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先生全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六

卷第五 象山先生全集 卷第六
宋 陸九淵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卷第七

象山先生全集卷之六

  與傅全羙

比領教劄禮意謙勤感佩固深然非所以望扵左右

⿰糹⿱𢆶匹 -- 繼此凡有可以警誨幸無愛言仙里年来向學者

甚衆風習可尚正頼長者不憚告敎使後生晚學得

知前軰風采謙冲就實無徒長虚誕使他日反指向

學者以為戒幸甚

  二

南城朋舊至此未甞不詢動静比来扵包顯道處尤

知其詳𥨸聞甞以追惟徃事自咎過深至扵成疾此

殆失扵講究用心之過也古之學者本非為人遷善

改過莫不由巳善在所當遷吾自遷之非為人而遷

也過在所當改吾自改之非為人而改也故其聞過

則喜知過不諱改過不憚顔氏有不善未甞不知知

之未甞復行豈為人㢤一聞為仁由巳之言請問其

目不少後旣得視聼言動之目請事斯語不少遜某

𥨸甞謂若顔子者可謂天下之大勇矣故其言曰舜

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聖人所貴扵訟過

者以其知之必明而改之必勇也今訟其過而至扵

消沮摧縮奪其志氣而蝕其神明則亦非聖人訟過

之㫖矣鈞是人也雖愚可使必明雖柔可使必強困

學可使必至扵知勉行可使必至扵安聖人不我欺

也扵是而曰我不䏻其為自棄也果矣常人有是皆

可責也若夫質之過人者而至扵有是是豈得而逭

其責㢤今如全羙之頴悟俊偉蓋造物者之所嗇而

時一見焉者也聞見該洽詞藻贍蔚乃其餘事公方

之操闊逹之度交㳺推服聞者莫不敬仰又謙謙若

不足片言之善一行之羙雖在晚進後出樂推先焉

此人所難䏻而全羙優為之古人之學非全羙之望

而誰望若乃比者致疾之故則又殆扵不䏻自㧞者

矣由前之責非全羙之責而誰責不肖之人悖逆犯

上死有餘罪而何敢見其靈響今全羙乃悔其𥘉不

有以厭不肖者之欲而以致彼之死爲巳罪則亦惑

矣夫厭不肖者之欲以遂其悖逆之謀䋲以春秋之

法不免扵首𢙣矣惠姦奨逆以細人之姑息爲羙行

以全羙之明豈得不知此之爲非是而反悔其旣徃

之不爲邪祟之說稍剛正者不得而行焉而全羙乃

惑之乎是殆生扵悔所不當悔而侵尋以溺扵是耳

夫以不爲細人之姑息以恵姦奨逆爲悔以死有餘

罪之鬼决不敢見其靈響者為祟則全羙之不能

㧞甚矣夫不能自㧞之過在今日所宜勇改者悔其

所不當悔惑其所不當惑其理旣明願速更之毋遅

遅也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

也人皆仰之過者雖古之聖賢有所不免而聖賢之

所以為聖賢者惟其改之而巳不勇扵改而徒追咎

懊悔者非某之所聞也人之所以為人者惟此心而

巳一有不得其正則當如救焦溺而求所以正之者

今邪正是非之理旣已昭白豈可安扵所惑恬扵所

溺而緩扵適正也㢤今人所患在扵以巳為是歸非

他人雖有顯過猶悍然自遂未甞略有自咎自責之

意今全羙扵所不當自咎者尚以自咎扵所不當自

責者尚以自責與所謂不知其非悍然自逐者相千

萬也今豈不䏻扵所當改者而勇改之願益勵學不

為人之志勉致為仁由巳之實思顔子之大勇𡚒然

自㧞蕩滌摧傷湮沒之意不使有毫毛得以宿留扵

庭宇光芒所射豈止在斗牛間正大之氣當塞宇宙

則吾道有望

  與傅子淵

三復来書義利之辯可謂明矣夫子言君子喻扵義

小人喻扵利孟子謂𣣔知舜與跖之分無他利與善

之間也讀書者多忽此謂為易曉故躐等凌節所談

益高而無𥙷扵實行今子淵知致辨扵此可謂有其

序矣大端旣明趍向旣定則明善喻義當使日進徳

當日新業當日富易之學聚問辨寛居仁行中庸之

愽學審問謹思明辨篤行皆聖人之明訓苟能遵之

當隨其分量有所増益凡此皆某之所願從事而願

與朋友共之者是後新工與見南軒所得願悉以見

警書尾善則速遷過則速改之語固應如是然善與

過恐非一旦所能盡知賢如蘧伯玉猶欲寡其過而

能聖如夫子猶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

