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村家藏槁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
| 梅村家藏槁 卷第十 清 吳偉業 撰 清 顧師軾 撰附錄 景武進董氏新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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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家藏藁卷弟十 詩後集二
七言古詩二十九首
楚兩生行〈并序〉
蔡州蘇崑生維揚柳敬亭其地皆楚分也而又客於楚左寍南
駐武昌柳以談蘇以歌爲幸舎重客寍南沒於九江舟中百萬
衆皆奔潰柳已先期東下蘇生痛哭削髪入九華山久之出從
武林汪然明然明亡之吳中吳中以善歌名海內然不過嘽緩
柔曼爲新聲蘇生則於陰陽抗墜分刌比度如崑刀之切玉叩
之栗然非時世所爲工也嘗遇虎丘廣塲大集生睨其㫄笑曰
某郎以某字不合律有識之者日彼傖楚乃竊言是非思有以
挫之間請一發聲不覺屈服顧少年耳剽日久終不肻輕自貶
下就蘇生問所長生亦落落難合到海濱寓吾里蕭寺風雪中
以余與柳生有雅故爲立小傳援之以請日吾浪跡三十年爲
通侯所知今失路憔悴而來過此惟願公一言與柳生並傳足
矣柳生近客於雲間帥識其必敗苦無以自脫浮湛敖弄在軍
政一無所關其禍也幸以免蘇生將渡江余作楚兩生行送之
以之寓柳生俾知余與蘇生游且爲柳生危之也
黃鵠磯頭楚兩生征南上客擅縱橫將軍已沒時世換絕調空隨流水聲
一生拄頰高談妙君
唇舌涥于笑痛哭長因感舊恩詼嘲尙足陪年少
途窮重走伏波軍短衣縛袴非吾好抵掌聊分幕府金褰裳自把江村釣
一生嚼徵與含商笑殺江南古調亡洗出元音傾老軰叠成妍唱待君王
一絲縈曵珠盤轉半黍分明玉尺量最是大堤西去曲累人腸斷杜當陽
憶昔將軍正全盛江樓高㑹誇名勝生來索酒便長歌中天明月軍聲靜
將軍聽罷據胡牀撫髀百戰今衰病一朝身死豎降旛𧴀貅散盡無橫陣
祁連高塚泣西風射堂賓客嗟蓬鬢覊棲孤館伴斜曛野哭天邊幾處聞
草滿獨尋江令宅花開閒弔杜秋墳鵾
屢換尊前舞鼉鼓誰開江上軍
楚客祗憐歸未得吳兒肻道不如君我念䢴江頭白叟滑稽幸免君知否
失路徒貽妻子憂脫身莫落諸侯手坎𡒄繇來爲盛名見君寥落思君友
老去年來消息稀寄爾新詩同一首隱語藏名代客嘲姑蘇臺畔東風柳
茸城行
朝出胥門塘暮泊佘山麓㫄帶三江襟扈瀆五茸城是何王築泖塔霜高
稻葉黃澱湖雨過蓴絲綠百年以來誇勝事丹靑圖卷高珠玉學士揮毫
淸秘樓徵君隱几逍遙谷前輩風流書畫傳後生賢達聲華續給事才名
矯若龍岀公人地淸如鵠汗簡銷沉又幾秋滄江屢建高牙纛不知何處
一將軍到日雄豪炙手薰羊侃後房歌按隊陳豨賓客劍成群刻金爲漏
三更箭錯寶施牀五色文異物江淮嘗月進新聲京雒自天聞承恩累賜
華林宴歸鎭高談橫海勳未見尺書收草澤徒誇名字得風雲此地江湖
綰鎖鑰家擅陶朱户程卓干箱布帛運軺車百貨魚鹽充邸閣將軍一一
數高貲下令搜牢徧墟落非爲仇家吿併兼卽稱盜賊通囊槖望屋遙窺
室內藏算緡似責從前諾敢信黔婁脫網羅早看猗頓塡溝壑窟室飛觴
傳箭催博塲戲責橫刀索縱有名豪解折行可堪小戸勝狂藥將軍沉湎
不知止箕踞當筵任頤指拔劍公收伍佰妻鳴𩩉射殺良家子江表爭猜
張敬兒軍中思縛盧從史枉破城南十萬家養士何無一人死貪財好色
英雄事若輩屠沽安足齒君不見夫差獵騎何翩翩五茸春草城南天雉
媒飛起發雙矢西施笑落珊瑚鞭湖山足紀當時勝歌舞猶爲後代傳陸
生文士能爲將勳名三世才難量河橋雖敗事無成睥睨千秋肻誰讓代
有文章占數公煙霞好處偏神王兵火燒殘萬卷空大節英聲未凋䘮一
