眞可以備一物之數者。寥寥乎無矣。况其餘乎。余嘗謂今世之文章。惟所謂韓歐者誤之也。韓,歐蓋欲祖述六經。而其言不足以發揮奧妙。其體渾而平。渾者。流而爲凡。平者。流而爲淺。凡以淺而爲今世之文章。其不肯凡以淺者。又歸於王元美,李于鱗之秦,漢剿竊贗假。蓋無足道也。故曰。與其爲韓爲歐。毋寧爲蘇氏。蘇氏者。其言雖違正理。乃己言而非古人之言。乃胸中獨得之見識。而非道聽塗說之比也。夫韓歐以法勝。蘇氏以意勝。法有定而意無窮。有定故局而同。無窮故活而新也。羅生汝剛。有志於古文。余與其兄汝仁游從。而知生素矣。今年有智異之行。過余于咸陽郡齋。出其文數篇以示余。讀之汗出。不料其少年成就工妙之如是也。其以意爲主。慕服於蘇氏。又與余不言而合。談論彌日。不知疲倦。雖然。今而悟之。蘇氏之以意爲主是也。而理非正理也。則意亦有時而窮。而爲君子之所不取。余將勉生。相與講究乎正理。以進於聖賢作述之文章。生其歸質之汝仁。汝仁。乃先余而悟者也。

贈宗姪汝範錫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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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性喜談文字。自寓天嶺。但屈首尋行數墨。非無日與處者。而其所言。余不欲聽。余有言。彼又不肯聽。嘿嘿視而已。會汝範千里命駕以從。相與揚扢上下文字。事暇則聯袂逍遙於學士樓小孤臺之間。歌詠相屬。凡留連數十日而去。其喜可知也。莊生云。去國旬月。見所嘗見於國中者喜。及期年也。見似人者而喜。况於汝範乎。汝範昔與余。治科業於乾川第。諧謔懽樂無厭也。其後十餘年。落落不相合。合又遽離。而兩家滄桑。人事百變。蘭齋先生。亦已爲秋栢之實。狀行之文。遂屬於余。豈不悲哉。而汝範郁然之髯强半白。特賴鑷耳。余髮又蒼蒼。老少之換。直斯須事。置之勿復道也。獨念汝範平日爲先生屬望者如何。以余之不肖。亦嘗蒙不屑之敎。而今老大如此。無尺寸之進。深恐因仍蹉跌。復失年歲如旣往。以永負先生。此余與汝範之所宜夙夜自勑者也。汝範臨去。求余贈言。懶未應也。病卧無聊。忽已新凉。緬懷伊人。耿不能忘。書此寄之。

華谷集序乙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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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谷居士。詩人也。乃請余序其稿。余素不能詩。於窺居士之稿也。茫然眩惑。殆如鶢鶋之饗鐘鼓。又奚能按其音節。辨其淸濁。以發揮其指歸哉。抑嘗聞詩文二矣。而理則一。吾姑以吾之論文。而移之論詩可乎。自唐以來。文章之傑然者。莫尙於韓,蘇。而韓,蘇之體故自不同。弇州曰。太史如老將用兵。操縱伸縮。自合奇正。莊子如飛僊下世。戱笑咳唾。皆變風雲。余嘗謂韓,蘇二家之辨。亦猶是矣。其於詩也。子美似韓。太白似蘇。此非余言。天下詩人之評也。夫以韓,蘇門戶。分開於千古。而合而一之之難也。則知詩之於李,杜亦然。今居士之詩。一集之內。有頓挫雄厲者。有淸逸豪放者。各極其趨。並行而不相悖。夫頓挫雄厲者。杜也。淸逸豪放者。李也。豈非所謂禀才之得其全而用功之臻其難乎。抑今人之不能爲古。非才也氣也。氣詘以淺矣。學杜而病于澀。學李而病于浮。此近世諸家之所不免。居士老白首矣。窮餓海濱。寂寥與魚鼈爲伍。而氣蜂勃愈壯。歌咏裂金石。目煌煌如曙星。故其發乎詩者。不澀不浮。連章累篇。而常有餘力。乃其所以尤難也。居士曰。世不我知。當藏此以竢後世之子雲。余曰。子雲之有竢於後。猶以太玄之傳也。向使太玄。眞覆醬瓿。卽朝暮一子雲。無如玄何。今之文章。惟有力者得傳。子何力而使之傳以期千百載之遠耶。居士瞿然曰。然則奈何。余復解之曰。患不玄耳。果玄也。知亦玄。不知亦玄。傳而金口木舌。不爲玄益。不傳而覆醬瓿。不爲玄損。且子已子雲矣。尙奚竢子雲哉。居士大笑。遂錄之以爲序。

