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03

巻二 須溪集 巻三 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須溪集巻三      宋 劉辰翁 撰記
  社倉記
  㢲翁先生無位而一食三歎無食而急人朝飢他日懐編書示予獨欣然如有飽色曰此喻邑西溪劉氏社倉約也人人有此心亦人人能之而不為蓋吾與子之所共媿也彼将蘄予記其倉予欲傳其約予鄉自是常慨然為來客誦之而未及記而先生卒然其邑彭君㓜逺猶望焉為是記來也義哉彭君來廬陵豈三數既恨不可得則委先生諾責於予予澘然受之曰此先生志也前年吾鄉旱既甚大家逆勸分閉餘粟冬春無所得糴鄉人之擕持叩闗者纍纍不能歸則徘徊浮橋間中江赴焉市而奪餅餌盤飱以飽者起責之金則含哺而走橋亦中流赴焉葢橋者告余曰夜夫婦相泣既而水聲如投石者不絶常數人及旦來者乃巳殆不可數也彼特中人無䇿羞見閭巷故出此而官以道殣告者一朝而百餘不與也于時㢲翁流涕解衣易米更相為粥以食餓者㳺手四望取饜而頹簷曲巷衣冠困敝隂雨連月不能出者又未有省焉其後上捐義倉和糴數萬石深山長谷幸忍須㬰食新矣暨鄉都轉致强者乾没偽占弱者擇輕受少獨區區藉虛聲出藏粟耳此無他無社倉之故也使廬陵所在有社倉者何待後時展轉望施天上亦或及或不及乃知政術不存倉卒補救雖仁心仁聞無益今世訾無能為者必曰士士亦妄自菲薄如西溪劉氏才二三十人人貸榖二三十石或百石二百石止然既得千七百餘石貸之三嵗嵗收息視鄉人殺其一再歳殺其二三嵗則榖本可償矣息自為本矣榖則君穀而鄉人之舉子者當能言矣又三嵗十嵗以至于無窮子子孫孫與是倉終始而榖亦不可勝用矣此社倉法也夫數石之榖節於口腹豈人所不能哉士皆若此何事不可為喻西無富家劉固士族僅足爾聞社倉者不暇自量沛然各修其可願而里中窮士如彭君者又為人奔走後先控極為助䕫之憐物不知誰憐䕫者亦甚盛心矣吾廬陵其獨無西溪劉哉顧其力有十西溪者亦乃與吾等無異可嘆耳天下之重未必一人所能任也人為其所可能而不可能者從是舉矣宇宙一心也人類以來所不至于生意中絶者政自相依耳聖賢之於斯民也同在畎畆之中而懐巳飢之思極推内之恥彼不自累人固不得而累之何為皇皇焉起匹夫之志勤身死力經營天下之大憂及萬世其遺後人以耕且食者皆其業也寧使自有餘而已緒前業救民命則陋巷之心勞于平世之心今吾百畆于此不待胼手胝足躬耕播種直推而與之共食其視古人用心與力之勞亦無幾耳而猶以為難也以吾廬陵之所難故知西溪之風為不可及也人以善小不足為誕曰濡喣而已孰知斗升之水有大于西江者哉以吾廬陵之所睹故知西溪活者衆也嗟乎人命亦大矣向之死者非盡鰥寡孤獨也自鳥獸之羣猶知愛其死聞其悲鳴者猶為之傷心焉況同類並生之民父母妻子臨流忍訣則亦見斯世之無足懐而斯人之無足告耳其不大可哀與西溪有社倉西溪之人未病也拯道亦貴豫耳今吾痛定思痛而亡具猶前日吾廬陵豈獨愧西溪氏哉抑吾愧彭君矣吾愧彭君矣