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文字禪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九
石門文字禪 卷第二十九 宋 釋惠洪 撰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徑山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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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門文字禪巻第二十九
宋江西筠溪石門寺沙門釋德洪覺範著
門人覺慈編錄 西眉東巖旌善堂校
書
上張無盡居士退崇寧書
某啟誦相公佳句願見二十年矣每念威德崇重辯
才無礙未易酬對顧省鈍根無異能解非所堪任以
是久不敢行詣耳不謂比來照禪師書中過辱緒言
見及如佩黄金良藥之賜閣下昔與雲庵兜率神交
道契爲内外護雖當時從游之人如某者亦䝉記錄
愛人而及屋烏謂徒虚語今始信然又䝉辱以崇寧
見召尚未識門屏而據授以師位衲子驚怪莫不改
觀實以鄙陋恐臨事失職有累閣下知言耳故不敢
輙受謹課成拙頌六𩠐繕寫呈上聊供閣下千里法
喜之游干冒鈞重不勝愧悚
答張天覺退傳慶書
某啟某青山白雲之人其蹤跡不願上王公貴人之
齒牙縱浪大化飽飯足矣不虞閣下過顧千里惠書
以崇寧見要挽至人天之上使授佛之職責以重振
西祖已墜之風其以閣下所責甚重某之材力甚薄
不敢輙冒寵命作偈辭免意閣下必憐其誠從其所
欲棄置之久矣而禮意益勤三返其使欲一相見而
已某翻然改曰無盡居士道大德博名聲徧華夏獨
立四顧爲我家門墻又先雲庵之執今區區於一愚
比丘其可終不往也故間關而來閣下一見過有稱
賞嘗謂天下之英物聖宋之異人撥置形骸傾瀉意
氣竒章
代雲蓋賀北禪方老書
清淨燕居雖聖師之明誨流通法藏乃釋子之本心
于其可爲之時蓋亦何膠於迹逺公老矣竟不過於
虎谿南陽翻然乃肯來於鳯闕觀其以道自重則或
異惟其以身狥法則皆然伏惟某人清明在躬淳化
接物以淵才雅思之三昧資淹通博識之兼能比自
雲山徙居城郭蓋叢林之故老傳聲名於此邦金斗
城中舊挽浮山之九帶汨羅江上重揚臨濟之三𤣥
灮壯吾宗提攜後學凡於聞見無不懽譁屬叨疾衰
尚稽展對謹奉啟陳賀春色向暄尤冀珍重
代答潙山評老書
竊承已辭惠日咸爭瑞鳥之先瞻歘然道風遽與珍
緘而竝至悃誠特厚文彩甚華俯思衰殘交増喜愧
顧兹潙水寔甲熊湘前豪峻大雄之風近世茂霜華
之嗣欽承禪師游戲灋窟熟爛叢林飄然而來故將
有意於先覺發其所蘊行看施益於後昆豈惟拙者
之與榮抑亦輿情之所望謹奉啟上謝
代法嗣書
某聞惟師弟子系時因緣雖遷流於人天或契闊於
生死不謀而合妙於磁石之鍼適然而逢特類盲龜