大過矣論語載夫子穪顔子好學易大傳穪其有不

善未甞不知知之未甞復行顔子有不善未甞不知

知之未甞復行乃自其好學而能然今子淵所謂遷

善改過雖無一旦盡知之心然觀其辭意亦微傷䡖

易矣愚見如此子淵以為何如

  二

子淵判别得義利甚明白從此加工宜其日進但不

可他有眩惑耳如来書集義之說巳似有少眩惑蓋

孟子所謂集義者乃積善耳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

名荀卿積善成徳之說亦不悖理若如近来腐儒所

謂集義者乃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者也諸非𥿄筆

可盡當遅面剖

 三

日遅從者之来想失賢郎家事未易區處建昌問學

者雖多亦多繆妄近符生叙者輙以書肆其無知之

談此軰庸妄無知無足多恠獨恠其敢爾恣肆無忌

憚耳吾甞謂一種無知庸人難扵鐫鑿徃徃累人事

楊朱則鈍置楊朱事墨翟則鈍置墨翟不明者徃徃

歸咎其師不知其為師者亦誠寛也此等固不足道

然義亦不當容其恣肆耳吾子淵不得不任其責

  與傅聖謨

不假推尋擬度之說殆病扵向者椎尋擬度之妄巳

而知其非遂安之以爲道在扵是必謂不假推尋爲

道則仰而思之夜以⿰糹⿱𢆶匹 -- 繼日探𧷤索𨼆鈎深致遠者爲

非道邪必謂不假擬度爲道則是擬之而後言議之

而後動擬議以成其變化者爲非道邪謂即身是道

則是有身者皆爲有道邪是殆未得夫道之正也謂

悠悠日復一日不能堪任重道逺之𭔃此非道也貧

寠不能不爲累此非道也學如不及學如不厭憂之

如何如舜而巳者道當如是故也簞食瓢飲不改其

樂肘見纓絶不以為病者道當如是故也耕歷山漁

雷澤陶河濵與夫耕莘築岩釣渭者此所以糊其口

也夫子絶糧曽子七日不火食而匡坐絃⿰⿱亚⿰口亅欠 -- 𰙔⿰⿱亚⿰口亅欠 -- 𰙔聲若

出金石夫何累之有㢤子路結纓曾子易簀乃在垂

死而從容如此貧孰與死而云為累無乃未得為聞

道者乎以聖謨之英敏而不知此無乃未之思乎無

乃向之所謂道者反所以為道之蔽而然乎

  二

得書喜聞所學之進然前書所欲致區區者終未蒙

省録聖謨誠能就前書所論者有實省處則今日之

病不待繁言而自解吾道當自此而明矣作文特吾

人餘事從事其間而又鹵莾是謂執事不敬若如来

書之意則㡬扵陋矣孔子讀易𮧯編三絶周公思兼

三王以施四事顔淵問為邦夫子告以四代之事孟

子闢楊墨自比扵禹之抑洪水此皆聖謨所宜以為

標的者文字間又何足以汩沒聖謨乎

  三

聖謨䏻知始志之非正極可喜縁患故而有其志固

宜未得其正旣就學問豈可不知其非大抵學者且

當論志不必遽論所到所志之正不正如二人居荆

楊一人聞南海之富𧰼犀其志欲徃一人聞京華之

羙風敎其志欲徃則他日之問途啟行窮日之力者

所郷已分扵此時矣若其所到則𡻕月有乆近工力

有勤怠緩急氣禀有厚薄昏明強柔利鈍之殊特未

可遽論也近來學者多有虗見虗說𡨋迷𣺌茫不肯

就實原其所以皆是學無師授聞見雜駁而條貫統

紀之不明凡所傳習秪成惑亂此一節又不與其志

來書意識之說天地相似之問皆坐此也讀書須是

章分句斷方可尋其意㫖與天地相似之語出扵易

繋自易與天地凖至神無方而易無體是一大叚湏

明其章句大約知此段本言何事方可理㑹觀今人

之用其語者皆是斷章取義難以啇確試因聖謨從

心所欲不踰矩之說略言聖人賢人衆人有當致疑

之處如至誠無息而顔淵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

至焉而巳矣不知日月至者其所至之地與不違之

地同乎不同不違之地與無息之地同乎不同誠者

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聖人也若思誠者但

是未能不思不勉耳豈皆不得皆不中但未能盡誠

未可以擅誠之名耳豈是皆不誠誠者物之終始不

誠無物凡此皆泛言誠不專指聖人也今之學者豈

皆不誠不知思誠時所得所中者與聖人同乎不同

若其果同則是濫觴與⿰氵𡨋 -- 溟渤皆水也則大小廣狹淺

深之辨亦自不害其為同第未知所謂同者其果同

乎故甞謂其不同處古人分明說定等級差次不可

淆亂亦不難曉亦無可疑獨其所謂同者須是真實

分明見得是同乃可不然却當致疑而求明也(⿱艹石)

