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三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長興集卷第二十一
沈氏三先生文集 長興集卷第二十一 宋 沈括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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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三先生文集卷第三十一
長興集卷第二十一
萬春圩圗記
楊州重脩平山堂記
楊州九曲池新亭記
邢州尭山縣令𠫊壁記
蒼梧䑓記
萬春圩圗記
江南大都皆山也可耕之𡈽皆下㬎厭水瀕江規其
地以堤而蓻其中謂之圩蕪湖縣圩之大者唯荆山
之北𡈽豪秦氏世擅其饒謂之秦家圩李氏據有江
南置官領之裂為荆山黄春黄池三曹調其租以給
賜後宫本朝以属蕪湖縣租還大農太平興國中江
南大水圩吏歐陽某護圩不謹圩以廢廢且八十年
其間數𣣔治之轍為㳺説所格有司藏其議一車不
能載嘉祐六年轉運使武陵張顒判官南陽謝景温
復㑹其議使宣州寕國縣令沈披圖視其状披還以
謂前之以為不可興者説皆可講也其一以謂秋夏
之水非廣澤無所容排其二十里以為𭏟則二十里
之水将無所受溢則為害不𥙷所得夫丹陽石臼諸
湖圩之北藩也其綿浸三四百里當水𤼵時環圩之
壌皆湖也如丹陽者尚三四其西則属于大江而規
其二十里以為圩豈遽䏻為水之消長是説之無足
患一也又曰圩之西南迎荆山為防江出峽中則水
壅以灌山東今其下荆山之西流皆不能百歩折其
堤以違荆山之衝弃以與江二百歩之廣則水無所
迫不幸而壅則其阻在荆山之西非圩之為祸其東
則播為枝流以分其委是説之無足患二也又曰圩
水之𠩄赴皆有蛟龍伏其下而岸善崩向之敗未甞
不以此盖圩之水鑿〈才到反〉堤而出釃於堤外其下不得
不為淵淵𭰹而岸隤其中非𠩄當怪也今當鑿下為
堤鄣水出於數十歩之外注之江中則淵者在數
十歩之外其衍漸隤不能數十歩以為圩敗是説
之無患三也又曰自圩之廢納租而茭牧其間者百
餘家矣一日皆罷遷其業势迫必且為姦此不然
圩成固且與人奪之人而與人雖力不足為圩害何
所取於義昔之茭牧者今使之得耕其中势不以耕
而昜茭牧固茭牧之𠩄願非得使之為姦是説之無
足患四也又曰圩之東南濵於大澤風水之𠩄排堤
不能乆堅也此其地非有斬然崛起之势陵遲而来
者皆百餘歩傳堤為柳百行其下搴葦以列蓻之則
水之𠩄齒者在百歩之外而堤未甞與水遇其為堤
之址数丈以廣而末鋭𦂯數尺無與水忤使其势不
得與我争是説之無足患五也謝君雅知其可為及
是請之奏其詞上即報可賜作者粟三萬斛使者持
詔書徑𤼵屬縣不復𨵿白比司比司以為望上書言
其不利書三上果詔追罷前报轉運使可者使判官
上對以謂𭛠且起𠩄𤼵已萬計業不可罷圩且成歸
罪𠩄司即敗者重〈平声〉坐之無敢辭乃遂興之方是時
𡻕饑百姓流冗縣官方議𤼵粟因重其庸以募窮民
旬日得丁萬四千人分𨽻宣城寜國南陵當𡍼蕪湖
繁昌廣徳建平八縣主簿宣子駿舜元澤瑾傑載分
部作治儀披摠五縣之丁授其方畧轉運司移其治
於蕪湖比日一自臨𮗚於是𤼵原决藪焚其菑翳五
日而野開表堤行水稱材賦工凡四十日而畢其爲
慱六丈崇丈有二尺八十四里以長夾堤之列植
以桑爲桑若干萬圩中爲田千二百七十頃取天地
日月山川草木雜字千二百七十名其頃方頃而溝
