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谿漫稿 (四庫全書本)/卷17
青谿漫稿 巻十七 |
欽定四庫全書
青谿漫稿巻十七
明 倪岳 撰
序
遊甕山詩序
漢志祓除晉敘脩禊故同年諸君子有上已之㑹成化戊子三月己巳㑹適主于余故以先一日戊辰有甕山之遊山在都城西三十里清涼玉泉之東西湖當其前金山拱其後山下有寺曰圓静寺後絶壁千尺石磴鱗次而上寺僧淳之皛菴在焉然玩無嘉卉異石而惟松竹之幽飾無丹漆綺麗而惟土堊之樸而又延以崇臺繚以危檻可登而眺或近或逺于以東望都城則宫殿參差雲霧蒼蒼鷄犬相聞烟火茫茫煥乎若是其廣也西望諸山則崖峭巖窟隱如芙蓉泉流波沈來如白虹渺乎若是其曠也至若茂樹迴環幽䕃蓊蔚坳窪渟瀯百川所蓄窅乎若是其深者又臨瞰乎西湖者矣故夫有事于遊者沿城隍逾髙涼縁長堤厯崇岡窮兹山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觀于是雲開日晴川流山擁草木之蕃鳥獸之動迴巧獻技若迎若送者則有不必窮深極幽而西山之竒一覽俱足者矣然後知是山之特出殆冠乎西湖之上而余之遊于此者亦已三矣是日退朝出阜城門行廿里許遂抵湖堤俛入林麓迴繞而西湖波粳田映帶左右水風時來塵意俱散又數里復轉而北山木蔓絡欝然而青苔逕逶迤坦然而平石梁可涉潺湲水聲此則所謂圓静者矣迺相與下馬攝衣以行求皛菴而登焉至則僮僕俱在稍具盃酌汲泉瀹茗已乃就坐清吟笑歌忘驅馳之勞引觴軒眉盡遊觀之樂風林暮色雅興未已促駕而歸陶然忘醉夫遊固君子之所不廢者也然交承之分兄弟之義麗澤之益盖不可以或忘也矧當四方敉寧之時得相與優㳺以為今日之遊皆聖天子之明賜則夫所以竭力以圖報者又不可以不知也徒以無所事事而日皇自暇逸不亦重貽君子之責乎此又朋友之誼所當交相戒者也遊者九人孟陽以事不赴合分韻聨句諸作通若干首彚為一巻而序以弁之
送張君鳴玉赴平原序
聖天子龍飛之初首下求賢之詔凡經明行脩隱于岩穴之士有司具疏其跡徵致闕下天官試其可用者授以牧民之職盖所以軫念元元而為之求賢父母以撫育之也維時四方之士至者數十百人而天官别去濫冐存者僅數人耳亦慎選也于是姑蘇顧君廷秀金陵姜君居宜皆在選中顧為余之内母弟而姜則余鄉人也諗知其賢因嘆夫有司之所以為薦與二君之所以膺是薦者可謂兩無負矣他余不及知且即二君而觀之則天官之甄别賢否其公且明亦不可誣也一日過今脩撰鄭先生所而先生延教家塾者蕭山張君鳴玉也鳴玉忠淳孝誼見重于時夙承家學以書經教授鄉里先生之在翰林端慎少許可獨于鳴玉致愛重焉其賢固可識矣退而道其姓名于吾廷秀甫乃益聞所未聞鳴玉誠明經脩行之士也哉及試事秋官以賢能稱遂擢山東濟南平原縣丞綜理馬政将之任廷秀甫以同道之誼不忍遽别來索一言以贈惟我朝之制馬之寄養于民者郡邑之間必專設一官以董之嵗以其數上于太僕太僕上之司馬于是制為等第以稽之其或數之不足則必取償于其民而董之者之績之殿最亦因以是為差夫馬生物蕃息不常也幸而蕃息之餘足以充其數貪墨之吏猶或假以營其私不幸而蕃息之不足則必嚴督于其民以求償焉而民遂有傾貲廢産以償者而始不堪命矣嗚呼天下之事必當盡其在己者故詩曰秉心塞淵⿰牝三千又曰思無疆思馬斯臧盖衞文之操心誠實足以致生息之蕃而魯僖之牧馬之盛正由其立心之逺也夫以鳴玉之存心制行可謂賢矣以之治此固有餘裕尚思古人之所以致蕃息之盛初不必求之民而當以求之已于是而勉焉若詩之所稱斯善矣其或規規案牘以為明催徵以為能而忠厚之澤不及于民非朝廷所以求賢育民之意也矧夫賢有司之明薦與天官卿之簡擢寧不胥負之乎鳴玉念之哉幸勿以余言為瀆也
