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九十一

卷第一百九十 資治通鑑 卷第一百九十一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九十二

資治通鑑巻第一百九十一

                臣司馬光奉

 勑編集

   唐紀七起昭陽協洽六月盡柔兆閹茂八月凡三年有竒

    髙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下之上

武徳七年六月辛丑上幸仁智宫避暑 辛亥瀧州扶

州獠作亂遣南尹州都督李光度等擊平之 丙辰吐

谷渾寇扶州刺史蔣善合擊走之 壬戌慶州都督楊

文幹反初齊王元吉勸太子建成除秦王丗民曰當爲

兄手刃之丗民從上幸元吉第元吉伏䕶軍宇文寶於

寢内欲刺丗民建成性頗仁厚遽止之元吉愠曰爲兄

計耳於我何有建成擅募長安及四方驍勇二千餘人

爲東宫衛士分屯左右長林號長林兵又宻使右虞𠉀

率可達志從燕王李藝發幽州突騎三百置宫東諸坊

欲以補東宫長上爲人所告上召建成責之流可達志

於巂州楊文幹嘗宿衞東宫建成與之親厚私使募壯

士送長安上將幸仁智宫命建成居守丗民元吉皆從

建成使元吉就圖丗民曰安危之計决在今嵗又使郎

將爾朱煥校尉橋公山以甲遺文幹二人至豳州上變

告太子使文幹舉兵欲表裏相應又有寧州人杜鳳舉

亦詣宫言狀上怒託他事手詔召建成令詣行在建成

懼不敢赴太子舍人徐師謩勸之據城舉兵詹事主簿

趙𢎞智勸之貶損軍服屏從者詣上謝罪建成乃詣仁

智宫未至六十里悉留官屬於毛鴻賔堡以十餘騎往

見上叩頭謝罪奮身自擲㡬至於絶上怒不解是夜置

之幕下飼以麥飯使殿中監陳福防守遣司農卿宇文

頴馳召文幹頴至慶州以情告之文幹遂舉兵反上遣

左武衞將軍錢九隴與靈州都督楊師道擊之甲子上

召秦王丗民謀之丗民曰文幹豎子敢爲狂逆計府僚

已應擒戮若不爾止應遣一將討之耳上曰不然文幹

事連建成恐應之者衆汝宜自行還立汝爲太子吾不

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當封建成爲蜀王蜀兵脆弱它

日茍能事汝汝宜全之不能事汝汝取之易耳上以仁

智宫在山中恐盜兵猝發夜帥宿衞南出山外行數十

里東宫官屬將卒繼至者皆令三十人爲隊分兵圍守

之明日復還仁智宫丗民旣行元吉與妃嬪更迭爲建

成請封徳彞復爲之營解於外上意遂變復遣建成還

京師居守惟責以兄弟不睦歸罪於太子中允王珪左

衞率韋挺天策兵曹參軍杜淹並流於巂州挺沖之子

也初洛陽旣平杜淹久不得調欲求事建成房𤣥齡以

淹多狡數恐其教導建成益爲丗民不利乃言於丗民

引入天策府 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州兵擊破之

秋七月己巳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摠管秦武通擊却

之 楊文幹襲陷寧州驅掠吏民出據百家堡秦王丗

民軍至寧州其黨皆潰癸酉文幹爲其麾下所殺傳首

京師獲宇文頴誅之 丁丑梁師都行臺白伏願來降

 戊寅突厥寇原州遣寧州刺史鹿大師救之又遣楊

師道趨大木根山邀其歸路庚辰突厥寇隴州遣䕶軍

尉遲敬徳擊之 吐谷渾寇岷州辛巳吐谷渾党項寇

松州 癸未突厥寇隂盤 甲申扶州刺史蔣善合擊

吐谷渾於松州赤磨鎮破之 己丑突厥吐利設與苑

君璋寇并州 甲子車駕還京師 或説上曰突厥所

以屢寇闗中者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若焚長安

而不都則胡寇自息矣上以爲然遣中書侍郎宇文士

及踰南山至樊鄧行可居之地將徙都之太子建成齊

王元吉裴寂皆贊成其策蕭瑀等雖知其不可而不敢