朝遽落老兵手百里溪山復何有巳見衣冠拜健兒苦無丘壑安窮叟茸
城楊柳鬱婆娑欲繫扁舟柰晚何盤龍浦上行人少唳鶴灘頭戰艦多我
望嚴城聽街鼓鱸魚沽酒扣舷歌側身囘視忽長笑此亦當今馬伏波
過錦樹林玉京道人墓〈并傳〉
玉京道人莫詳所自出或日秦淮人姓卞氏知書工小楷能畫
蘭能琴年十八僑虎丘之山塘所居湘簾棐几嚴淨無纎塵雙
眸泓然日與佳墨良紙相映徹見客初亦不甚酬對少焉諧謔
間作一坐傾靡與之久者時見有怨恨色問之輒亂以它語其
警慧雖文士莫及也與鹿樵生一見遂欲以身許酒酣拊几而
顧日亦有意乎生固爲若弗解者長嘆凝睇後亦竟弗復言尋
遇亂别去歸秦淮者五六年矣久之有聞其復東下者主於海
虞一故人生偶過焉尙書某公者張具請爲生必致之衆客皆
停杯不御巳報日至矣有頃𮞉車入內宅屢呼之終不肻出生
悒怏自失殆不能爲情歸賦四詩以吿絶巳而歎曰吾自
之
可奈何踰數月玉京忽至有婢日柔柔者隨之嘗著黃衣作道
人裝呼柔柔取所攜琴來爲生鼓一再行
然曰吾在秦淮見
中山故第有女絶世名在南內選擇中未入宮而亂作軍府以
一鞭驅之去吾儕淪落分也又復誰怨乎坐客昔爲出涕柔柔
莊且慧道人畫蘭好作風枝婀娜一落筆盡十餘紙柔柔承侍
硯席間如弟子然終日未嘗少休客或導之以言弗應與之酒
弗肻飮踰兩年渡浙江歸於東中一諸侯不得意進柔柔奉之
乞身下髮依良醫保御氏於吳中保御者年七十餘侯之宗人
築別宮資給之良厚侯死柔柔生一子而嫁所嫁家遇禍莫知
所終道人持課誦戒律甚嚴生於保御中表也得以方外禮見
道人用三年力刺舌血爲保御書法華經旣成自爲文序之緇
素咸捧手讃歎凡十餘年而卒墓在惠山祗陀菴錦樹林之原
後有過者爲詩弔之日
龍山山下茱萸節泉響琤淙流不竭但洗鉛華不洗愁形影空潭照離別
離別沉吟幾𮞉顧遊絲夢斷花枝悟翻笑行人怨落花從前總被春風誤
金粟堆
烏
橋玉孃湖上蘼蕪路油壁曾聞此地遊誰知卽是西陵墓
烏柏霜來映夕曛錦城如錦葬文君紅樓厯亂燕支雨繡嶺迷離石鏡雲
絳樹草埋銅雀硯綠翹泥涴鬰金裙居然設色倪迂畫點出生香蘇小墳
相逢盡說東風柳燕子樓高人在否枉抛心力付蛾眉身去相隨復何有
獨有瀟湘九畹蘭幽香妙結同心友十色箋翻貝葉文五條拂銀鈎手
生死𣒰檀祗樹林靑蓮舌在知難朽良常高館隔雲山記得斑騅嫁阿環
薄命只應同入道傷心少婦出蕭關紫臺一去魂何在靑鳥孤飛信不還
莫唱當時渡江曲桃根桃葉向誰攀
罍陽觀訪文學博介石兼讀蒼雪師舊跡有感
先生頭白髪垂耳博士無官家萬里講席漂零笠澤雲鄉心斷絕昆明木
南來道者爲蒼公說經如虎詩如龍大渡河頭洗白足一枝柳栗棲中峯
與君相見砉然笑石床對語覊愁空故園西境接身毒雪山照耀流沙通
神僧大儒𨚫並出雛題久矣漸華風嗚呼銅鼔鳴莊蹻起青草湖邊築營
壘金馬碧雞悵已矣人言堯幽囚或言舜野死目斷蒼梧淚不止吾州城
南祠仙子𥥆窕丹靑映圖史玉棺上天人不見遺骨千年蛻於此先生結
茅居其𠊓歸不歸兮思故鄉盡道長沙軍已得滇池王伏波南下開夜郎
烏㸑孤城猶屈强靑蛉絶塞終微茫忽得山中書蒼公早化去支遁經臺
樹隕花文翁書屋風飄絮噫嘻乎悲哉香象歸何處杜宇啼偏哀月明夢
落桄榔臺丈夫行年已七十天涯戎馬知何日點蒼靑洱海白道路雖開
亦無及
贈陸生
陸生得名三十年布衣好客囊無錢尙書墓道千章樹處士江邨二頃田
京華浪迹非長計賣藥求名總游戲習俗誰容我棄捐才名苦受人招致
古來權要嗜奔走巧借高賢謝多口古來貧賤難自持一飡誤䘮生平守
陸生落落眞吾流行年五十今何求好將輕俠藏亡命恥把文章謁貴游
丈夫肻用他途進相逢誤喜知名姓狡獪原來達士心棲遲不免文人病
黃金白璧誰家子見人盡道當如此銅山一旦拉然崩𨚫笑黔婁此中死
嗟君時命劇可憐蜚語牽連竟配邊木葉山頭悲夜夜春申浦上望年年
江花江月歸何處燕子鶯兒等飄絮紅豆啼殘曲裏聲白楊哭斷齋前樹
屈指鄉園筍蕨肥南烹置酒夢依稀蓴鱸正美書堪寄燈火將殘淚獨揮
