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解 (四庫全書本)/卷08
論語解 卷八 |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解卷八 宋 張栻 撰衛靈公篇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
夫子之在衛靈公雖無道然亦嘗側聞夫子之所趣矣顧方以問陳為言與夫子之意可謂背馳夫子所以答之者則以已之所學者在此而不在彼以其不合也故明日而行焉夫自春秋之時言之諸國以强弱為勝負軍旅之事宜在所先而俎豆之事宜若不急者矣曽不知國之所以為國者以夫天敘天秩者實維持之也為國者志存乎典禮則孝順和睦之風興協力一心尊君親上其强孰禦焉不然三綱淪廢人有離心國誰與立軍旅雖精果何所用哉獨曰俎豆之事者俎豆之於禮教猶陳之於軍旅對其問陳之辭也蓋俎豆雖有司之事然實理之所寓而教之所由興也使靈公而有志乎俎豆之間則推而達之必有不可已者於其所為一日而不敢安者矣
在陳絶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愠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子路之愠以為夫子之德之盛疑其不當窮也此不㡬於不受命乎夫子荅之之意以為命之不齊君子小人皆有窮也特君子能守而小人流於濫為異耳濫者汎溢之稱言失其守也怨天尤人有動於中則將失其守矣
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
賜之學博矣夫子欲約之也故進而語之多學而識之固賜之所以觀聖人者賜聞斯言而遽曰非與知夫子將有以告已也亦可謂達矣告之以予一以貫之使之極夫體之所該而用之所宗也所謂約我以禮者與雖然學必博而後可歸於約多學而識之固學者所當從事也若遽欲躐等以進夫一貫之妙而於所謂博以文者曽有所未習焉是為終於窮大失居而已夫子之告子貢與告曽子理則一而告之之意則有異也於參也所以達其至於賜也所以迪其歸二子所造葢有淺深故所以告之之意不同然在教者之當其可則亦一也此亦子貢初年時事耳至於論夫子之得邦家者則所謂一貫之理蓋識之矣
子曰由知德者鮮矣
知徳者鮮以其踐履之未至故不能真知其味夫子以此告子路使之勉進於徳而不以聰明強力為可恃也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
曰無為而治又曰夫何為哉葢敘典秩禮命徳討罪莫非天也舜何所為於其間哉恭已以正南面而已恭已則奉順而不失也正南面云者猶云以是居正位而已獨稱舜者禮樂法度至舜而備人見其制作之盛而不知其本無為也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
篤敬者敦篤於敬也言忠信則言有物行篤敬則行有恒以是而行何徃而不可故雖居蠻貊之邦亦可行也葢人雖不已知而在已者亦未嘗不行焉若夫言不忠信行不篤敬則妄而巳故雖州里亦有所不可行也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使之存乎忠信篤敬之理也存之不素而欲保之於言行之間難矣存而不舎則見於言行者斯不違焉如是而後可以行也子張書諸紳請事而不敢忘也
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懐之
史魚可以謂之直而已然能伸而不能屈未盡君子之道若蘧伯玉之卷而懐之則能因時而屈伸者也故謂之君子然比於用則行舎則藏者則猶有卷而懐之之意未及乎潜龍之隠見也
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可與不可非知者孰能審之失人則非所以成物失言則非所以成已然非所以成物是亦有害於成已也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人莫不重於其生也君子亦何以異於人哉然以害仁則不敢以求生以成仁則殺身而不避葢其死有重於生故也夫仁者人之所以生者也苟虧其所以生者則其生也亦何為哉曽子所謂得正而斃者正此義也志士志於仁者與仁人淺深雖有間然是則同也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器利則事善所事者賢所友者仁為已者之先務也若所事與所友汎而不知擇則其亡焉者不自知矣
顔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
聖人監四代之事而損益之以為百王不易之典此其大綱也其綱見於此而其目則著於春秋以此荅顔淵惟顔子可以與於斯也放鄭聲逺佞人亦為邦之大法也以其易溺而難防故重言曰鄭聲淫佞人殆聖人毎致戒於斯者非聖人必待戒乎此也於此以設戒是乃聖人之道也放鄭聲逺佞人而後四代之法度可以興行而無斁矣
子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
慮之不逺其憂即至故曰近憂易於履霜即曰堅氷至以見其憂之在近也慮患於履霜之初則有以弭憂矣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
世之誠於好徳者鮮夫子所以歎道之難行也
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栁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位於朝者以薦賢相先為義既知其賢而不與立是冒居其位而已故為竊據也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逺怨矣
