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編 (四庫全書本)/卷044
稗編 卷四十四 |
欽定四庫全書
稗編卷四十四 明 唐順之 撰諸家二
鬼谷子〈縱横家〉 高似孫
高氏子畧曰鬼谷子書其智謀其數術其變譎其辭談盖出於戰國諸人之表夫一闢一闔易之神也一翕一張老氏之幾也鬼谷之術徃徃有得於闔闢翕張之外神而明之益至於自放潰裂而不可禦予甞觀於隂符矣窮天之用賊人之私而隂謀詭秘有金匱韜畧之所不可該者而鬼谷盡得而泄之其亦一代之雄乎按劉向班固録書無鬼谷子隋志始有之列於縱横家唐志以為蘇秦之書然蘇秦所記以為周時有豪士隱者居鬼谷自號鬼谷先生無鄉里俗姓名字今攷其言有曰〈闕〉無常責事無常師又曰人動我靜人言我聼知性則寡累知命則不憂凡此之類其為辭亦卓然矣至若盛神養志諸篇所謂中稽道德之祖散入神明之賾者不亦幾乎郭璞登樓賦有曰揖首陽之二老招鬼谷之隱士又㳺仙詩曰青溪千餘仭中有一道士借問此何誰云是鬼谷子可謂慨想其人矣徐廣曰潁川陽城有鬼谷註其書者樂臺皇甫謐陶𢎞景尹知章
讀戰國䇿 吴 萊
吴萊氏曰春秋戰國之際齊先覇晉次之惟南方之楚最大與二覇相出入秦則𦕈然一變於西戎終之吞二周併六國顧凡昔之所謂彊者乃今西望而悉輸之秦豈果地形之便兵力之武而致然乎吾甞求其故矣春秋之時齊晉及楚既疆地廣則主驕兵勝則民疲民疲主驕自顧無能敵己者亦不能以敵人然後秦以戎狄僻陋之國决起而驟勝之又况山東之主年未踰弱冠材不逮中人一旦孽后貴弟位重權高纎夫細兒專兵握政欲以是當孝公商鞅則非秦之敵也游談捭闔託秦名以自决盟約戰攻挾秦勢以為解不然上無以僅存其國下無以私售其説曽不旋踵皆以為秦築帝宫比郡縣之民未始有一寤者惟夫山谷險惡𡙡藿飯豆之人言之也切慮之也詳且有以深中齊楚三晉之病燕人者曰秦之欲并天下而王之也不與古同事之如子之事父猶將亡之也行雖如伯夷猶將亡之也行雖如桀紂猶將亡之也雖善事之無益也不可以為存適足以自令亟亡也然則山東非能合而相堅如一者必皆亡矣韓人者曰山東相合之主者不卑名之國者可長存王而不能自恃不惡卑名以事彊者長乆萬世之善計事彊不可則不如合弱胡與越人言語不相知志意不相通同舟而凌波至其相救助如一也秦之兵至柰何合弱又不能相救助如一此所以為山東苦也其言云爾太史公乃遺而不録世亦莫知其為誰之謀齊楚三晉之人類曰我國大否則曰秦與我厚一國受攻五國不救韓最近最先亡燕頗逺乃後亡齊楚三晉之人不監秦之所以亡山東者而競趨其所以亡豈果地形之便兵力之武而致然乎或曰當周之初本在岐梁沮漆之間商之中世特致西鄙荒僻之地而不之有故太王王季文王自其百里之國而興焉秦猶周也及武王克商天下歸周分紂之故都而立三監太公望處齊周公旦處魯召公奭處燕武王又自營洛邑居之而濟之以德秦則反是郡縣一置而子弟為匹夫仁義不施而刑僇為常行是秦雖能得周之所以興而獨不能得周之所以不亡山東既平六國為一陳勝劉項之徒大呼而起函關百二之險章邯百萬之衆終不得首尾相救又何秦之强弱爾殊也由是觀之山東散則秦勝山東合則秦滅死君之𦙍亡將之家猶能使天下不為秦有况山東之完國乎夫天下之地方千里者九秦獨有其一此正孟子所謂鄒敵楚者秦又戎也公羊春秋不云乎秦伯卒而不名狄道也孝公商鞅未遇之初天下亦以夷狄擯秦擯之是矣而又事之何哉秦交之不絶與國之不恤縱横游説之不禁非秦能亡之也自亡之也是故曺操為國賊而吴蜀之不通宇文為鴟梟而陳齊之相擊亦終於必亡而後已豈獨戰國乎哉
