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清波雜志
◀上一卷 卷十 下一卷▶


吏文弊倖

编辑

中表張元友謂,理減年,賞於浙東鹽司。吏以賂不滿欲,實封奏狀,外封貼黃,以「謂」為「渭」。亟往易之,度其中必不誤書,特以此一字見邀。昔州郡按酒官醞造違律,不任沽賣,吏受賄,於「任」字上加一點,遂免責罰。豈刻木輩心傳此術,以資弊倖。唐史亦載有書「漬」為「清」者,以是知添改偏傍,有自來矣。

不置田宅

编辑

王晉公祜不置田宅。曰:「子孫當各令自立,何必田宅。置之,徒使爭財為不義耳。」嘗以百口保符彥卿無異志,乃植三槐於第中便座,謂其子必有任公台者。文正公,其子也。較以田宅所得,孰為少多?非文正之賢,其能成乃父之志?

春帖子

编辑

「翰林書待詔請春詞,以立春日剪貼於禁中門帳。《皇帝閣》六篇,其一曰:『漠然天造與時新,根著浮流一氣均。萬物不須雕琢巧,正如恭己布深仁。』《皇后閣》五篇,其一曰:『春衣不用蕙蘭薰,領緣無煩刺繡文。曾在蠶宮親織就,方知縷縷盡辛勤。』《夫人閣》四篇,其一曰:『聖主終朝勤萬幾,燕居專事養希夷。千門永晝春岑寂,不用車前插柳枝。』」春、端帖子,不特詠景物為觀美,歐陽文忠公嘗寓規諷其間,蘇東坡亦然。司馬溫公自著《日錄》,特書此四詩,蓋為玉堂之楷式。自政、宣以後,第形容太平盛事,語言工麗以相誇,殆若唐人宮詞耳。近時楊誠齋廷秀詩,有「玉堂著句轉春風,諸老從前亦寓忠。誰為君子供帖子,丁寧綺語不須工」之句,是亦此意。頃得《玉堂集》,分為八帙。或云李漢老所編者,亦有《皇太子府春、端貼子》。

唃廝啰

编辑

康定二年,劉渙奉使入西羌,招納唃廝啰族部。蕃法,唯僧人所過不被拘留,資給飲食。渙乃落髮僧衣以行。李復圭云耳。煇得《劉氏西行錄》,乃渙所紀,往返係日以書,甚悉,且多篇詠。雖所至必與蕃僧接,且賴其鄉導。既仗使節,辟官屬,計事宜,結恩信,稱詔錫賚茶彩,悉用漢官威儀。蜀公《東齋記》、王聖涂《澠水燕談》皆及渙出使事,俱不言祝髮。渙字仲章,保塞人。天聖中以奉禮郎上書請撤簾還政,後為右正言,又隨孔道輔論廢后事,以工部尚書致仕,元豐元年卒。

為文三易

编辑

「沈隱侯曰:『古儒士為文章,當從三易:易見事,一也;易識事,二也;易讀誦,三也。』邢子才曰:『沈侯文章,用事不使人覺,若胸臆語。』深以此服之。杜工部作詩,類多故實,不似用事者,是皆得作者之奧。樊宗師為文奧澀,不可讀,亦自名家。才不逮宗師者,固不可效其體,劉勰《文心雕龍》論之至矣。」向傳《景文筆錄》,復得一編名《摘粹》,四十八事,如辨碑刻及字音三四條,皆互出,前所論文見於《摘粹》。為文奧澀,公謂才不逮者不可效其體,以是知公所修《唐書》,後學其可妄議。

三經義

编辑

章子厚在相位。一日,國子長、貳堂白:「《三經義》已鏤板分攵行,王荊公《字說》亦合分攵行,合取相公鈞旨。」子厚曰:「某所不曉,此事請白右丞。」右丞,蔡元度也。

捍海堰

编辑

熬波之利,特盛於淮東,海陵復居其最。紹興間,歲支鹽三十餘萬席,為錢六七百萬緡。於以佐國用,其利博矣。自增置真州一倉,遂稍損舊數。捍海置堰,肇自李唐。國朝范文正公稍移其址,疊石外固。厥後刓缺不常,隨即補治。淳熙改元,復圮於潮汐。時待制張公守郡,益加板築,不計工費,唯取堅實。官貲不足,陰以私帑益之,迄今是賴。侍御史李粹伯記其成。煇是年適在鄉里,乃得其實。

