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紅樓夢/第四十五回
話說賈蕙娶親之後,過了兩月,早是八月中秋了。賈政、賈蘭、桂芳到了晚夕,都下了衙門回來。賈政便率領了子姪賈璉、賈環、賈蘭、桂芳、賈蕙、杜若、賈祥、賈禧在凸碧山莊玩月家宴。王夫人便帶了平兒、李紈、寶釵、馬氏、秋芳、宛蓉、冠芳、月英、綠綺、秋水、綠雲在凹晶館擺席。時桂花正開,大家賞桂玩月。秋芳道:「這花與月倒是個好詩題呢,咱們妯娌們就唱和兩首罷。」宛蓉、冠芳都笑著不好答應。李紈聽見了,說道:「你們且先議定了是那幾個做,今兒已遲了,明兒早些做罷。」寶釵道:「明兒十六,一樣好月,再遲了月就不圓了。你們都沒見填過詞,何不就把這「花月即事」,各填小令一闋也好。就是你們六個人罷,也不必要他們來做了。
我們老妯娌兩個做主試,好不好?」李紈道:「就是這麼著,也還就在這凹晶館裡頭,這月亮、桂花映著水,分外有趣些。
於是,大家猜枚行令,直到三更天方散。
到了次日,晚上月色剛上,王夫人睡得早,也不喜鬧,都不敢請。單約了平兒、馬氏過來賞月,備了兩桌碟子擺在凹晶館簷前,臨水月光正照兩旁,桂花香氣襲人。大家坐下,各有筆硯在旁,都擺在各人面前一張花梨茶几之上,一面喝酒,一面拈筆起草。
李紈道:「倒是這麼樣很好呢,原是即席賦詩。況且,不做詩的一樣喝酒,也不見向隅,可不是雅俗共賞的有趣麼。」
平兒向馬氏道:「我們不會做詩的,只會喝酒。他就笑我們是鄉愚了,我們要罰他呢。」馬氏道:「可不是,這可不要依他,要罰他三大杯呢。」李紈笑道:「我說的是『向隅』,你不懂得,錯認了是『鄉愚』。你罰不得我,我倒要罰你呢。」平兒笑道:「寶二太太在旁邊聽得明白,可不是他說的是鄉愚,這會子他還要賴呢,你說句公道話罷。」寶釵笑道:「他原說的是『向隅』,你們不懂得就認做是『鄉愚』了,兩下都不用罰酒就是了。」平兒笑道:『向隅』是怎麼說呢?」月英道:「『一人向隅,滿座不樂』,大娘說的,這原是現成的一句話。
媽媽不知道就認錯了。」寶釵笑道:「可見該罰你的,倒還不如你女孩兒明白了。這向隅的話,是說一桌子的人坐著喝酒,人人都對著席上坐的,這一個人倒背過臉去,對著牆角兒淌眼淚去了,所以滿座的人見了都不樂了。大嫂子他說你們不會做詩的,又吃不著東西,就氣的躲在牆角兒那裡哭去了。」說的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不一時,秋芳、宛蓉、冠芳、月英、綠綺、秋水六人的詞都做起來了,一齊呈上,李紈與寶釵兩個同看。開先卻是綠綺的,只見上面寫道是:《凹晶館玩月賞桂即景》下寫著《調寄搗練子》:
花在眼,月當頭,喜煞平分一段秋。金粟如來香世界,玉京宮殿水明樓。
李紈道:「氣派雄麗,將來要成老手的。他今年才得十三歲,算他至小呢。」寶釵道:「他自來的聰明就比別人好些,這也在乎各人呢。」遂又拿起一張來看,卻是月英的,只見上寫著《調寄如夢令》是:
徙倚桂陰香靄,人在清虛世界。疑向廣寒游,萬里清光一派。堪愛,堪愛,飄落天香雲外。
寶釵道:「他這首的意思也好,單就『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兩句裡頭翻出來的。」李紈點頭,遂又取過一張來看,卻是秋水的,寫著是一調《減字木蘭花》:
可人良夜,一個素蟾窺樹罅。秋色平分,黃雪盈盈欲斷魂。秋風裊裊,聲起梧桐吹綠筱。池面蕭疏,客亦知夫水月乎。