此理㑹則巳明白與未明白者不應致疑與合致疑

者兩處不相淆雜學問自得要領不為泛然無端之

言所惑巳知者則力行以終之未知者學問思辨以

求之如此則誰得而禦之聖謨非特其志之病亦坐

聞見之陋條貫統紀之未明故某前數書多毎處解

釋如授小兒以聖謨之聦明夫豈少此蓋亦漸扵陋

習膠扵繆說不能不惑亂而至此也若明知向來聞

見之陋從頭據實理㑹則古人之訓吾心之靈當㑹

通處多矣今此之言殆為芻狗耳𤼵諸書畢後寫此

書體倦殊草率試罷能一來乎

  與包詳道

人生天地間氣有清濁心有智愚行有賢不肖必以

二𡍼總之則宜賢者心必智氣必清不肖者心必愚

氣必濁而乃有大不然者乖爭陵犯汙穢滛之行

常情之所羞所𢙣者乃或縱情甘心而為之此所謂

行之不肖者也扵此有所不敢為有所不忍為有所

不肯為而毎求其是者正者善者而為之雖未能

是必正必善而其志則然日履之間蓋與向所謂不

肖者背而馳也是亦可謂行之賢者也行之不肖固

為愚矣謂不肖者為愚則反是者亦可謂之智然行

之不肖者則或耳目聰明心意慧巧習技藝則易能

語理致則易曉人情世態多所通逹其習扵書史者

雖使之論道術之邪正語政治之得失啇人品之高

下决天下國家之成敗安危亦能得其髣髴彼固不

能知其真得其實詣其精微臻其底藴而其揣摩傅

㑹之巧亦足以熒惑人之耳目而欺未明者之心玩

之而有味稽之而有證非知言之人殆未可謂不難

辨也至其行之賢者則或智慮短淺精神昏昧重以

聞見之狹陋漸習之庸鄙則其扵慧巧者之所辯渾

然曾不䏻知甚至扵如荀卿所謂門庭之間猶可誣

欺焉道術之邪正政治之得失人品之高下天下國

家之成敗安危尚何所復望其判白黒扵其間㢤利

誘而害怵刑驅而𫝑迫雖使之如啇丘開之赴水火

蓋未必不可也理不可以泥言而求而非言亦無以

喻理道不可以執說而取而非說亦無以明道理之

衆多則言不可以一方指道之廣大則說不可以一

體觀昔人著述之說當世講習之言雖以英傑明敏

之資盤旋厭飫扵其間尚患是非之莫辯邪正之莫

分亂真之似失實之名一有所蔽而天地為之易位

差之毫𨤲繆以千里其扵聖賢之言一失其指則倒

行逆施𡚁有不可勝言者况扵短淺之智慮昏昧之

精神狹陋之聞見庸鄙之漸習一旦駭扵荒唐繆悠

之說驚扵詭譎恠誕之辭則其顛頓狼狽之状可勝

言㢤正使與之誦唐虞之書詠啇周之詩殆亦未必

不指汙沱爲滄海謂丘垤爲嵩華况又雜之以不正

之言亦安得而不狼狽哉當其猖狂惶駭之時蓋不

必明者而後知其繆也由是而言則所謂清濁智愚

者殆不可以其行之賢不肖論也觀詳道之素亦可

謂行之賢者也然某之𥨸所憂者蓋以其氣之不得

爲清而心之不得爲智聞見之不愽而漸習之未洪

一有所駭而莫克自定止之者不一二而驅之者八

九其所當論者蓋在清濁智愚之間而不在扵道術

之際也不論其始之謬以求復其常而悉精殫力扵