之四溝澮之爲一區一家之澮可以舫舟矣隅落部
伍直曲相望皆應法度圩中爲通途二十二里以長
北與堤㑹其袤可以兩〈去声〉車列植以柳爲水門五又
四十日而成凡𤼵縣官粟三萬斛錢四萬𡻕出租二
十而三爲粟三萬六千斛菰蒲桑枲之利爲錢五
十餘萬圩既成天子賜其名曰萬春其始格議者滋
不快更造異說務危傷之後四𡻕郡國十八大水江
浙漢間𠩄在泛人廬舎流徙皆以萬計宣池之間
圩之沉者千餘區而萬春獨屹然藩其一方群小圩
皆恃以無毁先是萬春適就又過其 東十五里築
圩曰百丈其工半萬春因其舊器材藁委之郡邑使
者不復親臨矣典議復非老習多少年喜事易之弗
爲意方大水也百丈在沉中欲中傷有司者漫言萬
春亦𣳚御史以爲言天子遣使者臨視之使者新用
事𣣔立威不肯直有司盛論百丈不當立劾奏轉運
使追其前對書無状使判官皆坐謫而百丈㑹廢
或者以謂水害衡天下如是數十年百年儻一有
之宣池之間圩之亡者以千數而百丈獨𮐃其名使
者義不直雖然水之為禍不常而百丈適遇其不幸
始時人固有以為不可興興且復敗者百丈豈不既
敗矣乎是𣣔使聴者不惑不可得而又𣣔廷中懸决
其是非得失於千萬里之外置弗治有司晏然視其
敗而不為意此固理之難蘄者予獨悲夫作者之意
甞謂子言天下之財不足以相飬豈獨野人之憂在
上者𠩄當任也江南之斥𡈽如萬春者數百㐮漢青
徐之間人益希其𬨨江南者不貲異時有言其可耕
者天下莫之應也予且使天下信之故其治萬春甚
力其挑衆獨任犯患難而不顧者意豈獨萬春而巳
也一萬春之成未足信於人而人固已信百丈之敗
矣始之𣣔以為唱者乃𠩄以實天下之毁者也予以
謂天下之事其𫝑常若臨危之物衆人引之不能進
一人排之則譁然徃矣盖處順𫝑者昜為力矯衆違
者難為功成功者常䖏於順𫝑至其不偶乃出於異
端固君子謂之有命也歟予觀萬春圩圗樂其成功
而又悲百丈之不幸乃輯其而序其下
楊州重脩平山堂記
楊州常節制淮南十一郡之地自淮南之西大江之
東南至五嶺蜀漢十一路百州之遷徙貿易之人徃
還皆出其下舟車南北日夜灌輸京師者居天下十
之七雖選帥常用重人而四方賔客之至者語言面
目不相誰何終日還㘴滿堂而太守應决一府之事
自若徃徃亦不睱盡舉其職不然大敗不可復支雖
力足以自信始皆不敢迎謂之可治卒亦岀必於甚
勞然後䏻善其職故凡州之宴賞享勞太守之𠩄逰
䖏起㞐率皆有常處不能以意有所揀擇以爲賔客
之懽前日今叅政歐陽公爲楊州始爲平山堂於比
觀上之時引客過之皆天下豪俊有名之士後之人
樂慕而来者不在於堂榭之間而以其爲歐陽公之
𠩄爲也由是平山之名盛聞天下嘉祐八年直史館
丹陽刁公自工部𭅺中領府事去歐陽公之時𦂯十
七年而平山僅若有存者皆朽爛剝漫不可枝撑公
至踰年之後悉徹而新之凡工駔廪餼材藁之費調
用若干皆公黙計素定一日指受其䖏𠩄以為堂之
壮麗者無一物不足又封其庭中以為行春之臺昔
之樂聞平山之名而来者今又将登此以慱望遐𮗚
其清凉髙爽有不可以語傳者也楊為天下四方之
衝旦至乎此者朝不知其徃朝至乎此者夕不知其
徃民視其上若通道大途相值偶語一不快其意則
逺近搔括謗諠紛不可觧公於此時能使威令徳澤
洽於人心政事大小無一物之失而𭔃樂於山川草
木虗閑矌快之地人知得此足以為樂而不知其致
此之為難也後人之登是堂思公之𠩄以樂将有指
碑以告者也
楊州九曲池新亭記
建𨺚元年太祖親討李重進之亂駐蹕於城北使石
守信破壁取重進重進以火死楊州既歸後因即其
地以為原廟天子𡻕五遣使獻詞以家人之禮進于
廟下楊州刺史率其官屬月再朝焉嘉祐八年詔以
直史館丹陽刀公守楊州當淮南大水之後民艱不
支𡻕藉不入公以惠和仁康集勞来直心正身脩