之木方相視而一笑歎再來之尚存披掌發異世之
珠後身附前生之植載之傳記炳若丹青然望道固
有淺深受材不無大小沿從中世非復古風名存實
亡力微習重寂無奮起幾至陵夷如某者志節願追
古先識慮皆居人下契無悟花之敏迷有摘葉之愚
自離七閩謾游三楚夤緣養育則恩均親敎提攜收
拾則人固戸知非止見聞之熏烝蓋亦琢磨之猒飫
誓同小朗斷笻不下三生敢料大潙踢缾遂辭百丈
恭惟某人道傳熊嶽派出虎溪聲華久著於叢林誠
寔可開於金石游戲翰墨爛熟敎乗屢讓名山倦臨
清衆而宗門道廣學者日親機比踈山敢犯腹中之
鱗甲辯如慧日寧𨓱口内之雌黃蓋其要妙淵深高
朙廣大而某應量而休蚊蚋亦名飲海登高未已女
蘿適幸依松敢不永棄世緣長依淨社激昻志節報
効恩私然力甚纖埃敢助培於佛種光猶爝火徒僭
續於祖燈瞻望門闌馳心師範過此已徃未知所裁
代答書
伏審灮膺顯命榮遂素心輿情欣聞士論増氣竊謂
仕宦無大小當各行其志窮達有義命則不必言時
較今竹帛所傳如漢文武之盛觀其至鑒大不可誣
相如之賦甚工止於爲令李廣之藝絶類竟不得矦
蓋功名出於偶然故用舍置諸度外然有是語未見
若人恭惟某官深於文詞綽有標韻言行信於閭里
聲稱著於搢紳袖手來歸餞華顛於詩酒挂冠閒暇
登清嘯於雲泉方慚贄賀之未緣遽辱函封之先及
獲窺筆力槩見平生習俗移人鄙後來居士之論天
資近道有急流勇退之風陳誼甚高把巻增慨驚文
彩之奪目挹謙光之照人永爲巾笥之珍愧乏瓊瑤
之報其於欽佩莫究頌言
代上太師啟
君子立邦家之光固難親炙忠臣在社稷之衛豈易
皈依幸逢濟濟辟王之朝共遇赫赫師尹之貴豈無
巨筆用贊元勲故巨壑縱魚王褒著漢武得賢之頌
在埛牡馬史克陳僖公有道之詩敢當搢紳先生作
者之前願聽狂簡小子斐然之語雖牖中窺日未盡
光輝然爨下焦桐亦堪聽采恭惟某官文章宗伯道
徳真儒㑹逢千載一遇之時協贊一日萬機之政股
肱周室首居尚父之尊左右商王自任阿衡之重一
持政柄大振朝綱李逢吉十六子之姧囘悉歸竄逐
崔祐甫八百員之英傑盡入搜揚恢雝泮以興賢奠
幾千人經明行修之士設庠序而化邑復數百年鄉
舉里選之科鑄鐵錫子母以利便公私㢮山河茶鹽
而通行商旅興水利則俶載南畞得施十千維耦之
勤勸農田則平秩西成俱獲三百其囷之望恤貧置
院凶年無溝洫之憂漏澤開園枯骨免狐狸之噉天
寧建寺祈明明天子壽考萬年敦宗立官使振振公
子本支百世以至乎九鼎鑄而百神受職八寶獻而
萬福攸同大晟作而足以動天地感鬼神四輔建而
足以利國家興社稷王道平而百川理黄河於是乎
清元氣囘而萬物春靈芝於是乎秀遂致一人有慶
四海無虞三階平而風雨時五榖熟而人民育天垂
甘露地産嘉禾山川草木之裕如鳥獸魚鼈之咸若
民躋壽域俗樂春臺一方無鼠偷狗竊之驚四境有
犬吠雞鳴之喜逺人率化荒服來王萬邦共惟帝臣
天地莫非王土開關受吏梯航逺走於蠻中獻地稱
蕃璵璇幾半於天下皆是八柱擎天之力益知四時
成歲之功昭昭簡在帝心籍籍頌諸人口前房杜而
後姚宋何以加諸左稷契而右臯夔不能過也此皆
公議豈但私言自從往古來今無不光前絶後雖秃
千毫之兎難紀宏規縱捽萬楮之皮莫形魯頌某備