君不見鴻都買第歸來客駟馬軒車胡辟易西園論價喜誰知東觀掄文
矜莫及從他羅隱與方干不比如君行路難只有一篇思舊賦江關蕭瑟
幾人看
吾谷行
吾谷千章萬章木插石綠溪秀林麓中有雙株向背生並幹交柯互蟠曲
一株天矯面東風上拂靑雲宿黃鵠黃鵠引吭鳴一聲響入瑤花飛簌簌
一株偃蹇踞陰崖半死半生遭屈辱雷劈燒痕翠鬛焦雨垂漏滴蒼皮縮
泥崩石斷迸枯根鼠竄蟲穿隱空腹行人過此盡彷徨日暮驅車不能速
前山路轉相公墳宰木參差亂入雲枝上子規啼碧血道傍少婦泣羅裙
羅裙碧血招魂哭寡鵠覊雌不忍聞同伴幾家逢下淚羨他夫壻尙從軍
可憐吾谷天邊樹猶有相逢斷腸處得免倉黃剪伐愁敢辭漂泊風霜懼
木葉山頭雪正飛行人十月遼陽戍兄在長安弟玉關摘葉攀條不能去
昨宵有客大都來傳道 君王幸漸臺便殿含毫題 詔濕閤門走馬報
花開宮槐聽取從官詠御柳催成應制才定有春風到吾谷故園不用憂
樵牧雖遇彫枯墜葉黃恰逢滋茂攅條綠由來榮落總何常莫向千門羨
棟梁君不見庾信傷心枯樹賦縱吟風月是他鄉
送杜大于皇從婁東往武林兼簡曹司農秋岳范僉事正
五月江村客行曉僮無朝餔馬無草路穿槐柳到柴門滿架藤花屋灑掃
與君相别定何年一見嗟余頭白早東隣濁酒賖未到盤格麄疏具梨棗
莫怪貧家一飯難主人長饑客不飽解囊示我金焦詩四壁波濤驚欲倒
一氣元音接混茫想落千峰入飛鳥近來此地擅時譽粉飾開元與天寳
我把耒鋤倦唱酬恥畫蛾眉闘工巧看君爽氣出江山始悔從前作詩少
海內悠悠識者誰汝有平生故人好副相猶然卧茂陵侍郎已是歸嶺表
况逢少伯共登臨西子湖頭月皎皎人生貧賤何足悲縱酒高歌白雲杳
勝絶留容我輩狂刼灰燒盡雷峰小落落窮途感快游愧我菰蘆色枯槁
佳句流傳遍世間寄書早慰江潭老
悲歌贈吳季子〈松陵人字漢槎〉
人生千里與萬里黯然消魂别而已君獨何爲至於此山非山兮水非水
生非生兮死非死十三學經并學史生在江南長紈綺詞賦翩翩衆莫比
白璧靑蠅見排抵一朝束縛去上書難自理絶塞千山斷行李送吏淚不
止流人復何倚彼尙愁不歸我行定已矣八月龍沙雪花起槖駝垂腰馬
沒耳白骨皚皚經戰壘黑河無船渡者幾前憂猛虎後蒼兕土穴偷生若
螻蟻大魚如山不見尾張鬐爲風沫爲雨日月倒行入海底白晝相
半
人鬼噫嘻乎悲哉生男聰明愼勿喜倉頡夜哭良有以受患祇從讀書始
君不見吳季子
織婦詞
黃繭繰絲不成匹停梭倚柱空太息少時織綺貢尙方官家曾給千金
孔雀蒲桃新樣改異䌰奇文不遑識桑枝漸枯
已老中使南來催作早
齊紈魯縞車班班西出玉關賤如草黃龍袱子紫槖駝千箱萬疊奈爾何
贈穆大苑先〈從汝寜確山歸確山余兄純祜治也〉
穆生同學今頭白讀書不遇長爲客亂離諸子互升沉共樂同愁不相失
出入知交三十年江山幾處供游厯承平初謁武夷君荔支日啖過三百
兵火桐江遇故人釣臺長嘯凌千尺身軀雖小酒腸寛坦腹鄉村話疇昔
訪友新年到蔡州淮西風浪使人愁峭帆下雙崖險奇石橫空衆水流
泊口斷磯傳禹跡山根雷雨鎖獮猴舍舟別取中都道寢廟高原陵樹秋
定有風雲歸大澤不堪弓劍弔荒丘仰天太息頻搔首失脚倒墮烏犍牛
偶來帝鄉折左臂吾苦何足關封侯丈夫落落誇徒步芒鞋
遍天涯路
中原極目滿蓬蒿海内於今信多故萬事無如散誕游一官必受覊棲誤
傷心憔悴朗陵侯征蹄奔命無朝暮身親芻秣養驊騮供頓三軍尙嗔怒
赤日黃埃伏道旁鞭稍拂面將誰訴故舊窮途識苦辛掉頭舉世寍相顧
嗚呼汝南風俗天下稀死生然諾終難移相逢應自有奇士客中可以談
心期君行千里狥友急此意豈得無人知
遣悶六首
秋風泠泠蛩唧喞中夜起坐長太息我初避兵去城邑田野相逢半親識
扁舟遇雨煙村岀白版溪門主人立鷄黍開尊笑延入手持釣竿前拜揖
十載鄉園變蕭瑟父老誅求窮到骨一朝戎馬生倉卒婦人抱子草間匿
津亭無船渡不得仰視烏營其巢天邊矰𥐊猶能逃我獨何爲委蓬蒿
搔首囘望明星高
其二
鷄旣鳴矣升高堂問我消息來何方欲語不語心彷徨當年奔走雖茫茫