吴萊戰國䇿正誤序曰戰國䇿十有一卷凡言周秦六國宋衛中山之事古有高誘註最為疏畧近世縉雲鮑彪乃復分析章數竄易字文悉令可讀而不致有噤口敝舌之虞雖然古意寖已失矣要之古今之字義曽不一同南北之方言或隨以異而彪欲以後世窮鄉曲學而盡通之吾知其必至於穿鑿粉飾而强其所不可通則反不若誘之䟽畧也宗人正傳嗜古書甞以國䇿之多誤暇日則取太史公史記及戰國諸子所自著書前後比較既又考夫近世劉攽錢藻姚宏等本叅伍錯求然後有以見其語言之殊異傳寫之缺訛而是正之盖頗貴乎誘之近古而深惜乎彪之妄作也於是世之讀國䇿者文從字順不失其真戰國君臣從横游説之事併可得而極論矣盖夫古者先王之世道德同教化行而風俗一士之有賢材學業者脩之於身著於其國或以德舉或以言要皆可以考名覈實而趨事赴功無或敢為熒惑變亂而懵乎是非黑白之混淆也然而聖人當夫天下極治之世每有慮焉盖曰朕堲䜛説殄行震驚朕師豈不以世之䜛人傷絶善人之事震駭衆人之聴邪僻自此焉而進用矯偽自此焉而假託出入起居發號施令將無所徃而不盭於道茍謂世為極治而慮不及此吾恐其漸為始亂之基矣是故聖人深以䜛邪之説有未易化而且有以教之必使其遷善改過而後承之庸之否則威之夫然後士之有德有言者各稱其任而天下之欲趨事赴功者亦皆實有所稽而無慊矣自戰國以來先王之治日以逺甚聖人之教若罔聞知士之紛騰馳驟於天下者曾無常有之善心而惟磨厲其舌肆為䜛説莫之能恤析言則離於理破律則壞於法亂名則喪其實改作則反其常此固先聖王之所必誅而不以聴者而戰國之世乃安然而行之孱君弱將纎兒佞妾刼之以敗降賊戮之苦誘之以聲色狗馬之好情知非是故為文飾勢欲離合強相傾䧟卒使上世元德顯功之胄日就淪亡而後已嗚呼䜛邪之説有可畏哉盖昔孔子曽用於魯未幾而即有少正卯之誅徒謂其言行之偽而不由於誠學術之非而不由於是雖吾孟子亦甚惡夫處士之横議異端之並起詖滛邪遁不可勝窮惜乎孔孟之道乆矣不明於世戰國之士不復知有義理之當然而惟以利害相勝故今㫁㫁然悉以為古之䜛説可堲者也然今誘也注之彪也釋之吾正傳乃從而是正其誤又豈不以國䇿之言為不可廢歟雖然正傳學孔孟之學者也自先王道德教化之治本諸人心播於簡冊充衍洋溢逺而未斬是故春秋之世鄭之賢大夫且能善於辭令應對諸侯鮮有敗事聖門言語之學逹如子貢亦或一出於魯而彼齊晉吴越等國為之有變至於排難解紛成彊取覇而後定焉前乎此矣於是而後公孫衍張儀陳軫樓緩蘇秦秦弟代厲之流揣摩捭闔權謀術數浩乎若江海之浸恍乎若鬼神之不可端倪雖其䜛邪之説罔知義理而顛倒錯繆一時口頰之移人固有非後世膚見謏聞者之所可遽及嗚呼古先聖王道德教化之澤一旦而遂至於此言之可為於邑矣然自其文辭言語而觀之惟楚漢戰爭之世尚為近焉已不能盡及它則曺魏鼎足而割據李唐叅布而分藩交兵之際奉使徃來權術相傾議臣蠭起曽無異於戰國楚漢紛紜之時者竟未甞有一言語之𢥠動一文辭之譎勝雖以當世史臣極力摹擬而為之亦且羞澁畏懦衰耗促數無復有昔時辯士説客之遺風矣是故世之讀國䇿者卓然自為先秦之古書不可廢也必也本之以心術之公約之以義理之正謹之以辭令之發戰國其文而非欲戰國其學也此則正傳之志也又在乎世之學者善讀焉而已矣
