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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雖殊皆一性,誰不怕死貪生?一念之善感天心,人誠能救物,物亦可救人。

  敘府陳忠,襁褓喪親,其母舅易昌榮家貧傭工,陳氏家族商量,即請昌榮經理撫養陳忠。這易昌榮正直忠厚,做活慇懃,撫養盡心,請一乳娘攜帶,順便煮飯,莊稼內外,佈置有條,銀錢出入,絲毫不苟。年底算賬,來去存留,批載明白。家族知他忠心,無敢欺侮。十餘年所蓄甚多,又買兩契,有田百畝。見忠稍長,即送讀書,陳忠聰明,但少刻成多,不好學。是年從何老師讀於西林寺,師有外甥席成珍,住龍門縣,因看舅在館閒耍,與陳忠同年同月,二人打個老庚,倩投義合,留家款待,極其親熱。

  卻說寺側有一鄭高軒,家頗富足,其么女蘭英,容貌秀美,二八未字。其宅與寺相連,鄭築高牆隔之,其牆為雨淋敗,正對書房廁中。一日,陳忠出外閒遊,蘭英從伯家歸,忠見其美,魂散魄銷。後見牆上有眼,遂上廁房去看。是日,見蘭英與母陪客,在階前敘話,忠手舞足蹈。那知毛房木朽,一蹬即斷,把忠跌下,正逢挑糞者敲開廁板,直跌坑內,渾身是糞,忙喊火房倒水。眾友聽得來看,個個大笑,有說:「陳世兄今年定要入學!」眾問:「何以知之?」其友曰:「入學為采芹,又為採藻,毛房為東城,他踩下去洗澡,豈非入學之兆乎?」又有說:「好倒卻好,但做文切莫用心,免得宗師聽見糞臭,入個臭秀才!」眾友聞之,鼓掌大笑,羞得陳忠無言可答,笑也不好,哭也不好。正在氣無泄處,見火房提起水來,陳忠指著大聲罵道:

  罵一聲二娃子實在可恨,聽老爺今日裡指你聰明。

  幫書房算是你天大福分,就該要把老爺服待慇懃。

  毛廁板要安得穩穩正正,免老爺去解臭駭掉三魂。

  為甚的那板板歪斜不整?致今日把老爺跌下糞坑。

  你看我渾身上盡是大糞,口鼻上是蛆蟲臭得鑽心。

  你好好拿舌條來舔乾淨,將衣服放口內慢慢去津。

  我今日不看你四兩狗命,提起你九根毛丟下東城!

  老爺話撐驢耳好心細聽,下一次再如此定不容情!

  罵畢,用水潑洗,走向池中,將週身洗淨,又燒水洗兩個澡,口中還有臭氣,常吃不得飯,買些香草時刻漱口。過後想起蘭英容貌舉動,心中思念,久之成病。

  易昌榮聞知來看,見他身瘦氣弱,問得何病,答曰:「不知。」易問火房,方知病由,遂接回家請醫調治,常勸忠清心寡慾,又尋些善書與《遏欲文》他看。陳忠醒悟,其病若失,於是舅甥商量,把幼聘仇氏接回。這仇氏人材體面,行動輕狂,兼之不識尊卑,不分內外,挺起肚子,劣起性子,走路甩袖子,說話帶子,開腔充老子,見人肘架子,常與長年汕談子。陳忠以愛惜之故,並不責教,凡事順從,久之摸著丈夫性情,一味懶惰,每每喊夫代勞,陳忠亦隱忍曲從。

  是年,易昌榮因年老多病,交賬欲歸。陳忠苦留不住,念他養育之恩,與他備辦老衣棺槨,又踩股田土他耕,不要租錢。陳忠從此因無人理料,乃將田土佃了,夫妻自煮自食。仇氏更加懶惰,常使夫口,連掃把倒了都不去扶。陳忠大不耐煩,仇氏吩咐他做活路,也不做聲,也不去做。仇氏見夫不聽,遂發潑使性,打東西,以泄其忿。有(天)早晨喊夫煮飯;忠曰:「你起去煮。」仇氏曰:「要我去煮就吃不成,大家等餓罷了!」直睡到日上三竿,見夫不張羅,只得恨氣起來,又喊夫燒火。忠曰:「燒茶煮飯,原該婦女之事,怎麼卻要喊我,未必接你只拿來看嗎?」仇氏怒曰:「討妻原該奉養,所以稱婆稱娘,未上你的神龕也就罷了,怎麼反要與你煮飯?這還了得!」遂指著陳忠大罵起來:

  罵一聲豬老縱,這陣叫人氣難容。

  前日將你慣習,今朝敢來逞凶。

    裝起那斯文樣子,做起那酸人形容。

  難道說姑娘都還怕你發酒瘋?