員官業托質洪鈞望南山之維石嵓嵓幾年注目仰
北斗之台星兩兩毎夜勞魂歎無路以掃門徒有心
於投刺鳯衰已甚敢興楚接之歌牛喘非時終冀邴
吉之問特書悃愊上凟高明造化罏中敢希陶鑄燮
調手内全藉提攜果䝉自卵及翼之恩不忘摩頂至
踵之報
代上少師啟
伏審光膺大號榮二三公凡屬生成舉同抃蹈竊以
大臣謀國元帥行師深惟用兵之難近請以唐爲喻
裴度之誅元濟名蓋淮西子儀之備吐蕃威宣關内
然而軍旅屢失歲月薦更或碎韓愈勒銘之碑或置
朝恩疾功之沮紛然異議沸於外庭未有纛祭朝陳
散犬戎於沙幕㨗書夜奏復禹貢之山河服功於談
笑之間紀績於鼎彞之上雖曰天之時數豈非人之
力爲恭惟藥宮先生蘊德方剛受材宏大以山甫補
袞之手應高宗協夢之祥惟都惟俞可曰千載之遇
知文知武是謂萬人之英當巍巍乎有道之朝建岌
岌乎無前之業父子俱登三事君臣慶同一時四世
五公何足道也一門萬石竊且陋之已收玉版之榮
行遂金甌之拜某猥緣望履獲預執鞭永懷剪拂之
私未効涓埃之報終當爲之殞𩠐且將依以揚聲身
處江湖遐想平津之館職拘飛挽遙稱北海之觴
代東林謝知府啓
右某啟准使符授前件職事已祇受者竊以冠世名
山道德所在出塵淨社緇白同歸近偶厄於妄庸坐
㡬見其傾覆冝得神穎以整頹網上以副王臣外護
之勤下以副叢林中興之漸如某者涖衆猶晩渉道
未深五逢楚國之秋三渉湘山之刹特以宗風之盛
悞爲學者所推偶預總提良出徼倖恭惟某官斯民
先覺當世偉人世殿侯藩名獨簡於睿想入聫清禁
道毎格於君心期必代於天工蓋久從於人望某已
次治境行瞻履商獲聞謦咳之餘倍切敘崇之素謹
具啓陳謝伏惟台慈炤察
代上湖南使者書
某聞趙清獻公奉使西州以一琴一龜自隨坐則撫
琴玩龜蜀人莫測寓止成都以書抵中朝故人曰成
都全蜀之地沃野千里而多江山登臨之樂齋閣事
簡時有山僧野人投詩而去諸公顧此吾事豈不流
哉嗚呼山僧野人固無用於世然一造大人君子之
庭飾鄙陋之詞敘棲遲之蹟則遂爲公美談恭惟
某官文章之卓越風節之高特冠於搢紳雖功名事
業之効未收而人主倚眷天下之屬望販夫乳兒莫
不知頌詠盛德其遺風餘烈初不减清獻公而好賢
樂善出於至誠則又過之方持使者節來蒞三湘以
萬壑之松聲爲琴以自養之靈智爲龜當其酒酣客
散頽然墮幘聽江風之度曲觀湛然之發光若傲睨
萬物之表而與造物者游其高韻脱落當十倍西蜀
但山僧野人之詩文未至庭下猶以爲缺典某頃在
丹陽獲陪今儀府相公苻寶舍人父子遊自南還頗
獲翰墨切聞公蔡氏臥内客也敢自山中攜至持以
呈獻無所干求惟閣下憐其誠而進之爾
代上宣守書
某聞癡蠅附驥氣凌千里兎絲依松勢登九霄兩物
至微陋也而其氣勢特能榮耀於昆蟲草木者蓋其
所遭之時所託之地適幸而已矣某寒鄉賤微人不
比數賦命數竒臨事金注困窮極矣所幸少游上庠
識閣下一人耳時閣下蔚然自持如喬松之稚蒿萊
養精蓄駿如騏驥之困車軛某因得時交足以緣㒒
絡根以蔓衍也嗚呼閣下以冠冕道德鼓吹六經聲
名横翔㨗出搢紳之右冨貴昻霄聳壑青雲之上方
掇天子近侍出鎮大邦道顯著矣某塵埃寒乞面目