諫秦王丗民諫曰戎狄爲患自古有之陛下以聖武龍

興光宅中夏精兵百萬所征無敵柰何以胡寇擾邊遽

遷都以避之貽四海之羞爲百丗之笑乎彼霍去病漢

廷一將猶志滅匈奴况臣忝備藩維願假數年之期請

係頡利之頸致之闕下若其不効遷都未晚上曰善建

成曰昔樊噲欲以十萬衆横行匈奴中秦王之言得無

似之丗民曰形勢各異用兵不同樊噲小豎何足道乎

不出十年必定漠北非敢虛言也上乃止建成與妃嬪

因共譖丗民曰突厥雖屢爲邊患得賄則退秦王外託

禦寇之名内欲揔兵權成其簒奪之謀耳上校獵城南

太子秦齊王皆從上命三子馳射角勝建成有胡馬肥

壯而喜蹶以授丗民曰此馬甚駿能超數丈澗弟善騎

試乗之丗民乗以逐鹿馬蹶丗民躍立於數步之外馬

起復乗之如是者三顧謂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見殺

死生有命庸何傷乎建成聞之因令妃嬪譖之於上曰

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爲天下主豈有浪死上大怒先

召建成元吉然後召丗民入責之曰天子自有天命非

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邪丗民免冠頓首請下灋司

案驗上怒不解㑹有司奏突厥入寇上乃改容勞勉丗

民命之冠帶與謀突厥閏月己未詔丗民元吉將兵出

豳州以禦突厥上餞之於蘭池上每有宼盜輒命丗民

討之事平之後猜嫌益甚 初隋末京兆韋仁夀爲蜀

郡司灋書佐所論囚至市猶西向爲仁夀禮佛然後死

唐興爨𢎞達帥西南夷内附朝廷遣使撫之類皆貪縱

逺民患之有叛者仁夀時爲巂州都督長史上聞其名

命檢校南寧州都督寄治越巂使之嵗一至其地慰撫

之仁夀性寛厚有識度旣受命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

周厯數千里蠻夷豪帥皆望風歸附來見仁夀仁夀承

制置七州十五縣各以其豪帥爲刺史縣令灋令清肅

蠻夷悦服將還豪帥皆曰天子遣公都督南寧何爲遽

去仁夀以城池未立爲辭蠻夷即相帥爲仁夀築城立

廨舍旬日而就仁夀乃曰吾受詔但令巡撫不敢擅留

蠻夷號泣送之因各遣子弟入貢壬戌仁夀還朝上大

悦命仁夀徙鎮南寧以兵戍之 苑君璋引突厥寇朔

州 八月戊辰突厥寇原州 己巳吐谷渾寇鄯州

壬申突厥寇忻州丙子寇并州京師戒嚴戊寅寇綏州

刺史劉大俱擊却之是時頡利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

連營南上秦王丗民引兵拒之㑹闗中久雨糧運阻絶

士卒疲於征役器械頓弊朝廷及軍中咸以爲憂丗民

與虜遇於豳州勒兵將戰己卯可汗帥萬餘騎奄至城

西陳於五隴阪將士震恐丗民謂元吉曰今虜騎憑陵

不可示之以怯當與之一戰汝能與我俱乎元吉懼曰

虜形勢如此奈何輕出萬一失利悔可及乎丗民曰汝

不敢出吾當獨往汝留此觀之丗民乃帥騎馳詣虜陳

吿之曰國家與可汗和親何爲負約深入我地我秦王

也可汗能鬭獨出與我鬭若以衆來我直以此百騎相

當耳頡利不之測笑而不應丗民又前遣騎吿突利曰

爾往與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無香火之情

也突利亦不應丗民又前將渡溝水頡利見丗民輕出

又聞香火之言疑突利與丗民有謀乃遣止丗民曰王

不須度我無它意更欲與王申固盟約耳乃引兵稍却

是後霖雨益甚丗民謂諸將曰虜所恃者弓矢耳今積

雨彌時筋膠俱解弓不可用彼如飛鳥之折翼吾屋居

火食刀槊犀利以逸制勞此而不乗將復何待乃潛師

夜出冒雨而進突厥大驚丗民又遣説突利以利害突

利悦聴命頡利欲戰突利不可乃遣突利與其夾畢特

勒阿史那思摩來見丗民請和親丗民許之思摩頡利

之從叔也突利因自託於丗民請結爲兄弟丗民亦以