宗姪汝範詩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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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以科擧取士。其文多名目。而其體大抵尙騈偶淺狹。主司以是求之。士以是應之。雖有卓犖之才。不敢舍繩墨以進。而文運之否極矣。故爲今之人。而知科擧學之外有文字。分其力而攻焉。無論工拙。斯可稱豪傑士矣。汝範白首老擧子。百戰百敗。氣沮垂若霜後葉。而猶能以暇治詩律。槖貯數百篇。一日。過余太息曰。吾志非欲局于科者。而四十年爲其所困。今老矣。無幸後世子孫。其以余爲志於是而已矣。故將手寫詩稿。以遺子孫。非曰能之。見吾志也。余聞而哀焉。世之科擧之士幸而得。則持粱齧肥。煌煌金朱。而車上儛矣。不幸而不得。則如無繫之匏。放乎水中。茫不知其所着。所謂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者也。若汝範。其詩雖不必工。抑足以有所歸乎。汝範有良內助。家業稍免凍餓。有類己子。年長可赴擧。吾勉汝範家事付妻。科事付子。蕭然閉門讀書。益賦詩自娛以終老。則可償四十年塲屋之困。而不全負其志也。汝範以爲如何。

贈鄭生錫儒序丙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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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文章無摹擬。文章衰而摹擬作。摹擬作而文章益亡矣。夫文章之所折衷者。非孔子乎。孔子之作易傳也。其體與彖象不混。作春秋也。其體與典謨不同。文章之所推尊者。非先秦兩漢乎。子思,孟子,荀卿,莊周,左丘明,司馬遷,賈誼,劉向,班固。最其傑然者。而其文亦未嘗摹擬於古也。惟王莽作誥而倣書。莽之臣楊雄。作太玄以準易。作法言以準論語。後世未之許也。魏晉以後。無文章。韓昌黎始以古文倡於唐。然而其文不爲摹擬。務自己出。平淮碑似書。毛穎傳,張中丞叙。似司馬遷。董晉狀。似左氏。其餘有似莊周似戰國策似劉向。至於似柳宗元,樊宗師,孟郊。此皆游戱偶然。然就其篇中。求一句一字之假。竊蹈襲不可得也。其後歐陽公。似司馬遷。蘇東坡。似莊周。曾南豐。似劉向。要其氣味之相近。不期學而學。非强爲摹擬也。至皇明有天下。世代益降。文章益卑。則學士大夫。思有以振之。而不得其術也。於是攛掇乎左傳,國語之句。塗改乎馬史,班書之字。揭以爲的於天下曰。此古文也。濬源於崆峒。揚波於弇州,滄溟。鼓天下之文章。而相與爲探囊胠篋之習。嗚呼。彼謂粉餙薌澤之可以爲西施。抵掌談笑之可以爲孫叔。猿狙衣冠之可以爲周公也。古之文章。盖自矜以奴僕命騷。衙官屈宋矣。明之文章。甘心低首。爲古人之奴僕衙官。自尊也而愈以自卑。自大也而愈以自小。古之文章。以己之言。發己之理。文其辭於千載之上。而顯其心於千載之下。明之文章。以偸竊之文。餙借傭之說。懸跂辟戾。不能以形其胸中之所蘊。其人存而其心之死且朽。久矣。烏在所謂不晦者心。不朽者文哉。嶺南。人材之府庫也。而鄭君仲珍。以文章名。余嘗讀其藁。如覽書經,左,國之文。棘乎其難句也。余奇其志之高。而懼其溺於明之弊也。以是說贈焉。