可憎輙敢冒重湖渉大江千里至前引物連類敘平
生游從之好欲以駭動視聽聞者多竊笑坐睡然區
區之心終欲一望履舄者其情有真可哀者耳某既
爲功名悞罪大不孝二親之喪四弟之柩皆在淺土
家貧族陋黙計之不一泣訴於門下是畢世不能舉
矣杜甫寒餓流離至食橡栗嚴武鎮兩川甫依之得
不死郭元振爲太學生家送貲四十萬㑹有縗服者
叩門自言五世未葬元振舉以與之嗚呼嚴武之忠
厚元振之節義蓋如此毎讀其傳竊欣慕之恭惟閣
下忠厚不棄故舊有嚴劔南之風度節義喜施有郭
代公之竒豪而某無杜甫之才有不質名縗服者之
喪某之辭家里巷聚送或疑或信疑者多而信者少
此不足怪蓋節義未嘗有故也願閣下哀憐之使信
者増氣而疑者沮氣矣
代求濟書
某聞金以自獻致不祥之名鴈以不鳴蹈必死之禍
者莊生寓意於兩物蓋所以配士之自獻亦又以罪
士而不可不言也夫士臨死禍而不言世必以爲誇
若困蹇之辱飢寒之憂已切諸身不翅如臥積薪之
上而下焚之猶不以爲意鉗黙不言使莊子不呵之
三尺童子且聞以爲笑也某幸以諸生得侍師範瞻
承顔色熏蒸見聞一年于兹日月不爲不久而質疑
受訓義在徑造面禀而已然特飾鄙陋之詞爲之書
遂及私門之猥以上累聽覽者其情有可哀者耳儻
䝉霽嚴有和則請畢其説于前某讀漢傳見司馬長
卿之還成都家四壁立又讀唐帖見顔魯公從李侯
乞米嗚呼漢唐人物如長卿魯公者可謂碩大而秀
傑者且屋廬不完饘粥不給況下者乎然兩人者風
流餘烈可以想見以某之不肖駑鈍聲遺沉下蓋其
智愚之不移貴賤之相逺無可企羡然猶有羨於長
卿魯公者羨其當耳長卿固倦遊而歸所累者文君
耳而猶有四壁可誇如某干祿而祿未及親今親皆
老無以爲養弟妹職職及婚嫁二十餘口伏臘叢於
一身而家無置錐之地魯公雖曰舉家彌月食粥而
有祿可仰有畜米者容其乞如某者族寒里陋無强
盛可依之親誰當告者聞古有魯肅指廪借周瑜則
以爲癡郭元振推錢四十萬與不言姓男子以爲狂
則有羡於司馬魯公未足爲過也某前此賃屋而居
今有屋者取以自用一家幼稚將至露地臥起矣恭
惟先生識妙如蓍龜納汚如山澤剛而有禮人不得
而踈親明而無私士實樂於求懇昔劉政徃役邴原
窮鳥入懷原曰安知此懷之可入耶原之言蓋喜之
也某恃先生之恩竟敢與劉政之謀干犯妄意先生
必有原之喜而憐之
塔銘
夾山第十五代本禪師塔銘〈并序〉
師諱智本筠高安郭氏子生五歲大飢有貴客過門
見其氣骨畱萬錢與其父母欲攜去祖母劉適從旁
舍歸顧見怒曰兒生之夕吾夢天雨華吾家吉兆也
寧飢死不以與人推錢還之既長大遊報慈寺聞僧
説出家因緣願爲門弟子劉氏喜曰此吾志也年十
九試經爲僧明年受具足戒即徃遊方時雲居舜老
夫開先暹道者法席冠於廬山師徃來二老之間久
之聞法華端禪師者深爲法窟氣壓叢林蓋臨際九
世之孫也而楊歧㑹公之的嗣也師徃謁之遂畱十
年名聲逺聞舒州太守李公端臣請説法於龍門辭
去之日端領衆送之師馬逸而先顧端曰當仁不讓
端笑謂大衆曰國清才子貴家富小兒驕其父子法
喜遊戲多類此未幾屏院事乃還廬山時曾丞相由
翰林學士出領長沙以禮迎居南嶽之法輪學者爭
宗向之遷居臺自南臺遷居道林自道林遷居雲
