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集/卷八
序
编辑《易象正》序
编辑《易象正》凡十四卷,明武英殿大學士黃道周譔。道周博學,通星曆皇極諸書,而於《易》硏窮尤精,能推廣八卦之義,而成此書。景源旣正其次序,又別爲目錄一篇,傳于學者。
方毅宗更化之時,刑政旣肅,而小人周延儒、溫體仁等,相繼用事。道周言「陛下卽阼元年,當師之上六,宜深察亂邦之漸,屛遠小人」,多見其明於《易》也。
然《易》曰「吉凶以情遷」,情也者,一德之幾也。故一德順天之命,而易道不遷爲吉者,未之有也,恃天之命,而易道不遷爲凶者,亦未之有也。然則六十四卦,不可謂有常體也,三百有八十四爻,不可謂有常辭也,一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策,亦不可謂有常數也。故聖人修其一德,以竢天命,未嘗主一卦一爻一策,而斷天下之吉凶也。
然筮者,徒信占辭,而不知六位變化,凶可爲吉,吉可爲凶也。
當文王之拘羑里也,密雲不雨,値於小畜,明入地中,遇於明夷。而一德順天之命,其憂也遷而爲西郊旣雨之兆,其厲也遷而爲南狩大首之象。豈所謂「懼以終始,其要無咎」者邪?
殷之末,上無一德,則卦象雖如高宗之旣濟,帝乙之歸妹,不可恃也。而政事委於小人,使天下無辜之民,轉於溝壑而莫之恤,非它也,恃天之命而已矣。故《書》曰「乃能責命于天?」,此之謂也。
夫毅宗所遭之時,誠可以順天之命,遷凶爲吉也,不可以恃天之命也。然道周不言一德,乃反以陰陽術數,卜天子元年之事,不亦謬乎?
明諸家注《易》者多,有楊士奇《直指》十卷ㆍ歐陽貞《問辨》三十卷ㆍ郝敬《正解》二十卷ㆍ卓爾康《全書》五十卷,而道周此書甚粹,非諸家之所能及也。然毅宗得師上六,當『開國承家之繇』,而弟子不免輿尸,則道周元年之卜,殆不驗矣。
《詩譜山川圖》序
编辑《詩譜補亡》十四篇,宋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文忠公歐陽修撰。初,鄭玄所著《詩譜》多殘缺,不可復完。修乃本《春秋》《史記》,爲此圖,然後《詩譜》有首尾,列國山川可得而詳也。景源旣定其篇次,又爲之叙。
凡《國風》山川封域可見者,以《譜》考之,自豐鎬、岐山之陽,至江、漢、汝旁諸國,繫之以王者之風曰《周南》,繫之以諸侯之風曰《召南》。
紂之城朝歌以北曰邶國,朝歌以南桑中之地曰鄘國,朝歌以東,淇水之陰,百泉之陽曰衛國。
於大華、外方之間,爲周東都曰王國,西都畿內,今華州咸林之地曰鄭國,峱山之下,汶水之上,南至穆陵,北至無棣曰齊國,雷首以北,河水之上,汾水之下曰魏國,恒山以西,首山以南,大原之野曰唐國,終南之下,渭水之上,薄鳥鼠山曰秦國,宛丘之側,株林之野,西接外方曰陳國,滎波之南,外方之北,居溱水洧水之間曰檜國,陶丘之北,荷澤之野曰曹國,今邠州岐山之北,原濕之野曰豳國。
自周以來,十五國山川封域,見於《譜》者,甚略焉,此歐陽氏之所以爲圖也。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爲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然則傳所謂「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亦末也。世之君子見此圖,徒知封域之爲十五國,而不知山川之外,有可以求其本也,十五國圖牒雖備,惡足以興起人心哉?故學者,知求大本於山川之外,然後可與言詩也已矣。
《治親圖》序
编辑《大傳》曰「聖人南面治天下,必自人道始」,人道何也?
夫君子不敬其宗,不足以尊其尊也,不合其族,不足以親其親也。故曰「自仁率親,等而上之,至于祖,自義率祖,順而下之,至于禰」,此之謂也。
經,父斬衰,祖父齊衰不杖期,曾祖父高祖父齊衰三月,此本宗五服之制也。故曰「三年以爲隆,緦小功以爲殺,期九月以爲間。上取象於天,下取法於地,中取則於人」,可謂至矣。
然君子之於親也,五服雖窮,而其愛猶無窮也。故爲之大宗之法,大宗者,百世不遷,別子之後也。
古者,大夫立三廟,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顯考祖考,有禱焉,爲壇祭之。皇,大也,曾祖之謂也,顯,明也,高祖之謂也,祖,本也,初祖之謂也。
繼初祖者,所謂大宗也。五服旣窮,而大宗有以收族,何其厚也?然大宗四世以下,其屬遠,若無其名,不可以統於初祖。故《爾雅》玄孫之子,爲來孫,來孫之子,爲晜孫,晜孫之子,爲仍孫,仍孫之子,爲雲孫。來者,後也,仍者,重也,雲者,遠也。
自雲孫,達于初祖,所謂「尊尊」也,自初祖,達于雲孫,所謂「親親」也。蓋聖人以權制名,自玄孫,又加四世,所以補服術之窮,而著其宗道之遠也,其立意亦且微矣。
夫百世不遷之宗,於雲孫,其澤已斬。然《商頌》曰:「濬哲維商,長發其祥。」初祖契,來孫曰冥,其雲孫則報丁也,而一氣上與契通,惡在其爲八世也?且商之統,由報丁,傳于沃丁者,又八世,由沃丁,傳于祖乙者,又八世,豈契流澤,更百世而不斬者邪?
景源閒居,考於禮,作《治親圖》。自父而上至初祖,自子而下至雲孫,列於圖中,使天下之爲人子者,事其初祖,如其父焉。《問喪》言「非從天降也,非從地出也,人情而已矣」。自古君子,尊其尊而親其親,人情之常也,滅人情而不敦宗族者,曾鳥獸之不若也。
《禹貢圖說》序
编辑《禹貢圖說》若干篇,明刑部尙書鄭曉譔。始宋蔡氏叙《集傳》,定爲六卷,至明世,有張能恭《訂傳》一卷ㆍ艾南英《圖注》一卷ㆍ夏允彝《合注》五卷。然曉《圖說》,能論述《禹貢》大指,可傳於世。景源旣校其舛誤,遂叙于篇曰:
夫中國之於戎狄,猶人之於禽獸也。故聖人立人之道,以抑禽獸,立中國之道,以別戎狄。非獨《春秋》著王法也,其於《禹貢》也亦然,學者不可以不識也。
虞夏之際,有皮服、檿絲、蠙珠、織貝之夷,崑崙、析支、渠搜之戎,而《禹貢》先書《冀州》,以尊京師,然後戎狄各以其貢,分見於諸州之下,其殊之也,亦甚矣。然則《禹貢》其可謂明義之本歟!