送顧廷秀詩序
姑蘇顧君廷秀祠部主事諱某之仲子廣東僉憲廷望之弟也祠部公蚤世廷秀始垂丱即知刻志問學事母夫人以孝稱既長以詩經取解于鄉不果乃益奮厲勉自樹立聖天子改元之初詔求經明行脩之士有司知其賢遂以應詔於是廷秀赴天官來京師邂逅于外舅武選盧公之所廷秀武選公之内弟也故余得朝夕談論為娯廷秀䔍厚明敏重德而逺識雄才而通務盖嘗即其所言而觀其所存因其所存而知其将欲以有為也今年天官請于朝授山東兖州鄒邑丞綜理馬政盖於是乎可以有為矣行且有日武選公重姻友之誼乃要詞林諸縉紳賦詩贈之而畀余敘以一言余聞之易曰坤元亨利牝馬之貞象卦以馬也書曰司馬掌邦政名官以馬也夫坤之用無窮而為政之道不一聖人何獨取于馬耶誠以際天極地窮乎海隅深入乎蠻貊之地浩無涯畔人力不足以及之於是而有馳鶩戰鬬之事則涉地之逺者非馬不克也故易象之所取周官之所名雅頌之所載史氏兵家之言之所備兵之勝負國之强弱虛實繫焉故曰牝馬地類行地無疆故曰軍政莫急於馬自古久安長治之世其所以維持天下者未始不於此而惓惓也我國家酌古今之宜以脩馬政其所以養之于民而欲民力之不困用之於兵而欲兵力之不弱故有郡邑苑馬之職以分理於外太僕車駕之職以總治於内而其所以擇其人專其職久其任而責其功者有攸在焉夫馬國之用而民邦之本牧馬於民數口之家一夫役之猶或不足而上之任其職者惟便其供億役使而已而馬之蕃耗不聞焉下之任其役者惟事乎偷安而已而馬之畜牧不聞焉及乎考課之日乃以一朝急猝之徵而務足乎數嵗當増之數民之不至於衰耗而大困者難矣民力之衰耗求馬之蕃息得乎頃以太僕之職廢弛朝廷悉置之法噫此其末也夫一邑之地方百里羣牧之長必數人焉擇民之謹厚者為之於是而嚴於條教凡以適馬之性者必求其便而相其宜若馬之疾不同而異其寒温之劑肥瘠不同而異其食息之宜老壯不同而異其任載之力以至寒暑之時出入之節靡不究心焉必欲追合乎古之校人庾人圉師牧師趣馬巫馬之遺意咸專其事而不雜乎其他於是而視其嵗増之數之何如盖必有所禆益者矣行之數年馬政之不舉而民猶病於困者未之有也今朝廷簡擇以命子專任以牧馬之職且将責成功於三載之後可不預為之慮而畢力於其事也哉雖然鄒魯之故墟周公孔孟之遺澤不泯焉而吾平日之所講學皆周公孔孟之言也舉而行之如運之掌耳子其勉之于其行也歌駟之首章載歌定之方中之卒章以致愛助之意乃與之酌酒而别
贈教授龎君序
金陵龎君文敘自郡庠生升于太學天順甲申分教趙州尋以憂去今年服闋赴天官簡授弋陽王教授友人紀善林君至大來需贈言余聞之古之學者必有師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今君之職則固師之職矣而王宗室懿親位尊爵貴必欲其令德雅望足以永隆藩輔之寄者責有在焉則君之是行也将何以用其心乎且嘗攷之漢諸王傳晉師友文學唐諸王侍讀宋侍教博士皆其職也及至道咸平間迺重教授之選我國朝稽古為治益選天下之賢以廣宗室之輔将使左右前後罔匪正人以弼成其德可謂尊賢親親並行而不悖者矣則夫有職於此者其於朝夕居處誦古聖賢之言祖宗之成法談說禮樂規諷道義陳古今興衰之由忠邪得失之蹟以左右之使知所師而不為憸邪嬖幸之所惑其責顧不重歟昔曺參賈誼董仲舒之徒之為諸王相傅鄒陽枚乘之徒之從諸王遊皆能極諷諫之忠隆匡輔之道有師資之益故能成令名垂永世如此今君之履行端慤文雅宏浩得教之本矣則夫所以賛𨗳為善使日著忠孝之譽者於君得無望君行矣尚夙夜殫厥心於朝廷之所任使於王之所師能無不盡其道庶㡬永有祿位而亦同王之休于無窮哉君幸圖之以無忝於其職也
送宋惟和赴官平隂序