蓋自雲蓋遷居石霜凡十三年道大顯著勸請皆一
時名公卿師既老矣而湖北運使陳公舉必欲以夾
山致師師亦不辭欣然曵杖而去人登問之答曰係
情去畱豈道人事湖南湖北真一夢境爾何優劣避
就之耶以大觀元年上元夕沐浴更衣端坐終於夾
山之正寢閲世七十有三僧臘五十有二闍維齒骨
數珠不壞葬於樂普庵之西師性眞率不事事膽氣
蓋於流輩作爲偈語肆筆而成亦一時禪林之秀者
余未識師聞清涼洪禪師言其爲人甚詳後二年門
人處曉出開福英禪師所撰行狀來乞銘銘曰
定慧圓明力無所畏顯於湘南遂起臨濟學者如雲
異人輩出唯㑹與南絶羣超逸號末法中二甘露門
唯夾山本寔㑹的孫七移法席籍其聲華迅機雄辯
能世其家放懷清真亦足風味睥睨死生蓋其一戲
白塔林間矯如飛鶴不渉春緣碧巖花落
鹿門燈禪師塔銘〈并序〉
西蜀世多名僧而魁竒秀傑者尤見於近代有如寶
梵大師昭符者𢎞經解義足以增光佛日太史黄公
稱之曰知文知武染衣將相者也嗣承其學有如圓
明大師敏行者家聲辯才足以舟航苦海内翰蘇公
稱之曰能讀内外敎博通其義以如幻之三昧爲一
方首者也兩公今朝第一等人意所與奪天下從之
而寶梵圓明特被賞識兩川講徒增氣四海縉紳想
見風裁也鹿門禪師蓋嘗以父事圓明以大父事寶
梵觀其規模𢎞大敎觀淹博熏烝見聞有自來矣師
諱法燈字傳照成都華陽王氏子也自幼時則能論
氣節工翰墨逸羣不受世緣控勒年二十三剃落於
承天院受具足戒即當𩠐楞嚴講耆年皆卑下之時
黄太史公謫黔南與圓明遊相好每對榻横麈師必
侍立看其談笑公撫師背謂圓明曰骨相君家汗血
駒也他日佩毗盧印據選佛場者必此子也常夜語
及南方宗師公曰今黄龍有心泐潭有文西湖有本
皆亞聖大人曹谿法道所在或欲見之不宜後於是
圓明棄講出蜀師侍其行至恭州而歿師扶護歸葬
成都辭塔而去下荆江歴淮山北抵漢沔徧謁諸老
所至少畱機語不契振䇿即行登大洪謁道楷禪師
楷問如何是空劫自巳對曰靈然一句超羣象逈脱
三乗不假修不落有無更道取一句曰待某甲無舌
即與和尚道楷駭之師乃伏膺戾止承顔接辭商略
古今應機妙宻當仁不讓師資相懽不減潙山之與
寂子趙州之與文逺也太觀之初楷公應詔而西三
年坐不受師名敕牒縫掖其衣謫緇州師趼足隨之
緇之道俗高其義太守大中大夫李公擴虚太平興
國禪院以居之於是洞上宗風盛於京東政和元年
楷公得釋則東遁海瀕千餘里太湖中而止草衣澗
飲若將終焉豈非猒名迹之爲累也歟師猶往從之
楷以手揶揄曰雲巖路絶責在汝躬行矣師識其意
再拜而還七年解院事西歸京師名聞天子俄詔住
襄陽鹿門政和禪寺師謝恩罷退飯丞相第堂吏抱
牘至白曰江州東林寺當改爲觀從道士所請師避
席曰廬山冠世絶境東林又其勝處世爲僧居如春
湖白鷗自然相冝今黄冠其中絶境其厄㑹乎丞相
大以爲然東林之獲存師之力也既至漢上郡將諷
諸山辦金帛詣京師作千道齋師笑曰童牙事佛有
死無二茍非風狂失心輙以十方檀施之物千里媚
道士耶郡將愧其言而止然天下叢林聞而壯之鹿
門瀕漢江斷岸千尺寺嘗艱於水師坐巖石下念曰
吾欲叢林此地爲皇朝植福而泉不能瞻衆山靈其