自古天下之難化者,莫如戎狄。戎狄入則中國亂,戎狄服則中國安,此《春秋》之所以著王法也。故書淮夷會于申者一,晉侯會狄于欑函者一,齊人狄人盟于邢者一,淮夷伐吳者一,狄侵我西鄙者一,侵齊者六,侵鄭侵宋侵衛者各一,赤狄侵齊者二,白狄伐晉伐秦者各一,別戎狄也。
然文九年,「楚子使椒來」,襄三十年,「楚子使薳罷來聘」,見書予之也。
夫戎狄入於中國則別之,服於中國則予之,聖人明義而已矣。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嗚呼!《春秋》之爲《春秋》,亦豈無所由來邪?《禹貢》曰「成賦中邦」,中邦賦成,則四海無不同也。
蓋《禹貢》主乎中國,而於戎狄,未嘗不致其謹也。故所謂崑崙、析支、渠搜,稱國名而戎之,島夷、萊夷、淮夷,不稱國名而夷之,何其嚴也?
方禹之平水土也,戎狄來貢。近則有玄縞之篚,遠則有橘柚之包,恐不得達于京師。其聲敎施及流沙,則三苗莫不歸化。相與鼓舞,而趨於事大,有功叙,故曰「三苗丕叙」,是戎狄不肅刑罰而畏,不威師旅而服也。故《禹貢》先於《春秋》而著王法,其謂之明義之本也,宜矣。
孟子曰:「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董仲舒曰:「爲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春秋》之法,與《禹貢》無以異也。
《虞書》言「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賢」,明三苗恃險爲亂也。是故洪水可抑也,蛇龍可驅也,惟三苗不可化也,而《禹貢》以叙見書,則禹之德,豈不盛哉?
曉《圖說》,知抑洪水驅蛇龍之爲難,而不知能化三苗之爲尤難也。然聖人不作久矣,《禹貢》之義不明於天下,禽獸充斥而莫之禦,覽曉《圖說》,亦可以考其世也。
《繁露目錄》序
编辑董仲舒所著《繁露》八十篇,闕文二篇,《崇文總目》與今同。景源校讐仲舒書,擇其醇者四十篇,可傳於世,不醇者四十二篇,亦存之,繫于篇下。
始淮南王安之入朝也,太尉田蚡,迎之霸上,言「宮車一日晏駕,非大王,尙誰立者」。是時仲舒,論災異,卽請誅太尉田蚡、淮南王安,此所謂《春秋》之義也。
《繁露》明聖人之心曰:「多其愛而少其嚴,厚其德而簡其刑。」刑之不簡,而淑天下者,未之有也,而武帝踐阼之初,仲舒不能以敎化諷勉天子,反峻法論斬大臣而夷公族,安在其明聖人之心也?
然《春秋》衛孫林父入于戚,晉趙鞅入于晉陽,荀寅、士吉射入于朝歌,皆書叛,以章其惡,刺其國之不能討也。
淮南之叛,由太尉敎誘而成,則《春秋》之所當討也。有如仲舒知太尉與淮南王必叛天子,而不告之,其犯於《春秋》之義也,大矣。
世以爲仲舒之言,有以發帝之忍心。夫君子殺一不辜,誠忍心也,討天下亂臣賊子,非忍心也。孔子沐浴見哀公,請討陳恒。鄰國之賊,猶可以致其討也,況大臣交私諸侯,以搆亂者乎?然則仲舒之所以請討者,誠可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也」。若乃弟子呂步舒,治淮南獄,擅殺者至數萬人,非師之敎云然也。百世之下,烏可以弟子之過,揜其師之大節乎?
自武帝建元以後,賢大夫顧亦多矣,而仲舒危言直論,正亂臣賊子之罪,幽囚而不避。故曾子曰「臨大節而不可奪」,其是之謂歟!然武帝素賢仲舒,愛其名高而釋之,不寘之法,則武帝雖好刻深,其猶有人君之度也。
仲舒書《繁露》最博,而篇名終不可考。或曰:「周冕有繁露,旒之下垂也。故仲舒假旒之象,以名其書。」或曰:「《爾雅》,蔠,繁露也。仲舒思君,猶蔠葵傾日之性,故托之書以自見。」此二者,皆有所據,而《爾雅》繁露之義,尤近之。
史稱仲舒事江都、膠西二王,數諫爭,能以禮義匡正之,其在朝廷事天子,如事二王。故其言曰:「臣子思君,無一日無君之意也。」嗚呼!仲舒之作此書,本於思君而已矣。
《考定離騷經》序
编辑劉向所集《離騷經》,凡十六卷。後漢時,班固、賈逵作《章句》,文多脫謬,元初中,校書郞王逸得向舊本而叙之,故《離騷經》十六卷,復行于世。然《離騷》有古六義,而《章句》無所發明,此逸之失也。
太史公言:「《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蓋《離騷》原於六義,而諸儒由漢以來,知《離騷》者,誠寡矣。景源始考定《章句》,述其六義,而疑者皆闕之也。序曰:
自周衰,百家並興,唱邪說以詆聖人,於楚則老、莊,其尤也。老氏淡泊,好無爲,莊氏滑稽,喜放言,洸洋自恣,此二家虗曠之言,禍天下而莫之止。
惟屈原折中經術,遵中正仁義之道以自修,能知堯、舜之爲耿介,禹、湯、文、武之爲純粹,則其學躋於高明者,亦可見也。
夫二帝三王之道,光耀天下,而賢者知之或過,不肖者不及知焉。列國之士,特起於百世之下,不見聖人而能明微妙之德者,惟原一人而已耳。其爲辭最多譬諭,而其要歸於祗敬。故其言先王之德曰:「禹、湯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擧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又以謂「夏、商先王皆嚴敬,以求賢匹,而咎繇、伊尹之徒,能輔翼調和陰陽」。
夫敬者不顯於外,而天下之所以平也。原能言先王之德,反復詠歎而不能已,亦見其學術之正也。自老、莊二家之言行於中國,學者靡然尙淸靜而棄仁義。至于晉,破壞禮樂,非毁名敎者益衆矣。原之爲《經》,語聖人,必本於敬,不亦正乎?
然《史紀》稱原之志,「蟬蛻於濁穢」,「皭然泥而不滓」,「可以與日月爭光」,而獨其學術之正,不爲論著,可勝歎哉?
或以爲「《離騷》之文雜神怪,如『就重華』,『求宓妃』,『望舒先驅』,『豐隆乘雲』。此三百篇之所未有者,不當以古之六義,求其指也」,是不然。《皇矣》之詩曰「帝謂文王」,此詩人設爲上帝詔命之辭也。豈上帝與文王言哉?