附論賈誼進説於君 朱 熹
前世固有草茅韋布之士獻言者然皆有所因皆有次第未有無故忽然犯分而言者縱言之亦不見聴徒取辱爾若是明君自無壅蔽之患有言亦見聴不然豈可不循分而徒取失言之辱哉如史記説商鞅范睢之事彼雖小人然言皆有序不肯妄發商鞅初説孝公以帝道次以王道而後及覇道彼非能為帝王之事也特借是為漸進之媒而後吐露其胷中之所欲言先説得孝公動了然後方深説范睢欲奪穰侯之位以擅權未敢便深説穰侯之惡先言外事以探其君曰穰侯越韓魏而取齊之剛壽非計也昭王信之然後漸漸深説彼小人之言尚有次序如此君子之言豈可妄發也某甞説賈誼固有才文章亦雄偉只是言語急迫失進言之序看有甚事都一齊説了宜絳灌之徒不悦而文帝之謙讓未遑也且如一間破屋教自家脩須有先後緩急之序不成一齊拆下雜然並脩看他㑹做事底人便别如韓信鄧禹諸葛孔明軰無不有一定之䂓模漸漸做將去所為皆卓然有成這様人方是有定力㑹做事如賈誼胷次終是閙着事不得有些子在心中盡要迸出來只管跳躑爆趠不已如乗生駒相似制御他未下所以言語無序而不能有所為也易曰艮其輔言有序悔亡聖人之意可見矣
吕氏春秋〈雜家〉 高似孫〈後同〉
高氏子畧曰淮南王尚志謀募竒士虚舘一開天下雋絶馳騁之流無不雷奮雲集蠭議横起詭作新可謂一時傑出之作矣及觀吕氏春秋則淮南王書殆出於此者乎不韋相秦盖始皇之初也始皇不好士不韋則徠英茂聚俊豪簮履充庭至以千計始皇甚惡書也不韋乃極簡冊攻筆墨采精録異成一家言吁不韋何為若此者也不亦異乎春秋之言曰十里之間耳不能聞帷墻之外目不能見三畆之間心不能知而欲東至開悟南撫多鷃西服壽靡北懐靡耳何以得哉〈四極國名〉此所以譏始皇也始皇頋不察哉不韋以此書暴之咸陽門曰有能損益一字者予千金卒無一敢易者是亦愚黔首之甚矣秦之士其賤若此可不哀哉雖然是不特人可愚也雖始皇亦為之愚矣異時亡秦者又皆屠沽負販無一知書之人嗚呼
淮南子
高氏子畧曰少愛讀楚辭淮南小山篇聳峻瓌磊他人制作不可企攀者又慕其離騷有傳窈窕多思致毎曰淮南天下竒才也又讀其書二十篇篇中文章無所不有如與莊列吕氏春秋韓非子諸篇相經緯表裏何其意之雜出文之沿複也淮南之竒出於離騷淮南之放得之莊列淮南之議論錯於不韋之流其精好者又如玉杯繁露之書是又非獨出於淮南所謂蘇飛李尚在吳田由雷被毛被伍被大山小山諸人各以才智辨謀出竒馳雋所以其書駁然不一雖然淮南一時所延盖又非止蘇飛之流也當是時孝武皇帝雋鋭好竒盖又有甚於淮南内篇一陳與帝心合内少君下王母聘方士搜蓬萊神仙譎怪日日作新其有感於淮南所謂崑崙增城璇室懸圃弱水流沙者乎武雖不仙猶享多壽王何為者卒不克終士之誤人一至於此然其文字殊多新特士之厭常玩俗者徃徃愛其書况其推測物理探索隂陽大有卓然出人意表者惟揚雄氏曰淮南説之用不如太史公之用太史公之用聖人將有取焉淮南鮮取焉耳悲夫