送徐質甫命彬赴燕序己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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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事不可期。如是哉。如質甫蕭然閉門。無進取意。雖閒官散職。輒思逡廵以避。以養其恬靜。而廼去歲。從事北節度幕府。鞾袴櫜鞬。冒風雪馳白頭山下。以屬沙漠。今又啣王命出疆。涉遼野。排山海關。跋履三千里。稽首髡皇帝庭下。詩人賢勞之歎。居然有之。豈不異哉。士生斯世。出與處而已。方其處也。木石與居。鳥獸與羣。天下之事。治亂百變於前。而吾心漠然不與焉可也。人固有任其責者矣。若夫不得已而出。則吾斯任其責矣。擇其所可堪而處之。竭思慮。殫材力。以死一日之職而已。於是而懷推諉苟且之心。隨波雷同之計。徒竊君之美官厚祿。以爲身榮。則豈復人臣之道哉。命之曰冠裳之蠧。如有謂上之人强而任我。而非我之罪也。曷不吐食脫服以逃天下之譏。如蘇明允之說乎。質甫之賢。講此義已熟。今其爲使使之責。亦有在焉。則又不宜鹵莽而已也。古者重行人之官。智慮足以應倉卒之變。辭令足以餙好惡之意而後。膺是選焉。春秋之世。鄭以蕞爾國。玉帛交於南北之境。而有子産之敏大叔之文。爲之行人。雍容周旋。揖遜進退。其騁諸口。而得敵人之心也。猶哺飴而調嬰兒。不惟紓其一時之難。至使之咨嗟太息。稱國有人焉。而優其禮。今也以兩國之交。而付之於象胥無識之人。彼之有恐於我。我之有丐於彼。一惟象胥之爲聽。使介則拱手旁視曰。事不諧。罪歸于汝而已。於是有屈意之辱。納賄之耻。不顧其理而詭其成。千乘之國而行闇昧僥倖之塗。此不可使聞于天下。且以兩喜兩怒之際。而使無識象胥爲政危矣。嗚呼。今雖不可如春秋之時。周旋揖讓。上下其辭。凡遇事變。亦宜親自規畫。惟始圖終。使譯舌之居間者。毋敢損益乎言語。而要以理折誠感。不爲彌縫姑息。則庶得之爾。嗚呼。眞天子在上。禮樂文物。洋洋濟濟。而外國之奉琛者。以文學才辯。與中州士大夫相誇多。今安所覩斯盛也。於質甫之行。重爲慨然。