《大東》之詩曰「跂彼織女,終日七襄」,此詩人設爲織女七襄之辭也。豈織女爲之七襄而成文章哉?《離騷》之有六義,與《詩》之有六義,未嘗異也。景源旣重其學術,而又懼後世之士,莫知《離騷》之有六義也。故爲集諸家章句,而發揮焉。
《秦書評林》序
编辑《秦書》,三本紀,二年表,二十列傳,合二十五篇。本漢太史令司馬遷所叙《史紀》,而《史紀》網羅三代以下君臣行事之跡而論次之,秦、漢史無所辨別。永平時,始詔班固,撮《史紀》所載漢事,爲《漢書》。文有損益,而本紀列傳之名不改也。
景源以爲漢之事,旣爲《漢書》,則秦之事,亦可以別爲《秦書》也,乃撮秦本紀列傳爲此書,而遷舊文,不敢有所損益焉爾。
夫秦之所以有天下者,非功烈高於諸侯也,非武力智謀之士優於山東也,非土地之廣倉廩之富愈於燕、趙、韓、魏、齊、楚也。其漸已久,其源已遠,更百年而後興也。
自岐豐受命以來,惟襄公、穆公爲盛。然穆公伐鄭之役,所出師過周北門,不卷甲,不束兵,無禮於天子,則所謂「修德行武」者,是假之也。豈若襄公之躬行?
善哉!《小戎》之詩美襄公也。襄公出師伐西戎,而婦人不以爲怨,反爲夫歌其從征,何也?
西戎無道,殺秦仲,又弑天子。襄公承平王之命,往征之,以復其讐。故俴駟、脅驅、鏤膺之儀,旣有榮矣,叴矛、龍盾、竹閉、虎韔之美,旣有威矣,梁輈、五楘、文茵、游環、觼軜之繫、陰靷之飾,旣有光矣,則不惟從軍旅者,莫不有君子之勇也,其婦人望其干矛而歌之者,無非忠臣之心也。
孟子曰:「苟爲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襄公之志,爲人子而不忘其父之讐,爲人臣而不忘其君之讐,善之至也。更數百年,而秦國遂有天下,其理然也。
穆公悔過作《秦誓》,孔子錄之。然伐鄭非其道也,不三歲而又伐晉,不足爲諸侯盟主也。
遷所著始《皇本紀》,叙先秦享國之君,自襄公始,是襄公復讐之義,可以爲帝者之祖也,亦明矣。《秦本紀》言西戎之弑天子也,襄公爲周戰甚力,周東徙,襄公以兵送平王,王封襄公,而賜之岐西之地。
方是時,晉文侯仇,以平王之命,爲方伯,作策命之,今《周書》《文侯之命》是也。襄公旣封爲諸侯,平王亦當有策命,而不見於《書》,非可惜哉?然襄公救周之難,又以兵送周天子,非五霸之所敢比也。賈誼書論秦始終,而不章襄公之義,故景源發揮如此,以示後世云。
《竹林目錄》序
编辑董仲舒所叙《竹林》僅一篇,雜置《春秋繁露》中。《崇文總目》疑「後人取而附著」。然仲舒旣引繁露,名其篇,則所謂「竹林」、「玉杯」,亦說物也。余因分《竹林》一篇,爲五篇,錄之別卷,而篇目,序其大略。
仲舒云「古之聖王,繼亂世,復修敎化而崇起之,敎化已明,習俗已成,五六百歲,尙未敗」,甚篤論也。然而曰「漢繼大亂,宜少損周之文,致用夏之忠」,是仲舒慕夏之忠,而不知周公制禮之中有夏之忠也。
經曰「祝取銘,置于重」,注曰「祝,習周禮者也」。經曰「夏祝鬻餘飯,用二鬲于西牆下」,注曰「夏祝,習夏禮者也」。
凡喪紀,習周禮者,謂之周祝,習夏禮者,謂之夏祝,周公非徒用周禮,敎之以文也。亦有時而用夏禮,敎之以忠也。
《記》曰:「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皮弁素積,裼而舞大夏。」夫大武者,周之樂也,大夏者,夏之樂也。冕而舞,所以見其文也,裼而舞,所以見其忠也。然則周公制禮之中,有夏之忠也,亦明矣。
蓋忠者,文之本也。尙其文而不尙其忠,不足以立其本也。故崇牙植五采羽而必有龍簨之木,醴醆在戶,粢醍在堂,而必有明水之尊。彝用黃目,灌用大圭,薦用雕篹,而必有玉琖之爵,孰謂周公不尙忠邪?
夫所謂人生而靜者,道而已矣。方其靜也,有人心自然之忠,動然後天下之情無不著。故周公折中二王,制爲節文,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皆本於道,而人心自然之忠,在其中矣。
仲舒以王佐之才,有志於更張,而欲反夏人之忠,何其偉歟?然人心自然之忠,未嘗以夏人而存也,亦未嘗以周人而亡也。故黼黻九章之服,土者爲方,火者爲圜,山者爲章,水者爲龍,無非文也,而孔子曰「繪事後素」,素也者,忠之體也。故君子欲反之忠,宜求諸周公之禮也。
仲舒又云「魯尙黑,當正黑統,」非也。孔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徵也。」夫黑者,服色也,統者,正朔也。杞國之所不足徵者,仲舒焉得而徵之也?
成王以周公爲有勳勞於天下,命魯公以禘禮祀周公於大廟,牲用白牡,未嘗用黑也。且正朔之改與不改,服色之易與不易,是末也。夏人之忠,豈正朔服色之謂哉?
《盛世新聲目錄》序
编辑《盛世新聲》若干篇,明萬曆中,文淵閣大學士臣某等譔。及崇禎末,書皆亡,不傳於世。景源奉使入燕都,求之未得也,明年春,還至薊州,聞童子歌《玉娥辭》,又能誦《盛世新聲》甚詳,乃使人,訪其童子,得其書,定著目錄而序之。
蓋太祖承元之敝,峻刑法以繩天下,置詔獄於錦衣衛。及成祖靖難以後,又立東廠,以刺事緹騎旁午,而海內無不惴惴。
至神宗,專上柔道,以仁厚率先天下。宥忠臣方孝孺等連及之罪,戒有司毋濫刑罰。故緹騎終歲不出錦衣衛,東廠獄中常空虗而生靑草,五十年天下安樂。
夫民和然後樂興,神宗之時,淸刑罰而萬民和,此樂府之所以作也。豈非盛哉?景源嘗讀來斯行所述《獄志》,未始不太息流涕也。
嗚呼!二祖懲亂世,多用重法。然神宗布明德敎,弛法律,養士君子廉耻之心。自宰輔,至于七卿,無一人被笞辱者。大學士自申時行以下九人,都御史六部尙書自陸光祖以下四十有七人,皆得致仕,而保全終始之節,士君子不知京師有詔獄也。
故天啓、崇禎之際,言事者,敢諫苦爭,抵罪而不怨。及其亡也,服忠正,矜名義,相與致命而無所悔,皆萬曆仁厚之報也。
大學士論次樂府,被諸管絃,而所謂盛世新聲,爲最美,至今傳世,所以章神宗之德,慈愛惻怛,不用刑罰,饗四海升平之樂也。
世稱神宗選宮女三百餘人,學官戱於玉煕宮。然景源過撫寧縣,見官戱,皆有軌度,陳閭巷田畒之事,以爲戒,工歌樂府,欲使人主,順天時,恤民隱而已也。豈好逸豫而張此戱哉?景源得樂府諸篇,而審其聲,彷徨慷慨而不自已。故爲著萬曆遺德,以致其思慕之情焉。
《少儀傳》序
编辑《少儀傳》凡二卷,宋端明殿學士忠簡公胡銓譔。忠簡公作《禮記傳》十八卷,而《少儀傳》多脫誤,余旣校讐其文字,遂爲之序。
夫弟者,敬長之謂也,而於父母,未嘗不自弟而推也,故不修敬長之禮,而明人倫者,未之有也。
敬長之禮,必執帚加於箕上,以擖自鄕,撰杖屨,而左右屛,其進退可謂有讓矣。拱手而立,侍射則約矢,投則擁矢,容止可謂有恪矣。是故少者長其長,盡弟之道而不敢怠也。
《周官》《族師》,祭酺,凡少者有弟之行者,皆書之,以待校比,無弟之行者,麗於鄕刑,居造言亂民之上。其法已立,其俗已釐,求一閭之不弟其長者,不可得也。
《詩》之《行葦》,燕父兄也,其授几,少者相續而侍焉。及其燕樂,則脾臄之嘉肴,醓醢之獻豆,酒醴之大斗,能致忠養而無所懈。出入有導,升降有輔。故卒章曰「黃耈台背,以引以翼」,此所謂敬長之禮也。
至於後世士大夫,不尊高年,長幼無序而人倫不明於下。故少者見父之執,不下之,與長者言,不辭讓而旁狎之,其敖之積,則不叛父母者,幾希矣。原其所自,皆出於不弟之心也。然少者忽于人倫,而不知敬長之禮根於性也,豈不謬哉?