子華子 通 考〈後同〉
朱子曰會稽官書版本有子華子者云是程本字子華者所作孔子所與傾盖而語者好竒之士多喜稱之以予觀之其詞故為艱澁而理實淺近其體務為高古而氣實輕浮其理多取佛老醫卜之言其語多用左傳班史中字其粉飾塗澤俯仰態度但如近年後生巧於模擬變撰者所為不惟决非先秦古書亦非百十年前文字也原其所以祗因家語等書有孔子與程子傾盖而語一事而不見其所語者為何説故好事者妄意此人既為先聖所予必是當時賢者可以假托聲勢惑世人遂為造此書以傅合之正如麻衣道者本無言語祗因小説有陳希夷問錢若水骨法一事遂為南康軍戴師愈者偽造正易心法之書以托之也麻衣易予亦甞辨之矣然戴生朴陋予甞識之其書鄙俚不足惑人此子華子者計必一能文之士所作其言精麗過麻衣易逺甚如論河圖之二與四抱九而上躋六與八蹈一而下沈吾居其中據三持七巧亦甚矣唯其巧甚所以知其非古書也又以洛書為河圖亦仍劉牧之謬尤足以見其為近世之作或云王銍性之姚寛令威多作贗書二人皆居越恐出其手然又恐非其所能及如子華子者今亦未暇詳論其言之得失但觀其書數篇與前後三序皆一手文字其前一篇托為劉向而殊不類向它書後二篇乃無名氏歲月而皆托為之號類若世之匿名書者至其首篇風輪水樞之云正是並縁釋氏之説其卒章宗君三祥蒲璧等事皆剽剥他書傅會為説其自序出處又與孔叢子載子順事略相似孔叢亦偽書也又言有大造于趙宗者即指程嬰而言以左傳考之趙朔既死其家内亂朔之諸弟或放或死而朔之妻乃晉君之女故武從其母畜於公宫安得所謂大夫屠岸賈者興兵以滅趙氏而嬰與杵臼以死衛之云哉且其曰有大造者又用吕相絶秦語其不足信明甚而近歲以來老成該洽之士亦或信之固已可怪至引其説以自證其姓氏之所從出則又誣其祖矣大抵學不知本而於多愛又每務欲出於衆人之所不知者以為博是以其弊必至於此可不戒哉
周氏渉筆曰子華子所著劉向序者文字淺陋不類向其云善持論聚徒著書更題其書皆非當時事辭大抵十卷者編輯見意鳩聚衆語老莊荀孟國語素問韓非楚詞俱被剽拾殆似百家衣葆其實近時文字又多解字義盖古文屢降至漢世今文猶未專行吾甞疑其三經後此書方出故信字説而主老莊又論治古之時積羙于躬弗憂於無聞如擊考鼓鍾其傳以四達驛如也今則不然荒飊怒號而獨秀者先隕霜露宵零而朱草交槁媾市之徒又從而媒孽以髠摇之萌意於方寸未有毫分也而觸機穽展布其四體未有以為容也而得拳梏抱其一槩之操冺冺黙黙而願有以試也而漫漫之長夜特未旦也疾雷破山澍雨如注鷄鳴於塒而失其所以為司晨也人壽幾何而期有以待也吾反覆其言而悲之嗟夫斯人也是書也毋乃黨禁不開善類塗地無所呌號之時乎
王充論衡