李紈看了道:「現成之句,巧湊的有趣呢。」寶釵道:「前半調句法意思也就很清麗,後半調除了現成之句,還不及前半調呢。」因又取起一張來看,卻是宛蓉的,乃是一調《菩薩蠻》秋風裊裊吹青桂,移時明月生衣袂。花月最多情,冰壺濯魄清。香飄金粟蕊,池館閒臨水。秋色淨無塵,銀河沒點云。
李紈道:「這首更好,真是辛、蘇之筆了。」寶釵道:「這《菩薩蠻》與《減字木蘭花》兩調皆是換韻的,頓挫鏗鏘聲調流麗,易於動聽,再能句法清新,就格外見好呢。」秋芳道:「這換韻的詞,就猶如曲中的北曲一樣。詩中的七古也是因換韻,而聲調頓挫有致。曲中北曲流麗鏗鏘,其最易動人者,亦全在犯調、出調之字,抑揚好聽。可見是同一理也。」寶釵笑道:「你這不是舉一隅以三隅反,竟是告諸往而知來者。可謂:芳也,始可與言詞已矣。」李紈、秋芳等大家都笑了。因又看底下的,卻是冠芳的,乃是一調《望江南》小令:
秋光好,花月總奇觀。十里桂香金匼匝,一輪月滿玉團圓,良夜覺清寒。
李紈道:「這首詞,句雖短,卻句法老練,有咫尺千里之勢。
「寶釵道:「這正所謂:『寸鐵殺人』呢。不見那『傷易則誕,傷繁則支』麼。」因看還有一張,便拿起來看時,卻是秋芳的,上寫《調寄西江月》,念道:
金粟盈盈香滿,玉盤影影光寒。算來何處可盤桓,第一凹晶之館。
寶釵念到這裡道:「好啊,這本地風光的有趣。所謂:「隨手拈來,頭頭是道』呢。」因又念那下半調道:
良夜月明有約,秋風蹴水無端。可人領略且凴欄,秋色三分在眼。
寶釵念完了,道:「這後半也好,到底是老手不同,要算後來居上了。」李紈道:「他們的也都還強,沒有什麼過弱的呢。」
說著,月光照滿,舉室皆明。李紈便教折一枝桂花來,「咱們傳花飲酒,花到誰手中,誰唱一支曲子,不會唱的便說一個笑話兒,兩宗俱不能的,喝三大杯就是了」。於是,雙命丫頭們取了笙笛鼓板過來,又拿了一面花腔小鼓,命丫頭在屏後起鼓。
那鼓聲忽緊忽慢,前面花恰恰傳到馬氏手中,那鼓聲忽然住了。秋芳便取過笛子來,道:「三嬸娘唱什麼呢?」馬氏道:
「我這兩天嗓子很不好,唱個『強對南熏』罷。」秋芳道:「單唱這一支麼?」馬氏道:「這還是勉強呢,唱出來你就知道了。」於是,秋芳吹著,馬氏便唱了一支《懶畫眉》。令過復又起鼓,這回花到宛蓉手裡,鼓聲住了。宛蓉飲了門杯,便唱了一支《江頭金桂》的「怪得你」。大家都說:「這曲牌名兒,倒很對景。」說著,令過又起鼓,又到了綠綺手中,鼓聲住了。
綠綺便唱了一支《油葫蘆》,《醉打山門》裡頭的「俺笑著」。
大家都說:「他唱的這大喉嚨的曲子,倒很好呢。」
寶釵道:「這《山門》裡的曲子都好,開頭兒是『樹木槎枒』,那後頭的一支《寄生草》還更好呢。他說『慢搵英雄淚,相隨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管,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頭裡林妹妹還在的時候,我就說過這支曲子的。
那會子還沒人會唱呢。」綠綺道:「這一支『慢搵英雄淚』我也會唱的,等過會子花再到了我的手裡,鼓聲若住了,我就唱這一支罷。」
說著,鼓聲又起,這回花卻到了平兒手中,鼓聲忽然住了。
馬氏道:「你唱什麼呢?」平兒笑道:「你可看見我唱過沒有?少不得說個笑話兒罷了。」李紈道:「說的不笑,是要罰酒的。」平兒笑道:「我還沒說呢,你怎就知道不笑麼?」因說:
「有一個捐納的官府,坐堂審事,那原告被告上來回話,各人總說的是各人有理,這官府斷不下來,因說道:『你們說的話本縣都不明白,我先據原告的話,把被告的打他二十個板子。
那被告說的話也還有理,再把原告的也打他二十個板子。』這一件事馬上就結了案了。官府正要退堂,那書辦、衙役上來告假。那官府便問道:『為什麼事,要告假呢?』那書辦、衙役回道:『告假回家害眼睛去。』那官府『哼』了一聲道:『我看你們都是好好兒的兩個眼睛,怎麼說是回家害眼睛去呢?』那書辦、衙役回道:『老爺的眼睛看著小的們是明明白白的,小的們的眼睛看著老爺卻是糊裡糊塗的呢。』」說著,大家都笑了。
令過,鼓聲又起,這回卻到秋水手中住了。秋水飲了門杯,便唱了一支「小春香」。令過,復又起鼓,花到月英手中,鼓聲住了。月英道:「我唱什麼好呢?」秋芳道:「你的曲子很多,隨你揀著愛唱什麼,就唱什麼罷了,有誰點戲呢麼?」於是,月英飲了門杯,便唱了一支「抵多少煙花三月下揚州」。
正剛唱完了,只聽那高處山上有人說道:「唱的實在很好!我可唱不上來。二哥,你還可以呢。」大家聽見,驚疑不定,都說道:「這時候,怎麼有人在山上說話呢?」忙命丫頭們出去看去。平兒道:「這聲音很像寶二爺說話,大月下,回家來走走,也不可定呢!」李紈道:「我們都出去看看去著,要是他,可不請他下來坐坐呢。」於是,一起走到外邊,只見那先出來的丫頭說道:「我們一出來,就像凸碧山莊的月台上有兩個人坐著似的,看不明白。這會子都不見了。」平兒又叫人走到凸碧山莊裡頭,四處看了一番,並不見有一個人影兒。
月英道:「寶二叔他老人家又說人唱的好,他又不肯給人見見他。我們這裡好些人都沒見過他呢!」平兒道:「頭裡我們奶奶在的時候,幾回家大月下像是見鬼,這會子,大月下竟是見仙了。」寶釵道:「夜已深了,咱們也大家散了罷。」李紈笑道:「想是寶二爺到自己屋裡去了,你們快些回去,說說話兒去罷。也叫他出來,會會我們才好,先給我們請安問好罷。
「寶釵笑道:「他要是到自己屋裡去,才剛兒他就答應著下來了。你沒聽見是兩個人麼,那一個就是柳二爺了。想諒他們必是到老祖太太那裡去的,因為大月下,所以到園子裡逛逛,聽見唱曲子就聽住了。既然驚動了人,他們還不走做什麼呢?」
馬氏道:「既然聽曲子的人都走了,咱們也散了罷。」於是,大家各自回去不題。
原來寶玉果然是與湘蓮二人,到賈母這裡來的。頭一天在都城隍府裡過了中秋,次日晚上月色更明,二人出來步月,便順道來到大觀園內。寶玉道:「這看月要在高處,這裡惟有個凸碧山莊最好。當初起造的時候,原為玩月而設。」於是,二人便上了凸碧山莊,在月台上凴欄而坐,卻望見底下凹晶館裡眾人傳花擊鼓,飲酒唱曲。寶玉道:「我們頭裡還沒有他們這會子會玩兒呢,我還記得在馮紫英家裡,曾唱過『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那會子我的板眼也記不清,又沒常唱,都不過是瞎鬧罷了。二哥,你的曲子是好的。」湘蓮道:「我會的也有限,嗓子也不大好。這曲子是要常唱的才好呢。你沒聽見說,『曲不離口』麼。」說著,只聽綠綺在那裡唱「俺笑著」呢。
湘蓮道:「寶兄弟,你聽這曲子很有趣。」於是,聽他唱完了這一支《油葫蘆》湘蓮道:「這《山門》的北曲最好聽的,是誰唱呢?」寶玉道:「這是我們賈蘭姪兒的女孩兒,他叫綠綺,這孩子很聰明呢。」