漢史之論循吏者率曰謹身帥先居以廉平不至於嚴而民從化嗚呼為此言者其知道乎盖仕而居民人之上者非端厥身居以為化本則何以為守簡而御煩處静而制動之本哉非㢘潔以律己平恕以接物則何以厲儉約之俗懲慘刻之科内不失己而外可得民也哉然大絃急張則小絃必絶而急轡銜者非千里之御故為治者尤必寛裕以道之從容以擾之使民日入於德化而不自知非驅以危令迫以峻法而蔑德之覿者之所能也夫發奸擿伏或病其察執法守正猶名為酷而古人之所以目之為循者不在此而在彼也豈徒然哉姑蘇宋君惟和由應天郡庠領薦而起擢令平隂君於余為同郡故嘗聞其為人盖端慎之士也其不遇於有司者久泊然布素而一毫不失於不義盖不為斬絶之行以移其清約之節而又優柔而不迫敦厚以有容以是為治殆無徃不獲也則今而施之平隂之政将必有大可觀者而循良之績亦庶㡬乎於君之行而望之矣監察御史陳直夫於君有姻婭之誼謂余不可無一言之贈因舉君之所及者以告之君其念哉
送陳直夫序
夫士於窮居索處之時談經論史上下古今考訂賢否未嘗不於其賢者而思效焉於不賢者而疾之盖天之所付心之所存理固然耳及乎仕而有祿位矣稽古之力於是而有可行者矣然或怵於勢而遷或汨於利而變而盡舍所學而從焉其亦喪其良心矣夫昔有酌貪泉者曰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夫泉外物也豈足以易吾心哉飲泉而可使之貪則夫感於外以遷其内者天下之事將何所不至哉㑹稽陳君直夫少有竒志從家君授經舉進士為御史於南京余與之㳺處者㡬二十年而又同年而升故相知為深盖其心自幼以至長不以一日茍視不賢者若將凂焉昔所與講議於窮居索處之時即今之所行莫或異者盖朝有祿位而夕就貧賤弗䘏也盖於勢與利泊然無所動於其中故能凛然振舉於其職也可謂不失所守而能全其天者與今以外艱服闋來朝謂予曰南北臺無以異職業之所係均焉而老母之養於彼則便於私茍負職而忘親而日冐寵榮於此雖媿死無益也夫士之仕者孰不欲近天子之光以為震耀也哉孰肯舍禁密而甘疏逖也哉孰能致忠於所事致孝於所生如此也哉然則直夫之所存信益不茍余安得而不重嘆其為賢也哉直夫之復任南京獲遂其祿養之志矣獨余縻竊官廪久曠定省於其行不能無愓然於中也夫存其心以厲其守以脩其職直夫之素耳余無以為贈若所望於直夫者尚慎其終也哉
贈推府王君赴應天序
士君子仗大節以立於穹壤間不以窮逹而移勢利而屈禍福而動大試之而大成小試之而小效辟之深山古栢氷霜摧之而不加瘁雨露濡之而不加榮而其梁棟榱桷之材隨所施而宜焉者豈徒然哉盖其剛大之氣歛之則周於身逹之則周於用大塞乎天地而小入於細㣲無時無處而不存也茍舍是則卑陋蹇淺将必有所屈撓有所變易以動其中矣以余觀之王君志黙其殆優乎君起家山隂第進士擢南京給事中直聲正色以立於羣僚間卒以言去職左遷蜀之茂州判人固為君難之而君之處之氣益振厲凛然著其能名上下争譽之不置盖其秉直行義以養其剛大之氣者有素故自貧賤而升顯榮不之加掇華要而置之卑劇不之損其所以塞天地入細微者固即所遇而在也為判十年褒章薦牘交上疊至詎意其久於此也竟以滿考始為推官於應天若少進矣然猶未也人重為君惜之而君無少顧慮無少挫餒視其言議方彊意氣有餘與嚮之官南京時益進不衰信君之有守也夫君今之所司一郡之獄訟民命之所係也士之居是職者禍福易以動勢利易以屈因喪所守者尤多以君累挫不屈之氣而守其愈困益堅之節將獄訟明允而吾郡之民遂以不寃乎則由此而到逺固非君之所計者然亦可跂以俟矣合郡之士咸欲有以贈君之别余不敏尤所甚愛慕焉者故謬以言申之盖於君之行重有望也
贈福建右參政陸君赴官序