亦知之乎師以杖擿草根俄衆泉觱發一衆大驚山
中之人目之曰燈公泉師初依夾山齡禪師齡道孤
化而無嗣之者僧惟顯得其㫖隠於南嶽師以書抵
長沙使者迎出以居龍安禪寺聞者伏其公貴其行
初惠定禪師自覺革律爲禪開剏未半而逝螘藏蜂
聚故窠遺垤十猶七師爲一新之長廡廣厦萬礎蟠
崖冬溫夏清崇堂傑閣十楹照壑吞風而吐月椎拂
之下五千指十年之間宗風大振人徒見其婆娑勃
窣若遊戲然不知其中至剛峭激也篤信所學雖威
武貴勢不敢干以非義性喜施不計有無傾囷倒廪
以走人之急靖康二年春金人復入宼兩宫圍閉驚
悸不言謝遣學徒杜門面壁而已門弟子明顯白曰
朝廷軍旅之事何預林下人而師獨憂念之深乎師
熟視徐曰河潤九里漸洳者三百歩木仆千仭蹂踐
者一寸草豈有中原失守而林下之人得寧逸耶五
月十三日中夜安坐戒門弟子皆宗門大事不及其
私泊然而逝檢其所蓄道具之外書畫數軸而已閲
世五十有三坐三十夏度門弟子明顯等七十餘人
受心法䝉記莂濳通宻證匿迹韜光者甚衆二十二
日全身塔于山口别墅惠定塔之東明顯狀其平生
來乞銘銘曰
空劫日用易知難分汝欲分之如聲與聞何嘗有間
月徧谿谷何嘗有斷風偃松竹於一毫端揑聚古今
粲然明了而不可尋無功之功無位之位爲物作則
無容觸諱唯此正傳洞上所宗當有神穎振其頽風
堂堂燈公龍象囘顧負戴之重徐行安歩漢南盤本
兩坐道場枵然一室名聞諸方孝於事師忠於事佛
俯仰無愧雖化不沒聞名在世決不可除則於心外
法有遺餘竟欲除之出以示我笑而不言如冰在火
蘇嶺萬仭蕩摩雲煙曰塔其下望之巋然緬懷高風
叢林殞涕我作銘詩以笵來世
蘄州資福院逢禪師碑銘〈并序〉
自𨔶磨入中國授二祖心要而以衣爲信故六世爲
之單傳至曹谿藏其衣故諸方得者輩出其魁壘絶
類碩大光明有若衡山觀音廬陵清原者特爲學者
之所宗仰天下號二甘露門令逢禪師者清原九世
之嫡孫黄龍機公之高弟也此先蓋福州閩縣人生
於陳氏自其少時英特開爽不愛處俗耆年敬愛之
唐乾元初落髪於隠真寺明年受具足戒即䇿杖遊
方聞黄龍參出巖頭門風孤峻自荆楚舟漢江抵鄂
渚而機公杜門却掃棧絶世路學者皆望崖而退師
獨扣其户俄聞疾呼曰擊門者爲誰答曰令逢曰未
來此間亦不失答曰若失爭辭與麽來曰來底事作
麽生答曰昨日親自渡江黄龍於是開扉笑而器許
之師從容遊詠日聞智證雖不事接納而户外之屨
常滿痛自韜晦而人間之譽益著以順義癸未之秋
辤黄龍北遊戾止祁陽月峯之下剏爲茅茨一飯奉
身跏趺終日學者追隨而至川輸雲委前刺史竒章
公拜謁受法要而請升座道俗懽呼謂一佛出世遂
成叢林號南禪男子張宏甫施宅爲寺莊嚴之妙疑
絳闕清都從空而墮也歲在戊子夏淨髪更衣而坐
謂門弟子曰吾委息後衣麻饌客號踊哭泣皆不可
爲茍違吾言則非吾法侶於是以書徧辭檀信六月
八日示微疾泊然而化閲世五十有一坐三十四夏
塔于郡城之北太和中忽見夢於父老曰吾欲出塔
大作佛事於是啟塔而顔貌如生萬衆作禮龕而供
事之自是則能指揮造化縱奪禍福使雨暘時若百
榖茂遂民建寺其旁世以父子傳器夜燈午梵自唐