恩意撫之與盟而去 庚寅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於

杜陽谷 壬申突厥阿史那思摩入見上引升御榻慰

勞之思摩貌類胡不類突厥故處羅疑其非阿史那種

厯處羅頡利丗常爲夾畢特勒終不得典兵爲設旣入

朝賜爵和順王 丁酉遣左僕射裴寂使於突厥 九

月癸卯日南人姜子路反交州都督王志逺擊破之

癸卯突厥寇綏州都督劉大俱擊破之獲特勒三人

冬十月己巳突厥寇甘州 辛未上校獵於鄠之南山

癸酉幸終南 吐谷渾及羌人寇疊州䧟合川 丙子

上幸樓觀謁老子祠癸未以太牢祭隋文帝陵 十一

月丁卯上幸龍躍宫庚午還宫 太子詹事裴矩權檢

校侍中

八年春正月丙辰以夀州都督張鎮周爲舒州都督鎮

周以舒州本其鄉里到州就故宅多市酒肴召親戚故

人與之酣宴散髮箕踞如爲布衣時凡十日旣而分贈

金帛泣與之别曰今日張鎮周猶得與故人歡飲明日

之後則舒州都督治百姓耳君民禮隔不得復爲交遊

自是親戚故人犯灋一無所縱境内肅然 丁巳遣右

武衛將軍段徳操徇夏州地 吐谷渾寇疊州 是月

突厥吐谷渾各請互市詔皆許之先是中國喪亂民乏

耕牛至是資於戎狄雜畜被野 夏四月乙亥党項寇

渭州 甲申上幸鄠縣校獵于甘谷營太和宫於終南

山丙戌還宫 西突厥統葉䕶可汗遣使請昏上謂裴

矩曰西突厥道逺緩急不能相助今求昏何如對曰今

北宼方彊爲國家今日計且當逺交而近攻臣謂宜許

其昏以威頡利俟數年之後中國完實足抗北夷然後

徐思其宜上從之遣髙平王道立至其國統葉䕶大喜

道立上之從子也 初上以天下大定罷十二軍旣而

突厥爲寇不已辛亥復置十二軍以太常卿竇誕等爲

將軍簡練士馬議大舉擊突厥甲寅涼州胡睦伽陀引

突厥襲都督府入子城長史劉君傑擊破之 六月甲

子上幸太和宫 丙子遣燕郡王李藝屯華亭縣及彈

箏峽水部郎中姜行本斷石嶺道以備突厥丙戌頡利

可汗寇靈州丁亥以右衞大將軍張瑾爲行軍揔管以

禦之以中書侍郎温彦博爲長史先是上與突厥書用

敵國禮秋七月甲辰上謂侍臣曰突厥貪婪無厭朕將

征之自今勿復爲書皆用詔敕 丙午車駕還宫 己

酉突厥頡利可汗寇相州 睦伽陀攻武興 丙辰代

州都督藺謩與突厥戰於新城不利復命行軍揔管張

瑾屯石嶺李髙遷趨大谷以禦之丁巳命秦王出屯蒲

州以備突厥 八月壬戌突厥踰石嶺寇并州癸亥寇

靈州丁卯寇潞沁韓三州 左武𠉀大將軍安修仁擊

睦伽陀於且渠川破之 詔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

道行軍揔管任瓌屯太行以禦突厥頡利可汗將兵十

餘萬大掠朔州壬申并州道行軍揔管張瑾與突厥戰

於太谷全軍皆没瑾脱身奔李靖行軍長史温彦博爲

虜所執虜以彦博職在機近問以國家兵糧虛實彦博

不對虜遷之隂山庚辰突厥寇靈武甲申靈州都督任

城王道宗擊破之丙戌突厥寇綏州丁亥頡利可汗遣

使請和而退 九月癸巳突厥没賀咄設陷并州一縣

丙申代州都督藺謩擊破之 癸卯初令太府檢校諸

州權量 丙午右領軍將軍王君廓破突厥於幽州俘

斬二千餘人 突厥寇藺州 冬十月壬申吐谷渾寇

疊州遣扶州刺史蔣善合救之 戊寅突厥寇鄯州遣

霍公柴紹救之 十一月辛卯朔上幸宜州 權檢校

侍中裴矩罷判黄門侍郎 戊戌突厥寇彭州 庚子

以天策司馬宇文士及權檢校侍中 辛丑徙蜀王元

軌爲吳王漢王元慶爲陳王 癸卯加秦王丗民中書

令齊王元吉侍中 丙午吐谷渾寇岷州 戊申眉州

山獠反 十二月辛酉上還至京師 庚辰上校獵於

鳴犢泉辛巳還宫 以襄邑王神符檢校楊州大都督

始自丹楊徙州府及居民於江北

九年春正月己亥詔太常少卿祖孝孫等更定雅樂

甲寅以左僕射裴寂爲司空日遣員外郎一人更直其

第 二月庚申以齊王元吉爲司徒 丙子初令州縣

祀社稷又令士民里閈相從立社各申祈報用洽鄉黨

之歡戊寅上祀社稷 丁亥突厥寇原州遣折威將軍

楊毛擊之 三月庚寅上幸昆明池壬辰還宫 癸巳