明百職文武賔吏各率其業罔敢怠傲民卒用寕𡻕
以太康乃以吉日巡視宫廟按垣�室曰此上聖𠩄
以眷錫我休有惠烈實冐土祠事弗䖍無以報
稱廢徹無所神惠不歆於是墁甃丹�弊脱黯黦一
新以為麗宏絜而又治其北垣蜀岡之渊廢宫之
墳哆其故堂慱而新之對峙二亭臂張於前木茂泉
清鳬鴈與與光氣上下朝霏夕隂浮動於檐櫨之間
而不知其有故宫廢苑荒榛㫁蔓之可悲也治平二
年二月之䀲工徒告休公将勞成於是属其叅軍事
沈某考詞於碑而之以詩曰
昔在建隆天子有征環楊有師盗不敢𭙶躰磔肩分
孰為肘肱推其中軍車裂馬騰截截𭛌埸炎不可薄
既�其吭附者益落士勵而𡚒髙噪大躍車盤轂交
有萬其羣氣抑不掦𭠘兵而奔我師蹙之潰其國門
軍于其軍持其大醜狥于淮人天子在師将以武克
不驚不愆以殞元慝有赫在天䧏則在廟孔威有神
綏我億兆公在朝庭崇事有嚴卒奠以出龍旂纎纎
廢無燕松其福不下公作新亭以御鐏諸臣友朋
孔燕俟俟我有休公實来為不冺有考我公之思
邢州尭山縣令𠫊壁記
地方百里聴事於庭者萬家上不得專逹於天子下
不得賔飬國中之善士其官謂之縣令其秩不得齒
於天子之下士静牽動違势如槁毛士能得志於斯
亦可謂賢矣其選既輕故民未嘗厚望於吏吏之自
期亦以此則因謂之治豈所謂治者𫆀吾王君聖羙
之為尭山不以其軽者入干心而獨為其所難剝槌
㫁裂之政不得行皎明察𭰹矯属之名不立而下皆
有以相先不𭧂不争肆耕而飽食事益不至縣令之
庭縣既已空無事乃治其所居之堂凡前後之共為
此邑者不忍其人𣳚而不章則又納其壁中以縣令
之題名予客過趙魏之郊問其故家舊俗皆嘅然喜
言三晋戰國之事自七國之時趙數窘秦人於兩河
之間秦方強天下𠩄憚獨在趙故趙常受兵為天下
勁國其後四分以為代魏燕趙踣漳南蹶上黨肩凥
頓僨不能相支而邯郸鉅鹿穿裂摧壊獸驚鳥决獨
當四方之鋒其人生而知有𢧐闘攻掠之備習聞而
成風者已乆而不可遷雖當積安無事之日其天性
固以異于他俗此冝治之甚難而聖羙摩撫調飬之
既成則又推之於前後之人若無心於得失者宜乎
民安之不難矣聖羙以嘉祐六年得尭山於其将去
使来求記於予則治平元年也錢塘沈某記
蒼梧記
予始至海州入其境聞有朐羽之山書於經見於傳
記小説疑其為非常而未覩其為物也東望有山蔚
然立於大海洪波之中日月之光蔽映下上疑此為
二山者問之則二山顧在其西痺薄秃陋不充𠩄望
向予𠩄覩蔚然者乃獨在其海中故瑯琊贛榆之𭏟
而今之東海縣也予過海州登胊山而壮之其望大
海若吾之左右臂天地日月之逰動出𣳚可俯而窺
也胊山昔予小之而不顧者能尚可以如此况其瞠
然意可以無胊山者予得從而登焉豈不益壮吾𮗚
𫆀於是有職不得徃其明年東海令以事去而予得
攝其官其徃也以𡻕之四月方草木脩茂山氣秀蔚
下礸口忛海而渡以至邑之九日登蒼梧之山望大
海之津晨鷄初鳴夜漏未極而東方雲騫氣如渥朱
旛懸幟羅烟炎四𤼵乆之溟波洞赤欝沸騰爚如
洋金而朝日始放焉乍妥洋扶輿光景仰射𨻶釃
上指人動馬行影在霄漢反顧海之為州僅在蒼烟
䀲霧查藹之間藐然如一浮萍之不可分此其卑者
猶有大山焉曰由吾関山予雖得至其下竟不果登
而歸聞其多猛獸異物徃嘗有死于逰者其言未必
信然而予固未可以與猛獸異物辨之也蒼梧之為
孤秀挺絶四游八騖仰髙俯下日月之𠩄徧耳目之
𠩄接吾得而盡於此山矣盖可以無求於彼而𠯁也
乃謀築𮗚其上以與邑人𡻕時彷徉翺翔遊乎浩𣺌
混之中以吾憂势不能成而予之不乆於此
也粗記其一日之逰使後之人可以跡予言而為之
猶𠯁樂其不廢也
長興集卷第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