迨今不替政和之間禪林易之更兩代荒殘如逃亡
人家宣和太守林公以嘉祐寺彌勒院僧擇文主之
從檀之請也文踈通解事材智有餘道行信於邦人
初至之夕適大雨九徙其牀一年而施者填門冠蓋
無虚日二年而修廡宻室綠踈青鎻三年而崇殿傑
閣間見層出遊僧過客摩肩仍袂已至者忘去方來
者如歸余嘗與林敏功子仁過焉仁曰寺以律名而
禪規不減諸方廪無餘粟食堂日集千指非有以大
過人何以臻此余曰昔臨濟北歸仰山歎曰此人它
日道行呉越但遇風則止潙山問有續之者乎對曰
將此深心奉塵刹是則名爲報佛恩故世稱念法華
爲仰山後身庸詎知文非逢公邪子仁曰彼以荷擔
大法此方從事有爲仰山逢公若是班乎余曰昔普
淨禪師不務説法庵於王城之東日浴萬衆曰時機
淺昧難提正令姑使善法流行足矣又安知逢公之
意不出於此乎明年冬遣其徒來乞文又系之以辭
曰
我懷巖頭僧中之龍本無寔法但識綱宗乾笑德山
怒呵雪峯如師子吼香象失蹤又如麒麟不可繫覊
羅山控勒明招追隨逢則晩出天骨權竒振鬛長鳴
萬馬不嘶清侯之上駐我巾瓶笑示死生洞開户庭
意行出入不施鏁扄至今城北白塔亭亭寶鈴和鳴
上干層霄下有全身百神來朝劫火洞然大千焚燒
而此堅固無有動搖咨爾邦民當加敬䖍蓋此大士
是汝福田如黄琳公如和褒禪刻此銘詩以壽山川
三角劼禪師壽塔銘〈并序〉
禪師道劼生謝氏邵武人也得法於洪州石門乾禪
師初住臨川之景德寺後住長沙之角山道望著三
湘學者至如歸十餘年遂爲終焉之所門弟子爲建
壽塔于白雲衝之陽甘露滅某宣和五年十月初二
日過焉劼導余至塔所乃爲銘之銘曰
東林法道盛於石門在元祐間歸者如雲後三十年
三角有聞石門嫡子東林諸孫道如平地世不舉歩
陟危值谷自爲險阻有來求者弗答弗顧但以此心
一酬佛祖白雲之衝卵塔已成如魚千里時遶之行
千巖月色萬壑松聲欣然而笑誰爲死生
嶽麓海禪師塔銘〈并序 代〉
師名智海姓萬氏吉州太和人也幼靜專無適俗韻
去事普覺道人楚金爲弟子年二十一剃髪受具辭
金遊方金出鄧峯永公門父子道價逼亞東林總玉
澗祐故師依玉澗東林最久然無所契悟晩抵仰山
陸沉於衆佛印元公獨異之師方鋭於學喜翰墨元
呵曰子本行道反從事語言筆畫語言筆畫借工於
道何益矧未工乎師於是棄去經行湘南諸山依止
大潙十年眞如門風號稱壁立學者皆望崖而退師
獨受印可輩流下之眞如赴詔住上都相國寺師雅
志不欲西首衆衲於衡陽花藥山分座説法元符巳
卯開法於城東之東明崇寧乙酉遷居於湘西之嶽
麓勸請皆一時名公明年正月八日麓火一夕而
燼道俗驚嗟以死弔師笑曰夢幻成壞蓋皆戲劇然
吾恃願力宮室未終廢也於是就林縛屋單丁而住
雜蒼頭厮養運瓦礫收燼餘之材造牀榻板隔凡叢
林器用所冝有者皆備曰棟宇即成器用未具是吾
憂故先辦之聞者竊笑而去師自若也未幾月冨者
以金帛施貧者以力施匠者以巧施十年之間厦屋
崇成盤崖萬礎飛楹層閣塗金間碧如化成梵釋龍
天之宫人徒見其經營之功日新而不知其出於閒
暇談笑宣和己亥七月九日以平生道具付侍者使
集衆估唱黎明漱盥罷坐丈室聞粥鼓命門弟子因
敘出世本末祝以行道勿懈説偈爲别有智暹者進