吐谷渾党項寇岷州 戊戌益州行臺尚書郭行方擊

眉州叛獠破之 壬寅梁師都寇邊陷靜難鎮 丙午

上幸周氏陂 辛亥突厥寇靈州 乙卯車駕還宫

癸丑南海公歐陽𦙌奉使在突厥帥其徒五十人謀掩

襲可汗牙帳事𣳘突厥囚之 丁巳突厥宼涼州都督

長樂王幼良擊走之 戊午郭行方擊叛獠於洪雅二

州大破之俘男女五千口 夏四月丁卯突厥寇朔州

庚午寇原州癸酉寇涇州 戊寅安州大都督李靖與

突厥頡利可汗戰於靈州之硤石自旦至申突厥乃退

 太史令傅奕上疏請除佛灋曰佛在西域言妖路逺

漢譯胡書恣其假託使不忠不孝削髮而揖君親遊手

遊食易服以逃租賦僞啓三塗謬張六道恐愒愚夫詐

欺庸品乃追懴旣往之罪虛規將來之福布施萬錢希

萬倍之報持齋一日兾百日之糧遂使愚迷妄求功徳

不憚科禁輕犯憲章有造爲惡逆身墜刑網方乃獄中

禮佛規免其罪且生死夀夭由於自然刑徳威福闗之

人主貧富貴賤功業所招而愚僧矯詐皆云由佛竊人

主之權擅造化之力其爲害政良可悲矣降自羲農至

于有漢皆無佛灋君明臣忠祚長年久漢明帝始立胡

神西域桑門自傳其灋西晉以上國有嚴科不許中國

之人輒行髠髮之事洎于苻石羌胡亂華主庸臣佞政

虐祚短梁武齊襄足爲明鏡今天下僧尼數盈十萬翦

刻繒綵裝束泥人競爲厭魅迷惑萬姓請令匹配即成

十萬餘户産育男女十年長養一紀教訓可以足兵四

海免蠶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則妖惑之風自革淳

朴之化還興竊見齊朝章仇子佗表言僧尼徒衆糜損

國家寺塔奢侈虛費金帛爲諸僧附㑹宰相對朝䜛毀

諸尼依託妃主潛行謗讟子佗竟被囚縶刑於都市及

周武平齊制封其墓臣雖不敏竊慕其蹤上詔百官議

其事唯太僕卿張道源稱奕言合理蕭瑀曰佛聖人也

而奕非之非聖人者無灋當治其罪弈曰人之大倫莫

如君父佛以丗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蕭瑀不

生於空桑乃遵無父之教非孝者無親瑀之謂矣瑀不

能對但合手曰地獄之設正爲是人上亦惡沙門道士

茍避征徭不守戒律皆如奕言又寺觀隣接㕓邸溷雜

屠沽辛巳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其精

勤練行者遷居大寺觀給其衣食無令闕乏庸猥麤穢

者悉令罷道勒還鄉里京師留寺三所觀二所諸州各

留一所餘皆罷之傅弈性謹宻旣職在占𠉀杜絶交遊

所奏災異悉焚其藁人無知者 癸未突厥寇西㑹州

 五月戊子䖍州胡成郎等殺長史叛歸梁師都都督

劉旻追斬之 壬辰党項寇廓州 戊戌突厥寇秦州

 壬寅越州人盧南反殺刺史𪧟道明 丙午吐谷渾

党項寇河州 突厥寇蘭州 丙辰遣平道將軍柴紹

將兵擊胡 六月丁巳太白經天秦王丗民旣與太子

建成齊王元吉有隙以洛陽形勝之地恐一朝有變欲

出保之乃以行臺工部尚書温大雅鎮洛陽遣秦府車

騎將軍滎陽張亮將左右王保等千餘人之洛陽隂結

納山東豪傑以俟變多出金帛恣其所用元吉告亮謀

不軌下吏考驗亮終無言乃釋之使還洛陽建成夜召

丗民飲酒而酖之丗民暴心痛吐血數升淮安王神通

扶之還西宫上幸西宫問丗民疾敕建成曰秦王素不

能飲自今無得復夜飲因謂丗民曰首建大謀削平海

内皆汝之功吾欲立汝爲嗣汝固辭且建成年長爲嗣

日久吾不忍奪也觀汝兄弟似不相容同處京邑必有

紛競當遣汝還行臺居洛陽自陜以東皆主之仍命汝

建天子旌旗如漢梁孝王故事丗民涕泣辭以不欲逺

離膝下上曰天下一家東西兩都道路甚邇吾思汝即

往母煩悲也將行建成元吉相與謀曰秦王若至洛陽

有土地甲兵不可復制不如留之長安則一匹夫耳取

之易矣乃宻令數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聞往洛陽無

不喜躍觀其志趣恐不復來又遣近幸之臣以利害説

上上意遂移事復中止建成元吉與後宫日夜譖訴丗