道術是非之際此其所以愈騖而愈逺也詳道始至

此其說蓋甚恠然某觀詳道之質本甚淳朴非能

為此恠說也使生治古盛時康衢撃壤之謡中林肅

肅之行未必不優為之也一溺扵流俗再眩扵恠說

狼狽可憐之状遂至扵此凡所以相告者不過明恠

說之妄欲詳道之知其非而復其常也所慮者通䟽

曉了之人少狂妄迷惑之人多則其相與推激而至

扵風波荆𣗥䧟穽之地者必衆詳道氣之未清心之

未智則殆将鼓舞倡和扵其間又安能知其非而自

免扵此𫆀今詳道日履之間所謂行之賢者固未甞

自失獨不幸悉心畢力以講術業而不䏻自免扵迷

惑今但能退而論扵智愚清濁之間則是惑庶㡬乎

自解矣道術之是非邪正徐而論之未晚也當局者

迷旁觀者審用心急者多不曉了用心平者多曉了

英爽者用心一緊亦且顛倒眩惑况昏鈍者豈可緊

用心𫆀昆仲向學之志甚勤所甚病者是不合相推

激得用心太緊耳㡬先嘗說諸公所謂退歩乃是進

歩耳此公却胸𬓛曉了儘不狂妄其疇昔之所患在

扵狥俗自安不向進耳使其聞正言而知懼知勉却

不至扵繆戾也

  二

承諭爲學日益良愜所望鄊來清濁智愚之說願無

棄鄙言時一閱之或有所啟也人之省過不可激烈

激烈者必非深至多是虗作一塲節目殊無長味所

謂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乆後㸔来當亦自知其未始

有異扵𥘉徒自生枝節耳若是平淡中實省則自然

優㳺寛𥙿體脉自活矣

  三

學問日進甚善甚善爲學固無窮也然病之大端不

可不講常人之病多在扵𭶑逐利縱欲不郷理道或

附託以售其姦或訕侮以逞其意皆𭶑之病也求諸

癡者固無是矣然眩扵所聼而不明乎擇苟扵所隨

而不審扵思覬覦扵非所可得僣妄扵非所能至失

常犯分貽笑召侮則癡之為病又可勝言㢤詳道之

病想巳自知其大槩第未可自謂巳知之矣當扵日

用出言措意之間精觀宻考使有日改月化之效或

庶㡬其可瘳也如自謂吾巳知之矣則是癡自若也

來書云方𫉬自知之審若使某代言必曰僅能自知

言心聲也不可託之以立詞之不善當知是本根之

病能扵此有感則自可觸𩔖而長矣

  四

爲學日進尤以爲喜詳道天質淳真但不爲夸詐者

所惑亦自有過人處文采縱不足亦非大患况學之

不巳豈有不能者獨恐無益友相𦔳耳秋試後能

過當叩所得某年來氣血殊憊頗務飬息然亦不遂

所志五月來敎授兄一病殊可畏近乃向安此數日

尤加强可喜家間聚指之衆尊㓜中不䏻不時有疾

病令人動念耳其貧窘又益甚幸諸兄相聚所講皆

其所以處此者故氣𧰼和𥙿人亦不知其如此耳得

諸公書開益良多第倦甚作復不能宣究所懐要之

𥿄筆所傳豈如面承也

 五

垂諭新工以是未能寛𥙿所以費力處多優而柔之

使自求之饜而飫之使自趨之(⿱艹石)江海之浸膏澤之

⿰氵閠 -- 潤此數語不可不熟味扵巳扵人皆當如此(⿱艹石)能(⿱艹石)