或曰劉族固多賢君子倉不修且𡚁來者未可知安知劉氏之子孫不徳色于指廪乎其又有能扶植而擴充之者乎予曰噫過矣天地能生而不能使其無飢父母能生而不能使其無困於天地之不能而能之者是倉也壺飱二士人報也孝子慈孫天報也吾見西溪之門駟馬髙葢鐘鳴鼎食潤及九里則有之矣世俗之所慮信天道者所不慮也是倉名堂曰集義翼以兩廊六倉其積可萬石為是倉者奉新監酒劉夢麟少㳺甫而少㳺曰非我也伊吾族之力彭君名程其父子屢貢其鄉亦佳士
  蘭玉書院記
  世稱佳子弟如芝蘭玉樹本謝家語也想見封胡羯末輩固當風流可愛徃徃不可櫻以世務然倉卒敵百萬騎臨淮聲震都下名臣宿將安在丞相獨遣堦庭三少年禦之上流老桓至有左袵之嘆亦疑其不更事甚使在今人書生語三日不能定既定臨事失措三子乃冒然而起談笑麾之無成謀亦無懼色如干将出匣遇物必割如豪鷹起乎秋風天馬發于西極未必芝蘭玉樹浮脆美觀比也古人家庭聞見絶與紙上傳習形似者不同其浩然有養出乎志行乎素慷慨自任視利害如白黒春秋戰國名卿大夫非公族則世家其從容應對出入戰陣以為常事後來君臣多亡命共事崛起粗俗無復禮樂儒者又寒儉狷狹才疎膽薄受任輒敗他時曹魏父子稍稍賦詩横槊間則共相怪其文采將畧天分不可及葢氏衰族混之餘草間無英物久矣科目興類起徒步致富貴然再世則不可復賤衣冠文雅化及羣從髙者矜持自喜下者輕俠不還其家世何如昔人而區區求如江左風氣亦不可得矣異哉欲觀世道視故家欲觀故家騐學術三百年間中原如韓吕典型議論為鉅人長者過江如五峯致堂南軒諸賢又磨礲精宻希顔而肖孔彼功名之士乃當羞愧俛首不復敢望政未知諸賢當事變所就何似而學術逺矣嗟夫子弟固難得佳父兄亦復未易今為父兄者皆願其為此勿為彼至近年又惟以科第不失舊物為難雖中朝盛事不過如此耳此世道之嘆也吾劉氏出安成未知龍雲先世同異如龍雲劉氏之詩書文物不其難與盛哉雖四忠之孫子曷京焉自著作公第元豐中詞科號龍雲先生先生以來仕至二千石與為奉常弟子貢鄉漕者世不絶今為盛或時兄弟數人比肩立非號稱甲乙則名位適相似以是長上玩之如芝蘭玉樹焉其名家塾曰蘭玉父兄意也某與蘭玉諸少㳺見其辛苦為名儒篤實有世用因為言古家族人物之髙下葢屢嘆之不足尚庶幾有所感發擇而勉焉不至為晉人之清談而止抑晉人非清談不直晉也安石在東山時亦子弟耳觀其徧詣諸將自托與㓜度勤履屐間小物家法政爾人言王謝子弟自别者尚未知王謝子弟惡識古人
  蹊隱堂記
  龍泉康氏為其子讀書之齋種桃李焉周遭可里所霞蒸雪積入境疑仙春流浮逺想見千樹青隂繞屋時聞誦絃芳時過客不能賦即已能賦未有不眷然問誰氏也于是有大人先生取司馬子長李將軍賛語命之曰蹊隱或疑之蹊者山間之跡昔未有者也﨑嶇犖确不用而又將塞也何康之蹊亦若是乎予曰不然彼披榛莽排藜藿入而與猿狖爭出而與鹿豕羣忽焉草合不見前轍由行者少也若桃李則無不好也雖深山長谷溪回路斷茍有目者慮無不極其處徃復袂相屬如通道焉繇世之好者衆也曰然則客之得其蹊者千百而隱何居予笑曰子以為隱者之隱必孤山之梅小山之桂竹林之宻宻蘭畹之幽