民於上上信之將罪丗民陳叔達諫曰秦王有大功於

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剛烈若加挫抑恐不勝憂憤或有

不測之疾陛下悔之何及上乃止元吉宻請殺秦王上

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狀未著何以爲辭元吉曰秦王

初平東都顧望不還散錢帛以樹私恩又違敕命非反

而何但應速殺何患無辭上不應秦府僚屬皆憂懼不

知所出行臺考功郎中房𤣥齡謂比部郎中長孫无忌

曰今嫌隙已成一旦禍機竊發豈惟府朝塗地乃實社

稷之憂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國存亡之機間

不容髮正在今日无忌曰吾懷此久矣不敢發口今吾

子所言正合吾心謹當白之乃入言丗民丗民召𤣥齡

謀之𤣥齡曰大王功蓋天地當承大業今日憂危乃天

贊也願大王勿疑乃與府屬杜如晦共勸丗民誅建成

元吉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驍將欲誘之使爲己用宻以

金銀器一車贈左二副䕶軍尉遲敬徳并以書招之曰

願迃長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敬徳辭曰敬徳蓬户甕

牖之人遭隋末亂離久淪逆地罪不容誅秦王賜以更

生之恩今又策名藩邸唯當殺身以爲報於殿下無功

不敢謬當重賜若私交殿下乃是貳心徇利忘忠殿下

亦何所用建成怒遂與之絶敬徳以告丗民丗民曰公

心如山嶽雖積金至斗知公不移相遺但受何所嫌也

且得以知其隂計豈非良策不然禍將及公旣而元吉

使壯士夜刺敬徳敬徳知之洞開重門安卧不動刺客

屢至其庭終不敢入元吉乃譖敬徳於上下詔獄訊治

將殺之丗民固請得免又譖左一馬軍揔管程知節出

爲康州刺史知節謂丗民曰大王股肱羽翼盡矣身何

能久知節以死不去願早决計又以金帛誘右二䕶軍

段志𤣥志𤣥不從建成謂元吉曰秦府智畧之士可憚

者獨房𤣥齡杜如晦耳皆譖之於上而逐之丗民腹心

唯長孫無忌尚在府中與其舅雍州治中髙士廉左候

車騎將軍三水侯君集及尉遲敬徳等日夜勸丗民誅

建成元吉丗民猶豫未决問於靈州大都督李靖靖辭

問於行軍揔管李丗勣丗勣辭丗民由是重二人㑹突

厥郁射設將數萬騎屯河南入塞圍烏城建成薦元吉

代丗民督諸軍北征上從之命元吉督右武衞大將軍

李藝天紀將軍張瑾等救烏城元吉請尉遲敬徳程知

節叚志玄及秦府右三統軍秦叔寳等與之偕行簡閲

秦王帳下精鋭之士以益元吉軍率更丞王晊宻告丗

民曰太子語齊王今汝得秦王驍將精兵擁數萬之衆

吾與秦王餞汝於昆明池使壯士拉殺之於幕下奏云

暴卒主上宜無不信吾當使人進説令授吾國事敬徳

等旣入汝手宜悉坑之孰敢不服丗民以晊言告長孫

无忌等无忌等勸丗民先事圖之丗民歎曰骨肉相殘

古今大惡吾誠知禍在朝夕欲俟其發然後以義討之

不亦可乎敬徳曰人情誰不愛其死今衆人以死奉王

乃天授也禍機垂發而王猶晏然不以爲憂大王縱自

輕如社稷宗廟何大王不用敬徳之言敬徳將竄身草

澤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无忌曰不從敬徳

之言事今敗矣敬徳等必不爲王有无忌亦當相隨而

去不能復事大王矣丗民曰吾所言亦未可全弃公更

圖之敬徳曰王今處事有疑非智也臨難不决非勇也

且大王素所畜養勇士八百餘人在外者今已入宫擐

甲執兵事勢已成大王安得已乎丗民訪之府僚皆曰

齊王凶戾終不肯事其兄比聞䕶軍薛實嘗謂齊王曰

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終主唐祀齊王喜曰但除

秦王取東宫如反掌耳彼與太子謀亂未成已有取太