東坡僦宅

编辑

東坡云:昔僦宅於眉,一日,二婢熨帛,足陷於地。視之,深數尺,有大甕,覆以烏木板。先夫人亟命以土塞之,人謂其下有宿藏物欲出也。其後坡居於岐,欲發地求藏丹,崇德君曰:「使先姑在,必不發也。」乃止。唐李景讓為浙西觀察使,母鄭早寡,家貧子幼,居東都。因古牆壞,得錢盈船,鄭乃炷香祝之曰:「吾聞無勞而獲者,身之災也。天必以先君餘慶矜其貧而賜之,則願諸孤它日學問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命掩而築之。二事實相似,非智識賢明豈能及此?然鄭愛幼子景莊,每被黜於場屋,母輒撻景遜。景遜終以朝廷取士自有公道,不肯私囑主司。以是論之,鄭母似有損於賢明。

張思齊詩

编辑

無錫鄉土張公尚,字思齊,三舍時為名進士,蹭蹬至紹興戊辰,始預特奏名試。待廷對間,夢人語之:「官人往和州請衣。」既覺,叵測。有解之,和州請衣,必是食祿之地。張自念脫或僥倖,亦未應衣賜。及唱名,在末等,補和州助教。始悟,衣者,醫也,為助教設。人勸納敕為後圖,張曰:「神告之矣。」乃拜命。因賦四十字以自況:「老未脫場屋,揆才無寸長。九重雖射策,一命不為郎。尚喜衫仍祿,還憐牒是黃。活人何不可,政自有良方。」竟不沾祿而卒。平日詩文皆膾炙人口,求諸鄉人而未獲。先人所著《鬆巒志》亦載此事,首句云:「不信儒冠誤,蹉跎鬢已蒼。」若夫夢兆,則煇近方得之,故今重出。不特補《志》之遺,抑亦正詩之誤。

不事佛果

编辑

吳長文不喜釋氏,父卒,不召僧營佛果。閭巷常與父往還者,各贈二縑。韓魏公謂事親之際為尤難。建安劉同知居留建康,薨於官,遺戒不事梵唄,其家恪遵治命。興化陳丞相當屬纊之際,亦以手筆示其子,謂追修無益於逝者。豈二公自信平生踐履,必可升濟,初不假薦助冥福,抑矯世俗溺信浮屠氏之說?長文名,嘗參機政於熙寧。

縣尉

编辑

古治百里之邑,令拊其俗,尉督其奸。故令曰「明府」,尉曰「少府」。唐之名臣,繇尉超遷馴至公卿者,不可以數計。雖陸贄、牛僧孺、裴度、顏真卿、李絳,皆此涂出。今銓法以處試吏者,腰弓捻箭,從事鞍馬,巡警阡陌,餞迎貴宦,斂板揖於路左,類以粗官目之。「判司簿尉不可說,未免棰楚塵埃間」,不特興歎於昌黎公。

雪醅

编辑

醞法,言人人殊,故色、香、味亦不等。醇厚、清勁,復係人之嗜好。泰州雪醅著名,惟舊蓋用州治客次井蟹黃水,蟹黃不堪他用,止可供釀。紹興間,有呼匠輩至都下,用西湖水釀成,頗不逮。有詰之者,雲蟹黃水重,西湖水輕,嘗較以權衡得之。煇向還鄉郡,飲所謂雪醅,亦未見超勝。豈秫米日損、水泉日增而致然耶?抑醞法久失其傳?大抵今號兵廚皆有此弊,不但泰之雪醅也。

論蛇虺

编辑

韓魏公妻弟崔公孺,持論甚正,公喜與之語。偶泛及差除,公孺忽曰:「豺狼、虎豹、蛇虺,天乃屏置於山林深僻之地者,蓋恐為人之害也。今監司、郡守,一失選掄,置在要路,其為民害,得不甚於豺狼、虎豹、蛇虺乎?」公默然。凡今廟堂進擬符節次,得不鑒公孺之論而益精其選。

路岩報應

编辑

唐路岩為相,密奏:「應臣下有罪賜死,皆令使者剔取結喉三寸以進,驗其實。」至是,岩死,乃自罹其酷。行刑之處,乃楊收死所,蓋收為岩所陷者。

春州

编辑

本朝盧公貶朱崖,李符知開封府,言於趙韓王曰:「朱崖雖在海外,而水土無他惡,貶者多生全。春州在內地而近,至者必斃。望追改前命,亦外示寬貸,乃置於必死之地。」趙頷之。月餘,符坐事貶宣州行軍司馬,上怒未已,令再貶嶺外。趙具述其事,即以符知春州,到郡月餘而卒。天道好還,其速如是。史傳所載,似此不一,姑舉二者以為世戒。