此靜處應事讀書接人皆當有益優㳺寛容却不是

委靡廢放此中至徤至嚴自不費力恐詳道所為𡚒

迅者或不免𦔳長之患愚見如此不識以為如何

 六

近甞得李季遠書盛陳别後為學工夫大抵以為朝

夕不懈涵泳甚有日新之意又以詳道力以本無事

說排之渠又論不可無事之故某復書云所示與

詳道議論不合之處皆是講學不明人持所見以為

說用相切磋殆如兒戲今此得信又有與敏道異同

之論要亦是兒𭟼耳精勤不懈有涵泳玩索之處此

亦是平常本分事豈可必将無事之說排之如讀書

接事間見有理㑹不得處却加窮究理㑹亦是本分

事亦豈可敎他莫要窮究理㑹若他持此說者元無

着實但是虗意駕說立議論𥘉無益扵事實亦湏窮

見其底藴只就他虚意無實處理㑹豈可以一說

說如詳道來書甚見巳學不明但執虚說之病所

與敏道書前一截叙述工夫處却自分明及至豈有

要尋方略踐一行之語此病又見如敏道所論亦嘗

至此間言之某但與敏道說此皆是閑說話皆縁不

自就身巳着實做工夫所以一向好閑議論閑議論

實無益扵巳亦豈解有明白處須是自知此等說

是閑議論方有就巳向實工夫涵飬講究却是本分

  七

朋友自仙里來者皆云蒙子淵啓𤼵無不推服但頗

有言其酒後言動殆不可考吾家長上亦罪其顛狂

又有詩偈𩔖釋子語不可以訓要之瑕瑜功罪各不

相掩今亦不及作渠書或相聚得以此書示之爲幸

某未得差勑未及入城聞子淵欲來及今爲一來尤

  與包顯道

南軒物故何痛如之吾道失𦔳不細近方欲通渠書

頗有所論今遂抱恨矣某今𡻕與朋友讀書滋灡在

敝居之南五里許宻邇毛坊大路諸况明甫必能

之寫至此方記得曽與顯道一到其下議事來但當

時未有滋灡之名耳

  二

得曹立之書云晦菴報渠云包顯道猶有讀書親師

友是充塞仁義之說註云乃楊丞在南豊親聞其語

故晦菴與某書亦云包顯道尚持𥘉說深所未喻某

答書云此公平時好立虚論湏相聚時稍减其性近

𨚫不曾通書不知今如何也來書云叩楊丞所學只

是躬行踐履讀聖賢書如此而巳觀如此而已之辭

則立之所報殆不妄矣不知旣能躬行踐履讀聖賢

書又有甚不得處今顯道之學可謂竒恠矣

  與包敏道

昆仲為學不患無志患在好進欲速反以自病聞說

日來愈更𭣣歛定帖甚為之喜若能定帖自能量力

隨分循循以進儻是吾力之所不能及而强進焉亦

能有進徒取折傷困吝而巳

  二

小家兄疾𠻳驟作殊令人驚今幸安愈滋灡朋友相

聚為况不减疇昔元明綜家務時到槐堂亦不甚得

作文字然氣宇超邁殊不湮沒差强人意但恐乆不

就學則不能成其噐耳諸姪節前常作文節後殊不

及作亦是事多世昌敎諸小子又自有道理諸子亦

亹亹不厭就中春弟伎倆尤進制子四月間來滋灡

住得旬日歸後又加進𥘉時與春弟棊春弟頗不能

及今年乃反出春弟之下近旬日棊甚進春弟又少

不逮矣凡此只在其精神之盛衰耳逢子常出讀書

亦頗識字百七姪近歸其文亦進遇事愈有力今巳

如館矣試罷能一來否聞諸公定帖可喜但恐來年

尚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書詞亦尚虚驕未甚

穩實履徳之基謙徳之柄復徳之本得罪扵履得罪

扵謙難以言復矣

 三

向嘗得敏道一書書中雖無他說然詞語多不平穩

能不以為憂及得今書開讀之却覺全與舊時所

得書不同大抵昆仲之病皆在銳進之處畢竟退讓

安詳之人自然識羞處多今為學不長進未為大患

因其銳進而至扵狂妄不識羞則為惑深而為累大

所謂非徒無益而又害之者也别有一種人安詳遲