    叫你燒火你不動,天天睡到太陽紅;

    喊你去煮飯,稱就裝耳聾;

    喊你洗衣往外衝,要你洗碗你不從。

  到底聽誰來刁弄?前日聽講聽教,一下拗西拗東。

  哼!都是我索子放長將你縱,不怪他人只怪儂。

  到如今大不同,見我與外人說句話,你就把嘴董;

  見我與男子坐一下,你就把臉紅。

  未必然我都服你管,我還怕你雄?

  哼!別人的男子又有用。

  叫他走西不敢去東。

    偏偏嫁你背時鬼,好像一個傲國公。

    今日將你來指教,好好皈依要順從。

    下次並不聽使用,我要你壁掛團魚,

  才曉得姑娘威風!重句。

  陳忠聽了又好笑又好憂,勃然大怒,亦指仇氏罵道:

    罵聲賤人太無禮,枉自背張婦女皮。

  不知你爹娘如何打個屁,生出這樣臭東西!

  不知道夫是天來妻是地,說些話兒古怪稀奇。

  不是你的崽,又非你的妻,說甚麼「來指教」、「聽使喚」、「要皈依」?

  須是你爹娘未有沾點人氣氣,養女不教,橫得要背犁。

    不知貞與節,那曉高和低?

  與男子挨挨搽搽,和外人笑笑嘻嘻,做起樣恁像娼妓,難道說你的丈夫都背那層皮?

  我勸你須把廉恥惜,免得外人指背脊,吷先人罵你的媽和爹。

  如不然,我去在名山大川閒遊戲,與賤人永遠分離!重句。

  從此夫妻反目,一個潑烈,一個不讓,天天吵鬧。憂得陳忠鮮血奔心,收了二百紋銀,忿氣出門。忽想:「席老庚當年再三約我去耍,不免前去探望。」遂向龍門縣而來。

  再說席成珍自幼聰明,讀書數列前茅。因親去世,丟書貿易,有千金家資,在縣內開錢鋪,為人正直,品行端方。這龍門縣淫風最盛,兼之富者尚奢,貧者多詐。成珍並不同流合污,每日規矩恭敬。娶妻錢氏,貌既不揚,偏愛打扮,過門九月,即舉一子,成珍雖疑,不好開腔。見妻打扮妖嬈,時常勸曰:「婦人家總要端莊穩重,不可著綠穿紅。四德婦容,無非教人衣服潔白,並不是打扮妖燒。平日居家,又非做酒,每日收拾,成何體統?」錢氏聽了面從心違,當著丈夫假裝穩重,一回娘家仍然如故,且與男子訕談說笑。成珍知道嚴加防備。今見陳忠來家,十分歡喜,留耍半月。

  在陳忠之心,原為尋芳覓境,傍綠偎紅,見成珍如此拘禮,甚不好耍,背地常進茶坊煙館。那知一履邪地,即有邪朋,問談講好,引入花柳場中去耍。一日,打一杯煙走到背街,忽遇一人擔挑螺螄對面而來,將要躲,溜跌撲地,傾得滿街螺螄,扁擔掛著忠衣,亦牽跌地,煙倒杯碎。忠曰:「你為啥事這樣忙迫?把我煙也倒了,好好賠我罷了!」其人把忠看了兩眼,說曰:「倒了我的螺螄,未問你賠,還說傷慘咧!」忠曰:「,你自己倒了的,要那個賠?」其人曰:「雖我自倒,有個緣故,只因你該倒煙,連累我無故倒螺;我與你把煙倒了,你不感激罷了,為甚反來怪我?」忠曰:「倒了我煙,還要把你感激?你這話才說得好聽!」其人曰:「我看你蘇蘇氣氣,都是有根之家,手捧洋煙,足履邪地,不走花街,即行柳巷,前去壞品喪德,犯淫造罪,我今與你倒了,使你陰德不損,為個好人,難道你都不感激嗎?」忠笑曰:「這樣說來,你是好人,全無過錯了?」其人曰:「我有那些錯,你講。」忠曰:「你取許多螺螄,傷了千萬性命,造惡已極,還講我嗎?」其人曰:「我家貧窮,上有老母,雖造罪過,拿來盤家養親,也是無奈。」忠曰:「世間謀生之路極多,挑蔥賣蒜也可盤家,傷命養親,何以算孝?今日倒了,你該也要感激。」其人曰:「要我感激,除非你莫吃煙。」忠曰:「我不吃煙,除非你莫撿螺。」其人曰:「只要你不吃煙,我就永不撿螺!」忠曰:「你若再撿,我就要吷你!」其人曰:「你若再吃,我就要笑你!」忠曰:「既然如此,把螺賣我,拿去放生。」其人曰:「你要放生,我就相送。」二人即將螺螄撿起,挑到河邊船上,一陣撒下江去。忠問那人姓名,其人曰:「小子姓陳,名禮,住居城外。」轉問:「老兄高姓?」忠以姓名及來由告之,且曰:「我二人同姓,名字好似弟兄,今日不期而遇,又皆改過遷善,看來都有宿緣,不如結為弟兄。」禮曰:「那就高攀了。」於是二人八拜為交,忠長為兄。攜手同到酒館暢飲,復贈錢一串。禮再三不受,忠曰:「此非償螺之價,不過敘弟兄之情耳!」自此以後,二人常常會敘,極其親熱。