余嘗考定《少儀傳》,別爲一書,蓋將明少長之節,馴養子弟,使無犯不弟之罪於鄕黨州里也。
原壤孔子之故人也。幼而不弟,其母死,登木而歌,孔子爲不聞也者而過之。其後原壤見孔子,廼夷俟,孔子以杖叩其脛。然原壤孩幼之時,敎以禮順,則安知不弟之行不終改也?苟改其行,則居喪必不登木而歌也。
孔子曰:「敎民親愛,莫善於孝,敎民禮順,莫善於弟。」弟則孝矣,孝則弟矣。父子之親,長幼之序,其大倫未之有殊也。
孟子曰:「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余取此篇而表章之,以戒少者無疾行,比於不弟焉。
《弟子職解》序
编辑管子所叙《弟子職》,凡九章。《儀禮經傳》以此篇,列於《學禮》者,取童子事師之法也。景源爲解其章句,而藏於家。序曰:
《禮》,「事親,有隱而無犯」,「事君,有犯而無隱」,「事師,無犯無隱」,是弟子事師之道。無犯焉,同於事親,無隱焉,同於事君也。故其師雖有過失,其弟子犯則傷恩,隱則傷義也。
曾子寢疾。樂正子春坐於牀下,曾元、曾申坐於足,童子隅坐而執燭。童子曰:「華而睆,大夫之簀與?」子春曰:「止。」曾子聞之,瞿然曰:「然。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變。幸而至於朝,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擧扶而易之。
夫曾子百世之師也。其沒也,雖不易簀,抑何損於曾子之德哉?然童子惟恐非禮之簀,終不能易也,見其疾革而猶言之,誠可謂無隱也已。方曾子疾革之時,童子不言,則子春必不欲言,曾元、曾申又不敢言也。曾子惡得而易其簀哉?
自仲尼敎人以禮,七十子皆遵遺法,而曾子最爲篤實。故門人無不知禮,而至於執燭童子,能言其正終之義,噫!亦盛矣。
由漢以來,爲師者曲學自信,而弟子又佞,於師不肯盡言救其過。如鄭玄弟子郗慮、王基、崔琰、任嘏、以經術聞。然倣《論語》,作《鄭志》,玄之所答五經義舛誤居多,而弟子不與之爭,安在其事師無隱也?
弗擾召,仲尼欲往。子路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佛肸召,仲尼欲往。子路曰:「昔者,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爲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夫弗擾、佛肸之召,仲尼欲往者,爲其行道也,而弟子必以子路之事仲尼者爲之法,然後可也。
《國榷》序
编辑《國榷》百卷,明處士談遷孺木譔。
崇禎初,盜賊始起,李自成掠地河北,而衆未集。已而御史毛芝田,議裁驛夫,給事中劉懋繼之,乃詔省諸州馬戶,凡游民仰驛而食者,皆從自成而爲盜賊,勢稍盛,遂亂天下,孺木所錄盜賊事,能得其詳。
然芝田嘗在京師,娶美妾頗愛幸之,其妻恚,乃乘驛傳晝夜馳,遽至京師。芝田驚,卽屛其妾,心恨之,輒咎驛傳,奏于朝而痛裁焉。孺木此錄不直書,爲芝田諱也。
余入燕都,得此錄而叙次之。
古之君子正天下,自夫婦始。故傳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此之謂也。文王之時,凡南國爲人妻者,能悔其妬忌之行,使媵妾,得其所處,先嘯而後歌,《江有氾》之詩是也。然君子不齊其家,則婦人烏得而不妬忌哉?
夫《二南》之所以爲治者,由文王能修其身而已矣。大夫家齊與不齊,焉能使天下存亡邪?然后妃能不妬忌,而夫人又不妬忌,大夫士庶人之妻,皆不妬忌,故婦人不失其道,而風敎正於天下,《二南》之治有成焉。
《易》曰「夫夫婦婦而家道正」,家道不正而正天下者,未之有也。
芝田娶妾,而其妻不勝妬忌,乘驛傳而詣京師,遂出其妾,則芝田家道不正,有乖於風敎者,亦大矣。爲芝田者,宜有以自反其身,能盡其齊家之道,使其妻服其德美,而悔其妬忌之行,迎其妾而與之偕處,則安知其妾之嘯不爲歌也?然芝田不能齊家,乃嫉其妻之懷妬忌也,奏于朝,痛裁驛傳,嗚呼!何其不思也?
自天啓末,陝西巡撫御史喬應甲等,黷貨日甚,而又行均輸之法,民益困,無不流散。雖芝田不裁驛傳,天下亦亂。然諸州旣裁驛傳,自秦地至于燕中三千里,饑民相率而爲之寇,十餘年卒亡天下,則芝田誠有罪矣。傳曰:「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芝田一言,亦可以喪邦也。
夫天下至廣大也,而存亡繇於一言。故傳曰「一言僨事」,蓋其機可謂微矣。芝田發怒於婦人,歸罪驛傳,一言裁之,絶天下饑民之命,以滋盜賊,是大夫不齊其家,而天下受其禍也。豈不懼哉?然都御史黃道周旣薦芝田,而朝廷又以芝田爲良臣,輒用其言而不疑,則知人亦難矣乎!
《楚辭補注》序
编辑《楚辭補注》十七卷,宋直敷文館知眞州洪興祖譔。自先漢至于宋末,治《楚辭》者數十家,而興祖所爲《補注》最有根據,景源遂正其訛誤而集次焉。
司馬遷稱屈原,「正道直行,竭智盡忠,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是則善言《楚辭》也。然而曰「頃襄王怒而遷之,於是懷石,遂自投汩羅以死」,甚矣,遷之不知原也!