鈍則只消勉之使進徃徃不至有狂妄之患至如昆

仲則最貴退讓若不知此則病生難救見詳道說

得回字凌遽遣此承秋凉有肯顧之意儻不差遲當

得靣叩也

  四

敏道之歸諸書悉未及復㡬未督過貴溪桂店桂氏

一族甚盛皆尊尚禮法徃年新闢書院欲延賢師其

子弟徳輝者今夏處茅堂稍乆志向甚正今其長上

遣德輝詣仙里屈顯道以主新書院來此求書應天

山書堂巳就某來𡻕携二子滋灡其上渠家書院宻

邇應天顯道肯來亦可時時過從聞其書院甚宏敞

景趣亦不惡或有高弟彼中亦儘可相處得從所請

甚幸敏道歸後三家兄嘗語及以爲向來澆薄乖戾

之氣頓無自非深懲痛省何以至此屢加歎賞雖姪

軰議論亦然乃知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固然之理也

  與呉伯顒

比得報字喜聞日新之功作事業固當隨分有程凖

若着實下手處未易泛言只如八哥在此朝夕有師

友講切反有倦志不䏻進前然此在八哥亦未易遽

責蓋此事論到着實處極是苦澁除是實有終身之

大念近到此間却儘有堅實朋友與之切磋皆輙望

風畏怯不肯近前每每尋軟弱浮泛之人與之閑話

以為有益及至𬒳人指摘卽有埀頭闒耳之状近日

雖稍鮮蘇終是不能𡚒㧞近見其資庸腐亦但涵飬

之耳俟其更徤乃堪爐錘也此扵八哥亦未足深訝

如四哥但未曾到此間耳遇着真實朋友切磋之間

實有苦澁處但是良藥苦口利扵病湏是如此方能

有益不可不知也

  與呉仲詩

鄉主文所言質論偶七哥扵故書中忽得之其文信

羙今錄去其人似多讀曾南豊陳后山文却是好時

文秀才觀此人之才似亦有可用終是氣格卑小研

覈事情處却甚謹切有可法者若論財用處似不甚

知其實然其說大綱亦好謾録去曾南豊論将二篇

以見它蹈襲分明處亦可以見曾之議論自然與他

别處大抵天下事湏是無塲屋之累無富貴之念而

實是平居要研覈天下治亂古今得失底人方說

來有筋力五哥心志精神儘好但不要𬒳塲屋富貴

之念覊絆直截将他天下事如吾家事相似就實論

量却隨他地歩自有可觀他人文字議論但謾作公

案事實我却自出精神與他披判不要與他牽絆我

却㑹斡旋運用得他方始是自巳胸𬓛途間除㸔文

字外不妨以天下事逐一自題評研覈庶㡬觀它人

之文自有所𤼵所㸔之文所討論之事不在必用(⿱艹石)

能曉得血脉則為可佳若胸𬓛如此縱不得巳用人

說亦自與只要用人之說者不同若㸔文字時有

合意或緊要事節不妨熟讀讀得文字熟底雖少亦

勝鹵莾而多者

  與呉叔有

近來所學如何嘗思𥘉至此時感𤼵甚盛但當時以

信向之篤心誠感通如草木遇春而生蓋有不自知

其所以然者有如唐虞三代之民由而不知然舊習

深固少緩爐錘則所感宻消唯存虚氣而實皆舊習

矣臨歸數日頗知其首尾知處雖大與舊不同而純

誠專一乃反不及是以乍昏乍明未必能日新也徃

事要不必論直便自即今𡚒㧞乃是即今𡚒㧞何復

論前日也然旣已𡚒㧞則其智必明其智苟明則前

日所為亦能自知首尾故寫此以為驗爾切不可强

附㑹吾言信至但欵曲深思實者有不合處寫來力

辨乃見足下長進處若但隨人言語轉却是自家更

無主人何以為學觀至此或巳失了精彩却湏且放

下此信整冠肅容自振迅精神從實端的自省湏要

清徤明白却再取此信觀之有不合處不可强合湏

精思熟考寫來辨之乃善









象山先生全集卷之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