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後漢書 (四庫全書本)/卷19
續後漢書 卷十九 |
欽定四庫全書
續後漢書卷十九 宋 蕭常 撰列傳十四
譙周字允南巴西西充國人幼孤篤學家貧未嘗問資産諷誦有得欣然獨笑以忘寢食研精六經尤工書札亦通天文而不加意諸子文章非心所好不觀也身長八尺容止甚朴推誠實不矯飾無造次辯論之才然潛識内敏丞相諸葛亮領益州辟爲勸學從事初謁亮左右皆笑其朴野有司請治笑者亮笑曰吾尚不能忍蔣琬領刺史徙為典學從事尋爲太子僕射轉家令帝頗出遊觀增廣聲樂周上疏曰今漢遭厄運天下分裂雄哲之士思望之時也陛下天資至孝喪踰三年言及涕殞雖曾閔不過也敬賢任才使之盡力有踰成康故天下和一小大戮力然臣願陛下復廣人所不能爲者理寃獄節財用遵法度夫憂責深者不暇盡樂先帝之志堂構未成誠非盡樂之時願省減樂官及後宫所增造但奉脩先帝所施下爲子孫節儉之教徙中散大夫猶侍太子時軍旅數起百姓雕瘁周與尚書令陳祗論其利害退而書之謂之仇國論其辭曰有髙賢卿者問於伏愚子曰今國家未定上下勞心往古之事能以弱勝强者其術何如伏愚子曰吾聞之處大無患者常多慢處小有憂者常多善多慢則生亂思善則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養民以少取多句踐卹衆以弱斃强此其術也賢卿曰曩者項强漢弱相與戰爭無日寧息然項羽與漢約分鴻溝爲界各欲歸息民而張良以爲民志既定則難動也帥兵追羽終斃項氏豈必由文王之事乎彼方有疾疢我因陷其邊陲覬增其疾而斃之也伏愚子曰當商周之際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習所專深根者難拔據固者難遷當此之時雖漢祖安能伏劍鞭馬而取天下乎自秦罷侯置守之後民罷秦役天下土崩或歳改主或月易公鳥驚獸駭莫知所從於是豪强並爭虎裂狼分疾博者獲多遲後者見吞今我與彼皆傳國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時實有六國並據之勢故可爲文王難爲漢祖夫民罷勞則騷擾之兆生上慢下暴則瓦解之形起諺曰射幸數跌不如審發是故知者不爲小利移目不爲意似改步時可而後動數合而後舉故湯武之師不再戰而克誠重民勞費而度時審也如遂極武黷征土崩勢生不幸遇難雖有知者將不能謀之矣若乃竒變縱横出入無間衝波截轍超谷越山不由舟楫而濟孟津者我愚子也實所不及後遷光禄大夫位亞九列周雖不與政事以儒行見禮時訪大議輙據經以對而後生好事者亦就質所疑焉炎興元年曹奐相國司馬昭欲代魏遣其黨鍾㑹鄧艾等犯漢艾克江油至隂平時不虞艾由它道入朝議以南中七郡阻險斗絶易以自守欲奔南以待諸將之援而周獨立異議國遂以亡未幾而鄧艾鍾㑹等皆敗又明年而魏滅有識君子莫不深恨之自晉孫綽孫盛皆精於持論者並著説以咎周云