送宋參判成明赴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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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夫世級降。天下囂然。相闘以機。相勝以矜。智巧權數。謂可以御天下之變。虗憍夸詡。謂可以執天下之名。不知夫以機御變。而天下之闘我以機者益密。以矜執名。而天下之勝我以矜者益力。以一身而敵天下之衆。嗚呼其危矣。而况機心之發。憯於銛鋒。神理之所忌。矜心之作。勢如炎火。天道之所損。汲黯之嚴憚。而全身於漢。無機心也。崔浩之際遇。而不免於魏。有矜心也。是以。古之君子。息吾機而天下之機息。去吾矜而天下之矜去。冲然如赤子。而天下皆信其無私。退然如㥘夫。而天下爭補其不及。於是乎事變不生。神明降福。嗚呼。安得率天下。而爲赤子㥘夫之道也。今侍郞壺山宋公。其庶幾乎古之君子歟。奕世冠冕。兄弟朱輪。而不自多其貴。屢佐銓衡。與贊廟籌。而不自臨其勢。詞章文采。足以華國。而不自名其能。處於世故多變。傾奪相尋之際。而人莫得以機關窺公心。盖澹乎無營。頹乎無競。世炎炎而獨守其素。人劫劫而獨保其裕。晷刻造次之侍言。而亦有以見意思之閒靜。氣象之舒泰。而若忘其鍾鼎朱紫之爲何物也。退而未嘗不歎息以爲若公之心。可以息世之機。去世之矜。而返衰俗於淳厖。世顧莫之知。知而亦莫之貴也。公以謝恩副使赴燕。已束裝屬序於不佞。傳不云乎。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忠信者。機之絶也。篤敬者。矜之反也。詩曰。愷悌君子。神所勞矣。愷悌者。不機不矜之謂也。夫以公所秉者行之。卽干戈戰陣之中。傾危不測之地。猶保其萬全之安。况今時平無事。而兩國脩行人之好而已哉。此不足以煩親朋之憂。獨念公不機而天下機。公不矜而天下矜。公之道固是也。而以之涉乎世。其亦畸而寡合矣。公有別業在漢之陰鄕者。遜荒之日。盖嘗以雲煙魚鳥爲樂。而與世相忘矣。今雖不得已而起。爲朝廷嚮用。每聞公朝退燕語。意常在於漁艇釣簑之間。倘公異日竣事而還。請暇而尋漢陰別業。則不佞當以匹驢侯公。以卒講抱甕丈人備純白忘神氣之道焉。

茱萸軒詩畵帖序爲尹愹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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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對李載大。論我國官號之不遵華制。載大曰。我國事多摸儗可笑。獨此自立門戶。爲强意爾。載大此見故自豪。顧其酷嗜書畵文辭。凡有評品。必取裁於華。豈以才藝之工。本無二致。而中國文明之區。自爲準的之所在歟。近世文辭書法。卽自命得華髓者。精覈細勘。類皆王景興蜡飮耳。若夫畵則數三作家。其得意處。殆不可辨。如君悅此帖是已。豈其間猶有難易之分邪。抑余於畵眼目有未到。揚搉有未允而然邪。詩筆之附其下者。亦瀟灑少東人黏滯之陋。粧䌙模式。尤刻畫唐製。皆君悅爲也。但念人之有是藝也。猶翠之有羽。所以爲寶於世。而今廼自作自藏自翫而已。則不幾於臨水愛影。而反致眩歟。故以爲不如畀之好事如乾川子者。以公文房淸玩。君悅其肯之否乎。

續蘭亭會序癸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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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貴在適意耳。事事欲模倣古人者。固失之贗。而必欲自刱新格於古人之外者。亦見其勞矣。惟倣古而適意。斯倣之矣。刱新而適意。斯刱之矣。維暮之春。日暖風和。雜花齊發。谷鳥和鳴。選溪山之勝。極遊衍之趣。此古人之所樂而亦余之所樂也。上之九年癸丑。約同志若干人。會于東郊舍人洞曲水之亭。名之曰續蘭亭會。盖所以援前脩之盛蹟。寓一時之閑興。况有先大父東岡公丫溪故事。其子孫若後輩之想慕者。遂欲追軌而勿替。固其宜也。地不必會稽。而茂林淸流。亦具映帶之致。人不必王,謝。而一觴一詠。竊自謂無甚讓焉。陶然取醉。欣然忘返。不知我之倣古人歟。古人之同於我歟。今之視昔爲何如。而後之視今又何如歟。要之古人適古人之樂。今人適今人之樂。同者自同。異者自異。此右軍所謂世殊事異而其致一也。或曰。我東亦有會稽山陰。惜此會之未設于彼也。余謂苟如是言。必就換鵝亭上。列四十二人塑像而後可。何與我輩乎。相與大笑而起。豐壤趙錫汝。序。