秦王欲與懷王會,懷王欲行。原曰:「秦虎狼之國,不如無行。」懷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絶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懷王怒亡走趙,趙不內,復之秦,竟死於秦。
此原之所以沈江者歟!故《懷沙》曰「重華不可遌兮,孰知余之從容?」,重華,懷王也。言懷王不可復遌,孰知余之從容就死乎?
其卒章曰「知死不可讓,願勿愛兮。明告君子,吾將以爲類」,類者,像也。《橘頌》曰「行比伯夷,置以爲像」,原之志像乎伯夷而已矣。
夫君子可以爲像者,亦多矣,而必以伯夷爲像,何也?商室旣亡,而餓於首陽之下,懷王旣薨,而沈於汩羅之中,其忠一也。
班固曰:「屈原忿懟不容,沈江而死。」誠使原忿懟懷王,則漢北初遷之時,沈江可也。又何待頃襄之世,放之江南而後死也?
且上官大夫之讒于懷王也,原雖見疏,而懷王未入於秦,則臣子可以死諫,不可以遽沈於江也。及懷王入秦不還,始懷石赴於湘流,彼其心死於懷王也,明矣。故《大招》曰:「魂兮歸來,尙三王只。」
夫原之於君,愛之也深。故其君雖若懷王之昏庸者,猶望其復歸故國,行三王之道也,可謂忠矣。懷王入秦不得歸。故《招魂》曰「目極千里兮,傷春心」,原如忿懟,則《大招》、《招魂》之辭必不作也。《補注》爲原辨之者是也。
孟子曰:「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面?」屈原固諫不見納,悻悻然自投於江,則是誠小丈夫也。何以爲屈原?《補注》言「女嬃之志,非責其不與世俗而苟合也」。夫女嬃,忠臣之姊也。豈責其不爲小人邪?《補注》旣辨原之誣,又能明女嬃之志,故序之以傳于世。
《燕禮康爵詩》序
编辑臣永惟古之聖人作燕禮而列于經,以明夫君臣之義。故興降、拜揖、辭受、坐立之節,所以叙其敬也,罍、爵、壺、篚、豐、冪、觚、觶、尊、俎之器,所以備其文也,笙、磬、鐘、鎛、簫、管、鞉、鼓、琴、瑟、柷、圉之聲,所以導其和也,酏、糝、炮、膾、糗餌、肝膋、粉餈、肩、肺、胾、醢之羞,所以盡其愛也。
其升獻之節,則膳宰北面授肺,然後拜爵。其行酬之序,則自公卿達于庶士,而尊卑皆有等差。《記》曰「明君臣之義」,此之謂也。
方其燕也,歌《魚麗》、《南有嘉魚》、《南山有臺》、《魚麗》者,年豐而物多也,《南有嘉魚》者,樂與群臣共之也,《南山有臺》者,卿大夫無不歡欣,祝其君之壽考也。是以聖人叙其敬,不待更爵而後嚴也,備其文,不待告具而後整也,導其和,不待授瑟而後諧也,盡其愛,不待擧醻而後飫也。
故群臣非特公卿士大夫受上之賜也,凡國中之艾耋獨有寃者,皆被其澤,此《記》之所謂「國安而君寧」也。
伏惟元孝大王,齊聖濬哲,上格皇天,治敎昭明,四方無虞。卽阼之三十二年丙戌秋八月二十七日壬子,行燕禮于仁政殿,宣孝大王以王世子致詞上壽。今殿下侍燕獻爵,自執政國舅都尉以下,又以次洗爵升獻,凡七爵而禮始成。賜耆老年七十者衣資食物有差,擧仁民恤囚之典,又賜庶老宴于景福宮前衢,嗚呼盛矣!
今殿下嗣位四十有一年,公卿諸臣請進宴。
上諭曰:「明年丙戌,卽先王進宴之歲也。至其日,予當遵先王之禮而行焉。及今年春,太醫直宿殆半歲,中外焦心,賴神祗祖宗之靈,得復常節。覲廟宮朝陵園,步武如故,自朝廷至閭巷,莫不蹈舞。」
其八月二十七日甲子,行燕禮于崇政殿。王世孫致詞上壽,執政以下,又以次洗爵升獻。凡五爵而禮始成,蓋所以繼先王之志,述先王之事也。
於是臣拜手稽首而言曰:「今玆上壽之歲,與先王進燕之年無不同也。月在于酉,日在于子,天氣澄朗,禮樂大備,又無不同也。玆豈非國家無窮之休歟?」
上諭曰:「予年十三,侍燕獻爵,踰六十年,復行燕禮,而予年已七十三矣。鐘鼓之樂,適足以殷予之慕也。」乃命有司,賜耆老年七十者衣資食物,燕庶老于前衢,敎諸道,淸理寃獄。嗚呼!聖人行燕禮,叙天下之敬,備天下之文,導天下之和,盡天下之愛,自周以來,未有如兩朝之盛也。
臣謹案,《詩》之《旣醉》,答燕饗飮食之厚也。其五章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明君子世篤於孝,而其孝源源不竭,則上天永錫以善矣。故文王旣盡其孝,而武王又盡其孝,至成康,又承文武而盡其孝也。
今殿下壽考永康,孝思無極,雖今年有不安節,而至秋輒獲寧瘳。追先王進燕之禮,復擧旅觶,以紹顯休,是宗廟陟降之賜也,而臣等躬逢令辰,從卿士大夫之後,與執媵爵,聽左瑟升歌之音,不爲文辭,則無以光揚殿下不匱之孝,而推大錫類之美也。
俎旣徹,上作小識以紀之,命臣景源爲之序。臣景源惶恐隕越而不敢辭,謹述燕禮爲康爵詩凡八章,以詒來世。
其詩曰:
奏我康爵,大孝孔章。膳篚旣設,有豆有房。阼階翼翼,孤卿維旅。或升或降,百禮以叙。
念昔先王,燕玆群公。方壺在楹,下列臣工。靡宰不飽,靡士不醉。番番黃耈,竝受其賜。
式至于今,王纘大猷。夙夜祗懼,以受天休。乃陳斯俎,乃洗斯巵。率我舊典,陟降是思。
八月維子,吉日攸同。歲行其復,又燕于宮。年旣豐矣,民旣敉矣。匪直也燕,懿德實似。
賁鼓淵淵,有樹其羽。籥舞交陳,簫管亦具。王制樂章,先烈斯揚。豈無朱絃?德音洋洋。
維媵有觚,維薦有籩。其殽維何?曰肺與肩。王受膳觶,孝道克彰。惠此遺黎,式宣重光。
王曰小子,踐修秩禮。昭承休德,上帝攸啓。湛樂如侍,燕喜如臨。匪康匪豫,寔王孝心。
烝彼台背,寧考所呴。爰命宰胥,饗于路衢。烈祖保右,王綏萬壽。下臣作頌,以垂于久。
《端午日侖山湯泉沐浴詩》序
编辑東萊府侖山之陽,有湯泉,夏不知熱,冬不知寒,凡士民有疢疾者,皆沐浴焉。今年三月,余病篤,以夏五月端午日,至于湯泉,凡三浴而後廼歸。
古之君子,將沐浴,必淅明粢,以水涷之,梳之以象樿之櫛,履之以蒯蒲之席,晞之以絺綌之巾。然後飮酒以爲禨,禨者,祥也。其旣飮也,絃琴瑟,升歌《鹿鳴》,豈非以沐者氣虗而致其養也歟?