幽乎必去人愈逺于人所不好而後隱則丹崖之渾沌絶磵之沉淪雖今無聞可也蓋富春之臺草堂之墟吾嘗褰裳過之歎曰介推母子之言誰則聞之而又安知其緜上也昔者是山也樵斧之所攀援長鑱之所失徑自諸君子擇於是息於是而蹊生焉故凡隱者皆蹊也亦不能不蹊也蹊而桃李焉桃李而邂逅焉未嘗不與人混未嘗求與人異未嘗不與人同樂顧物之紛華盛麗舉無足以易此而吾老是鄉矣彼仙人者則不可知若古有道之士種花食菜實未離乎人間而亦不可榮以禄殆真隱矣桃李何負于隱哉方時艶陽華如桃李能不顧省而窮山枯槁者睨而逺焉彼誠有樂乎彼而名之所歸政復不能不累乎彼也人之情性隱者詎相逺哉或又曰康氏之子功名方興而豈有意于隱耶而獨為此名也余曰然康氏之教其子則有意矣今夫静對軒窓行唫花下生意自然一舉目而足不待逰嬉逺想而光隂華悴感發無窮則學之所得或在是矣園林如此他時子孫仕宦倦而思歸乃與松菊留情居然無異則亦兹花之為助也何傷扵出而何憾扵隱凡卉盛衰未嘗不與桃李同近世以名品相髙謂晚嵗為長年風霜為清苦春葩浩蕩黯然羞沮誰與領此而我獨取之則我希矣彼以桃李為俗吾亦不能不以彼為俗問者喜曰異哉夫子之言之也為蹊記可乎余曰雖然蹊有㡬世方險艱入者為㨗徑出者為畏途今之隱者其非後之赫赫者耶桃李不言予不得不言
  梅軒記
  古貴梅未有以其華者至近世華特貴而其實乃少見用此古今之異也然其盛也亦不過吟詠者之口耳未有以徳也數年來梅之徳徧天下余嘗經年不見梅而或坡㦯谷或溪㦯屋者其人無日而不相遇也往徃字不見徳而號稱著焉某梅也即其人可知也如安成彭梅軒與余逰每見之如見梅焉是其徳也其軒求吾記嗟乎予也為梅役未已也予昨也為分寧鄭賦梅軒詩今日又為子之梅軒記也何梅之扵余宻也予何以記諸記梅乎記君乎夫梅舉相似也君梅似也君起于素封之地而呻吟乎氷雪之窓癯然如不自勝澹然欲逃名而人不我舍不知斯芳之藉我乎其山空澗落無人乎嵗晏彼不我即則我徃即之乎吾嘗謂梅者使其生扵暄淑之景而立乎桃李之蹊雖翛然欲以其㓗獨而爭姸者有其色好懿者無其人焉是其獨也時也好之者亦時也若二三月之間則莫之好矣物莫盛扵東南而其盛扵冬者以其鍾南方之氣也故梅尤盛扵南而號之者皆南人也是其盛也地也號之者亦地也若出扵闗隴也而亦號之則異矣雖然吾嘗觀梅扵當塗之野老枝如龍到地復起髙花照日者每枝而如葢焉相傳昔年蜀人載之雪山之下泛瞿塘而東望孤山近矣而不能進而留之此也是其地也又特以其蜀也又聞武陵官梅一株如屋環其下可百客武陵人劉海蟾嘗煉扵此此樹與海蟾俱不死者是其獨也又有在受形草木之外也嗟乎君之梅能如當塗之大且疎又能如武陵之髙之壽則是軒也其亦庶乎有以異乎彼矣
  存厚堂記