送錦城宰具性五宅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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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事。惟不爲是患。爲之斯有望矣。天下之事。惟爲之而不用誠是患。爲之而用誠。斯不中不遠矣。明足以燭天下之理。力足以勝天下之任。雖非卒然可責於人。而亦由誠以爲之而進而已。吾兄時晦新按湖南節。而綾城具性五爲錦城宰以踵出。湖南。國之根本。錦稱湖之劇邑。時晦固上之所倚以殿南服。性五又時晦之所試庸於嶺表而材之。薦於上以自從者也。二君蓋所謂爲之而用其誠者也。而其相得之素。相須之急。而爲上下官於一邦。上下官之患。則有之矣。上有所阻而不肯信于下。下有所抑而不得伸于上。今二君之相與也。上豈有阻于下。下豈有抑于上。其闔境之內。政令事爲。將無所爲而不可。夫爲之而誠矣。而重之以無阻無抑。無所爲而不可之便。則於爲錦也。不亦有望也乎。不亦不遠於中也乎。吾是以爲錦人賀。雖然。天下之事。非欲有望而已矣。不遠於中而已矣。明無所不燭。力無所不勝而後。方爲盡天下之分。吾又以爲性五勉其往。而與時晦接也。試亦以是爲時晦勉。

左氏精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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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古人文章。譬如寫人之眞。姸處姸之。媸處媸之。其眉目鼻口面顙顴頰。一隨其人而後。得其人之全。若必擇其姸處而寫之。或一眉而已矣。或一目而已矣。今之學者。病在於抄選。抄選之學盛。而古人之大全爲天下裂。盖愈巧而愈失於學矣。余嘗謂卽其不得已而有抄選。與其巧。寧拙。與其有法。寧無法。何也。拙而無法則不傳。巧而有法則傳。傳則全書廢焉。戊申冬。余讀左傳。隨喜加其遍數凡若干章。從子福就之抄。成上下編。目曰左氏精英。此所謂拙而無法者也。但宜自秘巾衍。以資記省而已。雖然。一眉一目。烏可以責成人哉。惟不諱其跛而後。知爲郤克。不沒其黔而後。知爲子罕。無以有此。而遂束閣於全書也已。

送二兄出守安邊序乙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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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新息還自交趾。稱其弟少游語曰。士生一世。取衣食裁足。乘下澤。御欵段。爲郡掾吏。守墳墓。鄕里稱爲善人足矣。此正其岸室曳足時。一念參透者耳。向使新息。策名於升平之朝。入則揖讓人主之前。雍容廊廟之上。身享逸樂。而利澤及于物。出則專一境之寄。使令便而供給備。登臨足以騁目。歌管足以娛懷。則當顧笑少游爲爾寂寂。豈肯念其平生語也。余兄墨沼公。以小宗伯。出涖安邊。安大府也。地介關嶺。簿牒稀少。山水妓樂之勝。以甲乙數公。方將息肩于此。優游養閑。自以爲得計。正使少游有語。宜如飄風之不留於耳也。然嘗見公。公退宴語曰。吾今而後。知富貴之不如貧賤也。位高者。鞅掌機務。無休沐之暇。卑者州符郡紱。間之以山川。向時南阡北陌。杖屨來往之樂。尙可得邪。惟吾一門。環橋而居十餘家。髣髴烏衣韋曲。每歲花樹之會。爲士大夫所艶稱。記十數年前。羣從兄弟尙無恙。罷官屛居。相徵逐無間。時値臘。家設梅花會。無梅者。至於以盆轉借。及近除夕。又設除夕飮。余詩曰。城塵十丈浮軟紅。爭名射利汨西東。獨怪吾宗諸夫子。作閑淡事熱閙中。閑淡積來味啖蔗。熱閙經盡迹飛鴻。梅花會後除夕飮。次第取樂眞無窮。是也。其後死生契闊。世故推移。無復如向時之團圞。此公之所以不待記少游之語。而太息而反羡者。陳仲醇云。風流得意之事。一過輒生悲凉。淸眞寂寞之鄕。愈久轉增意味。鶴浦汎舟之夜。酒酣歌殘。風物蕭然。試復一諷仲醇此語。自觀其意思如何也。