成化壬辰之春福建巡海右叅政魏君以憂去官有司請代者以聞而刑部郎中東呉陸君孟昭遂拜命以徃君自景泰辛未舉進士于今二十有二年官于秋臺自主事以至為郎凡四遷其於官久矣若其聴獄之明持憲之公敦信行義尤所汲汲也其譽亦著矣故大司寇恒重其足用而大夫士之知君者惟恐其一日舍此而去而今不可留也乃咸謂余致一言以贈為之言曰夫君以宦厯之久才行之著一時之士出君右者信寡矣然為方岳上佐專治一道求以副天子之命慰斯民之望亦豈易易者所可致哉矧夫閩連山距海為邊徼之重地而福興漳泉四郡俯臨大洋尤其要者也番舡之徃來夷寇之出沒徃徃隂肆剽竊以為吾民病故朝廷擇要害之地若鎮東鎮海福寧永寧之間分設兵衞以防守之簡命三司藩憲之臣以董治之盖内脩外攘以為安輯斯民之大端也然其地險逺而瘠薄斥鹵之田綿亘海堧民之於生理亦甚艱矣是以上之奉命以緝奸者未効而下之冐禁以罔利者日甚因襲之久民所以重於病也徃者今司空博羅李公之㕘閩政一惟海道是治盖能以跋涉之勞而求險易之要以訽度之公而舉懲勸之典以聴斷之明而示植善刈惡之政於是惰者以勸私者以公頑慢者馴屈抑者伸無匿奸無隱情而民亦寧矣乃於撫綏之餘據水陸之衝脩防禦之備夏而嚴焉往者莫之乘也冬而嚴焉來者莫之容也久而民去其病而不失其樂生之心盖肅然嚴霜摧而熙然陽和以煦也海上之警至是而一清矣夫李公以秋臺之彦簡拔而徃而又南海之産素明海道之政者也故其茂建勞績而荐蒙褒擢如此君秋臺之楚楚者呉之鎮海寔其舊遊其於海道之政盖亦飫聞而熟處之矣則繼是而有行焉夫豈異於李公哉然謂之同非必其迹之同心之同焉耳君之奉命乘軺單厥心推明致公而無厭斁焉以不負司寇諸公之所重士大夫之所期慕之意斯善矣且朝廷命君而付之以安民之責君能安民以致其事上之誠則夫容有一毫之不盡其心也哉愚於君之行而知閩海四郡之民之遂得其所也必矣若夫舉前人舊政以瀆告之者冀君之或有取焉亦區區之心也不識以為何如
贈歐陽仁甫同知岳州府序
昔文正范公之記岳陽嘗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嗚呼此范公之所以功施當時而名垂後世也歟夫惟士之先其樂而後其憂故民病弗䘏政否弗脩而天下失於理初固不知所以憂也而憂則莫大於是此先憂後樂之言士不可以須臾忘也且古之論為政者以為養民之道在愛其力民力足則生養遂教化行風俗美故為政以民力為重也夫生養之不遂教化之不行風俗之不美為政者之憂也治之而争奪息道之而生養遂教之而倫理明然後民得其所而吾之憂可釋已其或道之矣而生養未盡遂教之矣而倫理未盡明治之矣而風俗未盡美民力之日敝然也則夫所以憂之者庸有既乎今之為政者人見其泰然處于民之上若以為樂矣固未知其有深憂焉否也彼若人者其能憂邪樂邪人亦不得而知也然以余觀之殆若有拯焚援溺之責於身者将必日皇皇焉以求夜岌岌焉以思恒見其有無窮之憂而不知所以為樂可也吾郡之士歐陽仁甫其先自安福徙居應天幼穎敏超異蚤有文名年十七遂薦于鄉屢屈於春官比謁銓曹乃奏補同知于岳州仁甫明經學逹政理則夫今而以其所學施於為政弗之能禦已矧岳陽又范公格言之所在朝夕耳目親炙之者也将必有以遂其生養行其教化美其風俗使岳陽之民皆同吾之所樂而莫之有憂焉夫為人上者欲培植民力以為善政之本也而今荆湖南北之間擾于兵革困于輸輓者數嵗矣岳陽之民宜無不然者其力之敝亦已久矣則仁甫以英年美質而遽有一郡之責吾知其憂之切於心者衆矣仁甫盖能知所憂者當無一日而忘之可也夫然則仁甫之脩其初政辟之理藥石以起危殆之疾必求至於安全之地而後已者當無一日而不致其力可也如是則民病日瘳善政以行而仁甫之所以樂可知矣因同郡諸君之請僣書此以言仁甫尚慎圖之
種德堂詩序