厚者敦篤也躬則自厚而責望於人則薄其所處豈不有餘裕乎然則何怨之有孟子所謂發而不中不怨勝已者反求諸己而已小人不篤之已而責於人者深其心未嘗須臾而得其平也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侯氏曰天下之事當防微杜漸於未然之前故不曰如之何若至於己然横流極熾無可奈何之後雖聖人亦無如之何矣故曰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子曰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
羣居之益為夫講習於義理也若終日相處不及於義而徒以小慧為能非惟無益反有損矣故曰難矣哉蓋義者天理之公小慧則才知之私而已不講求義理之歸而相髙以私知其損豈不大乎故小慧之行義之賊也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義以方外是義為用也而此章則以義為體葢物則森然具於秉彝之内此義之所以為體也必有是體而後品節生焉故禮所以行此者也其行之也以遜順則和而不失故遜所以出此者也而信者又所以成此者也蓋義為體而禮與遜所以為用而信者又所以成終者也信則義行乎事事物物之中而體無不具矣
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已知也
病無能者非他也病夫履行之無其實也
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有是實則有是名名者所以命其實也終其身而無實之可名君子疾諸非謂求名於人也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君子無適而非求諸己小人無適而非求諸人求諸己則徳日進求諸人則欲日肆君子小人之分葢如此也楊氏曰君子雖不病人之不已知然亦疾沒世而名不稱焉雖疾沒世而名不稱而所求者亦反諸己而已三者文不相蒙而義實相足此亦記言者之意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羣而不黨
矜莊以自持則易以不和而失於爭羣居而相與則易以有比而失於黨君子非與人異也處已嚴而不失其和故矜而不爭君子非與人同也待物平而不失其公故羣而不黨惟敬者為能處此而弗失也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以言舉人則言不踐者進矣此固不可也然而雖使小人言之而善亦不害其為善言也以人廢之則善言弃矣故君子雖不以言舉人而亦不以人廢言公心無蔽也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人之患莫大於自私恕者所以克其私而擴公理也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恕之方也是所當終身而行之者極其至則仁也忠恕體用也獨言行恕者葢於其用力處言之行恕則忠可得而存矣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毁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毁者指其過譽者其美誰毁誰譽謂吾於人初無毁譽之意也而有所譽者必有所試因其有是實而稱之春秋之時風俗雖不美然民無古今之異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者亦斯民也順理之謂直可毁可譽在彼循其理而已先王命德討罪亦若是也不云如有所毁譽而獨言譽者聖人樂與人為善之心也且必有所試而後譽則其毁抑又可知矣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有馬借人乘之已雖有馬不能乗習則借人乗習之史有闕文以待來者其意亦猶是也言始猶及見而今則亡歎風俗之日趨於薄也
子曰巧言亂徳小不忍則亂大謀
巧言之亂徳以其不本於誠實也小不忍之亂大謀以其輕發於血氣也故進徳者以謀言為先當大事者以忍性為本
子曰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
天下之善惡有如黒白之易明者衆之好惡固所同也至於事若善而其情則有害事若不善而其情或可取此衆人之所惑而君子之所察也如孟子於仲子匡章是已故衆之好惡君子必察焉取於衆而察於獨理斯無蔽矣
子曰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
道不逺人顧充之何如耳充盡其道即是聖人故曰人能𢎞道然道非於衆人之身而不足而於聖人之身有餘也道固自若耳故曰非道𢎞人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過而能改改則其過亡矣若過而不改則其過常存斯為過矣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學原於思思固所以為學也然思至於忘寢與食而不以學濟之則亦為無益也學者所以習而行之也習而行之則其思為益矣此章非以思為無益也以思而不學則無益耳聖人固不為無益之思也即已而言所以教也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禄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