兩親筋力支風霜上有王母方安康下有新婦相扶將小妹中夜縫衣裳
百口共到南湖莊只今零落將誰望出門一步紛蜩螗十人五人委道𠊓
去郷五載重相見江湖到處逢征戰一家未遂昇平願百年那得長貧賤
其三
人生豈不繇時命萬事憂愁感雙鬢兄弟三人我衰病齒牙落盡誰能信
疇昔文章傾萬乘道旁爭欲知名姓中年讀易甘肥遯歸來擬展雲山興
赤城黃海東南勝故園烽火憂三徑京江戰骨無人問愁吟獨向南樓凭
風塵咫尺何時定故人往日燔妻子我因親在何敢死憔悴而今困於此
欲往從之媿靑史
其四
生男歡喜生女憐嗟我無子誰尤天傷心七女盡亡母啾啾乳燕枝難安
一女血淚啼闌干舅姑嶺表無書傳一女家破歸間關良人在北愁戌邊
更有一女憂烽煙圍城六月江風寒使我念此增辛酸其餘燈下行差肩
見人悲歎殊無端攜手遊戲盈牀前相思夜闌更剪燭嚴城鼓聲振林木
衆雛怖向牀頭伏搖手禁之不敢哭
其五
舍南春水成淸渠其上高柳三五株草閣𥥆窕花扶疏園有菜茹池有魚
蓬頭奴子推鹿車藝瓜旣熟分里閭忽聞兵馬來城隅南翁北叟當窻趨
我把耒鋤心躊躇問言不答將無愚老大無成灌蔬壤暫息干戈竊偃仰
舍之出門更何往手種松杉已成長
其六
白頭儒生良自苦獨抱陳編住環堵身厯燕南遍齊魯摩挲漆經觀石鼓
上探商周過三五矻矻窮年竟奚補岣嶁山頭祝融火百王遺文棄如土
馬矢高於矍相圃箋釋蟲魚付榛莾寓言何必齊莊周屬辭何必通春秋
一字不向人間留亂離已矣吾無憂
詠拙政園山茶花〈并引〉
拙政園故大弘寺基也其地林木絶勝有王御史者侵之以廣
其宮後歸徐氏最久兵興爲鎭將所據已而海昌陳相國得之
內有寶珠山茶三四株交柯合理得勢爭高每花時鉅麗鮮妍
紛披照矚爲江南所僅見相國自買此園在政地十年不歸再
經譴謫遼海此花從未寓目余偶過太息爲作此詩他日午橋
獨樂定有酬唱以示看花君子也
拙政園内山茶花一株兩株枝交加艷如天孫織雲錦赬如姹女燒丹砂
吐如珊瑚綴火齊映如螮蝀凌朝霞百年前是空王宅寶珠色相生光華
長養端資鬼神力優曇湧現西流沙歌臺舞榭從何起當日豪家擅閭里
苦奪精藍爲翫花旋抛先業隨流水兒郎縱博賭名園一擲留傳猶在耳
後人修築改池臺石梁路轉蒼苔履曲檻奇花拂畫樓樓上朱顔嬌莫比
千條絳蠟照鉛華十丈紅墻飾羅綺闘盡風流富管
更誰瞥眼閒桃李
齊女門邊戰鼓聲入門便作將軍壘荆棘從塡馬矢高斧斤勿剪鶯簧喜
近年此地歸相公相公勞苦承明宮眞宰陽和暗𮞉斡長安日日披薰風
花留金谷遲難落花到朱門分外紅獨有 君恩歸未得百花深鎖月明
中灌花老人向前說園中昨夜零霜雪黃沙淅淅動人愁碧樹垂垂爲誰
發可憐塞上燕支山染花不就花枝殷江城作花顔色好杜鵑啼血何斑
斑花開連理古來少並蒂同心不相保名花珍異惜如珠滿地飄殘胡不
掃楊柳絲絲二月天玉門關外無芳草縱費東君着意吹
經摧折春光
老看花不語淚沾衣惆悵花間燕子飛折取一枝還供佛征人消息幾時
歸
短歌
王郎頭白何所爲罷官嶺表歸何遲衣囊已遭盜賊笑襆被尙少親朋知
我書與君堪太息不如長作五羊客君言垂老命如絲縱不歸人且歸骨
入門別懷未及話石壕夜半呼倉卒胠篋從他誤攫金吿緡憐我非懷璧
田園斥盡敝裘難苦乏家錢典圖籍愛子摧殘付託空萬卷飄零復奚惜
吁嗟乎十上長安不見收千山遠宦終何益君不見鬰孤臺臨數百尺惡
灘過處森刀㦸厯遍風波到故鄉此中別有盤渦石
西巘顧侍御招同沈山人友聖虎丘夜集作圖紀勝因賦長句
漢陽仙人乘黃鵠朝發三巴五湖宿春深潮滿闔閭城剪得晴川半篙綠
錦涇催動木蘭橈恣討名出縱心目判牘揮毫撥若雲支笻屏騎從惟鹿
蒼丘虎氣鬱騰驤一片盤陀徑廣塲平座千人塡語笑危欄百尺沸絲簧
夫差石上杯浮月歐冶池邊劍拂霜花雨講臺孤塔逈風流捨宅六朝荒
曾來此地探奇蹟薄晚迎流刺舟入攜手何人沈與吳詞客靑衫我頭白
脫略才知興會眞㝠搜務取煙霞適火照靈湫暑月寒鐘埋苦霧陰崖黑
魯公擘窠字如斗忠孝輪囷鬼神走蘚剝苔侵耿不磨手捫沉吟立來久