兵學大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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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原窮委之謂學。專心致志之謂工。超然自得之謂眞。用之不竭之謂成。甚矣。東國人之陋也。芒芒乎無所事而生。漂漂乎無所底而死。特其有耳目鼻口。與人坐與人起。而命之爲人。豈不大哀乎。余聞海西有爲潮學者。朝而往暮而歸。盖六十年於海岸矣。然後始著書二編。明己見。世咸怪之。以爲弊精神於無用之地。而余獨歎息。謂非東國人也。今覽柳君重臨所撰兵學大成。其猶有意於學者乎。裒輯之勤。而首尾具焉。櫛刷之精。而枝葉刊焉。間復自附註疏。發明疑晦。用工亦專且深矣。由是以進其至於自得。而爲不竭之用也審矣。亦可以矯東國人之陋乎。柳之先大人知樞君。以醫名。神於治痘。所活千萬人。或謂柳之攻於戰陣殺伐之術。爲悖先旨。夫止戈爲武。上戰無與戰。使是書大行于世。而人習孫吳。卽北虜之猾。南夷之詐。庶幾畏威歸服。而我國家常安於泰山盤石。斯爲活人大矣。夫自弓而之箕。自冶而之裘。其理蓋如是哉。

贈兪君弼往覲金化序丙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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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民樸世之號爲賢守長者。常欲以詩書文物開之。動稱文翁儒化。余嘗睹其效矣。其漸染於義理者。不能毫髮。而機詐訟辨之習日長。俗日以漓。而簿牒日以繁則有之矣。及讀班氏志言。文翁敎民。未能篤信道德。反以好文刺譏。貴慕權勢。此其弊。自其所祖述者而已然。豈所謂王道。不可小用。小用則亡歟。君弼之尊府校理公。以譴出金化。君弼將往覲。過余求一言。余謂贈君弼言。不如贈其尊府之爲。有關於民社。故擧是說也。博其晨昏之助焉。金剛距縣咫尺耳。省廚傳略騶從。老者輿。少者筇。每月一陟毗盧峰而歸。其餘則無所事。民有持牒至者。揮手曰。而睦而親黨。順而長上。勤而稼穡。毋喪而樸而已。他毋溷而公爲也。

賀判中樞府事李公致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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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李文忠公。以忠藎大節。事穆陵。位至三事。而其枋用實當壬辰兵戈之會。執羇絏以從邊疆。國勢如綴旒。君臣上下。手足腁胝。如救焚拯溺者。凡六年。歸而世運之平陂不定。卒之嗣主昏虐。以盭天倫。公抗言正論。以一紙扶萬世綱常。而身竄於北塞荒絶之地。風霜霧露。閼其天年。君子悲其遭遇之不幸。後百有餘年。公之四世孫判樞公。又以忠藎事明陵懿陵。以至于當宁。位又至三事。屬邦內寧謐。重煕累洽。雍容指顧。而相道得。臣主同榮。家國均福。公以年至求謝事者久矣。顧上春秋盛。而儲位久虗。公謂此非耆舊大臣忘社稷憂時也。黽勉不敢力請。廼十一年正月。我東宮邸下降。越明年三月。冊禮成。公曰。斯可以退而無憂矣。章一上而允。卽以本官。致仕奉朝賀。於是公之年方七十七矣。夫賢不肖性也。幸不幸命也。公之賢旣無愧於爲文忠公之孫也。而其幸於文忠公之所不幸者。盖有四焉。致位於升平之朝也。壽考而康寧也。以禮而退。而身與名俱全也。聖子神孫。有以卜天命之無疆。而讓後人於丕時也。是若文忠公忠而勤勞而未享于其躬者。而篤生肖孫以享之。以追償公也者。豈不異哉。昔蘇軾論王晉公事。以爲責報於天。如持左契。夫其先宜爲相而不果。而子孫爲之。天下盖多此類。而事非甚巧也。若文忠公宜相而相矣。其所未享。亦無幾何。而報之於百年之後四世之遠。若是其備也。天道其可畏也哉。前二年。公族弟領樞公。亦致仕。年未及文忠公北遷之歲者二君子。以是益知天意之念文忠公之終始勤勞。而以閒逸報其子孫。甚明且優也。公先執也。其胤副學君。又辱與龜命繼好。謂龜命。宜有一語以助公。擧觴敬。以是復焉。詩曰。虎拜稽首。對揚王休。作召公考。考。成也。言其祖之事而子孫成之也。如公而後。方可謂作文忠公考矣。夫使前世名臣碩輔。有德而未盡享者。其子孫皆代之享也。則國家之福。亦將以世而益隆矣。豈但志公一家之慶而已哉。