說著,只聽寶釵說起「慢搵英雄淚」的《寄生草》來。寶玉聽見了道:「二哥,你聽你弟媳說起這《山門》的《寄生草》來,可記得我常和你說過的,『謝慈悲剃度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我頭裡就因為這幾句才想著出家的。那裡知道,後來倒應了這幾句話了。」湘蓮道:「那會子,全是做和尚的心念,就給我出家的一般。這會子,我們兩個人全然換過了,也算得是兩世人呢。」寶玉道:「就這會子看起來,也還是『來去無牽掛』的好呢。」湘蓮道:「你頭裡要那些姊妹們看著你化灰,還要化成一股煙,被風一吹就吹散了。可知道,那就是不能『來去無牽掛』的緣故麼?」寶玉道:「可不是的。」
說著,又聽秋水唱「小春香」。湘蓮道:「這曲子也唱的很好呢。」不一時,秋水唱完了。少頃,又聽見月英唱「抵多少煙花三月下揚州」了。湘蓮道:「這又是誰唱呢?嗓子很好。
「寶玉道:「這是璉二哥的女孩兒,我們的姪女兒呢。」正聽得他唱完了,寶玉就大聲的說道:「唱的實在很好!我可唱不上來。二哥,你還可以唱得來呢。」這一聲,早驚動了他們,走出來看。湘蓮道:「他們都知道了,我們走罷。」
於是,二人便離了大觀園,仍然回到都城隍府中,見了賈母、賈夫人,寶玉便把上項事情細細說了一遍。賈母道:「他們後來的這些人,倒都會唱的,有趣兒。你們頭裡都沒聽見誰學過呢。」湘蓮道:「老太太的孫女兒、重孫女兒都唱的很好呢。聽見說,都會做詩寫字,一個個的都是聰明極了的人,可真難得呢!」賈母笑道:「他們這些人,一個個的都到我這裡來磕頭,我是都認得他們的,只是他們卻總認不得我呢。」說著,林如海、賈珠進來,大家又談了一會,方才各自歸寢。
到了次日,賈珠卻約了馮淵、崔子虛、秦锺陪湘蓮、寶玉在花園裡頭賞月飲酒。中間寶玉說起,「頭裡在望湖亭喝酒,也是咱們這幾個人,就只沒崔大哥呢」。湘蓮笑道:「雖然少著崔大哥,卻又多著兩個媳婦呢。」賈珠笑道:「那是馮大嫂和薛大嫂,兩個也不知誰是誰了。」說著,大家哈哈大笑。馮淵笑道:「你們兩個薛大嫂,都給我有瓜葛。頭裡在芙蓉城,見了你們甄氏薛大嫂,他可也認不得我,我也認不得他了。他倒養了個好兒子呢,前兒他和你們家的子姪們到這兒來給老太太、姑太太磕頭,我見了的。」秦锺道:「他給我們這一輩兒的弟兄,和我的姐丈,常時都是在一塊兒的,只恨我不能夠和他們說說話兒,看著怪悶的,怎麼樣呢?」崔子虛道:「這原是不得齊的事,咱們這會子在這裡相聚,他們要是知道了,也是白想著不能夠的。正所謂:『易地則皆然』呢。」
寶玉道:「咱們今兒弄個什麼新鮮酒令兒玩玩罷。」秦锺道:「寶二叔有什麼好酒令,就說出來,咱們行罷了。」寶玉道:「我想起頭裡在馮紫英家行的那個酒令兒,倒很有些意思。
那是要說女兒悲、愁、喜、樂四樣,咱們如今把女兒改作丈夫,這是酒面,還有酒底是要唱一支曲子,不會唱的說個笑話兒罷。就先人我起,說不上來的罰三大杯。」因斟起門杯,就說道:「丈夫悲,季子無顏下地歸。丈夫愁,詩書未可博封侯。丈夫喜,忽地題名金榜裡。丈夫樂,談笑且傾金鑿落。」
眾人都道:「好。」寶玉飲了門杯,便仍然把「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的曲子又唱了一遍。令過,下家便是柳湘蓮。
湘蓮也斟起門杯,便說道:「丈夫悲,唾壺擊碎寸心摧。
丈夫愁,襟懷抑鬱撫吳鉤。」寶玉道:「柳二哥是感慨的話,豪放的很呢。」湘蓮道:「我也不過是順口瞎說罷了。」因又說底下的道:「丈夫喜,遨遊任意誇仙體。丈夫樂,苦趣全無多快活。」飲了門杯,便唱了一支「一漢锺離」。大家都叫好!