重燒官燭奏鵾今夕懽游逢快友後約須聽笠澤鶯臨分折閶門柳
七里山塘五月天玉絲金管自年年江村茶熟橋成市溪館花開樹滿船
賀老一歌嘗月下泰孃雙槳卽門前泥車瓦馬兒童戯竹几蕉團估客眼
萬事韶華有凋替煙蕪漸失層巒翠鼠竄𮞉廊僧舍空鴉啼廢井漁屝閉
赤幰黃驄佳氣浮姑蘇臺上春風細令出天淸鸛鶴高詩成日落溪山麗
筍屐籃輿逐後塵碧油簾舫夜留賓棲遲我已傷頽老厯落君偏重散人
好把丹靑垂勝事可憑詩卷息閒身襄陽寺壁摹羊祜句曲山圖補許詢
妙手生綃經想像
毫點出雙瞳王抱𰯌看雲見礧砢搘頤藉草躭疏放
半衲誰堪竺道生一樽足擬陶元亮絹素流傳天壤存它年相見欣無恙
黃鶴高飛玉笛殘舊游我亦夢湘沅峭帆此去應千里郢樹參差響急灘
飮君酒送君還王程長作畫圖看攜將老筆龍眠輩寫盡江南江北山
高涼司馬行〈贈孫孝若〉
高涼司馬才如龍眼看變化疇人中豪華公子作能吏刻苦不與尋常同
十年太末聲名好隨牒單車向嶺表猿嘯天邊雁北飛相思不斷如春草
官淸喜得鄉園近載米嘗聞上山郡此去雖持合浦珠炎州何處沽佳醖
君言萬事隨雙屐浮踪豈必嗟行役婚嫁麤完身計空掉頭且作天涯客
江南賦稅愁連天笑余賣盡江南田京華權貴書盈寸笑余不作京華信
平生聲伎羅滿前襆被獨上孤篷船到日蘭芽開百本飽啖荔枝寍論錢
故舊三人腸幾轉白頭老輩攤吟卷王宰丹靑價自高周郎酒興愁來減
三衢橘柚廣州柑夢遶江南與海南吾谷霜楓𮞉首處錯認桄榔是鄉樹
魯謙菴使君以雲間山人陸天乙所畫虞山圖索歌得二十七韻
江南好古推海虞大癡畫卷張顚書士女嬉游衣食足丹靑價重高璠璵
不知何事今蕭索異聞只說姑蘇樂西施案舞出層臺瑟瑟珍珠半空落
聞道王孫愛畫圖購求不惜千金諾此地空餘好事家扁舟載入他人槖
玉軸牙籖痛惜深丹崖翠壁精華弱魯侯魯侯何太奇此卷留得無人知
一官三載今上計粉本溪山坐卧持九峯主人寫名勝百年絹素猶蒼潤
云是探微後代孫飄殘兵火遺名姓我也菰蘆擁被眠舊遊屈指嗟衰病
忽聽柴門枉尺緘披圖重起籃輿興烏目煙巒妙蜿蜒西風拂水響濺濺
使君自是神仙尉老我堪依漁釣船招眞治畔飛黃鵠七檜盤根走麋鹿
寫就靑山當酒錢醉歌何必諧絲竹魯侯笑我太顚狂不羨金張誇顧陸
登臨落日援吟毫太息當年賢與豪請爲陸生添數筆絳雲樓榭舊東臯
九峰草堂歌〈并序〉
九峰草堂者靑溪諸乹一進士所搆也乹一取第後未仕著書
九峰山下每峰皆有卜築而神山爲最明初彭素雲仙翁修眞
此山徵書至而蛻去丹井尙存金蛇著異故名神鼉峰焉少叅
陸蘭陔誅茅山麓而其㫄張王屋先生舊墅有孫漢度能繼家
風余詩中所援陸瑁張融蓋指兩人也佘山爲陳徵君眉公隱
處吾友董得仲以詩文爲此峯主人乹一葺徵君廢屋置祠而
橫雲爲李氏園相望則天馬峰有鐵崖舊墓機山則二陸故宅
也乹一拉余同遊坐客有許九日沈友聖倪思曼及故人徐陳
二子而少司空張公尋攜尊至凡乞花塲種藕塘仙人棋枰庫
將軍兵書鐡鎖并玉屏石牀龍洞虎塔皆一時杖屨所登厯故
敘次及之其詳在九峰誌中
九峰草堂神鼉峰丹崖啓自彭仙翁終南曵杖來採藥眼看江上飛虬龍
紫泥欲下早蟬蛻掉頭不肻隨東封金蛇三寸戯沙礫玉棺萬古懸虚空
仙井曾經鬼神鑿九還洗出桃花紅霓旌羽節往來過月明鸞鶴吟天風
九峰主人靑溪曲上淸謫受金門祿一鞭槐市撼鳴珂脫𨚫朝衫友麋鹿
地近寍移許椽家身輕未辟留侯穀層閣嶔𡼋俯碧潭𮞉廊𥥆窕穿修竹
同志相期四五人幽棲幾處依林麓陸瑁溪堂薄宦成張融岸屋先人築
曹唐道者伴吹笙註罷南華理松菊〈道士曹耕雲同隱〉葉落閒階闓苑鐘熏香小
史淸如玉主人詩酒眞人豪好將蹤跡從漁樵痛飲恕人容水部〈乹一善飲而余〉
〈口不識杯勺〉長吟懷古繼龍標名高仕宦從教懶金盡妻孥任見嘲是處亭臺
添布置到來賓客共逍遙精藍每與支公會〈支公指大衢和尙〉快友還將董相招
〈得仲〉我輩漫應誇隱遁此君猶復困蓬蒿小園涉趣知能賦中嵗離愁擬續
騷右手酒杯澆塊壘雙眸書卷辨秋毫〈得仲目疾復明〉憶昔溪山正全盛徵君比