客舍留題

编辑

郵亭客舍,當午炊暮宿,弛擔小留次,觀壁間題字,或得親舊姓字,寫涂路艱辛之狀,篇什有可採者。其筆畫柔弱,語言哀怨,皆好事者戲為婦人女子之作。頃於常山道上得一詩:「迢遞投前店,颼飀守破窗。一燈明復暗,顧影不成雙。」後書「女郎張惠卿。」迨回程,和已滿壁。衢、信間驛名彡溪,謂其水作三道來,作「彡」字形。鮑娘有詩云:「溪驛舊名彡,煙光滿翠嵐。須知今夜好,宿處是江南。」後蔣穎叔和之云:「盡日行荒逕,全家出瘴嵐。鮑娘詩句好,今夜宿江南。」穎叔豈固欲和婦人女子之詩,特北歸讀此句,有當於心???次其韻以志喜耳。煇頃隨侍赴官上饒,舟行至釣台,敬謁祠下,詩板留題,莫知其數。劉武僖自柯山赴召,亦記歲月於仰高亭上,末云「侍兒意真代書」。後有人題云:「一入侯門海樣深,謾留名字惱行人。夜來彷彿高唐夢,猶恐行雲意未真。」

待遇僚屬

编辑

近年,上官遇僚屬日益簡倨,縱有從厚者,皆以失體之名歸之。頃黃徽猷為漕江東,嘗對客言:「公廳上論職事,或未免厲辭色。若杯酒間,詎可無和氣以相接?晚會撤俎,有應循廊者,豈有竟夕相陪,笑語從容,昏夜使其偕執侍者僕僕疾趨者乎?當悉俾就席次登車。」且云:「是亦前輩故事也。」後得一小說:韓黃門持國典藩,觴客,早食則凜然談經史節義及政事設施,晚集則命妓勸飲,盡歡而罷。雖簿尉小官,悉令登車上馬而去。黃所云前輩故事,其謂是耶?

黃巢姬妾

编辑

唐中和四年,時溥獻黃巢及家人首並姬妾,僖宗御大玄樓受之。宣問姬妾:「汝曹皆勳貴子女,世受國恩,何為從賊?」其居首者對曰:「狂賊凶逆,國家以百萬之眾,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將帥於何地乎?」僖宗不復問,皆戮於市。人爭與之酒,其餘俱悲怖昏醉,居首者獨不飲不泣,至於就刑,神色肅然。劉更生傳《列女》八篇,俱著姓氏,唐史《列女傳》亦然,而獨遺此。若非司馬溫公特書於《通鑑》中,則視死如歸、應對不屈之節,卒泯泯而不傳。惜不得其姓氏。

王緒軍法

编辑

時又有大將王緒,令軍中無得以老弱自隨,犯者斬。王潮兄弟獨扶其母,緒責之曰:「軍皆有法,未有無法之軍。汝違吾令而不誅,是無法也。」三子曰:「人皆有母,未有無母之人,將軍奈何使人棄其母!」緒怒,命斬其母。三子曰:「潮等事母如事將軍,既殺其母,請先母死。」將士共為之請,方舍之,亦以其辭正也。或免或不免,係於一時。未幾,緒為潮所擒。

柳氏家誡

编辑

唐柳氏自公綽以來,世以孝悌禮法為士大夫所宗。玭常戒其子弟曰:「凡門第高,可畏,不可恃也。立身行己,一事有失,則得罪重於他人,無以見先人於地下,此其所以可畏也。門高則驕心易生,族盛則為人所嫉,懿行實才,人未之信,小有疵類,眾皆指之,此其所以不可恃也。」故膏粱子弟,學宜加勤,行宜加檢,僅得比眾人耳。古今家誡,深切著明,孰逾於此!蓋有鏤板以曉於世者。所謂子弟,千百中曷有一二顧省者。聽之藐藐,則皆是也。姑識此以示兒輩。

宅凶

编辑

「人凶非宅凶」,古有是語。然空閒之廬,久無人跡,亦有可疑者。頃僦數椽茇舍於無錫,其屋雖多變怪,初不以為異。一夕,忽火發於庖屋,煙坌而燄不起,亟升以撲滅,於茅次不下得尺許通紅炭。翌日再視其處,了無燒痕。蓋此舊為神祠,初不知也。遂遷他所。後其屋卒歸煨燼。僦居去留固輕,若創建第宅,趣於落成,歲月方隅,或犯所禁,且不忖分量,唯務壯麗,不旋踵自速其恤者多矣。「為宰相府頗隘,為奉禮、太祝之居則有餘」,先哲所見乃如此。