今湯泉,夏不知熱,冬不知寒,其水性,與淅明粢,無以異也。所謂沐者,雖不陳象樿之櫛以梳其髮,蒯蒲之席以涷其足,絺綌之巾以晞其身,然旣沐飮以禨酒,羞則有籩豆之實,樂則有絃歌之音,亦足以養其氣也。
《禮》,「大夫將適公所,居外寢,齋戒沐浴」。故孟子曰「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此之謂也。
今余之所以沐浴者,將以治病也,非適公所也,而燕居能潔其體,如適公所,則沐浴烏可已也?然君子旣沐浴矣,而不飮禨酒者,未之有也。於是乃作沐浴詩,令府之士,皆和之,非特章湯泉之美而已也,蓋欲使一府之士,知沐浴亦有禮焉。
《島潭唱和詩》序
编辑景源少時,從海州吳瑗伯玉、宜寧南有容德哉二人者,自丹陽郡入島潭,宿于江上。二人者工於文章,喜山水,夜半挐舟汎中流,攀躋三峰者久之,坐風露,弄雲月,至曙不還。遂縱酒,伯玉先醉仆舟中,德哉益飮,猶不醉。
已而出韻爲歌詩,與相唱酬,得古詩ㆍ絶句ㆍ律詩合二十篇。言之精粗與辭之遲疾,雖有所不相類者,而皆出於性情之眞,非雕飾也。
自古歌詩未嘗不盛且多也,而能窮山水之樂,以發其妙者,幾希矣。今二人者,以文章知名四方,於山水無所不愛,而尤愛島潭三峰,其所以發爲歌詩,而形容山水之妙者,亦至矣。景源愚陋,不足與二人者比。然二人者,於文章,樂與景源相先後,豈其聲氣有所感歟?
旣七年,伯玉以工曹參判兼大提學,後十九年,德哉以戶曹參判兼大提學,又九年,景源以吏曹參判兼大提學。自島潭唱和以後三十年間,二人者皆主文章,而景源亦踵其後,可謂榮矣。
然伯玉以病蚤死,德哉以老乞致仕,遂去於位。獨景源病而不死,老而不去,爲鄕里所憫惜也,豈不愧哉?今年春,屛居莆江,病日益篤,老日益甚,戚戚焉孑立無樂。乃出島潭唱和詩,爲之叙,以道其志。
《朴淵唱和詩》序
编辑恩津宋君士行嘗書《朴淵唱和詩》一通,遺景源曰:「文欽登天磨山,臨朴淵,作古歌詩得九篇。子亦偕游而和之,又得九篇。今文欽寢疾方山,而此詩尙在於篋,庶可以知吾二人之樂也。子其序之。」明年士行卒于家,景源不忍復讀此詩。然士行旣屬景源爲之序,可無言乎?
夫顔氏居於陋巷,一簞食一瓢飮,不改其樂,而朋友知其德者,幾希矣。孔子嘗稱「參也魯」。然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虗,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此所謂知其德也。洙泗之間,獨曾子能知顔氏,則朋友豈易得邪?
士行居方山之中,無一簞食,無一瓢飮,鄕黨宗族,亦不能堪其憂也,而樂之終身不改,蓋將學顔氏之道也。然朋友知士行者,亦鮮矣。
夫朋友者,天下之大倫也。七十子非不同道,而顔氏不得曾子,則魯國無朋友也。景源至愚,於曾子雖不敢望,而士行內修之美,非景源,孰能知哉?
自士行與景源交,於今二十六年矣。景源有過,未嘗不切切然言,而溫溫然諍也。人有求景源之過而暴揚者,士行必怒曰:「吾友好善之人也。不可以暴揚其過。」嗚呼!景源之於士行,未能盡朋友之道,而士行之於景源,爲能盡朋友之道也。
孔子謂「友直友諒友多聞」,今景源旣喪士行,又安得直者諒者多聞者邪?
《朴淵詩》舊十八篇,李君獻可繼而和之,遂合爲二十七篇。然士行有志於道,其燕游往往爲詩而不暇工焉。故景源於士行詩,亦不論也。
《崔氏族譜》序
编辑古之所謂「親親」者,必收九族,九族者,上自高祖,下至玄孫而已矣。然而今人言九族也,母黨居九之三,而妻黨居其二焉,安在其收九族也?
禮有上治,有旁治,治也者,自三年殺之爲期,自期殺之爲五月,自五月殺之爲三月。然適孫爲祖之後者,爲三年,曾孫爲曾祖之後者,亦爲三年,玄孫爲高祖之後者,亦爲三年。世雖寖遠,而皆有父子之倫也。
旁治也者,於同祖也,爲九月,於同曾祖也,爲五月,於同高祖也,爲三月。然從父兄弟,亦兄弟也,從祖兄弟,亦兄弟也,族兄弟亦兄弟也。是故同祖同曾祖同高祖,猶同父焉。屬雖寖疏,而皆有兄弟之倫也。蓋父子兄弟之倫,達於天下,不與月數而殺之,此九族之所以收者歟!
《周官》六行,先其睦而後其婣。睦也者,親於同姓也,婣也者親於異姓也。自古君子旣睦矣,未嘗不婣也。而所謂母黨妻黨疑於同姓,則父子兄弟之倫不明於天下,幾何其不亂九族也?
夫外舅緦而已矣,外兄弟亦緦而已矣。故古之善爲譜者,凡女婿及其外屬,略而不詳,爲其異姓而外之也。然則《周官》之後其婣者,誠可以正氏族之譜也。
文惠公永奎,故新羅敬順王溥之孫也。王氏時,以功封爲隋城伯,賜姓崔氏。其子孫歷十四世而光顯,其女婿與其外屬,仕於朝,爲卿大夫者亦多矣。然其爲譜詳於同姓,而略於異姓,不亦懿乎?
夫異姓莫親於婿,而不以婿繼其祖者,恐其亂父子之倫也。莫近於外兄外弟,而不以外兄外弟合其族者,恐其亂兄弟之倫也。故《易》曰「類族辨物」,此之謂也。世之氏族於譜牒,不別異姓,雖彌甥之疏且遠者,無不具載,而崔氏能別異姓,以爲譜,其賢於世之氏族,亦遠矣。於是乎序。
《楊氏族譜》序
编辑楊氏之先出於棄,棄封有邰爲姬姓。及周之興,唐叔虞以成王弟,賜河汾百里之地,國於晉,史所謂「文在其手」者也。
春秋之際,曰叔向爲晉太傅,其食邑在楊氏縣,故子孫世爲楊氏。
自叔向凡十二世,生太尉震,幼而受《歐陽尙書》,始居弘農,史所謂「雀集其堂」者也。
自太尉又四十世,生善才,元大德初,爲侍中。至玄孫起,從魯國公主而來,事王氏,封上黨伯,謚忠憲。上黨於今爲淸州,故楊氏世家淸州。
忠憲有孫曰伯淵。勇冠三軍,以左僉都指揮使,從王先登戰雲峰,號爲良將,此楊氏之所以爲譜也。
古者聖人正昭穆,以章其倫,旅酬之禮,丘封之制,無非譜也。
蓋宗子有事於廟,則同姓無不會焉。祭已畢,堂下設尊,賓取觶,酬長兄弟於阼階,長兄弟酬衆賓於西階。昭未嘗不與昭齒,穆未嘗不與穆齒也。其爲冢也,畫其兆而定其厲,父居於上,子居於下,衆子衆孫,各從其所出之祖而祔之。昭雖甚賢,而不離群昭之序,穆雖甚貴,而不離群穆之序也。是故君子其生也,廟有昭穆,其死也,冢有昭穆,雖百世,其倫不亂。何必志姓之所出而爲之譜乎?
