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村稿/卷四十四

卷四十三 象村稿
卷之四十四
作者:申欽
1629年
卷四十五

彙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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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以宦寺亂。亡於草萊之兵。漢以外戚亂。亡於權臣之手。唐以朋黨亂。亡於藩鎭之起。宋以權臣亂。亡於外寇之侵。上下三千年間。賢君賢臣。指不多屈。而小人卽必得志。君子卽必失志。天乎人乎。憯莫知其故。吁。

天下之生久矣。邃古之世遠矣。智力出矣。天性亡矣。能保其父子兄弟夫婦之倫者希矣。下賊上。君詐臣。吾不欲觀諸。

商君。非叛者也。以叛者坐之則豈不冤哉。而後世論者未聞稱其冤。何也。盡廢先王之法。論囚至於水赤。則庸詎無積惡之殃耶。商君之於秦。功烈固不細。混一六國。卒成倂天下之業者。實基於商君。而言商君者。不言功而言罪。後世之輔世長民。而不以善道。徒以術者。尙監茲哉。

范睢,蔡澤。俱說客也。非有忠信禮讓之植於中。而睢一聞澤四時代序之說。能以相印與之。澤一聞或人之讒。能謝病以退。卒皆保全身名。可謂智矣。只恨睢間君母子。使天倫不全。爲百世戒爾。

始皇納茅焦之諫。猶有君人之度。後世之君。恥過作非。其能下殿而手接者。幾人哉。

高帝之病。呂后問相而不及張良。何也。豈良之高擧。高帝不能用而然耶。

陳平出於行陣之間。而其對文帝宰相之問。深得古人分職遺意。可見漢朝人物近古。

汲黯平生好直諫。孤立無黨。而卒令終。張湯舞智飾詐。專阿主意而卒不良死。禍福固不可以智巧免。君子信乎己而已。

霍光之廢立。社稷功也。而曷爲身歿而家敗。有妻謀而不知正。是以君子先齊其家。

霍氏侈縱。宜其及也。但魏相有心於翦霍。因許廣漢奏事。非君子之心也。安有君子。因外戚而謀人。

許舜之監護太子。疏廣能言其非。而魏相不言。及待問而答。而無一言論其事如何。只稱非所能及。蓋相之進。因許氏也。相其鄙夫哉。蕭規曹隨。足以竝稱。而至如魏相。發身於許廣漢。終始附麗。雖有建白。皆緣許史以進。其視丙吉有功不伐。持大體。奚啻天壤。而後之人讀史不熟。每曰丙魏。錯矣哉。

楊惲之罪。擬諸大逆。子定國方在廷尉而不加正。孰謂民自以不冤。

蕭望之殺韓延壽。宜有陰誅。飮鴆之禍。無亦天之施報也耶。

貢禹自稱儒者。而曾無一言及於石顯。上負元帝委任之重。可謂腐儒。

匡衡在當時稱儒者。其封章所論。据古引經。亹亹可觀。而考其行迹。則浮沈取容於石顯當事之日。無一言捄正。卒被王尊之斥。尙不知退。終免爲庶人。向使衡守正不阿。則縱及於禍。猶足爲君子之徒。而衡不及此。惜哉。故君子之道貴陽剛。

杜欽雖稱達名士。裨正闕失。而發身之階。在於王鳳之幕府。比如失身之婦。縱有姿貌織紝之工。不足取也。至今稱之曰杜欽谷永。君子愼所從哉。

劉歆。向之子也。漢之宗室也。號爲儒者也。六經之書。無不讀也。九流之家。無不涉也。卒乃贊莽翦漢。身且不保。噫。彼小人亦何心哉。

申屠剛之說。雖以新莽當朝之故。遷就其辭。欲分其權。然其猶援姻戚之說。無當於義理。不可以爲訓。

王氏權雖大。當時未必曉然知有簒奪之計。而劉向獨能指掌而數之。自古直言者。未有若是悲痛者。千載下猶足動聽。而成帝之不用何哉。

當王莽之謙恭下士之日。雖明智有不能燭其奸。而及夫卽眞之後。凡擧措有癡童所不爲者。是何巧於昔而愚於今耶。不唯天命不僭。理當如此。抑其局量智慮。能小而不能大耶。

光武欲以陰興拜大司馬。興叩頭流涕讓之。吁。國之興也。外戚叩頭讓封。其亡也。不奪不厭。然讓者終世其祿。奪者身亦不保。昧者其知戒哉。

明帝之遇東海處廣陵。雖大舜何加焉。樊憊之對。非其情也。文之矣。

明帝禁群臣過稱虛譽。可謂賢矣。其視稱揚不足而揭號夸美者。何如也。

以漢明爲之親。而睦王之畏愼尙如此。後之形疑地逼者。妄自尊大。而欲保全難矣。

章帝寬厚固善。外戚之橫。自章帝始。故人君之德貴陽剛。

東京之君如和帝。無大闕失。而秪以剛德不足。爲權貴所制。遂至於不振。惜哉。

安順之時。士夫之處身難矣。以李固之剛直。猶且奏記於梁商。僅脫王龔之死。國安得不亡。

若是乎善惡之難誣也。當時之論李固。非不緻密也。譽梁冀。非不高崇也。而固爲君子。冀爲凶人。百世無異議。一時之議非所懼也。

李固與梁冀比肩而處。能直言毋諱。盡心竭忠。刀鉅在前而聲色不動。眞所謂社稷臣也。成敗非所計也。以胡廣之依阿。亦不敢持貳。噫。偉哉。

李固免而廣仍錄尙書。可見君子小人之分矣。竊怪夫天之祚廣而禍固。若是其偏。

朱穆,陳蕃,延篤俱止於免官。冀猶有人心哉。

若馬融。所謂詩禮發塚者也。至享孔廡。士林之恥。

噫。冀誅矣。國可以治矣。而卒不治。從以亂者何也。所與謀誅異者宦豎也。黃瓊之辟聚名賢。適以貽鉤黨之禍。世豈有不揣本而齊末者乎。

桓帝之所用。非外戚則刑餘。徐孺子,郭林宗諸人方且遑遑於泥塗中。唯恐性命之不保。冠屨倒矣。不亡何待。

論冀之惡者莫如張文紀。而卒令終。媚冀得志者。竟與冀同誅夷。世之趨利避害。自以爲善於謀身者。可以監哉。

世有趨熱而炙手者矣。及其涼也。非唯去之。又擠之。如王成者。何如人也。程嬰,杵臼之倫乎。

張磐之事。可謂矯激矣。然自是當時士氣如此。其洒落明白。不肯依阿。淟涊有可取者。其視攀緣曲逕。圖脫辜犯者。天壤矣。

激濁揚淸。雖曰美擧。危行言遜。寔爲聖謨。不在其位。盡言於亂邦。宜其及也。明哲保身。季陵有焉。

言大天下之事者。雖貴於直切。圖天下之計者。唯在於機密。竇武身任天下之重。而不能機密於大計。終爲覆宗之一夫。噫。非有大力量大智慮。豈能撥大亂而反之正乎。

盧稙之論至矣。而武不能用。足見志之不大。安能弘濟艱難。副陳仲擧之望乎。

宦官之惡。固已貫盈。誅討之擧。在所不已。然其處之之道。不過如曺孟德之言足矣。又何必召外兵入肘腋哉。宦官之禍。雖大。未必遽革漢祚。其促亡之者。何進也。世之小有志。無大略。而當天下大事者。其戒于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