成化癸巳夏四月既望六日寅友翰林檢討新喻傳君曰川抵書于余曰仲叔德本先祖質菴處士中子幼端謹先祖歿時方十三辛勤問學與季叔信本一惟先檢討愚樂府君之教是率長益敦友愛家庭之間和氣藹然平居不御紈綺布袍韋帶綽有風致士夫君子延欵恐後遐邇譽之性仁厚宗閭州里之貧不振者量力周濟雖數不厭未嘗挾所有以加於人人今方五十餘惠利之念進進未已乃顔所居之堂曰種德志自勉也已裒縉紳歌詩張大其業惟子引一言巻首以歸之乃告之曰余蚤承大人之澤忝有祿位不及親畎畝之勞勩徒負素食之媿然嘗聞其槩庸以質之種德翁可乎夫農得百畝之地而耕播種而耰之者必以其時固期嘉榖之日蕃也而又灌溉之以厚其本耘耨之以刈其害疎立之以逹其性不抑其天不耗其全惟恐其弗孳而碩也盖以終嵗勤動而後斾然方以苞薿然堅且好而飢餒之患免焉農之為力亦勞矣是固生理之本人之所共務舍此抑末矣乎翁退處田畝於是之勞固宜親嘗之矣顧樂植乎内而不欲務乎外而侈其號曰種徳種徳云者其亦異乎余所聞乎雖然古之人固有邁以種徳者矣抑何哉其邁且種也盖必本道德以為良田易仁義以為嘉榖而允迪實踐以為樹藝於是脩忠信之基以培之疏孝友之源以沃之其蒔也厲已之力其成也有及物之功焉若是者可謂至矣而猶未也是故私欲之或暢則天理荒矣惠利之既歛則殘虐播矣又必剪嘉榖之稂莠撲良田之蟊賊而不使之潛滋暗長以為徳之病則其徳之種也不亦邁矣乎夫農之於田幸而穫纔足以充口腹之養有弗穫焉則餒矣故曰耕也餒在其中豈若士之於徳有弗種焉斯已矣未有弗穫者也故其至也既以足乎已又以厭諸人其效大矣哉翁之意固在於是乎否也相去逺無由登翁之堂以訂其是非姑以種徳之道類於農而有大焉者比而論之以復曰川之請以申諸縉紳歌詩之意以列於右簡云
贈陜西憲副周君赴官序
昔在有虞苖弗即工舜命臯陶治以象刑周公戒成王弗誤庶獄繼以克詰戎兵之訓盖古者兵刑一道也皆所以討有罪威不軌爾我國家混一海宇幅貟之廣式邁徃跡陜西古雍州之域郡邑綿絡沃壤數千里西接吐蕃西域諸夷北隣沙漠朝廷簡命大臣分守三邊宿重兵於其地以為扞内禦外之具百餘年間邊場寧謐隱然峙為雄藩屏翰西北皆神謨廟畧之所底定者也徃嵗敵寇延綏深肆剽畧嘗命將出師以討之即已渡河逺遁烽塵頓息矣然當是時軍旅煩於數興帑藏竭於久費有司困於供億而齊民罷於輓輸餽運之勞雖一時受命司藩臬之臣皆徃來奔走兵馬之間上下十餘年無寧居矣蕞爾酋長屢拒王師其不斃絶亦幸耳宜無能為也然古之治戎者必先於自治不恃乎彼之不來恃在我者無可投之隙今日之事固能揚震懾之威使之不敢犯耶抑亦嚴備禦之畧使之不能犯耶其亦姑聽其去而已也夫忽於近必貽患於逺失之先必噬臍於後有識者能忘情乎貴溪周君宗用自刑曹出為按察副使於陜西君為員外為郎中於刑曹八年矣則固刑官也今又徃司刑獄之政於一方其曰審克以為明平反以為仁皆餘事耳殆必於虞之所以治三苖周之所以詰戎兵者深求其意而懋建厥績亦庸以固吾圉耳豈其曰刑而已者而可乎予故曰古者兵刑一道也君之同年友光祿少卿秦君徵言以贈君之行故得舉此以告焉
荆襄陳謨詩序
昔趙宋景祐間趙元昊未反青州民趙禹上書論事言元昊必反狀宰相以禹為狂言徙之建州而元昊果反禹自建州逃還京師上書自理宰相怒下禹開封府獄時陳希亮為府司録言禹可賞不可罪與宰相争不已朝廷始從希亮言以禹為徐州推官夫豪傑之士率能察天下之情審利害之實故嘗見於人之所未見憂乎人之所不憂而言人之所難言者然以位則卑以力則薄不能必行其言而當道居尊位有可為之力者不惟不之憂而又眎其言不以為狂則亦以為迂闊過慮而莫之省此天下之事每至於靡潰不捄者良可慨也當今上即位改元之初嵗適荐飢流民由唐鄧以趣竹漳鄖房山谷間者日以千百計錦衣戸侯楊君廷玉以使事道出其境遂具疏以聞謂宜預為之所毋俾滋蔓將貽患不可勝言者時朝廷雖嘗慮此而未必遽至是故君之言不行未㡬流民搆亂荆襄大擾乃命撫寧侯永大司馬圭率師討平之及乎論功行賞君不與焉君退然守