高氏子畧曰書八十五篇二十餘萬言其為言皆叙天證敷人事析物類道古今大略如仲舒玉杯繁露而其文詳詳則義莫能覈而精辭莫能肅而括幾於蕪且雜矣漢承滅學之後文景武宣以來所以崇厲表章者非一日之力矣故學者向風承意日趨於大雅多聞之習凡所撰録日益而歲有加至後漢盛矣徃徃規度如一律體裁如一家是足以雋美於一時而不足以凖的於來世何則事之鮮純言之少擇也劉向新序説苑竒矣亦復少探索之功闕詮定之宻其叙事有與史背者不一二是書尚爾况他書乎袁崧後漢書云充作論衡中土未有相傳者蔡邕入呉始見之以為談助談助之言可以了此書矣客有難充書煩重者曰石多玉寡寡者為珍龍少魚衆少者為神乎充曰文衆可以勝寡矣人無一引吾百篇人無一字吾萬言為可貴矣予所謂乏精覈而少肅括者正此謂歟陳氏曰充肅宗時人仕為州從事治中初作此書北方初未有得之者王朗甞詣蔡伯喈搜求至隱處果得論衡捉取數卷將去伯喈曰惟我與爾共勿廣也然自今觀之亦未為竒
黄震氏曰王充甞師班彪博學有獨見既仕不偶退而作論衡二十餘萬言蔡邕王朗甞得其書皆秘之以為己助盖充亦傑然以文學稱者惜其初心發於怨憤持論至於過激失理之平正與自名論衡之意相背耳如謂窮逹皆出於命逹者未必賢窮者未必不肖可矣乃推而衍之至以治和非堯舜之功敗亡非桀紂之罪亦歸之時命焉可乎甚至譏孔孟而尊老子抑殷周而誇大漢謂龍無靈謂雷無威謂天地無生育之恩而譬之人身之生蟣蝨欲以盡廢天地百神之祀雖人生之父母骨肉亦以人死無知不能為鬼而忽蔑之凡皆發於一念之怨憤故不自知其輕重失平如此至其隨事各主一説彼此自相背馳如以十五説主土龍必能致雨矣他日又曰仲舒言土龍難曉如以千餘言力辨虎狼食人非吏部之過矣他日又曰虎狼之來應政失也凡皆以不平之念盡欲更時俗之説而時俗之説之通行者終不可廢矯枉過正亦不覺其衡决至此也惟其辨訛正謬有禆後學見聞者則取節以列下方
辨星退舍 宋景公一坐有三善言星徙三舍如有十善言星徙十舍乎善言延壽二十一歲堯舜獲壽千歲乎太卜欺齊景公以能動地晏子謂鈎星在房心之間地自當動子韋之言星徙猶太卜之言地動宋無晏子之智臣故子韋售其欺耳
辨射日 射不過百歩日之行天去人以萬里數堯上射之安能得日日火也雖中安能滅之世稱桀紂之惡射天毆地高宗之德政消桑榖今堯不能以德滅十日而必射之是德不若高宗惡與桀紂同也
辨武王瞋怒風止 武王誅紂是乎天當安靜以祐之如誅紂非乎而天風者怒也武王瞋目重天怒也風何止或時風偶自止耳
辨魯襄與韓戰 麾戈日返三舍一麾安能返日日一日行一度退三度是日却三日也或戰時日正卯戰迷謂之暮轉而轉左曲道日若却耳
辨燕丹 燕丹誓天使日再中乃得脱秦何湯困夏臺文王拘囚羑里孔子厄陳蔡天不能祐
辨杞梁妻哭而城崩 鄒衍仰嘆而霜隕師曠鼓琴而晉旱皆適然耳師曠初學時非直一再奏風雨當至乆矣
辨三代姓 世稱禹以含薏苡而生故夏姓姒卨以含燕子而生故商姓子稷以母履迹而生故姓姬薏苡草也燕子鳥也大人迹土也皆非氣安能生且帝王之妃何為適草野何為浴扵水或禹卨后稷之母適欲懐姙偶吞薏苡燕子履大人迹世好竒怪因以為姓
辨胥濤 浙江山隂江上虞江皆有濤盖水發海中漾馳而已入江淺狹水激沸起故騰為濤猶廣陵曲江有濤文人賦之稱大江浩洋曲江有濤亦以隘狹也溪之深者安洋淺者激為瀬夫濤瀬一也謂子胥為濤誰居溪谷為瀬乎按濤入三江江岸沸湧中央無聲必以子胥為濤子胥之身聚岸漼也濤之起也隨月盛衰如子胥為濤子胥之怒以月為節也三江時風揚疾之波亦溺役人子胥之神復為風也始皇渡湘遭風問湘祠堯女舜妻怒斬其樹夫謂子胥之神為濤猶謂二女之神為風耳