叔父后溪先生七十四歲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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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辰十二月朔朝。我叔父后溪先生七十四歲懸弧之辰也。胤子承旨公方出知長湍府。自府備洗腆之需。乃以初四日癸亥。就新村別業。追進壽觴。而從姪龜命。屬有疾病。不獲與焉。禮旣卒。親賓會者各賦詩章。以申頌禱。先生曰。序則宜命龜命。承旨公歸而致先生意以託焉。龜命再拜而復曰。自古文章之士。稟天地之所命。而懷至寶於一身。所患者。獨不得其壽爾。蓋材成於老練。而業富於持久。千尋之木。非一日之長。而萬金之藏。非朝夕之致。壽固居五福之首。而有文者。尤不可以無年也。旣壽矣。又有患焉。人生斯世所不免者。窮達二塗。達者。縻於職役。疲於籌畫。藁目腁足。以憂天下之事。求得暫時之暇。享閒逸之趣。而有不能也。其窮者。則饑寒之切身。而弊縕疏食之是急。戚戚焉若不可以終日。又奚能娛心自適於筆墨之間哉。夫文章者。非直耀乎人。而所以樂乎己也。其樂而有或奪之。則其享之也不全。此歐陽公思潁之詩。愈久愈苦。而讀淵明,子美諸什。常不能忘情于貧富。若不知至寶之在躬焉者。豈不爲可恨哉。是故。文章之士。旣不可以窮。又不可以達。而窮而有養身之具。達而兼閒適之樂。此又事理之所不能有。而人謀之所不能及也。造物者。乃獨委曲經營。以厚我先生焉。先生之達。不達于躬而達于子。不達于躬也。故超然無當世之責。而晩歲卜築郊坰。剔巖石。疏瀑流。以供翫賞。優游放曠。以發吟哦。其閒適至矣。而達于子也。故承旨公歷敭華顯。推榮封誥。今復爲便養。出守圻輔。庖人之繼甘旨者。若於家廚乎取之。養身之具。蓋無所不備矣。世故有不窮不達。一線便宜之塗。前後文章之士。所未嘗幸焉者。而先生得以置其身也。彼世之以不第。而謂先生窮。以推榮。而謂先生達者。孰知其窮而非窮達而非達。而又孰知先生之壽所以成其材而富其業。不止爲尋常五福之首也。先生之文章。尤長於詩。其摸情寫事。似白香山。化腐爲新。似蘇長公。而鑱畵鼓鑄之妙。蓋亦有自得者。惟其探之深而擇之精。故發之者囏而鮮。至其眞積力久。擬議變化之熟。則沛然若行其無事。而年及大耋。聰明不衰。篇章之盛。始水涌而山出。自今以往。其爲頤爲期。而先生之身日以閒。先生之養日以豐。而先生之巵言。亦日出而不窮矣。請以是爲先生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