其職無㡬㣲見於言色者於是陜西憲副本端抗章論列其事欲亟加褒賞以勸來者士大夫又從而歌詠以張大之余因即古人以觀君之事方其有所見而言固知義之所在當如是耳而敢遽自以為功哉不幸言之而中視民之不免於兵革之禍其心亦戚矣而又忍假此以望榮進之意哉然而憲臣論之朝廷知之天下慕之士大夫頌之視宋之所以處禹者可謂不侔於君之心亦可以無憾矣夫論之冀表其忠慕之思效其義頌之欲不沒其善也而况帝心簡注柄用日隆則君奚可以此而自多乎哉他日著勳庸於時流聲光於後當有大於此者余執筆太史之末尚為君牽聨書之
贈廣東叅議劉君赴官序
廣東右叅議劉君寛仁既受命以行光祿少卿秦君廷玉其同年友也乃謂余曰寛仁由永豐名族之裔起家科第豋景泰甲戌進士拜官行人星軺所至名稱藉然天順庚辰選使占城遂為逺人之所欽服甲申滿九載進秩南京刑部員外郎以外艱去官服闋改刑部尋進秩為郎中成化辛卯冊封慶王充副使持節以徃壬辰復奉命録囚廣西人以不寃今而晉膺顯擢而其母夫人方髙年在堂康豫無恙君以曠别之餘便道歸省朱衣象笏拜壽膝下又何其樂也同年之士之在朝者咸圖所以為贈子其申之以言可乎余惟徳以𨗳民刑以輔之民固亦惟願夫徳之覿而匪刑之覿也盖自後世道降俗偷為人上者防範之懲艾之使民率徳而逺罪此明刑弼教之功所以為大也劉君居刑曺久矣公廉以立其本明允以逹諸用善善惡惡莫或失其中焉而又嘗以使職踐厯海内逺涉異域其於天下之民之情偽治之利病靡不周逹而熟究之也故夫民之以訟獄而來者無隱情而其成獄而去者無怨言斯亦有以致之矣顧復由刑曺而出叅理大政徃蒞乎南海之民將其君子之幸必其欣欣然期相安於田畝而無所擾害其小人之幸必其畏罪而歛縮以求免於刑辟所謂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水火民生日用之常豈有利不利於人哉人之視之之異然耳則夫因君之行誠致民之率徳逺罪以全其生於君亦韙矣抑又聞之昔雋不疑之母毎其子行縣録囚還輒問多有所平反則喜笑為飲食言語異於他時或無所出則怒為之不食故不疑為吏嚴而不殘君子謂其母能以仁教君之事母孝今日之祿又足以厚奉養第順其志而思以慰藉之者宜何如君固有以處之矣夫公則無不明廉則無不允君之所以行乎刑曺者也夫既已得之矣推是以徃逹之天下可也而何有於一方故予於君之行無以為贈聊道其所已然者望之而因以致諸君之意
送都轉運使歐君赴官序
鹽之為利自禹制青州之貢始見於經至齊管仲興鹽筴以奪民利後之為國者厲其禁法恃以為用而鹽之利益博矣國朝之制設鹽丁以司其役而取之不苛贍邊廩則給其費而用之不私商無倍征之擾民無食淡之虞盖與天下共其利也然法之久者必敝利之所在害亦因之以生故豪右之出納弗均盜竊之負販弗輯昔者使民輸鈔而給鹽以食今則鹽不時給而徵鈔如故者何也况東南之鹽甲于天下淮揚之鹽甲于東南宜其所以為利者大也然而近嵗之鹽估日削鹽法日沮邊廪不可恃以充軍國不可恃以用者又何也盖歸於公家者不足而歸於私門者有餘則今日之害與昔日之利不啻相直者矣不有榦方之才將安望其施通融之術以祛其害以復其利上以贍於國下以阜斯民乎歐君宗徳者蚤以明經登景泰辛未進士第拜官大行人星軺所指克稱使職九載擢户部員外進秩郎中君官於户部久於凡天下貢賦之原征𣙜之實財用之費徃來於胸中熟矣迺者兩淮都轉運使以缺聞君實拜命以徃人固知屈君斯行也而不知君敭厯仕途餘二十年老成練達所謂有榦方之才有通融之術孰能出君右者乎而將以祛今日之害復昔日之利者孰不致望於君乎昔唐第五琦始𣙜鹽以佐軍興劉晏代之為法益密利入無遺初嵗緡錢六十萬末乃什之而民不告匱遂由理財以至為相史稱其斡山海排商賈制萬物低昻數十年歛不及民而用度足可謂有勞焉則夫所以為當時之利者可知矣歐君之行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以深治其害公私賴之崇秩大爵亦將階焉而豈於斯行乎小之也維揚之士於其行猥以贈言見属遂書此以諗之