  一日,成珍問忠曰:「庚兄出門許久,可思家麼?」忠曰:「弟因惡婦潑烈,出門散悶,一時不歸。」成珍曰:「兄有銀兩,何不做些生意?」忠曰:「弟久欲貿易,但買賣不熟,還望庚兄指教。」成珍曰:「目今河下生意可做,弟也出銀二百,與兄合伙便了,然須請一下力之人幫做才好。」忠大喜,舉薦陳禮,遂把禮喊來說明,將貨物買齊,擇日下船。這陳禮為人謹慎,言語謙和,會做買賣,。成珍亦喜,念他家貧,命占兩股生意。在河下一來一往,不覺做了三年,賺得有千多銀子。

  一日,船回龍門,候人起貨。忠傍岸閒遊,忽見螺螄數十堆在沙灘旋舞,遊行甚快,旋了一陣皆下河去,所旋之跡猶字一樣;仔細一看,點畫分明,盡可辨認,乃三十字雲:

    此處莫停留,久住禍臨頭。

    急早歸家去,小燕山莫住。

    頭聞油莫洗,鬥谷三升米。

  陳忠看了稱奇,即喊席成珍與陳禮來看,亦稱奇怪。忠曰:「此螺莫非我們當日放的?所旋之話定是天機。莫非我們目下有大禍事,教我回家去躲嗎?想我出門三年多了,不知家內好歹,意欲分伙回家,庚兄意下如何?」成珍曰:「前聽人言,我舅父連年多病,我們的貨若運到敘府去賣,利多幾倍。庚兄回家,弟去看舅,不如一路把貨運到那裡,賣了才好。」

  陳忠大喜,忙教船家撥載,望敘府進發。此地走敘府只有幾日旱途,餘皆水路。天忽下雨,忠歸心甚急,冒雨開船。船行三日,忽聞人言,龍門縣昨日地□成一海子,周圍百里,城鄉人民俱為魚鱉。成珍大驚,陳禮哭曰:「地成海,我母焉有活命?」要回去看,成珍亦欲去看,忠遂靠船守貨,二人乘舟而回。將近龍門,只見一望無際,浩浩洋洋,並無城池山嶺。四處船舟俱有哭聲,喊父母兄弟與妻兒子女者痛聲相應,二人哭泣回舟。陳忠勸解曰:「我們當日若不回心改過,作善放螺,還不是身為魚屬!茫茫大劫中,一念之善,卻能免死,誰謂天公不佑善人哉!庚兄以省舅而免難,真是吉人天相。」又備祭禮,在江岸招魂祭奠,然後開船。攏了陸地,起貨上棧,請腳夫盤運。次日黃昏投宿,街市雖小,店房還好。忽有人說:「我們小燕山的碼頭,近年十分興旺。」陳忠聽得要向前行,成珍曰:「天黑怎走?」忠曰:「兄忘螺旋詩乎?」成珍會意,喊腳夫同走,腳夫說黑,都不肯走;遂多買燈燭,每人添錢六十,方肯起身,走二十里黑路方住。才消夜時,有人說:「今夜何處扯紅旗?天這們亮?」過陣又有人說:「小燕山今夜兩頭起火,燒得罄盡!」三人皆歎放生之妙。攏了敘府,命陳禮守貨,成珍看舅。陳忠回家,天黑攏屋,仇氏接著喜歡,忙去殺雞,說曰:「夫君,你丟得心哦!一去三年,使為妻孤孤單單,眼都望穿了!」把雞煎好,陳忠至灶房談敘,油罐掛在上面,闖得滿頭是油。仇氏曰:「這還要得!」忙拿帕開。忠億螺詩,因曰:「不消揩,我發甚糟,油浸更好。」夫妻邊吃邊講,談敘離情,夜深方睡。

  陳忠行路辛苦,一覺睡到天明。見妻未起,喊不應聲,搖亦不動。起來穿衣,揭被去喊,「呀」一聲,跌在地下,---那知他妻莫得腦殼,一床是血!心中大駭,不知來由。若是盜賊,房中什物絲毫未失。猜詳不出,只得請人到娘家報信。仇氏父母來家大哭一場,見家中又無情形,又未失物,說道:「我女是何人殺的?」忠曰:「不知,今早方才曉得。」岳曰:「分明你殺,怎說不知?」忠曰:「我昨夜方回,無緣無故,殺他做甚?」岳曰:「你嫌我女,久欲治死,我女常對我講,我都勸住,你就下這般毒手,連頭都藏了!此時不與你說,到公堂去講!」遂投鳴保甲,進城喊冤遞呈。

  官見是無頭案,命差先將陳忠扣住,即去驗屍,週身無傷,是割頸廢命。驗畢,叫陳忠問曰:「你岳告你嫌妻殺斃,今見本縣,還不從直訴來?」陳忠叩頭訴道:

  老大爺在上容告稟,聽學生跪地訴分明。

  自幼兒寒窗讀孔聖,時未至未曾步青雲。

  「本縣問你殺妻之事,未曾問你讀書!」

  我的妻娘家本姓仇,過門來豔服不離身。

  又兼之脾性潑得很,每日裡吵鬧不息聲。

  講不聽忿氣出外郡,龍門縣去會席老庚。

  在河下貿易數年整,賺得有一千幾百銀。

  有一日河下去散悶,見螺螄數百岸上行。

  在沙灘旋舞如斗陣,現字跡三十甚分明。

  「現些甚麼字跡?」忠曰:

  現出是:「此地莫停留,久住禍臨頭。急早歸家去,小燕山莫住。頭闖油莫洗,鬥谷三升米。」

  心想是天機有泄定,將貨物栽起往宜賓。

  去三日龍門縣地,小燕山不歇就火焚。

  學生見前半都已准,過此後事事越留心。

  歸家去我妻多喜幸,殺子雞燉肉笑盈盈。

  在灶房闖得油罐滾,滿頭上傾油似水淋。

  不肯洗脫衣床上困,日三竿妻猶睡沉沉。

  喊幾聲不見人答應,起來看才知命歸陰。

  無頭首駭得魂不定,岳父母一見放悲聲。

  誣告我嫌妻謀性命,叫學生有口難辯清。

  況我妻人材賽方境,縱不是也要讓幾分。

  又兼之剛才把屋進,別離話一夜說不清。

  豈忍心割頭喪他命,天地問那有這等情!

  大老爺斷案如明鏡,莫聽他虛言害好人。

  卻說宜賓縣官姓劉,是進士出身,清廉有才,想陳忠方才歸家,何至殺妻;既殺妻,也不割去頭首,定有別情。因又問曰:「你家失物否?」忠曰:「未失。」官曰:「那螺旋之詩首五句皆准,末句准否?」忠曰:「末句不知何意。」官想半晌,問左右曰:「鬥谷有多少米?」答曰:「坐槽就有五升。」官曰:「還有些甚麼?」答曰:「還有五升糠。」官想:「米與糠合來還是一斗,米是三升,不有七升糠乎?此必寓得兇手在內。」又問忠曰:「你鄉中有康、戚二姓麼?」忠曰:「有。」官曰:「有個康七升否?」忠曰:「莫得。」官曰:「有個戚身康否?」忠曰:「莫得。」官問左右,皆說不知。官即命差:「有康七升、戚身康都捉來,不論遠近外縣,都要清查,限三月繳票。」陳忠命取店保。

  再說席成珍來至舅家,正逢舅娘病重,住兩日,聞陳忠妻死道冤,辭舅去看。舅曰:「你舅娘病重,趕緊轉來。」成珍應允。及進城,聞陳忠案已審訊,押店候捉兇手,倒也放心。此地貨物因龍門地,價值陡漲。成珍將貨一陣賣了,命陳禮收討下賬,辭忠依然轉到舅家。卻說他舅名何漢南,是個廩生,在前教書,只講詩文,不講品行,年老家居,專於唆訟。他有功名,勢耀衙門,怎說怎好,害人甚眾。妻胡氏,生二子,長德耀早死,媳無子孀居;次德輝,讀書聰明,妻鄒氏,名鳳姑,美而賢淑,孝親敬嫂,一家愛憐。次年,德輝二月上館,四月母病,適席成珍來看,以多年未至,喜歡留耍。

  一日,胡氏叫鳳姑到觀音堂許願,鳳姑曰:「觀音堂明日做眼光會,燒香的極多,為媳願去。」這觀音堂離何家還有六七里,每年眼光會演戲耍燈,搖錢賭博,各處碼頭都來趕會,極其鬧熱。次日,鳳姑收拾,帶一女火房,把香燒了,即去看戲。他人材又好,穿戴又齊,滿廠之人盡掉頭觀看。鳳姑知是為他,看陣便回。過幾日,忽來一算命子,胡氏叫成珍去算他壽數,成珍曰:「這些游食之人曉得甚麼?盡是門頭,舅娘莫信。」胡氏又喊火房去算,算命子把命一推,說:「今年犯了五鬼,目下大有凶災,即刻送了去好。」胡氏就請他送。算命子曰:「五鬼在房,要進房收,方有效應。」胡氏叫他進來,鳳姑退入己房。成珍厭惡出外去了,見算命子出門方回,手拿扇搧,不知何故,連扇囊都掉了,到處尋覓不見。