辨齊桓公 桓公妻姑姊妹七人此因如夫人者六人而誤耳又謂其負婦人以朝諸侯或婦人立扵後耳桓公千歲一世之主也葵丘稍驕畔者九國况扵禽獸之行無禮而可留諸侯哉
辨天雨榖 榖生草野成熟委地疾風𭧂起與之俱飛風衰榖集謂之雨榖天施地生凡有葉實可食者皆地所生非天所為也
辨梁山崩壅河 伯宗以輦者之言令景公縞哭乃流實則山初崩土積水未盛三日之後水盛土散竟流東去耳
辨黄帝葬衣冠 衣不離形如仙去衣冠不宜遺黄帝實仙不死而升天臣子乃葬不死者之衣冠與實死者無異非臣子實事之心别生於死之意也
辨稱孔子干七十國 增之也至不能十國
辨太公殺隱士 狂譎華士云堯不誅許由唐民不皆樔處武王不誅伯夷周民不皆隱餓愚謂太公安有殺隱士之理太公始亦隱士耳謂其殺隱士必欲人皆致命於國者韓非等妄言以售私説耳此不待辨
論六韜〈兵家〉
韜略世謂出太公雖李衛公亦云以愚觀之偽書爾春秋荀呉始甞舍車而歩漢以後始有騎將今其書以車騎歩分三太公時有之乎春秋後始覇三代雖有伯不以覇稱也今其書歴叙皇帝王覇太公時有之乎春秋覇主始有結連與國深入人境者今其書稱必得大國之與鄰國之助又云行數百里人馬倦休太公時有之乎又謂取天下者若逐野獸天下皆有分肉之心此襲用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語而贅婿者秦始有之其書亦稱贅婿且自謂三略為衰世作則不能自掩其為後世之偽明矣况其為書類多掇拾三略大率以柔弱不貪為主此老子之説也六韜言猶豫狐疑之戒乃吴子之所已言也言山兵者即吴子之谷戰言澤兵者即吴子之水戰十四變即吴子之十三擊十一卒即吴子之五練鋭教戰即其士先教戒之説分險即其過敵谿谷之説雨不張盖等語出尉繚子書火戰等説亦備孫子書而㳙㳙不絶等語又徧集古書者也要其前後本無主説三略既不見上中下可分之的六韜亦不見文武龍虎豹犬之義大抵書之不切於兵者居半切於兵者多死法敵而木偶人也則可耳其最無理者文伐十二節皆隂刻䧟人之語豈文伐之義乎股肱羽翼七十二人輕重失次泛其無紀豈股肱羽翼之義乎文王聖人也太公聞風興起動盍歸乎來之思武王以聖繼聖順天應人而太公興鷹之師今顧以孩提視文武謂其求教太公雖帝堯之聖亦文王所未聞待傾聴而始知焉此皆根於卜獵得師一語故附會至此耳然按六韜謂太公坐茅而漁尉繚子又謂太公屠牛朝歌賣食盟津餘七年主不聴而遇文王是則卜獵之説尚未定也况韜略可信其為太公之書乎其書之播詠人口者曰香餌之下必有懸魚重賞之下必有死夫曰千里饋糧士有飢色樵蘇後㸑師不宿飽而先之以軍䜟曰則是引古語也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强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然先之以故曰則亦用古語也曰以義誅不義若决江河而溉熖火臨不測而擠欲墜其克必矣所以優游恬淡而不進者重傷人物也此語是以發明仁人用兵之本心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亦至今爲名言〈黄氏〉