屋開三徑筍屐籃輿鶯燕忙酒旗歌板花枝映處士詩成猿鳥知尙書畫
就煙巒潤客過嘗逢太守車書來每接高僧信李氏名園士女游徐公別
墅琴尊興〈女貞別業在西佘〉禊飲壺觴妙妓餅師粔籹山翁印〈眉公好說餅市者以爲名〉西
風急浪五湖天四月江村響杜鵑僊客棋枰抛浩刼道人扄鐍隱殘編乞
花何處花如錦種藕曾無藕似船鐡笛巳稀天馬逝玉屏雖在石牀鐫豢
龍洞暗荒祠雨講虎經銷妙塔年九峯主人三歎息赤烏臣主眞相得儒
將雍容羽扇風歌鍾棨㦸王侯宅勳業將衰文字興江山秀弱機雲出寶
玉空埋劍影寒蘆花一片江湖白英雄已往餘氣在後來往往生遺佚靑
史人間𡻕月遒老鐡歌殘歌白石〈眉公自稱白石山人〉我聽君談意悽哽停樽不御
靑燈耿相看徐孺與陳郎〈闇公大樽之子〉雜坐迂倪〈思曼〉偕瘦沈〈友聖〉彊項還推一老
生江都著作攄孤憤〈得仲〉屐齒俄聞到茂先一坐傾靡再張飲有客依人話
過秦〈客有談關中事〉無家二子同哀郢〈卽徐陳二子〉感舊思今涕淚多荒鷄喔喔催人
寢九峰九峰空巑岏朝來重上仙翁壇浮生感歎誠無端拂衣長嘯投漁
竿煙波一葉愁風湍願君授我長生訣攜向峰頭萬仞看
觀王石谷山水圖歌
世間勝事誰能識兵戈老盡丹靑客眞宰英靈厭寂寥江山幻出王郎筆
王郎展卷閒窻淨良久呼之曾不應剪水雙瞳鎭日看側身似向千蜂進
一時儒雅高江東氣韻吾推里兩翁師授雖眞肻沿襲後生更自開叢
取象經營巧且密丰神點拂天然中頓挫淋漓寫胸臆研精毫髮摹宗工
廣陵花月扁舟送貴戚豪華盛供奉不惜黃金購畫圖好奇往往輕南宋
妙手裝潢技絶倫殘縑斷墨俄飛動闔閭城下收藏家誅求到骨愁生涯
僅存數軸用娛老載去西風響鹿車君也侯門趿珠履晴日湘
憑畫几
奕罷雙童捧篋來狎客何知亦咨美笑持茗椀聽王郎鑒别妍媸臻妙理
作者風流異代逢賞心拊掌王孫喜枉買靑娥十萬錢移人尤物惟山水
王郎馳譽滿通都輭裘快馬還東吳道邊相識半窮餓致身猶是憂妻孥
羨君人材爲世出盛年絶藝須難得好求眞訣走名山粉本終南兼少室
攬取荆關入掌中歸帆重補煙江色諸侯書幣迷深處搦管松根醉箕踞
絹素流傳天壤間白雲萬里飛來去
京江送遠圖歌〈并序〉
京江送遠圖者石田沈先生周爲吾高祖遯菴公之官斂州作
也圖成於𢎞治五年辛亥之三月京兆祝公希哲允明爲之序
後一百七十有八年公之四世孫偉業謹案京兆序而書之日
公諱愈字惟謙一字遯菴成化乙未進士授南京刑部主事進
郎中淸愼明敏號稱職先後九載南司冦用𢎞治三年詔書得
薦其屬將待以不次疏未達而命守敘州爲守旣常調敘又險
且遠公獨不以爲望南中諸大僚爲文以寵其行太僕寺丞文
公宗儒林旣已自爲文又遍乞名人之什以贈文公之子待詔
徵仲璧卽公婿也石田爲文公執友待詔親從之受畫法京兆
之交在文氏父子間故石田爲作長卷題以短歌而京兆序之
長卷中平橋廣坡桃柳雜植有三峰出其上離舟揮袂送者四
五人點染景物皆生動短歌有荔支初紅五馬到江山亦爲人
增奇之句其風致可想見焉京兆文典雅有法度小楷倣鍾太
傅體尤其生平不多得詩自都𤣥敬以下十有五人朱性甫存
理劉協中嘉䋭尤以詞翰著名者也先朝自成𢎞以來一郡方
雅之族莫過文氏而吾宗用世講相輝映當敘州還自蜀叅政
河南而文太僕丞出爲温州守待詔以詩文書畫妙天下晚出
而與石田齊名其於外家甥舅中表多有往還手蹟偉業六七
𡻕時見吾祖封詹事竹臺公所藏數十紙今大半散失猶有存
者此卷比之它袠日月爲
久衰門凋替不知落於何人乃劫
灰之餘得諸某氏質庫中若有神物擁護以表章其先德不綦
幸乎吾吳氏自四世祖儀部氷蘗公以乙科起家叅政再世滋
大父子皆八十有重德其行畧具吳中先賢傳中偉業無似不
能關揚萬一庶幾邀不朽於昔賢之名蹟而藉手當世諸君子
共圖其傳是歌之作見者有以教之也
京江流水清如玉楊柳千條萬條綠畫舫勞勞送客亭勾吳人去官巴蜀
巴蜀東南僰道開夷牢山下居民屋諸葛城懸斷棧邊李氷路鑿顚崖腹
不知置郡始何年卽敘西戎啓荒服吾祖先朝事孝宗淸郎遠作蠻方牧