  顔士元宗大名其堂曰存厚而問記扵余予曰君非能自為厚也厚生扵所積人未有無所積也雖吾與君不遇然不耕穫不泯絶以有今日者皆前人之餘也自行四方所見朱門賔客或憐我而食我今蕭條零落問故人子至無存者而韋氏之藏經長卿之售賦新豐之授草乃由寂寂見收傳家其敢謂吾能哉抑吾祖宗三世扵此天念之矣太虛百年為一息視人間再三世猶屈伸肘耳化機不相待而待者常遲之此天道之所以茫茫而人事之所以尤可恨也吾與君中立扵過化之蹊而饋漿扵寄食之旅安知子孫來者不笑人無能而騁其所大欲乎而盛衰之多態亦在是矣吾且為君徃復言之君所為厚者其能賑人之飢急人之病如陶朱公再散千金乎無也其能有尺寸之柄指麾反掌如古人全一城辨一獄活千人者乎無也人胡能有徳扵天而況士之善也不過庸言行寡過而已又安得有餘與不享而望其所甚奢責其所不報無亦惟是犯而不校貧而無怨遯而無悶為庸人孺子之所易侮意者造物之所尤憐者乎而君之所為厚者從是積矣夫難平者何必其平哉政使為善朝種暮穫若左劵相付然即其取扵天者無餘矣而何子孫他曰之望小大不同未有無所積也禹稷躬稼太王去邠晉重乞塊伯諸侯孝公見擯取河外楚三户趙遺孤物之興也皆若此雖君之顔氏孰非陋巷之先師晚食之處士留以遺後之人乎天之扵魯公葢巻巻矣今吾以宗大為食厚報耶則君窮特類我抑君他日駟馬髙葢連阡陌儗封君未可知能使君孫子晦其文采氣燄如宗大之循循如中人者乎能毋忘疎貧植遺弱如宗大之扵鄉黨朋友親戚者乎吾見世人憑陵夸奪躪籍豪縱者類以為所自能致徃徃竭其强弩之力機張而不弛未有欿然如其初者也而昔人之所存亦從是無餘矣士之賤也易為下也而人情有甚難者焉賤且貴其為下也始難矣而其勢則甚易也夫厚豈有涯哉吾今雖自以為厚耶然已媿扵昔人矣厚不自知也将由彼薄故我厚也一念之所積人不能知而天則知之吾何以知顔氏之積哉顔氏有宗大可知巳存至扵宗大愈厚矣宗大之孫子未可知也未可知也吾為宗大記之
  泉山記
  許嗣翁家四壁容闔扉右侯門左賈區陋如連棲□居附隅而求余大書泉山掲焉曰吾泉人也不可以不識也願記之示吾子孫按許氏祖子春者事晦翁從益公徙廬陵晦翁𣲖新安生延平徙建陽而號精舍紫陽者記鄉關也今人每每以異鄉名其居者學晦翁也茍有血氣心知依風首丘豈能忘本抑祖孫三世百年扵此淒其追逺跂予望之不一見其處政使子厚得歸善和宅無恙而兒童之嘵嘵者皆楚語矣渡桑乾者得不復思并州乎宇宙雖大惟思無窮凡思之不能自已者惟始念耳燕人弱䘮過晉而疑扵燕流涕泫然及真見先人之廬冡悲心更㣲君思泉未見泉也未見如将見焉既見不思矣其子孫來者之不知雖未見亦不思矣人生逆旅前境皆幻謂是居泉也泉猶目前也夫孰非父母之邦雖然泉富州也幸君未識泉為君燕説吾聞泉人言泉多颶風風起少年狂者據圎箕空中繫長繩縱之乘扶摇而上如飛篷如紙鳶意其極滄海之觀而不知其所底止也君未嘗知泉聞吾言也得不啞然而笑及其至泉也又能不笑吾以未見疑所見乎夫逍遥之逰秋水之觀鈞天化人之想得失皆若此矣君毋謂予不實近年蜀士僑東南雖僧廬寓蜀扁金陵諸橋名坊巷大抵東京舊也士扵故鄉不忘本以一室推天下固當慨然然而念者鮮矣吾嘗賦匪風匪風之不可見驟而歌甫田噫孰知甫田之悲有甚扵周道之徘徊者乎記君泉山念我逺者君廬七尺掃寛三尺著吾記室雖陋毋自隘充是心也其自泉而上益有當念者焉夫許大岳之𦙍也
  安齋記