曾魯公更名

编辑

紹興初,先人為丹徒簿,曾魯公丞相時簿領金壇,為同僚,意好甚篤。後曾待浙西帥乾闕,權嘉禾新塍稅,復相邂逅。一日,語先人:「連夕夢有俾更名,雲名更方貴。」曾元名偶有所避,改後名,蓋三十年前已形於夢兆矣。自此參大政,再登宰席。一時僚舊無在者,深有推挽意,而先人故倦游,但欲廟令以俟老。平生往返書尺,束如牛腰,散失殆盡,獨餘許祠祿一帖。曾素善飲,每醉則命徹俎拭案,語客曰:「請卓子吃一服感應丸」。復各舉一大白,方散。煇幼即接待,風味高勝,晉、宋間人也。

虜程迂迴

编辑

至和三年,劉原父使契丹,檀州守李翰勞其行役,劉云:「跋涉不辭,但山路迂曲,自過長興,卻西北行,六程到柳河,方稍南行。」意甚不快。又云:「聞有直路,自鬆亭關往中京,才十餘程,自柳河才二百餘里。」翰笑曰:「盡如所示。」乃初踏逐修館舍已定,至今迂曲。後范中濟出使,虜道使者由迂路,以示廣遠。范詰之曰:「抵雲中有直道,旬日可至,何乃出此耶?」虜情得,嘿然。緣二公素精地理學,故毋得而欺。煇出疆,過白溝,日行六七十里若百餘里,窮日力方到。或問:「今日之程何遠?」答曰:「此中宿食頓,地裡遠近初不定。」蓋亦取夫館舍之便。

賜章服

编辑

嘉祐赦,敕服綠蒞事十五年改緋。光祿卿王端建議:「公卿子弟襁褓得官,未嘗從事,而錫命與年勞者等,何以示勸?請以蒞事日為始。」遂著為令,時以為當。推此類而言,亦有合舉行者。

黎洞白巾

编辑

廣南黎洞,非親喪亦頂白巾,婦人以白布巾纏頭。家有祀事,則以青葉標門,禁往來。人皆文身,男女同浴。故曰:「冒白鄉風舊,標青社酒酣。文身老及幼,川浴女同男。」近有族人自海外歸,詢之,曰:「然」。

梅苑

编辑

紹興庚辰,在江東得蜀人黃大輿《梅苑》四百餘闋,煇續以百餘闋。復謂昔人譜竹及牡丹、芍藥之屬,皆有成詠,何獨於梅闕之?乃彩掇晉、宋暨國朝騷人才士凡為梅賦者,第而錄之,成三十卷。謀於東州王錫老:「詞以苑名矣,詩以史目,可乎?」王曰:「近時安定王德麟詩云:『自古無人作花史,官梅須向紀中書。』蓋已命之矣。」煇復考少陵詩史,專賦梅才二篇,因他泛及者固多。取專賦,略泛及,則所得甚鮮。若並取之,又有疑焉。叩於汝陰李遐年,李曰:「詩史猶國史也,《春秋》之法,褒貶於一字,則少陵一聯一語及梅,正《春秋》法也。如『巡簷索笑』、『滿枝斷腸』『健步移遠梅』之句,至今宗之以為故事,其可遐遺?非少陵,則取專賦可也。」後在上饒,《梅苑》為湯平甫借去。湯時以寓客假居王顯道侍郎宅,不戒於火,廈屋百間一夕煨燼,尚何有於《梅苑》哉!《梅史》隨亦散佚,雖嘗補亡,而非元本。歲當花開時,未嘗不哦其詩,歌其曲,神交揚州法曹、西湖處士,懷舊編而訴遺恨焉。

禍延過客

编辑

乾道中,群赴郡宴,爾日伎樂甚盛。甲年少,勇於見色。甫就席,乙以服辭,乃命徹樂。勸酬次,甲尤乙曰:「敗一席之歡者,爾也。真所謂『不自殞滅,禍延過客』也!」賓主為之哄堂。五十年前,服親喪,終制不觴客,人亦不敢招致。親舊欲相款,必就寺觀具素饌,仍不置酒。時謂當然,不以為異。

烽火

编辑

沿江烽火台,每日平安,即於發更時舉火一把。每夜平安,即於次日平明舉煙一把。緩急、盜賊,不拘時候,日則舉煙,夜則舉火,各三把。紹興初江東安撫大使李光所請。煇生長江南,足不涉極邊;初未識所謂烽火者。但讀陸務觀放翁記《游梁觀塞上傳烽詩》:「月黑望愈明,雨急滅復見。初疑雲罅星,又似山際電。」亦可想像得彷彿云。

 上一卷 ↑返回頂部 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