子之心亂心無厭何所不爲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

復唐有以大王之賢取二人如拾地芥耳奈何徇匹夫

之節忘社稷之計乎丗民猶未决衆曰大王以舜爲何

如人曰聖人也衆曰使舜浚井不出則爲井中之泥塗

廪不下則爲廪上之灰安能澤被天下灋施後丗乎是

以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蓋所存者大故也丗民命卜之

幕僚張公謹自外來見之取⻱投地曰卜以决疑今事

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於是定計丗民

令无忌宻召房𤣥齡等曰敕㫖不聴復事王今若私謁

必坐死不敢奉教丗民怒謂敬徳曰𤣥齡如晦豈叛我

邪取所佩刀授敬徳曰公往觀之若無來心可斷其首

以來敬徳往與无忌共諭之曰王已决計公宜速入共

謀之吾屬四人不可羣行道中乃令𤣥齡如晦著道士

服與无忌俱入敬徳自它道亦至己未太白復經天傅

弈宻奏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上以其狀授丗民

於是丗民宻奏建成元吉滛亂後宫且曰臣於兄弟無

絲毫負今欲殺臣似爲丗充建徳報讐臣今枉死永違

君親魂歸地下實恥見諸賊上省之愕然報曰明當鞫

問汝宜早參庚申丗民帥長孫无忌等入伏兵於𤣥武

門張婕妤竊知丗民表意馳語建成建成召元吉謀之

元吉曰宜勒宫府兵託疾不朝以觀形勢建成曰兵備

已嚴當與弟入參自問消息乃俱入趣𤣥武門上時已

召裴寂蕭瑀陳叔達等欲按其事建成元吉至臨湖殿

覺變即跋馬東歸宫府丗民從而呼之元吉張弓射丗

民再三不彀丗民射建成殺之尉遲敬徳將七十騎繼

至左右射元吉墜馬丗民馬逸入林下爲木枝所絓墜

不能起元吉遽至奪弓將扼之敬徳躍馬叱之元吉步

欲趣武徳殿敬徳追射殺之翊衞車騎將軍馮翊馮立

聞建成死歎曰豈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難乎乃與副

䕶軍薛萬徹屈咥直府左車騎萬年謝叔方帥東宫齊

府精兵二千馳趣𤣥武門張公謹多力獨閉闗以拒之

不得入雲麾將軍敬君𢎞掌宿衞屯兵𤣥武門挺身出

戰所親止之曰事未可知且徐觀變俟兵集成列而戰

未晚也君𢎞不從與中郎將吕丗衡大呼而進皆死之

君𢎞顯儁之曽孫也守門兵與萬徹等力戰良久萬徹

鼓譟欲攻秦府將士大懼尉遲敬徳持建成元吉首示

之宫府兵遂潰萬徹與數十騎亡入終南山馮立旣殺

敬君𢎞謂其徒曰亦足以少報太子矣遂解兵逃於野

上方泛舟海池丗民使尉遲敬徳入宿衞敬徳擐甲持

矛直至上所上大驚問曰今日亂者誰邪卿來此何爲

對曰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陛下遣

臣宿衞上謂裴寂等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當如之何

蕭瑀陳叔達曰建成元吉本不䂊義謀又無功於天下

疾秦王功髙望重共爲姦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秦王

功蓋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元良委之國務無復

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時宿衞及秦府兵與二宫

左右戰猶未已敬徳請降手敕令諸軍並受秦王處分

上從之天策府司馬宇文士及自東上閤門出宣敕衆

然後定上又使黄門侍郎裴矩至東宫曉諭諸將卒皆

罷散上乃召丗民撫之曰近日以來㡬有投杼之惑丗

民跪而吮上乳號慟久之建成子安陸王承道河東王

承徳武安王承訓汝南王承明鉅鹿王承義元吉子梁