周氏渉筆曰謂太公為兵家之祖自漢人已然本無所稽僅以隂符有託而云爾太公遇文王事尚未足信况談兵哉周詩鷹外無他語周公曰惟文王尚克脩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泰顛有若南宫括武王惟茲四人尚迪有禄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惟茲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德向使太公主柄伐商身為大將周公其遺之乎六韜不知出何時其屑屑共議以家取國以國取天下殆似丹徒布衣太原宫監所經營者史記載君臣各把鉞㫁首懸旗似後人臆記非實也歸賂〈闕〉囚好事為之而此書因著文伐十二節隂賂左右輔其滛樂養其亂臣與韓非所云納費仲奉玉版并為一論盖文武周召之一厄也管子書載湯結女華以為隂事曲逆以為陽戰國諸子窺測古聖妄誕率類此太公舉賢尚功周公知其有簒弑之臣亦是後人妄以見事附合而諸子因記殺華仕謂周公馳徃救之䟱繆可笑此書有上賢篇則六賊七害指抗志高節輕爵位賤有司語無為言無欲虚論高議窮居靜處條居太半全無暴亂同科按武王既定天下其詩曰日靖四方其書曰無有作惡當丕單稱德之世而紛然懸賞罰募功名不知將何出也此書並縁吴起漁獵其詞而綴緝以近代軍政之浮談淺駁無可施用盖呉起武侯真答問也故問者當其形對者應其實至於料六國形勢所當出百代之下猶可想像而此書問答徒效之也故務廣不務精語脉皆不相應讀者宜熟察也
孫子 〈葉 適高似孫〉
水心葉氏曰按司馬遷稱孫子十三篇兩言之而班固志藝文乃言孫吴子兵法八十二篇又吴起四十八篇而今呉起六篇而已又今中庸一篇而志稱四十九篇豈昔所謂篇者特章次之比非今粹書也然遷時已稱十三篇而劉歆班固在其後反著八十二篇以火攻用間考之疑孫子亦有未盡之書然此為文字多少其不存者自不足論遷載孫武齊人而用於吴在闔廬時破楚入郢為大將按左氏無孫武他書所有左氏不必盡有然潁考叔曺劌燭之武鱄設諸之流微賤暴用事左氏未甞遺而武功名章灼如此乃更闕又同時伍員宰嚭一一銓次乃獨不及武耶詳味孫子與管子六韜起語相出入春秋末戰國初山林處士所為其言得用於呉者其徒夸大之説也自周之盛至春秋凡將兵者必與聞國政未有特將於外者六國時此制始改吴雖蠻夷而孫武為大將乃不為命卿而左氏無傳焉可乎故凡謂穰苴孫武者皆辨士妄相剽指非事實其言闔閭試以婦人尤為竒險不足信
高氏子略曰周衰制隳法蕩政不克綱强弱侵凌一趨於武侈兵圖覇干戈相尋甚可畏也其間謀帥行師命意立制猶知篤禮信尚訓齊庶幾三代仁義之萬一焉耳殊未至於毒也兵流於毒始於孫武乎武稱雄於言兵徃徃舍正而鑿竒背義而依詐凡其言反覆其變無常智術相高氣驅力奪故詩書所述韜匱所傳至此皆索然無遺澤矣先儒曰無以學術殺天下後世是猶言學者也吴越交兵勝負未决武居其間豈無所以為强吴勝越者二十年間闔閭戰死夫差旋䘮其國方是時武之言兵亦知為吴計而已成敗興亡易如反掌固無待於天下後世兵其可以智用歟