贈闕里宣聖廟司樂楊君序
昔吾夫子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又值師摯在官之始得聞作樂始終條理之教故其〈闕〉
之美有洋洋盈耳之盛呉季札以周禮盡在魯亦信然矣及乎師摯適齊繼者皆不能及徃徃入河蹈海而去之由是正音放失王道陵遲故吾夫子毎追思而興嘆焉盖徒憫夫鄭衛之音溺人心而壞風俗而卒莫如之何也夫樂之道亦大矣君子不可以不學而知也所以奮至徳之光著萬物之理以利志而成行化民而阜俗格神人而和上下者皆在於是故曰君子不可以不學而知也然嘗聞之姦聲感人則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氣感人則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倡和有應而囬邪曲直各歸其分故先王之作樂也本之性情稽之度數制之禮義合生氣之和道五行之常使之陽而不散隂而不密剛氣不怒柔氣不懾四暢交於中而發於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奪也然後立之學等廣其節奏省其文采以繩徳厚律小大之稱比終始之序以象事行使親疎貴賤長幼男女之理皆形見於樂故曰樂之道亦大矣今去吾夫子數千載學者既不得以聞當時之樂則夫蕩滌邪穢消融杳滓以求至乎義精仁熟而和順於道徳者從可知矣且今通祀於天下者惟吾夫子為然然祀必有樂也而所謂鐘皷竽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所以獻酬⿰酢也所以示敬道也所以示後世有育才造士之方也是即古先王所以作樂之意也然於昔者所稱洋洋盈耳者果何如哉至於闕里之祀又即其子孫之所以事其先者一氣感通之玅將有質之在上臨之在旁者矣而其所以形於昭格者又果何如哉予於此不能不為之太息也曲阜之士楊君宗正以衍聖公之薦司樂於宣聖廟廷盖不異乎師摯之任矣亦嘗有味於吾夫子之言否乎其所交㳺者龍驤指揮使馮君錞來需贈言嗚呼余尚何言以為君贈耶然傳有之詩云肅雍和鳴先祖是聴肅肅敬也雍雍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宗正今日之所當盡者如斯而已他非所及也遂書以贈
送國子助教梁先生致事序
國子助教武城梁先生莊夫以年六十又八上疏乞致其事事下吏部請許之制可先生即束裝東歸其子户部員外郎謹懇留就養弗聴於是鄉之仕於朝者咸惜其去來属予言以贈先生清慎剛特博文强識蚤以明經領宣徳壬子鄉薦厯教邑庠以至為太學師盖四十又五年篤行勤教如一日故為祭酒司業之所禮六館師儒之所親卿大夫歸其徳諸生服其訓論今太學師之良者先生其巨擘歟盖先生之尊甫用以永樂乙未進士拜監察御史文行風裁表著臺端先生克繼承之嘗著大學中庸緝講以推明儒先君子之㫖著梁氏家範諸書以啟迪後進之士有子五人皆遣就學謹登天順甲申進士累遷今官誠謙皆領鄉薦諸孫積學待用者復數人焉其成於家者如此及教于内黄于深澤于商水于太學凡經指授者皆能以經學取科第登仕籍武城之士㳺先生之門而顯者復累累有焉其成乎人者又如此然則論今明經守道之士先生其表表者歟矧先生之年未衰精神康豫一旦超然引退睇故山之白雲招秋空之黄鵠雖以其子祿養之