郡王承業漁陽王承鸞普安王承奬江夏王承裕義陽

王承度皆坐誅仍絶屬籍初建成許元吉以正位之後

立爲太弟故元吉爲之盡死諸將欲盡誅建成元吉左

右百餘人籍没其家尉遲敬徳固爭曰罪在二凶旣伏

其誅若及支黨非所以求安也乃止是日下詔赦天下

凶逆之罪止於建成元吉自餘黨與一無所問其僧尼

道士女冠並宜依舊國家庶事皆取秦王處分辛酉馮

立謝叔方皆自出薛萬徹亡匿丗民屢使諭之乃出丗

民曰此皆忠於所事義士也釋之癸亥立丗民爲皇太

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决然後聞

奏  臣光曰立嫡以長禮之正也然髙祖所以有天

下皆太宗之功隠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勢逼必不

相容曏使髙祖有文王之明隠太子有泰伯之賢太宗

有子臧之節則亂何自而生矣旣不能然太宗始欲俟

其先發然後應之如此則事非獲已猶爲愈也旣而爲

羣下所迫遂至蹀血禁門推刃同氣貽譏千古惜哉夫

創業垂統之君子孫之所儀刑也彼中明肅代之傳繼

得非有所指擬以爲口實乎 戊辰以宇文士及爲太

子詹事長孫无忌杜如晦爲左庶子髙士亷房𤣥齡爲

右庶子尉遲敬徳爲左衞率程知節爲右衞率虞丗南

爲中舍人禇亮爲舍人姚思廉爲洗馬悉以齊王國司

金帛什器賜敬徳初洗馬魏徴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

王及建成敗丗民召徴謂曰汝何爲離間我兄弟衆爲

之危懼徴舉止自若對曰先太子早從徴言必無今日

之禍丗民素重其才改容禮之引爲詹事主簿亦召王

珪韋挺於巂州皆以爲諫議大夫丗民命縱禁苑鷹犬

罷四方貢獻聴百官各陳治道政令簡肅中外大恱以

屈突通爲陜東大行臺左僕射鎭洛陽益州行臺僕射

竇軌與行臺尚書韋雲起郭行方不協雲起弟慶儉及

宗族多事太子建成建成死軌誣雲起與建成同反收

斬之行方懼逃奔京師軌追之不及 吐谷渾寇岷州

 突厥寇隴州辛未寇渭州遣右衞大將軍柴紹擊之

 廢益州大行臺置大都督府 壬申上以手詔賜裴

寂等曰朕當加尊號爲太上皇 辛巳幽州大都督廬

江王瑗反右領軍將軍王君廓殺之傳首初上以瑗懦

怯非將帥才使君廓佐之君廓故羣盜勇悍險詐瑗推

心倚仗之許爲昬姻太子建成謀害秦王宻與瑗相結

建成死詔遣通事舍人崔敦禮馳驛召瑗瑗心不自安

謀於君廓君廓欲取瑗以爲功乃説曰大王若入必無

全理今擁兵數萬奈何受單使之召自投罔罟乎因相

與泣瑗曰我今以命託公舉事决矣乃劫敦禮問以京

師機事敦禮不屈瑗囚之發驛徴兵且召燕州刺史王

詵赴薊與之計事兵曹叅軍王利涉説瑗曰王君廓反

覆不可委以機柄宜早除去以王詵代之瑗不能决君

廓知之往見詵詵方沭握髮而出君廓手斬之持其首

告衆曰李瑗與王詵同反囚執敕使擅自徴兵今詵已

誅獨有李瑗無能爲也汝寧隨瑗族滅乎欲從我以取

富貴乎衆皆曰願從公討賊君廓乃帥其麾下千餘人

踰西城而入瑗不之覺君廓入獄出敦禮瑗始知之遽

帥左右數百人被甲而出遇君廓於門外君廓謂瑗衆

曰李瑗爲逆汝何爲隨之入湯火乎衆皆弃兵而潰唯

瑗獨存罵君廓曰小人賣我行自及矣遂執瑗縊之壬

午以王君廓爲左領軍大將軍兼幽州都督以瑗家口

賜之敦禮仲方之孫也 乙酉罷天策府 秋七月己

丑柴紹破突厥於秦州斬特勒一人士卒首千餘級

以秦府䕶軍秦叔寳爲左衞大將軍又以程知節爲右

武衞大將軍尉遲敬徳爲右武𠉀大將軍 壬辰以髙

士亷爲侍中房玄齡爲中書令蕭瑀爲左僕射長孫无

忌爲吏部尚書杜如晦爲兵部尚書癸巳以宇文士及

爲中書令封徳𢑴爲右僕射又以前天策府兵曹叅軍

杜淹爲御史大夫中書舍人顔師古劉林甫爲中書侍

郎左衞副率矦君集爲左衞將軍左虞𠉀叚志玄爲驍

衞將軍副䕶軍薛萬徹爲右領軍將軍右内副率張公

謹爲右武𠉀將軍右監門率長孫安業爲右監門將軍

右内副率李客師爲領左右軍將軍安業无忌之兄客