  客有言安齋之為人也被服仁義强勉學問如癯儒陋巷兢兢寡過歉然嚴師保之在其側不窘扵此矣而謂之安齋何居竊惑之余扵是聞而聳然曰子言胡君之為人也余幸乃得胡君之為人也余未識胡君胡君安矣今夫垂紳佩玉凖繩規矩左右斯須不敢失墜聖與賢之所以不愧不怍而有餘樂者使小夫躁人易地而處猶猨狙而周公服之乃其所大戚也而況惡衣服菲飲食辭尊而居卑辭富而居貧久幽不改其操見危則致其命彼将頻顣而視之何自苦乃爾而由君子即之吾心揆之義理有寧死而後得所安者将為彼小人之所為耶又不能一朝居也而彼未嘗不自以為安也華居美食妖聲麗色用物多而使令足其悖入厚積猶足以遺其子孫也其羞原憲而拙首陽也宜矣然而無是理也體之所安者未必心之所安也君子之所安必小人之所不安也未聞君子而又安小人之所安也雖然猶有君子而安扵小人之所不敢安者葢昔者宰予之問短䘮也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予也身逰聖門在言語之科汙不至薄其所厚試使三尺之童少知義理率然而請必不敢復以曰安對而予也安之豈獨無人心哉此小人之所不敢安也然吾視世之君子未嘗不為宰予之所安也彼予也乃獨以其言為萬世笑嗟夫此古人之所不隱也其使後人無疑乎三年之䘮則自予始也此予意也此其在言語之科也後之為言語者則異扵是矣悲夫客曰吾聞君言扵吾心亦有如不安者他日為胡君誦之胡君曰某聞病有難知有不能自言者吾子受人之徽言以恵貺我是使我得復起為人也請書之以毋忘藥石之自
  本空菴記
  余年七八與西家二三兒共受書屬對扵薌城曾深甫深甫垂髯映墨黒盡日樹筆髯間俛首抄六經他解附注傍每葉字如蟻計平生若此何啻百餘萬字今年七十餘皓然秃翁不知此本束在何處後來新義何限舊註豈復更容入耳忽忘展巻斑斑茫然隔今世昨夢空山嵗晩歌不成章而問童子然老無受簡之兒吟有白頭之妻喟然嘆曰五十年塲屋富貴不早來功名事去矣蕭然四壁讀更萬巻無字用髣髴記西方偈言不多與我意合遂名所居曰本空一日杖出城舉手裂指無他求求余記刻壁間死即埋以為銘余笑曰噫晚矣然士方少時志科舉辛勤過古人徒欲以記問工時輩不知心血之耗及其得也或陸沈州縣㦯流落嶺塞坐念塲屋何心至此就使竒遇如磻叟晚達如齊人夀騃如柱下相君其睪如宰如亦無異土偶之復扵土而其人苦不自已以此方彼不猶早乎百年未得盡為善亦不足初心誰負晚背其師方泊然依彼氏以老寧不冀來日之有聞而手循餘髪故将倒行樂嬰兒之無知也則先生之志其不使余悲乎葢死而可悲者未有若無成之士而士之可悲者又未有若記問之為誤也是菴之設方求釋此悲者然以吾記記扵斯得無猶有文字之習吾為此記猶如食蟹動人風氣抑使讀吾記者撫然長吁慘然四顧一雪其心之所甚痛而後俛焉謝去浩然無復意者而樂亦不可言也余年未四十執筆數十萬言為人役未休政坐童時屬對始悟彼本空求吾不朽豈儒墨相用固爾耶先生妻莊氏貧而樂夀各未有艾其歸先後不可知作山曰小孤之山屬余記其處焉且志曰同穴夫知性之空矣而未有以易身之為患也則儒者之道其終不能無情矣乎先生名子淵莊氏同邑永和人
  心田記