謀道與食之心不兩存也謀者思慮營為之也耕本為求飽而已豈望餒哉而豐荒之不齊則餒存焉譬之學者本為求道而已豈望禄哉而上之人知而舉之則禄存焉學者不求禄之心如耕者之不望餒可也重之曰君子憂道不憂貧惟憂道故謀道惟不憂貧故不謀食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涖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知及乎此而仁不能守此則未能保之於己也仁能守之則在已者實矣又須莊以涖之而後内外相成而無𡚁而又欲動之以禮然後為盡善動之以禮者以禮教民風動之也此雖統言為政之道至此而後善然所以成已亦一而已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君子所存者大故不可以小者測知而可以當其大者小人局於狭小其長易見故不可以任大而可以小知之大受如學者之學聖人有為者之當大任是也小人用過其量則敗矣而其小有才知亦不可廢也君子而小知則不盡於用小人而大受則必敗於事此其為任賢使能之異也與
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
夫民所以不肯為仁若是其甚者其故何哉私欲蔽之也能克其私則其於仁也孰禦
子曰當仁不讓於師
夫子嘗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又曰為仁由已於此又明不讓於師之義葢道不逺人為之在已雖所尊敬亦無所與讓聖人勉學者使之用其力也
子曰君子貞而不諒
貞者貞於義也諒者執小信也貞於義則信在其中若但執其小信而於義有蔽則失其正而反害於信矣葢貞於義者公理所存而執小信者私意之守而已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事君者主於敬其事而已官有尊卑位有輕重而敬其事之心則一也後其食猶後獲之意然則為貧而仕則奈何孔子嘗為委吏矣亦曰㑹計當而已矣嘗為乗田矣亦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蓋亦以敬其事為主也若曰為貧而仕食焉而已遑䘏其事則失其義矣
子曰有教無類
人所禀之質雖有不同然無有善惡之類一定而不可變者蓋均是人也原其降衷何莫而不善故聖人有教焉所以反之於善也教之行愚者可使之明柔者可使之强其有氣類之不可變者乎然堯之子不肖舜之子亦不肖則氣類又若有異何也蓋氣有可反之理人有能反之道而教有善反之功其卒莫之能反者則以其自暴自弃而已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
君子以義小人以利義利之所趨不同烏能相為謀乎
子曰辭達而已矣
辭取於達意則止蓋過是則為徇於辭而反害於實故也
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
道無往而不存聖人之動靜語黙無往而非道蓋各止於其所而已師冕之見及階則告之階及席則告之席旣坐則歴告之以在坐者葢待瞽者之道當然爾子張竊窺而有問焉夫子以為固相師之道辭則近而意亦無不盡矣事事物物莫不有其道葢所當然者天之所為也夫以一日之間起居則有起居之道飲食則有飲食之道見是人則有待是人之道遇是事則有處是事之道道不可須臾離也一失所宜則為廢是道矣是故君子戰兢自持顛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惟懼其失之也夫惟天下之至誠一以貫之道之所在如影之隨形葢無往而非是矣
季氏篇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毁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舎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離析〈孔注民有異心曰分欲去曰崩不可㑹聚曰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内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
由求以伐顓臾之事告而夫子首呼求以語之豈求在季氏之間為用事者耶社稷臣謂在吾疆土之内而主事者冉有以夫子之不善是也則以為是季孫之意而已夫子責之以為人之相不能扶持其顛危則安所用之如虎兕出於柙龜玉毁於櫝中豈得歸過於他人主之者實任之耳冉子至此無所遁其情則言顓臾當取之意意實欲之而不曰欲之更為之辭以文其事君子之所疾也夫季氏増植其私家其意非特懼顓臾為子孫憂而已也葢欲廣土地而利其有耳夫子告之以為國之常道葢有國者不以狭土少民為患患澤之不能均耳不以貨財不足為患患民情之不安耳若施均一之政則百姓足而何不足之憂若有以和協之則人情得而何寡之慮有以安輯之則上下寜而何傾危之至此葢為國能邇之道也近者悦而逺者來矣而猶有不服焉則益求之於己修文徳而已文徳仁也於其來也則亦安之而已蓋主於使逺近俱安而已此乃為國家者之常道也使季氏為魯國之政而率是道則遽敢崇私門弱公室為分外之舉以失民心乎求也為相既不能使之修徳以來逺人而其近亦日以攜散而莫能守乃欲動干戈以逞其欲夫季氏卿也而上僣其君其下觀之亦將不奪不厭是徒以顓臾為子孫憂而不知禍之起於蕭牆葢有理之必然者矣冉有但知為宰者當任其家事而昧於㡬微暗於逺大如此斯為具臣而已矣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葢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禮樂征伐天子之事也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矣蓋天子得其道則權綱在已而下莫敢干之也所謂自天子出者天子亦豈敢以已為可專而以私意加於其間哉亦曰奉天理而已矣此之謂得其道若上失其道則綱維解紐而諸侯得以竊乗之禮樂征伐將專行而莫顧矣若諸侯可以竊之於天子則大夫亦可以竊之於諸侯而陪臣亦可以竊之於大夫矣其理之逆必至於此也所以有十世五世三世之異者尹氏謂於理愈逆則其亡愈近是也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者政出於一也庶人不議者民志定於下而無所私議也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