榮亦弗暇顧也此非髙世特立者其能然哉雖然先生當國家崇儒樂道之日故得以優㳺師儒之職之久而其去也有司循禮待之制又得以樂乎其内而無所累乎其外此皆國家體羣臣全始終之義也然則先生歸榮於鄉日與故人賓客驩聚談笑以樂太平之世必當𨗳其子孫及鄉人晚進讀書制行成就徳器出為國家之用不徒髙以自足可也昔伏勝明經學漢文欲召之老不能行乃遣掌故晁錯徃受之由是二帝三王之遺經賴之以傳勝濟南人於武城固隣邦也千載之下流風餘韻之所漸被猶有存者乎他日國家或有稽古禮文之事將求夫老成人而咨之必於先生乎請焉庸書以俟
贈寫真髙司訓序
西蜀髙君〈闕〉以湘鄉司訓謁選來京師改任雲南郡庠將行適有道君善寫真有聲縉紳間予亟延致之遂為予寫同年諸翰林小像為圖果能各得其真衆欲君家寫一巻而君𤓰期之迫駕言予邁不可留已咸恨識君之晚别君太速無以償所懷也乃各賦詩以謝將為後㑹張本焉詩且成巻屬予序之因告之曰昔胡邦衡氏嘗云畫莫難於寫真非寫形似之難寫心之精㣲為難也盖君子小人貌或類而心不同寫其形似而不得其心之精㣲或以小人為君子未見其能寫也今君能得其心乎蘇子瞻氏亦云傳神與相一道欲得其人之天法當於衆中隂察之今乃使人具衣冠坐注視一物彼方歛容自持豈復見其天乎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虎頭云頰上加毛其精采殊勝則此意思盖在鬚頰間也優孟學孫叔敖抵掌談笑至使人謂死者復生豈舉體皆似亦得其意思所在而已今君能得其天乎夫求其天者存乎神求其心者存乎目於斯致力焉無弗肖矣君方以讀書施教為職事此亦宜非所當精然盛明之世豈無若麒麟凌烟諸功臣與濂洛關閩之六君子者出將欲圖傳其象使天下後世知我國家勳烈道徳之盛有過於漢唐宋者顧不有賴於斯而君亦不可不加之意也君行矣倘於胡蘇之言有得焉請吮毫試墨以俟
贈福建按察僉事任君赴官序
君子之為學也知行之功盖不可以偏廢故昧於知者則躓於行茍有所知而才不足以充之亦徒耳然天下之事知之恒易而行若難何也平居執巻挾筴日與聖賢之言議相䃺切上下古今成敗利鈍大小緩急之異莫不暸然心目之間夫人能知之而能言之及乎驗之於行或時有所制或位有所格深言之以為迂力舉之又以為激於是率為因循茍且之計而其所知不能盡逹之於行者徃徃有焉而非行之果難也雖醫之於病亦然知證易用藥難藥具矣病者之服不服又有不可必者而醫之於技則不可以不盡心焉猶冀乎病者之或一匕而瘳也我國家綱理天下張官置吏而按察司之設其職為重盖刑罰所在而民之善惡政之臧否一方之治亂胥係焉錢唐任君光弼以名進士出尹大名未㡬薦授南京監察御史茲進擢為福建按察僉亊其為大名也惠政四敷則於民生之所欲有弗知者乎其為南臺也風裁肅振則於憲度之所施有弗知者乎加其窮經學古早掇髙第將天下之事徃來於胸中者何如哉人孰不於其閩臬之行覘之也矧夫君固己負能行之才居得行之位而又值可行之時者乎嗚呼臯陶之刑不先於稷契之教養古帝王之為治其不嚴刑以勵民也尚矣民有善惡旌别不可以不明政有臧否黜陟不可以不慎所以保其治而弭其亂者皆君之所宜行也而奚俟於予言哉然予竊聞之寧汀之民樂於弗靖比有小警輒厪宸憂此君之所知也然究其實則有司者平日之撫綏守禦者一時之縱弛何如也至其大者水旱之頻仍饑寒之迫切其所由來亦久矣夫民救死不贍奚暇治禮義徒曰持三尺法而思以一之予懼其本之不在是也君行哉閩民之瘡痍固顒望君之藥石也已
青谿漫稿巻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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