然上自三代以來,諸侯之公子公孫,以其邑各自爲宗,繼祖者繼曾祖者繼高祖者,徧於天下,而親屬不勝其繁,則後世或居中國,或居外國,有其祖而亡其宗,莫知姓之所出也。
故君子必爲之譜,本天下氏族之始以志之,《周官》所謂「奠繫世」,此之謂也。有譜然後繼祖者繼曾祖者繼高祖者,皆可以考其遠近,而別其支適也,不待兄弟之旅酬,父祖之丘封,而昭穆無不序也。
今楊氏自中國來,能傳其姓之所出,則子孫不歸弘農,而《歐陽尙書》之業,亦足以繼而修也。豈不休哉?
夫氏族居於外國,而知其姓之所出者,信寡矣。獨楊氏不失其宗,繇叔向至于伯淵五十八世,子子相紹,而譜不絶,尤可異也。
昔季孫問於孔子曰:「百世之宗,有絶道乎?」孔子曰「繼之以姓,義無絶也」,謂同姓義不當絶也。義不當絶則如之何其不序昭穆也?楊氏有能修其譜者,以余之祖於楊氏爲外甥也。故屬余序之云爾。
《黃氏世譜》重刊序
编辑先公之德,可以爲子孫則者,有三焉。翼成公當佛法肆行之日,獨能沮排異端,扶植正道,啓國家文明之治,一也。胡安公與其弟烈成公,友愛甚篤,世祖聞而嘉之,謂永膺大君曰「吾兄弟亦當如是」,二也。芝川公文章本於六經,李文成公珥以爲「眞義理之文,當與佔畢齋幷驅」,奇高峰大升亦曰「吾輩中講學精密,無如黃某」,三也。蓋先公之德,或以事業,或以行誼,或以文章,俱所謂不朽之業,而可爲子孫則者也。
世稱翼成之後,多聞人,非獨三公爲賢。吏曹參判諱孝獻,以文行爲己卯諸賢所推重,弘文博士諱博,見擠奸黨,號爲乙巳名賢,豈先公遺敎猶存歟?
宣廟時武愍公諱進,以忠淸道節度使,擊倭奴,死於晉州。英廟時,忠烈公諱璿,以慶尙道觀察使,討逆亂,卒於大丘,先公之餘烈,蓋未泯也。
嘉靖中,黃氏之譜始行,於時其䂓模猶未備也。景廟三年,從高祖諱爾章,觀察湖南,與忠烈公修譜事,刻而傳之。譜成後六十一年,觀察公之曾孫,復踵而修之。父見前譜,而子未及載者,繼書之,子見前譜,而其孫未及載者,亦繼書之。凡宗人之寡婦孤子淪落千里之外,不能自見於譜者,考其籍而得其詳,然後乃遂繼書之,其誠意可謂篤矣。
刻凡幾月,工始訖,以景源與聞譜事,請爲序。
景源竊觀百家譜,名公巨卿,冠冕相屬,而能以名德相傳者,誠寡矣。惟黃氏世修先公之德而不敢懈。故特書其可爲子孫則者,以垂後世。
《太華集》序
编辑贈弘文館副修撰南公吉哉文集四卷,凡四百二篇,驪興閔遇洙士元、延安李天輔宜叔、海州吳瑗伯玉所定也。三人者知公最深,故於其集,各自爲序,而公弟德哉,又以景源之與聞公事,請叙之。
公少好文章,以乙科,入春秋館,修國史。坐事繫獄,遂竄南方,旣釋還,未幾疾卒,士大夫至今惜之。
當肅廟之末,能言之士,蒙先生長者餘澤,知學古文,而卒不能明於儒術,故其敝漸趨于浮薄。公於時,雖以能詩知名,而好慕經術,退然有儒者之守,風流溫厚,非同時之士所能及也。
余觀自古仁人賢士,生於衰世,得行其道者十亡一二焉。其不幸者,不惟其道之不行而已,其不罹於憂患而死者,亦少矣。其始也,或用於世。然不旋踵而輒遭絀廢困厄而死。其幸者,直不及而早死爾。嗚呼!公負出人之才,抗高世之志,與今之君子立於朝,而禍止於一斥,亦且幸矣!
公嘗與鄕黨子弟,日執經群居講說,無倦色,不知其身之飢且寒也。蓋其所好,在於儒術,不以貧賤困窮易其守,而世之人,徒慕其名,以謂「吉哉工於詩」,是可歎也。
公之竄南方也,顧謂德哉曰:「太上行吾道,毋負吾君,其次遜吾志,毋辱吾親,我則皆不可矣。」
夫道不可行,則退焉而恒窮,志不可遜,則進焉而恒斥。雖使公不死而處於今時,退將不勝其窮,而進將不勝其斥矣。
始景源見公於大學而未從之游。公卒之四年,初識德哉,而吳與李又爲余道公之事。故余於公,其知之深,與三人者無異焉。
公性喜酒而不常飮,雖其飮時,亦不至於醉也。酒半,坐客乞草書,公輒發紙意甚樂,益飮疾書,紙立盡。及與之論君子進退出處,未嘗不悲憤泣下。其爲人,慈靜謹介,其事父母以孝。聞其爲詩淸和可喜。公諱有常,宜寧人,卒時年三十有三。
《晉菴集》序
编辑文簡李公所著文集凡八卷,詩五百四篇,文一百六十三篇。其從父兄大學士鼎輔、從父弟刑曹判書益輔,屬景源,刪定類次而刻之。
公以詞章擅一世,學士大夫皆傳誦之,而燕居不肯數數爲文字,及位宰相,又被疾病,其述作不能多也。然景源與公游者三十年,觀公之志,無一日不憂當世。自始仕,以至爲相,不殷殷而深慮者,景源未之見也。其免相退處江湖,猶不忍遽忘于世,或終夜恤然不寐,往往以事之未然者,預爲之憂,憂之甚則形於文,文雖不多,亦可以見公之志也。
初景源從公浮江至龍山,吳公伯玉、南公德哉同在舟中,遂握手登挹淸樓。公慨然顧謂景源曰:「伯玉齒長於子,宜先衰,吾與德哉,齒又長於伯玉,愈宜先衰,安能見國家太平乎?」德哉噓嚱,伯玉泣下數行,景源竊悲公之志眷眷於世而不能忘也。然世人徒稱其文,而不知其有憂世之志也。
公嘗慕范文正公之爲人,胸中豁然無所蔽。自未第時,能自任當世之事,風裁凜然,人聞其一言之奬,無不懽忻若有得。其在朝廷臨大事,毅然自守,人莫之奪也。故其爲文,辨天下是非善惡,必盡其所欲言者,議論明快,無屈曲之氣。
其爲詩,思之深者,悲以鬱,慮之遠者,爽以永。聲律鏗鏘,有俯仰感慨之音,後之君子,見其議論,考其聲律,藹然有憂世之心,其不掩卷而太息者,幾希矣。
公諱天輔,字宜叔。初拜國相,其年五十有五矣。蓋是時,朝廷淸明,卿大夫從政委蛇,贊聖上垂拱之治,而公眉間常蹙然有幽憂之色。賓客問之,亦不言也。
夫國家旣治平矣,而君子猶且皇皇爲國家無窮之憂。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是也。至於衆人則不然,見危然後乃始憂,若公之志,其所謂「先天下之憂而憂」者耶?