  是夜,胡氏病更兇險,兩媳服侍,未離左右。把德輝喊回,夫妻久隔,與母說陣話即攜手歸房。方才坐下,忽聽床下響聲,德輝曰:「莫非有賊?快拿燈看!」床下闖出一人,德輝雙手去捉,忙迫竟不知喊。賊撫之不脫,抽刀在德輝頸上亂砍,鳳姑忙來搶刀,噴得一身是血。賊把鳳姑一腳踢倒,又是一刀,將頭割脫。鳳姑起來,見賊提頭,即大聲喊:「賊殺人!」賊始開門而出,隔兩間就是客房,成珍尚在看書未睡,聽得喊聲,忙出房看,見賊對面而來,提頭就打。成珍駭跌階下,賊順手將頭丟入房中而去。成珍起來,賊已走遠。漢南忙問:「賊在那裡?」鳳姑曰:「在我房中,已將你兒殺了!」進房一看,氣得心如刀絞,問:「賊在何處?」鳳姑曰:「賊已逃走。」急打亮尋覓,並無蹤跡,門也未開。轉身見兒死得傷慘,捶胸大哭,幾不欲生。成珍上前勸曰:「舅父不要憂氣,表弟既死,不能復生,須要保養精神。」何漢南見成珍身上有血,問曰:「你身上血從何來?」成珍曰:「聞聲出看,遇賊以頭打來,所以污衣。」問:「賊何往?」答:「比時駭跌階下,起看不知去向。」問:「你何以不喊?」答:「已跌昏悶,起見舅在尋賊,所以未喊。」漢南曰:「噫,賊有那們大膽,敢提頭打人嗎?」忽又見鳳姑滿身是血,問曰:「你身上血又何來?」答:「見賊殺夫,媳去掄刀,因此血噴身上。」問:「賊從何來?」答:「從床下出來的。」問:「何以不喊?」答:「媳駭啞了。」漢南曰:「噫,此事這們合式,都駭啞了?」忽長媳喊婆婆死了,原來胡氏聽說兒死,因已病枯,氣逼而亡。

  漢南憂得氣噎聲嘶,忙尋衣棺,裝殮在堂。天明復去看兒,四面探望,貨物未失,翻床上枕底有一扇囊,看是成珍的,問媳:「扇從何來?」鳳姑曰:「媳這幾日少進房來,要問廚婦方知。」漢南喊廚婦來問,廚婦臉紅不講。漢南曰:「你不實講,就要你不得活!」廚婦曰:「事到如今,不得不說了。前夜在此守房,睡中忽來一人將我逼奸,我喊,他就撫嘴,轉動不得,任隨淫蕩而去,把扇掉在床上。」漢南曰:「才是他哦!怎不說咧?」廚婦曰:「我若說出,丈夫知道如何下台?」漢南去尋成珍,走至客房,見狗在床下吃啥,打開一看,才是一個人頭,因說曰:「天呀天!我只說他是好人,比牛馬都不如了!」成珍聽得來問,漢南抓著幾個耳巴。成珍曰:「打我做啥?」漢南曰:「你殺了我兒,還假裝不知嗎?」即叫人將成珍捆綁。成珍曰:「舅父不要亂說,把甥冤枉!」漢南把頭提放面前,拿扇教看,曰:「不是你殺,頭何得在你床下?扇何得在媳房中?」成珍口口稱冤。鳳姑曰:「你兒是賊殺的,不是表兄,公公不要冤屈好人!」漢南罵曰:「我知你二人久已通姦,商量殺死我兒,好嫁與他!還要在此替他辯嗎?」即又把鳳姑捆起,二人打連,進城叫冤遞呈。

  劉官知他是個訟棍,又是命案,即時勘驗,見週身並無傷痕,係割頭喪命。中堂停棺,即坐客堂,叫漢南問明情由,又見鳳姑莊重,成珍樸實,不似行兇之人,心中甚疑,謂漢南曰:「你兒或者是賊所殺,須要清查,不可冤枉好人。」漢南曰:「是賊該有盜口,不是他殺,如何二人身上皆有血跡?況這扇子、頭首又那們合式。」官起身在家中內外看了一遍,並無蹤跡,遂將原被(告)、人證盡帶回縣,坐堂問席成珍曰:「你舅父告你謀殺圖娶,還不從直訴來!」成珍叩頭訴道:

  大老爺在上空告稟,聽客民從頭訴分明。

  幼年間讀書未上進,龍門縣開鋪把生營。

  「龍門縣作海子,此時你出門未曾?」

  方出門兩日地就,與陳忠貿易到宜賓。

  民順便來把男父省,他二老留得甚慇懃。

  又兼之舅娘得重病,民因此久住未回程。

  那一日忽來一算命,民舅娘請送五鬼星。

  心厭惡出外去散悶,扇與囊落了不知因。

  「既是掉了,如何又在閨房?此話就說得假了!」

  諒必是有人過此徑,將扇子撿起去行淫。

  故意兒掉下在床枕,將禍事移之在席身。

  「扇子就說是人拾去,身上血跡又從何來?」

  前夜晚看書猶未寢,忽聽得在喊賊殺人。

  民急忙出外看動靜,見賊子就往面前奔。

  他見民擋著他路徑,提頭打血污我一身。

  「既然見賊,你該知他從那榻兒去了咧?」

  駭得我跌階頭昏悶,起來看賊已無影形。

  「這些算你掩得過去,那頭怎麼又在你房?」

  諒是賊見我往下滾,丟房中前來害客民。

  「你說是賊殺,你舅告你因奸謀殺,他告的合情,你辯的無憑,這又怎能遮掩?本縣勸你從實招了,免得受刑!」

  呀,大老爺呀!