師靖之弟也 太子建成齊王元吉之黨散亡在民間

雖更赦令猶不自安徼幸者爭告捕以邀賞諫議大夫

王珪以啟太子丙子太子下令六月四日已前事連東

宫及齊王十七日前連李瑗者並不得相告言違者反

坐丁酉遣諫議大夫魏徴宣慰山東聴以便宜從事徴

至磁州遇州縣錮送前太子千牛李志安齊王䕶軍李

師行詣京師徴曰吾受命之日前宫齊府左右皆赦不

問今復送思行等則誰不自疑雖遣使者人誰信之吾

不可以顧身嫌不爲國慮且旣䝉國士之遇敢不以國

士報之乎遂皆解縱之太子聞之甚喜右衞率府鎧曹

叅軍唐臨出爲萬泉丞縣有繫囚十許人㑹春雨臨縱

之使歸耕種皆如期而返臨令則之弟子也 八月丙

辰突厥遣使請和 壬戌吐谷渾遣使請和 癸亥詔

傳位於太子太子固辭不許甲子太宗即皇帝位於東

宫顯徳殿赦天下闗内及蒲芮虞㤗陜鼎六州免租調

二年自餘給復一年 癸未詔以宫女衆多幽閟可愍

宜簡出之各歸親戚任其適人 初稽胡酋長劉仚成

帥衆降梁師都師都信讒殺之由是所部猜懼多來降

者師都寖衰弱乃朝于突厥爲之畫策勸令入寇於是

頡利突利二可汗合兵十餘萬𮪍寇涇州進至武功京

師戒嚴 丙子立妃長孫氏爲皇后后少好讀書造次

必循禮灋上爲秦王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有隙后奉

事髙祖承順妃嬪彌縫其闕甚有内助及正位中宫務

存節儉服御取給而已上深重之嘗與之議賞罰后辭

曰牝雞之晨唯家之索妾婦人安敢豫聞政事固問之

終不對 己卯突厥進寇髙陵辛巳涇州道行軍揔管

尉遲敬徳與突厥戰於涇陽大破之獲其俟斤阿史徳

烏没啜斬首千餘級癸未頡利可汗進至渭水便橋之

北遣其腹心執失思力入見以觀虚實思力盛稱頡利

突利二可汗將兵百萬今至矣上讓之曰吾與汝可汗

面結和親贈遺金帛前後無筭汝可汗自負盟約引兵

深入於我無愧汝雖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

誇彊盛我今先斬汝矣思力懼而請命蕭瑀封徳彞請

禮遣之上曰我今遣還虜謂我畏之愈肆憑陵乃囚思

力於門下省上自出𤣥武門與髙士亷房𤣥齡等六騎

徑詣渭水上與頡利隔水而語責以負約突厥大驚皆

下馬羅拜俄而諸軍繼至旌甲蔽野頡利見執失思力

不返而上挺身輕出軍容甚盛有懼色上麾諸軍使却

而布陳獨留與頡利語蕭瑀以上輕敵叩馬固諫上曰

吾籌之已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傾國而來直抵郊甸者

以我國内有難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禦故也我若示

之以弱閉門拒守虜必放兵大掠不可復制故朕輕騎

獨出示若輕之又震曜軍容使之必戰出虜不意使之

失圖虜入我地旣深必有懼心故與戰則克與和則固

矣制服突厥在此一舉卿第觀之是日頡利來請和詔

許之上即日還宫乙酉又幸城西斬白馬與頡利盟于

便橋之上突厥引兵退蕭瑀請於上曰突厥未和之時

諸將爭戰陛下不許臣等亦以爲疑旣而虜自退其策

安在上曰吾觀突厥之衆雖多而不整君臣之志唯賄

是求當其請和之時可汗獨在水西達官皆來謁我我

若醉而縛之因襲擊其衆勢如拉朽又命長孫无忌李

靖伏兵於幽州以待之虜若奔歸伏兵邀其前大軍躡

其後覆之如反掌耳所以不戰者吾即位日淺國家未

安百姓未富且當靜以撫之一與虜戰所損甚多虜結

怨旣深懼而修備則吾未可以得志矣故巻甲韜戈啗

以金帛彼旣得所欲理當自退志意驕墯不復設備然

後養威伺舋一舉可滅也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此之謂

矣卿知之乎瑀再拜曰非所及也


資治通鑑巻第一百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