贊曰春秋之義國君死社稷故曰君爲社稷死爲社稷亡言不可棄社稷茍生而獨存也予觀譙周之議切悲夫漢之所以亡而周之罪有不容誅者矣彼曹氏國之賊而吾不共戴天之讎也豈有身爲萬乗之主自屈於冦讎效匹夫賤人之見忍耻以求活哉方是時諸將擁兵在外尚不下數萬不浹日可檄召而至有如不捷移蹕南幸以待四方勤王之師魏兵逺來勢不久留吾躡其後或能取償焉未可知也昔髙帝幾落項籍手者屢矣而卒能斃籍者不以亟敗自沮也且鍾鄧之善用兵孰與項籍緜竹之敗孰與成臯之跳諸葛瞻之死又孰與太公吕后之爲楚得况斯民戴漢之心未已姜維之詣㑹諸將憤怒至拔刀斫石勢雖敗而人猶思奮奈何獨徇一妄書生之言效匹夫賤人之見而遽爲亡國之舉彼周也平日議論已不右漢事出倉卒固宜若此此孔子所謂一言而喪邦也歟使是時復有一男子若北地王諶者出力爭於朝指畫利害斬周以釁鼓君臣一心帥厲將士背城一戰尚庶幾不亡悲夫
黄皓者宦人也不知其所從來便辟佞慧得幸少帝侍中董允惡其爲人皓亦畏允不敢肆終允之世官不過黄門丞允卒陳祗代允侍中與相表裏遷黄門令始與政竊弄威柄無所顧憚大將軍姜維班在祗上常將兵居外皓間之於帝帝以是外敬維而内親祗故祗之權重於維尋遷中常侍奉車都尉與右將軍閻宇尤親狎謀欲廢維而用宇維亦疾其專啓帝欲殺之帝曰皓趨走小臣耳往董允切齒吾嘗恨之君何足介意維出帝勑皓詣維謝維懼其言之過乃詭説皓求沓中地種麥以避其偪皓既專政衆多附之甘陵王永帝弟也皓惡而譛之不得朝請者至十餘年祕書令郤正性方介不爲皓所喜典中祕三十年不得遷吏部郎羅憲清修自守未嘗造其門左遷憲巴東太守侍中尚書令樊建雖不能有所糾正亦拒而不與通炎興元年夏魏司馬昭將使鍾㑹鄧艾犯漢中大將軍維表帝遣張翼廖化等督諸軍分䕶陽安關口隂平橋頭以防未然皓信巫謂冦終不能自致白帝寢其事而羣臣不知及㑹將向駱谷艾將入沓中始遣翼等已無及矣艾自蜀聞其姦險收繋將殺之乃潛賂艾左右得免先是諸葛瞻與艾戰于涪死焉其子尚歎曰父子荷國厚恩不能早斬黄皓以致覆國安用生爲馳赴魏軍而死後晉司空張華問李宓少帝何如主宓曰可次齊桓華問其故宓曰齊桓得管仲而伯用豎刁而蟲流少帝委諸葛亮而制魏用黄皓而喪國成敗一也
贊曰嗚呼自古人主寵任宦寺小則亂治大則覆國無一幸免者其始固未見其害至其末流則不可救藥何哉人主朝夕所親昵導諛獻笑便巧側媚既有以蠱其心而又時進一言建一䇿陽示忠勤而隂持其政柄世主方且安之而不悟乃若外廷之臣進見有時動以禮法劘其上使不得少肆意於其間宦寺之任安得而不專其勢安得而不重是以亂亡相尋於後世况如少帝之于黄皓者哉昔秦之末趙髙用事項籍威振諸侯章邯使請事咸陽留司馬門三日不得見鍾鄧之師深入漢境皓方䝉塞主聽而姜維諸將無所施其知力其事同一軌轍然則刀鋸熏腐之餘果可寵任也哉故東京之禍基於曹騰之説梁冀而成于張讓之錮鉤黨唐之衰也始于明皇之寵髙力士而肅宗之不終孝道則以李輔國代宗之再失京師則以程元振憲宗之不克考終則以王守澄由穆宗至昭宗凡八世而爲宦寺所立者七君至自謂定䇿國老門生天子且相戒以毋使人主觀書恐其親近儒生知古今治亂興亡之所自而疎逺其属世主徒以其容説之爲喜孰知其禍之至此哉三代盛時初未聞有宦寺之禍非屛絶其類而不使之供掃除之役也所以制之者有其道耳周官寺人内小臣内豎之属皆統于冡宰而宫伯宫正則又皆以士人爲之烏有如後世寵任之過也哉故備著之以爲後世戒
續後漢書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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