家世流傳餞别圖知交姓字摩挲讀先達鄉邦重文沈太僕絲蘿共華省
徵仲當時尙少年後來詞翰臻能品師承父執石田翁婉致姻親書畫請
相城高卧灑雲煙話到相知因笑肻太守嚴程五馬裝山人尺素雙江景
草色官橋從騎行花時祖帳離尊飲碧樹遙遙别袂情青山疊疊征帆影
首簡能書枝指生揮毫定值殘酲醒狂草平生見儘多愛看楷法藏鋒緊
徵仲關心畫後題石田句把前賢引杜老曾遊擘荔支涪翁有味嘗苦筍
〈唐戎州宋紹聖四年始改爲敘杜子美客游詩有輕紅擘荔支之句黃山谷貶官作筍賦言苦而有味官況似之故石田短歌引此相贈〉此地
居然風土佳丈人仕宦堪高枕嗚呼孝宗之世眞成康相逢骨肉游羲皇
瞿塘劍閣失險阻出門萬里皆康莊雖爲邊郡二千石經過黑水臨靑羌
氂牛徼外無傳堠鐵鎖江頭弗置防去國豈愁親故遠還家詎使𩯭毛蒼
吾吳儒雅傾當代石田旣沒風流在待詔聲華晚更遒枝山放達長無害
𡻕月悠悠習俗非江鄉禮數歸時態縱有丹靑老軰存故家興㑹知難再
京口千帆估客船金焦依舊靑如黛巫峽巫山慘澹風此州迢遞浮雲礙
正使何人送别離登高腸斷烏蠻塞衰白嗟余老秘書先人名德從頭載
廢楮殘縑發浩歌一天詩思江山外
沈文長雨過福源寺〈并序〉
余以已亥春遊石公山宿文長山館丁未復至石公水涸抉奇
呈異遠過舊游將登厯而風雨驟至竟覿面失之殊不及我故
人之高談蕭寺追敘夙昔也
昔年訪沈子石公山沒歸雲址今年遇沈公石公水落盤龍宮沈公家在
石公側白頭三見山根出而我分𢹂將九載相看總老溪山改石公在望
風雨作探得靈奇復蕭索沈公蠟屐曉衝泥握手精藍話疇昨石公沈公
且别去明日囘頭望山樹
秋日錫山謁家伯成明府臨别酬贈
吾家司馬山陰公子弟變化風雲中琱戈帶礪周京改碣石關河禹穴通
泰伯城頭逢季子登高極目霜楓紫七十煙巒笠澤圖三千𡻕月勾吳史
遍觀易象與春秋魯頌唐風費攷求縞帶贈來同白璧干將鑄就勝純鈎
此中盡說春申潤草荒幸舍飛鳬雁珠履何人解報恩蒯緱枉自勤垂盻
黃初才子好加餐季重翩翩畫省看早盛名游鄴下只今詩酒駐江干
江干足比梁園勝追陪衰叟招枚乘八斗君堪跨建安一編我尙慚長慶
剡山東望故人遙玉局金吾未寂寥汗簡舊開都護府蘭臺新插侍中貂
感君意氣從君飲燈火松窻安伏枕數枝寒菊映琴心百斛淸泉定茶品
歸家𮞉首木蘭舟鐘鼓高城暮靄收最是九龍山下水伴人離抱向東流
題劉伴阮凌煙閣圖〈并序〉
唐閻立本十八學士圖相傳在兵科房中余官史局慈谿馮
大司馬鄴仙時掌兵都垣嘗同禁中出而觀之吏啓篋未及
展而馮以上命宣召遽扄鐍而去遂不果今相去三十年六科
廊燬於兵此圖不可問矣按王氏畫苑立本畫十八學士又畫
凌煙二十四功臣故兩圖並行凌煙圖不著著其所繇失汴梁
劉君伴阮天才超詣書畫尤其所長自鍾王以下八分行草摹
之無不酷似山水雅擅諸家又出新意以繪人物如所作凌煙
功臣圖氣象髣髴衣裝瓌異雖立本復出無以過焉伴阮遊於
方伯三韓佟公之門暫留吾吳恨尙未識面間取是圖以想像
其爲人意必嶔㟢磊落有凌雲御風之氣余因是以窺劉君之
才服方伯之知人而深有感於余之老不足追陪名軰也爲之
歌曰
大梁才子今劉生客遊書畫傾公江南花發遇高會油幢置酒羅羣英
開君書堂拂素壁貞觀將相施丹靑長孫燕頷肺附戚河間隆準天潢親
鄂公衞公與英國誰其匹者推秦瓊房杜劻勷魏彊諫元僚濟濟高勳名
二十四人半豐沛君王帶礪山河盟千載懸毫寫生面雙眸顧盻關神明
長弓大矢佩刀劍元衮赤舄垂葱珩正視横看呌奇絶一時車馬喧南城
余衰卧病滄江口忽地流傳入吾手細數從前翰墨家海內知名交八九
慘淡相看識苦心殘縑零落知何有技窮仙佛并侯王四十年來誰不朽
北有崔靑蚓南有陳章侯崔也餓死值䘮亂維摩一卷兵間留含牙白象
貝多樹圖成還記通都求陳生落魄走酒肆好摹傖父屠沽流笑償王媪
錢十萬稗官戲墨行觥籌劉生三十稱詞伯盛名緩帶通侯席埋沒休嗤
此兩生古今多少窮途客繁臺家在汴流平老我相逢話𨦟鏑剰有關河
