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碑記
乙巳歲冬十二月,客鍾陵,由章江入劍池,過臨川。時天久愆雨,水泉將涸。風不便行,維舟於岸左。岸左有小渚,小渚之間,垂舟之介揭厲而獲碑。為介者異而告,發而視之,字殘闕,存者十七八。考其文,則故臨川內史顏魯公之文。識者以為公牧臨川日所沈碑。其文亦多載魯公之德業,輒碎敗而已。會同濟者謂余曰:「且魯公沈是碑也,必將德業不稱於後世,故沉之。今子既不能文而補之寫傳之,亦不可複沈之於濬流。俾後人睹是碑者,抑亦昭魯公之德業也,子亦蔽人之善歟?不然,胡碎之而已。」余曰:「吁!秦嬴政初並天下,天下大定,海內一統。於是出行郡縣,登諸名山,刻石記功德焉。及其仁政不修,後之人語及秦嬴政者,咸以為虐君也。堯舜無為而治,巍巍蕩蕩。俾鑿井耕田者,不知帝力。曆於萬紀,厥道愈光。今之人語及堯舜者,咸以為聖君之至。若峴首之碑,睹者墮淚。斯乃荊之人感羊公之德化,故泣而思之。設使羊公之德化不及於荊人,則是碑也不能感荊人之泣矣。且魯公之德業,史傳載之矣,遺俗傳之矣。夫德業者,病不著於當世,豈病揚於後世乎?苟魯公德業,史傳不載,雖全是碑,亦不能揚魯公德業於後世。夫如是,碎之何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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