下家便挨著秦锺。
秦锺道:「我只怕說不上來呢。」因想了一想道:「丈夫悲,少年夭折咎誰歸。」寶玉道:「這就很好麼,你就照這麼說就是了。」秦锺又道:「丈夫愁,玉人何日始梳頭。」寶玉笑道:「你為他是光頭啊,這會子是梳了頭了,不用愁了。」
說著,大家都笑了。秦锺又道:「丈夫喜,舊雨重逢如願矣。
丈夫樂,嬌妻久已拋衣缽。」湘蓮也笑道:「拋了衣缽,才能梳頭呢。總是舊雨重逢如了願的好,還有什麼不喜,什麼不樂的呢?」秦锺飲了門杯,便唱了一個「聽他一聲兩聲」。大家贊好。下家便該馮淵了。
斟了門杯,馮淵便說道:丈夫悲,埋沒陰曹是也非。丈夫愁,白髮星星欲上頭。丈夫喜仇讎解釋婚姻起。太夫樂,閨房小語鳴弦索。」賈珠道:「他這後兩句,倒比前兩句好。」馮淵飲了門杯,道:「我大曲兒不會唱,唱個小調兒罷。」賈珠道:「只要唱的好,不然是要罰的。」馮淵便唱了「一個小耗子上燈台」的京柁子。秦锺笑道:「這是馮大嬸娘教的,我也不知聽他唱過多少回數了。怪不得『閨房小語鳴弦索』呢,原來就是教你唱了這個小調兒了。」下首卻該崔子虛。
子虛便說道:「丈夫悲,拆散鴛鴦兩處飛。丈夫愁,義不孤生負好逑。丈夫喜,孟光俟我黃泉裡。丈夫樂,團圓永遠無蕭索。」寶玉道:「好,到底是崔大哥,文品雙高的人,不同呢!」子虛飲了門杯,道:「我不會唱,說個笑話兒罷。」寶玉道:「原是不會唱的,便說笑話兒。崔大哥,你的笑話兒必是與眾不同,就請教罷了。」崔子虛道:「有一個先生教小學生對對子,那先生出的是『雲開』兩個字,那學生說:『雲開了,就有太陽出來了。』便對了個『日出』兩個字。那先生見了,道:『也還罷了。』便又出了個『和尚』兩字,那學生說:
『這是出家的男人,我便對出家的女人就是了。』便寫了『尼姑』兩字。那先生又出了『青山』二字,那學生便對了『白水『二字。那先生便把這六字一連,添上一字湊成一句道是:『雲開和尚青山去。』那學生便也添上一字道是:『日出尼姑白水來。』」說著,大家哈哈大笑,都身秦锺說道:「你明兒就把這『雲開和尚』做個別號,倒很有趣兒呢。」秦锺也笑著向崔子虛道:「崔大叔,你老人家怎麼著拿我來取笑麼,這要罰你三大杯呢。」崔子虛也笑道:「我是一時出於無心,就忘了忌諱。這說笑話是最難的事,說的不笑又嫌不好,說的人笑了又容易犯人忌諱,偏是聽笑話兒的人,又慣會吹毛求疵,所以難了。」柳湘蓮道:「我有個道理,這三大杯罰酒,平分一半,我給你轉敬秦鯨卿,就賀他這『雲開和尚』的別號,你們說好不好?」賈珠、馮淵、寶玉齊說道:「很好,這評的平允而有趣兒,還有什麼說呢?「於是,子虛、秦锺兩人分喝了三大杯酒。令過,下家輪該賈珠。
賈珠斟上門杯,便說道:「丈夫悲,將生白髮此心灰。丈夫愁,花月空留舊畫樓。丈夫喜,故鄉不異他鄉里。丈夫樂,自在逍遙殊不惡。」飲了門杯,便唱了一支「歎雙親」。大家都說:「好!」於是令完,已是三更多天了,撤過酒席,又看了一會月色,便大家散了。
次日,又是馮淵請,接著崔子虛、秦锺各請了一回。於是,又鬧了幾天方才回芙蓉城去。下文如何,請觀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