  這是民舅父心疑忿,誣合我有口訴不清。

  讀書人講的是端品,是至親焉敢亂人倫?

  「這些糊言,誰人肯信?不動刑法是不招的,左右與爺重責四十!」方才拉下,官又叫轉,問曰:「席成珍,本縣勸你招了,免受刑杖。」

  呀,大老爺呀!

  這便是客民實言論,此片心對得過鬼神。

  冤枉事叫民怎招認?望青天額外施宏恩!

  官見成珍溫文爾雅,言詞渾厚,終是懷疑,不忍用刑,命左右押下去。又將鳳姑叫來,問曰:「你公公告你與席成珍通姦謀夫,今見本縣,還不實訴嗎?」鳳姑哭泣訴道:

  鄒鳳姑跪法堂哀哀哭訴,大老爺聽民婦細剖冤屈。

  奴雖是鄉村女生得愚魯,也知道惜廉恥保守身軀。

  過門來常勸夫去把書讀,只望他得功名妻也沾福。

  又誰知我婆婆得病不癒,朝夕間奉湯藥少上床鋪。

  前日裡接奴夫回家看母,至二更兩夫妻攜手進屋。

  忽聽得床下響夫問何物,猛然間有一人從下鑽出。

  奴的夫見是賊雙手捉住,兩夫妻駭啞了忘把人呼。

  賊抽刀在夫頸就是幾鋸,奴搶刀噴股血就把衣污。

  賤與奴一腳來踢去數步,起身來賊已割夫的頭顱。

  奴一喊賊提頭開門逃去,我公公看見了放聲痛哭。

  到次早得扇子名載清楚,偏又在客房中把頭尋出。

  因此上將表兄拿來扯住,奴不該說是賊替他辨屈。

  公因此起疑心又綁小女,還只望大老爺洗雪冤誣。

  「既是盜賊,又無形跡,分明是你與姦夫謀殺的,還不招嗎?」

  呀,大老爺呀!

  少年的夫和妻恩情難數,行相隨坐相守好似比目。

  焉能夠敗名節羞辱先祖,與外人來通姦謀殺親夫?

  「本縣勸你招了的好,免受苦刑。」

  呀,大老爺呀!

  奴本是貞烈女守身如玉,無姦情又叫奴從何招出?

  真乃是黑天冤有口難訴,就將奴來打死也不心服。

  望青天捉賊人早來誅戮,與奴夫報仇恨存歿沾福。

  官見二人說的情形皆同,亦不忍用刑,將成珍、鳳姑押在一店,命親信差人夫婦押著,以觀其動靜。見二人每日規矩恭敬,不相言視,差人吃飯,夫婦要做一桌,你喊我叫,二人並不相近。差又故意說些淫詞,做些醜態,二人掩耳不聽,掉頭不看。只見鳳姑每日房中危坐,席成珍去城隍廟訴冤悔過,如此十日,差人稟官。官曰:「此真正人君子,節烈賢婦,斷無姦淫之事。但案無頭緒,如何辦法?」漢南常來催呈,說人證兩得,再不嚴究,天外有天。官亦不理。

  又過半月,漢南告了上控,批官遲留不報,有誤公事。官無奈將二人解省,求上司審訊。二人見了桌司,將受冤情由始末細訴。按察雖知有冤,不知賊名,亦審不清,依舊解回,命官慢慢考查。官打為疑案,命鳳姑回家,成珍取保。成珍稟請陳忠,官曰:「他還押店,何能保你?」成珍曰:「客民與他合伙貿易在此,本處地,無家可歸,就住敘府,怎不能保?」官准陳忠保下,二人把賬一算,除訟費外還有二千二百餘銀,因案未結,就在城內佃一鋪面屯買屯賣。

  陳忠的案差滿四月尚無兇手,官將二差打了一千,又限三月。差無奈只得往外縣游食打鬧,走至寧遠,見有人講聖諭,二差去聽。講的犯淫案證,說得顯然,生遭報應,死抱銅人,地獄坐滿,又變腳豬。忽一人曰:「怪哦,犯淫都有報應,世上那有人種?」差曰:「常言萬惡淫為首,諒必是有報應的。」其曰:「我一生犯淫,又未見報。」差曰:「老兄高姓尊名?」答曰:「小弟叫戚身康。」差遂拿鏈便鎖,拉回宜賓繳票。

  官坐堂問曰:「戚身康,你為甚將陳忠之妻仇氏殺了?頭首放在何處?今日還不招嗎?」戚曰:「我平生品正行端,並未造孽,也未殺人,並不知甚麼陳忠,大老爺不要冤枉好人!」官曰:「好好問你是不招的,左右與爺重責二百!」戚曰:「大老爺何故平空白地拿命案誣人?我在寧遠,豈有到宜賓殺人?」官曰:「還不招認?與我夾起!」戚身康眼睛一花,見一人喊他「快說」,戚昏迷之中,也不知覺,遂從頭直說道:

  大老爺不必將我打,聽小人從頭說根芽。

  我生來矜驕又滿假,不賭錢便去宿娼家。

  入江湖出外肘大架,十多年家業水推沙。

  無穿吃妻子天天罵,紅場上投師學道法。

  到場街見物就准價,不耕種使用有錢花。

  眼光會觀音堂去耍,又來了一個美姣娃。

  戰矯嬌容貌難描畫,論年紀不過十七八。

  看金蓮不上一小苩,我一見魂飛肉也麻。

  倘與我一刻為姻婭,就死了我心也喜煞。

  送美人田家實牽掛,見狗洞可以把身扒。

  四合頭房屋又錯雜,但不知美人睡那榻。

  訪丈夫書房去學假,裝算命看路到他家。

  出門來又撿扇一把,到夜晚撥門去貪花。

  摸美人床上己睡下,不由人喜得笑嘎嘎。

  黑區區分不出真假,像是他又像不是他。

  故意兒將扇掉了罷,就犯蹺也不把我拿。

  二一夜早早立床下,那知道就遇看冤家。

  聽要看忙把主意打,要逃走鑽出把他煞。

  誰知他把我來擒下,逃不脫只得用刀殺。

  美佳人他還來護駕,一足去踢他一樸扒。

  割了頭聽喊往外下,遇一人把我路兒遮。

  一頭去打他下地壩,見房圈將頭丟那榻。

  從原路逃脫常害怕,因此上遠遠走天涯。

  既被捉只得說實話,望大爺莫把我來殺。

  「你殺的是誰?」答曰:「是何德輝。」官曰:「哦,何德輝才是狗奴殺的!陳忠之妻仇氏,你如何又要殺他咧?」

  那一案不是我的駕,這個人我還認得他。

  「他又叫啥名字?」

  他姓胡小名叫二娃,他手藝與我是一家。

  我是紅他在黑地耍,我以日他以夜晚拿。

  「你又如何知道是他殺的?」

  紅與黑原不分上下,常與他吃酒又哈荼。

  既相好還藏甚麼話,娘偷人都要生喈色。

  如不信去把他拿下,方知道我言是不差。

  招畢,畫押丟卡。傳原、被二告上堂,罵漢南曰:「你身受朝廷頂戴,就該講究品行,為甚戳事唆訟?賊殺你兒,乃天加報應,就該改過回心,如何還要冤屈媳婦、外甥?本縣見他端莊穩重,不忍加刑,你還要告一控。如今賊也得了,你該明白到底是本縣不是,是你不是?」漢南曰:「廩生知悔,甘願以德報德。」官問:「怎麼以德報德?」漢南曰:「想來此事原有天意:落扇衣血,如有所使,捆綁一處,儼似夫妻。如今廩生絕嗣無靠,況席成珍孤子無母,意欲撫他為子,南媳配合,以釋前怨。」官曰:「如此極好。」成珍曰:「舅原父輩,不撫亦該奉養;即撫為子,即是弟媳與之配合,於理不順。」官點頭稱是,謂漢南曰:「不如先贊成珍,然後認父,便無礙於理矣。」漢南曰:「招贅固好,但生有長媳,若不撫子受業,恐有異言。」成珍說曰:「我接舅父過老就是,何須贅撫?」漢南曰:「如此,我不當真絕嗣了?」官曰:「還是先贅後撫,兩得其便。」鳳姑曰:「女子之道,從一而終,夫死守節,不願改嫁!」官曰:「守節固美,當看境遇如何耳。汝一家無後,身靠何人?贅後能孝,節亦在其中。」即吩咐回家婚配。漢南曰:「不如當著父台婚配,使人信服。」官曰:「未知喜期合否?」即問二人生庚,取曆書看,笑曰:「此真天作之合也!今日大吉,又有貴人到。」官命備辦花燭,二人先拜天地,次拜父,後拜官。即喊禮房書「撫」字呈上,官過了朱,交與席成珍,看者無不稱美。

  陳忠、陳禮早請吹手、三乘花轎,買兩挑火炮,下堂即請夫妻當堂上轎,護送歸家。漢南問:「大媳何在?」俱說回娘家去了。過幾日去問,說已嫁了。漢南大怒欲告,成珍曰:「如今告也枉然,既不能守,由他罷了。」成珍遂改姓何。這何漢南家原富足,又積孽錢,買了兩契,將近百畝。因媳從省解縣釋放還家,並無怨言,更加盡道,乃感悟追悔。又見席成珍至誠能幹,捨不得媳婦賢孝,故撫子就媳,兩得其便,因此求官成全。