呉子 高似孫〈後同〉
高氏子略曰讀吳子其説盖與孫武截然其不相侔也起之書幾乎正武之書一乎竒吴之書尚禮義明教訓或有得於司馬法者武則一切戰國馳騁戰爭奪謀逞詐之術耳武侯浮西河下中流喟然嘆曰美哉山河之固魏之寶也起言之曰在德不在險德之不脩舟中之人盡敵國也斯言之善質於經求之古奚慚焉反覆此編則所教在禮所貴在禮夫以湯武仁義律之起誠有間求之齊魯晉衛秦楚之論兵者起庶幾乎
尉繚子
周氏渉筆曰尉繚子言兵理法兼盡然於諸令督責部伍刻矣所以為善者能分本末别賔主所謂高之以廊廟之論重之以受命之論鋭之以踰垠之論廊廟本也受命所以授也凡諸令所云將事也踰垠之論爾視孫子專篇論火攻吳起武侯纎碎講切盖從容有餘矣人主崇儉務本均田節歛明法稽驗為之主本無蔓獄無留刑故曰兵凶噐爭逆德事必有本以武為植以文為種武為表文為裏文視利害辨安危武犯强敵力攻守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夫殺人之父兄利人之財貨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其説雖未純王政亦可謂窺本統矣古者什伍為兵有戰無敗有死無逃自春秋戰國來長募既行動輙驅數十萬人以赴一决然後有逃亡不可禁故尉繚子兵令於誅逃尤詳世傳張魏公建壇拜曲端為大將端首問曰魏公見兵幾何魏公曰八十萬人端曰湏是斬了四十萬人方得四十萬人用端所言果如是固覆軍失地殺身之道也夫分數豈專在殺哉此念薰烝决不能興起輯睦吸引安祥而尉繚子亦云善用兵者能殺卒之半其次殺其十三其下殺其十一能殺其半者威加海内殺十三者力加諸侯殺十一者令行士卒筆之於書以殺垂教孫吴却未有是論也
握竒經
高氏子略曰風后握竒經三百八十四字其妙本乎竒正相生變化不測盖潜乎伏羲氏之畫所謂天地風雲龍鳥蛇虎則其為八卦之象明矣盖注竒讀如竒耦之竒則尤可與易凖諸儒多稱諸葛武侯八陣唐李衛公六花皆出乎此唐裴緒之論又以為六十四卦之變其出也無窮若此則所謂八陣者八卦之統爾焦氏易學卦變至於四千九十有六竒正相錯變化無窮是可以名數該之乎然觀太公武韜且言牧野之師有天陣有地陣此固出於握竒而又有人陣焉此又出於天地之外者非八陣六花所能盡也獨孤及作風后八陣圖記有曰黄帝順煞氣以作兵法文昌以命將風后握機制勝作為陣圖故八其陣所以定位衡抗於外軸布於内風雲負其四維所以備物也虎張翼以進蛇向敵而蟠飛龍翔鳥上下其勢所以致用也至若疑兵以固其餘地游軍以按其後列門具將發然後合戰弛張則二廣迭舉犄角則四竒皆出圖成罇爼帝用經略北逐獯鬻南平蚩尤遺風冥冥神機未昩項籍得之覇西楚黥布得之奄九江孝武得之攘匃奴唐天寶中客有得其遺制於黄帝書之外篇裂素而圖之按魚復之圖全本於握機賾其妙窮其神者武侯而已獨孤乃以為項黥武帝得之未之思歟
稗編卷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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