公旣老,治亭江上以居之,景源亦病歸江上,去公之亭不十里。一夕檣影過中流,卽公舟也。公呼景源升其舟,因指龍山而歎曰:「吾四人浮此江者十二閏矣。伯玉已卒,吾與德哉年益老,朝夕且死。子他日必知吾憂矣。」
明年公卒。景源以罪斥海外,賴上慈仁,得不死復至江上,雖欲見中流檣影,不可得也。
公平生所爲文章,旣不多而又散亡,其傳者纔若干卷。然文章愈少愈精,豈不貴哉?自公卒後旣一年,文集始成。風流邈然,而江湖有餘憂矣,悲夫!
《宋史筌》序
编辑元脫脫所錄《宋史》,凡四百九十六卷,藏於秘閣,更數世不得論次。至明興,太祖皇帝詔翰林院學士宋濂,修《元史》充總裁官,《元史》旣成,又詔濂論次《宋史》。坐孫愼安置茂州,未就而卒。
景泰中,周公叙嘗上疏,乞修《宋史》,又未就,其後作者雖多矣,而湯顯祖、劉同升,與王惟儉所編者,號爲良史。然崇禎盜亂之際,或沉水中,或逸兵間,而其書不傳於世。柯維騏所爲《新編》,得史氏筆削之法,而明亡書又不傳,則天下遂無《宋史》善本矣。
今聖上在東宮時,讀《宋史》歎曰:「宋有天下,風俗之美,文獻之盛,與本朝不遠而近,烏可無紀事全書也?」於是因舊史所錄,手自刪正者,有年矣。
及旣卽位,命往時賓僚諸臣,校讎定著。以景炎、祥興諸帝,列於本紀,而皇后某氏以下,亦別爲本紀。自先賢道國元公周敦頤,至徽國文公朱熹,入於世家,而新安伯康節邵雍以下,名曰「儒林」,置之於循吏之上,所以正前史之失也。乃釐爲七十八卷,名之曰《宋史筌》。筌也者,所謂竹器也。取其實而不取其雜,猶竹器之漉水取魚也。
臣景源猥玷賓客,與論紀傳,命爲序。
自梁以來,五易國更十二君而八姓,其始終纔五十年,而有宋饗國長久,何哉?
曾鞏稱:「太祖受命,明約束,整齊天下,患吏受賕不奉法。故死徙,一無所貸,不如是,吏不知禁,不能救民於焚溺之中也。」
臣以爲自古聖人治國家,刑未嘗不肅也,法未嘗不明也。然必有惻怛之心,感動天下而後,民無不忻戴也。故宋之歷年最長者,蓋由於立政仁厚而已矣。凡群臣舊有勞能,則待之各盡其禮,貴之以位,富之以祿。材高矣,雖遠不廢,或有罪,輒寬容之,使自媿,不求其備,有能守難進之節,亦不奪也。
由是群臣皆感激,欲爲國家效死者,固已久矣。故景炎、祥興之際,大統再絶而復立趙氏之孤,輔翼之不忍辭去。雖周流大海之中,至于崖山,而從衛不離左右,相率授命者,追祖宗惻怛之恩而酬報焉。何其忠也?
五代之時,則不然。上之人,徒以刑戮威天下,暴戾相高,慘烈爲能,賊殺者不可勝數。故膏血潤於草莽,骸骨暴於原隰,上無其恩,下無其義。或十年或十餘年,易其君,如易縣吏,豈若宋之仁厚立政,臣戴其君猶父母,天下有事,能盡其節,維持三百二十年之久也哉?
然宋衰紀綱寖微,往往有元惡大憝。卿大夫皆曰「可殺」,而不忍斷之以法,慈惠之過也。故國政委靡不振,馴致大亂者,亦有矣。此後世之所可深戒也。
夫修史者,將以鑑前世之始終也。今聖上篤於經術,博於載籍,旣定此書,以致其懲勸之意。苟有以因宋之事,一以勉仁厚之治,一以戒委靡之患,則國家無疆之休,自此書始。豈不盛哉?
《奎章閣志》後序
编辑《奎章閣志》凡二篇,閣臣奉敎,自元年至于今歲,始告成。御製序文題其卷首,又命閣臣,識其下。
臣竊觀古之聖人,精以察之,一以守之。故《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非特心學爲然也。凡天下國家之事,察之不精,守之不一,而能執其中者,未之有也。奎章爲閣,有蹟焉,有事焉。其爲志也,苟非精以察之,一以守之,則烏能有成哉?
夫光廟之所以立其制,肅廟之所以定其扁者,聖上默識而成之,此精一之妙見於閣制也。
閣之上,左有編鐘,右有編磬。侍講之臣,分左右侍立,殿中,鑾車降臨,顧問經義,竟夕論說,辨釋微言,此精一之功著於閣講也。
選一國年少文臣,皆讀聖經,自《大學》,周流乎《論語》、《孟子》,沉思文義,深硏道德。勸課有日,講誦有期,或習歌詩,或對問策。春而未純,夏而能變,秋而未達,冬而能通,此精一之化,成於閣試也。
有如虞人,徒知大舜道心之爲精一,而不知簫韶九成,鳳凰來儀,亦出於精一之妙,豈可乎哉?然則《閣志》雖二篇,猶有以識聖上昭明之德,無所不被也。豈不盛哉?
閣之初成,實倣于龍圖、天章諸閣。蓋龍圖宋之眞宗爲太宗藏御集,而天章藏眞宗御集。然宋世作人之盛,不及於奎章遠甚。故臣謂龍圖、天章諸閣,不足以比於奎章閣也。
臣嘗讀《旱麓》之詩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豈弟君子,何不作人?」蓋鳶之飛,全不用力,亦如魚躍怡然自得,莫知其所以然也。文王作人不用力,而天下無不歸化。奎章之所以作人,亦何異於《旱麓》哉?
臣猥從閣臣之後,獲近耿光,與覩作人之盛。未嘗不三復詠歎,不自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嗚呼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