  再說差人將胡二娃捉拿稟官,官坐堂問曰:「胡二娃,你為甚將陳忠之妻仇氏殺死,把頭割去?今在法堂還不招嗎?」胡曰:「民一生好善,品正行端,焉敢殺人?」官曰:「你曾對戚身康說過,還強辯做甚?」胡曰:「那是盜賊畏刑,扳咬故態,大老爺何得深信?」官叫提戚身康對質。誰知戚說未講,「此人我認不得!」官大怒喊打,戚曰:「大老爺問他就是,我們紅不挪浠,就把小人打死,也不能對質!」官命依然收卡。問胡二娃曰:「你招了的好。」胡曰:「這明明是你教供咬扳,強盜都有良心嗎?大老爺何故忍心害理,冤民做啥?」官大怒,命打二百,胡還是不招;又上美人樁、夾棍,胡二娃知瞞不過,曰:「大老爺鬆刑,小人願招!」遂將始末一一說出。

  卻說胡二娃,先前原與陳忠連界,地方他都賣得,後貧為盜,搬在城東居住。仇氏原是淫婦,夫久不歸,朝夕咒罵,遂收拾倚門外望,原有招蜂喚蝶之意,一見浪子,怎不湊合?陳忠回家之日,胡二娃在人家打了陣牌方去。因夫歸婦喜,談敘久了睡覺即濃。胡二娃先將房門做有外開消息,因進房去,疑仇氏另有姦夫,即要殺他,又不知誰男誰女,心想女頭搽得有油,見陳忠那頭油氣撲鼻,遂到那頭將頭切下。提至城門邊,忽想此頭有人看見怎得下台?因況湯元早起在煮湯元,他便輕輕把頭放在擔內而去。走到遠處躲了年餘,回家方才三日,被差拿獲,把供招了丟卡。

  官叫況湯元來問,況曰:「那早得頭,心中害怕,又恐天明人見,忽見何豆芽走至面前,放擔解臭,乃將人頭放在擔內,大老爺要問何豆芽才知。」官又叫何豆芽來問,何曰:「李國志父死做道場,喊送豆芽,挑進城來,一頭忽重,也不覺得。到李家過了稱,挑至廚房去倒,滾出一個人頭,民急用豆芽掩蓋,收錢回家。大老爺要問他方知。」官罵曰:「你們盡是小人行險,以圖僥倖,並無一個好人!」這李國志在城開煙館,當甲長。那日喊煮煙的汪麻子去洗豆芽,見頭告知國志,國志許錢二串,教暗地埋了。汪麻子懶埋,順將人頭藏在陰溝。後問要錢,國志不認,吵了幾句退工走了。官叫國志來問,國志遂言其故,要問汪麻子方知。官問汪麻子,不知幫那家人去了。官罵曰:「你為甲長,見頭就該稟報,為甚隱瞞,出錢買好?豈得無罪?」即命丟卡,況、何二人各打二百釋放。出票捉汪麻子,汪又貿易去了,數月方獲。李國志已拖窮了,問頭說在陰溝內,命差押去。頭爛把骨取來,釋放李、汪二人,詳文上司,將戚身康、胡二娃斬首。此一案冤枉多人,牽連一路,直到此時方才結案。

  卻說陳忠人已結案,請何成珍進城分伙,把賬一算,兩年又嫌銀二百多兩,各分一半。陳禮分五百兩,就將生意頂與陳禮,回家講親。這西林寺側鄭高軒之女蘭英擇婿太過,尚未字人,聞陳忠案明,又分千金,遂請媒說合。陳忠應允,迎娶過門,說笑之間,言及當年滾下毛廁之事,蘭英好笑,說是天報。這蘭英賢淑,夫婦和順,勸夫讀書。陳忠與成珍商量,成珍曰:「你我俱有家累,如何出門?只要發憤,在家亦可進功,不如送文父看。」陳忠先年從過漢南,兩老庚把家交妻理料,一心讀書。數年二人同榜入學,次科何成珍中舉,生四子二女,以二子奉席禋祀;陳忠二子四女,二家結親,家亦巨富。

  從此案看來可知,善惡兩途,禍福攸分。行善福至,作惡禍臨,報應原是不差的。你看陳忠,因一念之善,戒煙放螺,不但免難得生,冤獄亦因此而解。陳禮成人之善,改己之過,亦得免死興家。席成珍至誠遭冤,反得美妻巨富。何漢南唆訟絕嗣,財歸他人。戚身康、胡二娃賊心狗膽,貪淫殺人,終於斬首。況湯元、何豆芽、李國志、汪麻子皆奸詐小人,暗地移害,終受其報。陳仇氏、席錢氏豔妝敗節,一死於水,一死於刀。鄒鳳姑孝而賢淑,雖遭冤屈,終得昭雪;再嫁賢夫,存享富貴。鄭蘭英勸夫讀書,亦得成名,沾其餘光。易昌榮忠心撫孤,慇懃理料,後亦得其提攜,衣食有餘。即此而觀,一念之善,可以格天心,免死亡,得美報。可見天之報應,因人而施,夫豈有一毫之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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躋春臺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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