出後生枉將兵火催衰白君不見秘書高館羣儒修歐虞褚薛題銀鈎朔
州老軍解兵柄折節愛與諸生游丈夫遭際好文日布衣可以輕兠鍪似
君才藻妙行草況工絹素追營丘它年供奉北門詔大官賜食千金裘嗚
呼石渠麟閣總天上凌煙圖罷圖瀛洲
白燕吟
雲間白燕菴袁海叟丙舍在焉吾友單狷菴隱居其傍鴻飛㝠
㝠爲弋者所簒故作此吟以贈之余年二十餘遇狷菴於陳微
君西佘山館有歌者在席𮞉環昔夢因及其事狷菴解組歸田
遭逢多故視海叟之西臺謝病倒騎烏犍牛以智僅免者均有
牢落之感俾讀者前後相觀非獨因物比興也
白燕菴頭晚照紅摧頽毛羽訴西風雖經社日重來到終怯雕梁故壘空
當年掠地爭飛俊垂楊拂處簾櫳映徵君席上點微波雙棲有箇凝妝靚
趙家姊妹闘嬋娟軟語輕身鬢影偏錯信董君它日寵昭陽舞袖出尊前
長安穠杏翩躚好穿花捎蝶春風巧楚雨孤城儔侶稀歸心一片江南草
縞素還家念主人瓊樓珠箔已成塵雪衣力盡藍田土玉骨神傷漢苑春
銜泥從此依林木窺簷詎肻樊籠辱高舉知無鴻鵠心微生幸少烏薦肉
探卯兒郎物命殘朱絲繫足柘弓彈傷心早已巢君屋猶作徘徊怪鳥看
漫留指爪空𮞉顧差池下上秦淮路紫頷關山夢怎歸烏衣門巷雛誰哺
頭白天涯脫網羅向人張口爲愁多啁啾莫向斜陽語爲唱袁生一曲歌
木棉吟〈并序〉
木棉出林邑及高昌哀牢諸國梁武帝時徼外以爲獻見南史
又南州異物志裴氏廣州記皆云南蠻不蠶採木棉作絮染爲
班布漢書所云荅布白疊其時巳流入交廣矣元至正間淞江
烏泥涇汙萊不食偶傳此種崖州黃婆教以捍彈紡織之法死
而爲廟祀之按廣州木棉大如樹與今所見不類明初王梧溪
逢以爲交廣木棉一名班枝花吳地所種乃草棉非木棉也陶
南村亦呼爲吉貝與梧溪語合然世俗所傳不可復改余以爲
地氣雖殊物性本一卽謂之木棉可也自上海練川以延及吾
州岡身高仰合於土宜隆萬中閩商大至州頼以饒今累𡻕弗
登價賤如土不足以供常賦矣余作木棉吟紀之俾盛衰知所
攷焉
木棉花發春申
東海昔聞無此種南州異物記有之芙蓉花蘂梧桐枝
崖州老姥曉移植烏泥涇上黃婆祠種花先傳治花法左足先窺車捷
豨膏滑軸運雙穿鐵峽粘雲吐重疊椎弓絃急雪飄搖白玉裝成絮萬條
兩指按來聲不斷一輪空月影蕭蕭紡就飛花日成疋錯紗不獨誇雲織
軟如鵝毳色如銀非紵非絲亦非帛哀牢白疊貢南朝黃潤筒中價並高
不信此方貪卉服江天吉貝滿平臯四月農占早花好麥地栽來憂莫保
持鋤赤汗敢歸休長怕遊靑低沒草東舍西鄰助作勞魚羹菜具歡呼飽
蟹患蟲災絶跡無社鬼驅除醵錢禱西風淅
幾囘吹花臺漸結花鈴老
豆溝零露濕衣裳捃拾提筐逐兄嫂冬日常暄冷信遲今年穩是霜黃少
有叟傴僂戴行編蒲縛索趁天晴黃綿襖厚裝踰寸白酒帘高買幾升
道畔相逢吏嗔怒賣花何不完租賦老翁仰首前致詞足不能行口披訴
眼見當初萬厯間陳花富戸積如山福州靑襪鳥言賈腰下千金過百灘
看花人到花滿屋船板平鋪裝載足黃鷄突嘴啄花蟲狼藉當街白如玉
市橋燈火五更風牙儈肩摩大道中二八倡家唱歌宿好花眞屬買花翁
劉河塞後遭多故良田作官車路縱加耘耔土膏非雨雨風風把花妬
薄熟今年市價低收時珍重棄如泥天邊賈客無人到門裏妻孥相向啼
昔年花早官租緩比來催急花偏晚花還未種勉輸糧輸待將完花信遠
昔年河北載花去今也栽花遍齊豫北花高攟渡江南南人種植知何利
嗚呼一歌夏白紵再歌秋木棉木棉未開婦女績緝麻執枲當姑前徐王
廟南絣澼洸賣得官機佐種田田事忙過又夜作十月當窻織梭布盡室
飢寒敢自衣私逋償過官錢誤姚沙渡口片帆微花好風波怎載歸隔岸
人家凝望斷千山閩客到應稀 詔書昨下開網𦊙蘇息烏村并鴉浦招
徠殘戸墾荒蕪要識從今種花苦殷勤里正聽此詞催租須待花熟時〈上海〉
〈嘉定太倉境俱三分宜稻七分宜木棉凡種木棉者俱稱花以别于稻有花田花租之名篇中言花者從方言也〉
梅村家藏藁卷弟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