曰師獨不能少畱乎師以手搖去復周眴左右良久
右脇而逝閲世六十有二坐四十有二夏又七日闍
維收骨石塔於西崦舜塘之隂余官長沙始欵師雖
其道眼無分别相而州里情親若出自然故知其爲
人惠敏有智略恤孤老赴急難常器人於覉賤中屢
折不困其尊禮賢者樂於人爲善則其天性嘗叩其
論於宗門號飽參於敎觀甚博而知要不見十日而
以訃聞嗚呼余聞論事易成事難捨生易處死難師
皆返是豈無德而然耶南牧齊公狀其平生乞銘於
余因爲之銘曰
臨濟綱宗遇風則止昭憂其讖得念而喜湘南有圓
汾陽之嗣遂興其宗克肖前懿衲子方來歸之如雲
南真兩俊絶塵逸羣海公於真蓋其的孫獨敢袒肩
荷擔宗門天資慈祥一目貴賤幻出寶坊實依淨願
冤親贊毁初莫能辨及其將化則有明驗入死之難
如登焚輪師獨易之如臂屈伸塔曰無縫豈有新陳
我作銘詩昭示學人
石塔銘〈并序〉
潙山空印禪師軾公與余登芙蓉謁長老從公于潮
音堂同遊東澗道人師粲法欽文顯預焉空印使同
遊者以石絫塔于澗之曲從笑曰連日羣鵲翔鳴豈
此勝緣之祥耶空印請甘露滅某銘曰
萬峯之顛乃有流泉迸兩石間雪渦囘旋嶮于三峽
下臨玉淵上有危石其大如屋可坐百夫蘚封蒼玉
同來六僧五七童僕妍鄙俱笑響答山谷唯大士軾
約束長幼疊石爲塔團團層秀於一食頃談笑而就
其願伊何天子萬壽山禽何知羣飛和鳴物不虚應
勝事克成咨爾東阿地祗山靈護持此塔使長聽經
馮氏墓銘〈并序〉
洪州布衣高天倪弟冲賜紫沙門善機傳法沙門善
權以政和五年十月某日葬其母馮氏於幽谷山之
陽附于皇考隠君之塋冲茹哀具書曰禍釁鏖罰不
自殞滅上延慈侍冲尚忍言之先妣於正月三日棄
諸孤於正寢享年七十有三願請文以昭後世三反
而不得辭乃敘曰夫人靖安馮氏年十六歸同邑隠
君子高廣仲容入門和敬動履規矩懿淑而敏出於
天姿媼御喜之與奪從之時皇舅春秋高癯而盲夫
人行立必掖食必嘗姑有風痺疾夫人視臥起進劑
餌皆畢世不懈里閈稱其孝仲容三弟稚幼夫人皆
自櫛沐縫紉之以至成立擇師使授學典婚使納婦
有勞有恩夫人幼孤未嘗學隠君好與禪衲游屏聽
其論而悦之遂能誦經曉字義隠君無經世意多往
林墅屏處五子皆夫人敎之訓嚴色莊衣冠取法焉
初幼子善權俊發夫人曰此兒非仕林可致也施以
從石門道人應乾游以文學之美致高名於世第三
子善機亦授筆與之俱叢林期以起東林之道長子
天倪粹溫而厚誠欵而文里巷徃來稀識其面第四
子冲久遊太學以能文舉于禮部所與交皆一時偉
人次子怛廓落有竒節不幸早世而孫楷學成而鄉
貢之夫人喜燕賞酒酣冲必利髻爲童子戲婆娑起
舞皆中部節弟姪以次上壽觀者歡譁夫人爲笑而
罷率以爲常邑人慕之女一人適貢士劉杭孫九人
皆嶷嶷爭秀曾孫兩人尚幼銘曰
俊發矯士母數責孟軻廢學母斷織凛然夫人嗣遺
則子孫繩繩詩與書名聞縉紳榮里閭何以訓之孚
威如膝下時聞裂縫掖頷之而笑無悋色衣冠三彦
僧連璧死生亦大能了然誦經而化如蜕蟬我作銘
詩騁其賢
石門文字禪巻第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