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品/卷中
夫妻事既可傷,文亦淒怨。為五言者,不過數家,而婦人居二。徐淑敘別之作,亞於《團扇》矣。
其源出於李陵,頗有仲宣之體。則所計百許篇,率皆鄙質如偶語。惟“西北有浮雲”十餘首,殊美贍可玩,始見其工矣。不然,何以钅全衡群彥,對揚厥弟者邪?
頗似魏文。過為峻切,訐直露才,傷淵雅之致。然讬喻清遠,良有鑒裁,亦未失高流矣。
其源出於王粲。其體華豔,興讬不奇,巧用文字,務為妍冶。雖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猶恨其兒女情多,風雲氣少。謝康樂云:“張公雖複千篇,猶一體耳。”今置之中品疑弱,處之下科恨少,在季、孟之間矣。
魏尚書何晏晉馮翊守孫楚晉著作王贊晉司徒掾張翰晉中書令潘尼
编辑平叔鴻鵠之篇,風規見矣。子荊零雨之外,正長朔風之後,雖有累劄,良亦無聞。季鷹黃華之唱,正叔綠之章,雖不具美,而文彩高麗,並得虯龍片甲,鳳凰一毛。事同駁聖,宜居中品。
魏侍中應璩
编辑祖襲魏文。善為古語,指事殷勤,雅意深篤,得詩人譏刺之旨。至於“濟濟今日所”,華靡可諷味焉。
晉清河守陸雲晉侍中石崇晉襄城太守曹攄晉朗陵公何劭
编辑清河之方平原,殆如陳思之匹白馬。於其哲昆,故稱二陸。季倫、顏遠,並有英篇。篤而論之,朗陵為最。
晉太尉劉琨晉中郎盧諶
编辑其源出於王粲。善為淒戾之詞,自有清拔之氣。琨既體良才,又罹厄運,故善敘喪亂,多感恨之詞。中郎仰之,微不逮者矣。
憲章潘嶽,文體相輝,彪炳可玩。始變永嘉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翰林》以為詩首。但《遊仙》之作,詞多慷慨,乖遠玄宗。而云:“柰何虎豹姿。”又云:“戢翼棲榛梗。”乃是坎壈詠懷,非列仙之趣也。
彥伯《詠史》,雖文體未遒,而鮮明緊健,去凡俗遠矣。
泰機寒女之制,孤怨宜恨。長康能以二韻答四首之美。世基橫海,顧邁鴻飛。戴凱人實貧羸,而才章富健。觀此五子,文雖不多,氣調警拔,吾許其進,則鮑照、江淹未足逮止。越居中品,僉曰宜哉。
其源出於應璩,又協左思風力。文體省淨,殆無長語。篤意真古,辭興婉愜。每觀其文,想其人德。世歎其質直。至如“懽言酌春酒”、“日暮天無雲”,風華清靡,豈直為田家語邪?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也。
其源出於陸機。尚巧似。體裁綺密,情喻淵深,動無虛散,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喜用古事,彌見拘束,雖乖秀逸,是經綸文雅才。雅才減若人,則蹈於困躓矣。湯惠休曰:“謝詩如芙蓉出水,顏如錯彩鏤金。”顏終身病之。
其源出於張華。才力苦弱,故務其清淺,殊得風流媚趣。課其實錄,則豫章僕射,宜分庭抗禮。徵君、太尉,可讬乘後車。征虜卓卓,殆欲度驊騮前。
小謝才思富捷,恨其蘭玉夙凋,故長轡未騁。《秋懷》、《擣衣》之作,雖複靈運銳思,亦何以加焉。又工為綺麗歌謠,風人第一。《謝氏家錄》云:“康樂每對惠連,輒得佳語。後在永嘉西堂,霞詩竟日不就。寤寐間忽見惠連,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嘗雲:‘此語有神助,非吾語也。’”
其源出於二張,善制形狀寫物之詞,得景陽之諔詭,含茂先之靡嫚。骨節強於謝混,驅邁疾於顏延。總四家而擅美,跨兩代而孤出。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湮當代。然貴尚巧似,不避危仄,頗傷清雅之調。故言險俗者,多以附照。
其源出於謝混,微傷細密,頗在不倫。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遠變色。善自發詩端,而末篇多躓,此意銳而才弱也,至為後進士子之所嗟慕。朓極與餘論詩,感激頓挫過其文。
文通詩體總雜,善於摹擬,筋力於王微,成就於謝朓。初,淹罷宣城郡,遂宿冶亭,夢一美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我有筆在卿處多年矣,可以見還。”淹探懷中,得五色筆以授之。爾後為詩,不復成語,故世傳江淹才盡。
彥昇少年為詩不工,故世稱沈詩任筆,昉深恨之。晚節愛好既篤,文亦遒變。善銓事理,拓體淵雅,得國士之風,故擢居中品。但昉既博物,動輒用事,所以詩不得奇。少年士子,效其如此,弊矣。
觀休文眾制,五言最優。詳其文體,察其餘論,固知憲章鮑明遠也。所以不閑於經綸,而長於清怨。永明相王愛文,王元長等皆宗附之。約於時謝朓未遒,江淹才盡,范雲名級故微,故約稱獨步。雖文不至其工麗,亦一時之選也。見重閭裡,誦詠成音。嶸謂約所著既多,今翦除淫雜,收其精要,允為中品之第矣。故當詞密於范,意淺於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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