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韜論 (蘇轍)
國無釁,而後可以伐人。冒釁以伐人,敵無釁則己受其災,敵有釁則我與敵皆斃。楚靈王殘民以逞,舉思亂之民以伐吳。吳不可動,而棄疾攻之,若升虛邑,靈王遂死於外。齊湣王貪而好勝,知桀宋之可攻,而忘齊國之既病,燕師乘之,遂以失國。自古冒釁以攻人,其禍如此矣。唐莊宗勇而善戰,與梁人夾河相攻,十戰九勝,涉河取鄆,不十日而克梁,威震諸國。五代用兵,未有神速若此者也。然其克敵之後,幸一日之安,沉湎聲色之虞,宦官、伶人交亂其政,府庫之積罄於耳目之奉,民怨兵怒,國有土崩之勢而不知也。一時功臣,皆武夫倔起,未有識安危之幾者。惟樞密使郭崇韜,智勇兼人,知其不可,力言而不見聽,求去而不見許,中外佞幸視之仄目。崇韜深病之矣。時方欲伐蜀,崇韜欲立大功,為自安之計,議以魏王繼岌為元帥,而己為之副,將兵六萬以出。兵不逾時,而克成都,降王衍,料敵制勝之功可謂盛矣。然崇韜知蜀之易與,而不知唐之已亂,挈其良將勁兵,西行數千里,雖立大功,而不免讒死於蜀。徵蜀之兵未還,而趙在禮為亂河朔。明宗北征,遂與在禮皆反,帥兵南向,克汴入洛,遂無一人能禦之者。向使西師不出,蜀雖未下,而京師有重兵,崇韜不死,河朔叛臣心有所畏,不敢妄動,則莊宗不亡。崇韜不死,禍福未可知也。嗟乎!韜冒釁以伐人,蹈齊湣之禍,而以為安,惜其有智而未始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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