斯言發於魯定公之世蓋魯自宣公賴㐮仲以立而三家始盛專制魯國之賦而禄去公室矣又一世而政悉移於大夫自成公而下為國君者拱手聽命而已孔子於禄去公室政在大夫而知三桓子孫之必微以理之順逆勢之陵犯而知之也夫三家視其君而起不奪不厭之心則夫陪臣視之亦何憚而不萌此心乎方三家專公室之禄而竊魯國之政本其私意欲以利其子孫也而豈知子孫之微實兆乎此哉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友者所以輔成已徳也直者有過必聞諒者忠信相與多聞者知識可廣是三者友之則使人常懐進修而不敢自足得不日益乎便辟便佞謂便於辟與佞者善柔謂善為柔者辟則容止足恭柔則每事卑屈佞則巧言為悦是三者友之則使人日趨於驕惰焉得不日損乎自天子至於庶人皆當謹乎此也
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
節禮樂者進反之義樂節禮樂則足以養中和之徳樂道人之善則足以擴公恕之心樂多賢友則足以賴輔成之功是烏得不日益乎樂驕樂則長傲樂佚遊則志荒樂宴樂則志溺烏得不日損乎損益之原存於敬肆而已驕樂以驕矜為樂也宴樂以宴安為樂也
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
言而當其可非養之有素者不能然也不然鮮不蹈此三愆者矣言未及而言欲言之意先之也故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當言之理不發也故謂之隠未見顔色之相接也而遽發言是又甚於躁者冥行而已故謂之瞽察言而觀色所以為達也與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鬭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人有血氣則役於血氣血氣有始終盛衰之不同則其所役亦隨而異夫血氣未定則動而好色血氣方剛則鋭而好鬬血氣既衰則歉而志得凡民皆然為其所役者也於此而知戒則義理存義理存則不為其所役矣此學者所當警懼而不忘者也至於成徳之君子固有以化其血氣之私然戒心亦未嘗不存也此放鄭聲逺佞人孔子所以告顔子歟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畏天命奉順而弗敢逆也畏大人尊嚴而弗敢易也畏聖人之言佩服而惟恐違也然而是三言主於畏天命葢其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亦以其知天命之可畏而已小人不知天命之所存是以冥行而莫之畏不畏天命則其狎大人侮聖人之言亦無所不至矣大人徳與位之通稱也或曰孟子謂説大人則藐之與斯言有異乎孟子之言謂當正義以告之不當為其勢位所動耳若夫尊嚴之分則固未嘗不存也言各有所指耳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生知學知困知中庸言及其知之則一者言其終所至之同也此有三等之分者言其始所進之異也生知者天禀所鍾之全粹不待學而自知義理也其次則必學而後知又其次困而後反於學困而學雖在二者之下然其至則一者以夫人性之本善故耳若困而不學則是自暴自弃斯為下愚矣然而生知學知困學其至雖一而氣象規模終有不同者焉玩諸古聖賢則亦可見矣孔注困謂有所不通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聦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九思當乎此則思乎此天理之所由擴而人欲之所由遏也然而是九者要當養之於未發之前而持之於既發之後不然但欲察之於流而收之於暫則多見其紛擾而無力矣楊氏曰徳以思而成以忿欲而敗故九思始於視聽貌言而終於忿與見得
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
見善如不及徙義之速也見不善如探湯惡不仁之甚也此篤於自好者能之至於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則其退也所以安其義之所安而其進也所以推其道於天下耳葢其所達之道即其所求之志也此大人之事故曰未見其人也舉夷齊而言夷齊所謂能求其志者也先以齊景公為言以見求志者非有慕乎外也
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逺其子也
聖人竭兩端之教於親踈賢愚無以異也其告門人固嘗曰興於詩立於禮而此語伯魚亦先之以學詩次之以學禮學之序固當然也不學詩無以言易其心而後能言也不學禮無以立謹其節而後有立也陳亢初疑伯魚之有異聞及聞斯言乃亦夫子之所以教門人者故有逺其子之言謂不私其子也味伯魚荅陳亢之辭氣則亦可見其薫陶之所得矣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此正名之意也其名雖是而可亂其實乎春秋之時以妾母為夫人者多矣其甚則以妾為夫人如魯惠晉平之為者又其甚則有若魯昭之娶同姓者其實之乖一至於此然則君之稱夫人夫人之自稱與夫邦人及異邦之人稱之其得安乎哉正其名所以責其實也歟
論語解卷八
<經部,四書類,癸巳論語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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