  新安章貴安與余同年生同年第尉吾州萬安氣槩偉然其文浩蕩竒崛詩又深古多興託有苦外之味而又能琴能騎能射能發擿不畏勢急義不量力皆吾所不敢望獨一事差不吾及葢吾雖不能而能不為而貴安乃不能不為是可恨耳然遂有議是公不少審細喜犯難者余笑曰為貴安謀則欲其毋犯難為任事謀則又患其却審重耳今夫平居議文法不合不過罪去然且人人首䑕無害自營卒有兵革免胄一徃之士将以誰望諸君言持重持重葢將道抑吾所自能若不擇利不顧死為天下先非輕何以哉今人尚多責古人古人不自言已矣臨事乃見余嘗以此對客浩嘆拊髀政亦恨貴安經事挫折㦯不免改作今别矣他時何地復見復如今日否吾豈謂君能有益吾事顧反復之而不置者千載而下亦有識余之何心貴安號心田徴余言且一年扵此余亦不問是田者名心乎抑心以為田乎獨嘗恨近年士大夫以口舌為名節亦復不競間獨能數語自喜不啻出萬死其望報也如施其終身如驕將自愛不肯復望發天地以來聖賢所為經營出力死不敢倦者適一酬酢而倦雖其初本無所為者而其究或甚扵好利矣昔者吾嘗行田間見田者俛而耕仰而避吾路也為之怵然止曰粒我者夫子也孰如夫子勤其身以食人而無食人之色葢吾知愧是人者矣而是人猶有愧也夫地不與吾爭勢而鋤耰及焉夫地不與吾吝力而黍稷生焉夫下扵人而能大受者此田是也而此田猶有愧也使田而不春則田為無用使天而不雨則田為無成與此田終始晝與夜而不知止者其天乎而天猶有愧也甞見一月之間油然而不為雨者有矣一嵗之間沛然而不為秋者有矣若人則油然者未有不自力也沛然者未有不成物也以人救人者心為近心不止扵如田也田者有水旱之菑焉有春冬之隙焉有爾我之畔焉而心之生意則求之而無不得也充之而無不達也意者天為可㡬也而猶有愧也則吾心不既大矣乎人能知天地終嵗之功不足以易吾心俄頃之用則所以自任者不得不重矣而又反復思之吾心之用則大矣抑吾力能至矣乎其又有能較毫末扵天地者乎而天地猶無功也則是心也豈不愈歉而愈有餘量愈用而愈有餘力乎夫千萬言而一言盡之吾言之不給扵口類此若千萬人而一人望之吾豈敢以薄待夫人哉固謂貴安之心有同然者也彼閔其田之不熟而欲其不輟耕憂其田之或荒而勉其寸寸而芸則世之言心學者與勸農無異貴安名應子
  虛舟記
  蓋余與方外言荘子虛舟則善矣而未免扵觸也士俊羅君號虛舟余欲與君言荘子乎則君我徒也非無所為者也江湖之舟為貪夫牛馬走晝與夜而不知止其建旗鳴鼓役千夫而從之者亦且與商賈無異而世安有虛舟也人人以其舟游而未有知無用之用忠臣志士臨流願濟與百戰無成僅以身免者獨患無舟耳空江渺然濩落横楫其扵世事亦何情者恵而載我適相值而甚不偶然也古之經營天下反覆萬里羇旅飄泊若此者何限今茫然逺想求其渡處不可得或史不盡載問其為舟則如漁者徃矣子胥之逃吳陳平之亡楚以此脱其生而成千載以至烏江之流涕滹沱之倉卒至今誦其語猶悲之此韓退之所以重有感扵一壺千金者也今人美前人成事孰知當日之役有元功焉夫任大勞濟大險而不以為徳者舟也是舟也不為利役隱然與天意合天欲有所為其必自是舟始故余願君藏之藏之而未嘗藏者虛舟是也君必待之抑余四方招涉有二戒焉為刻舟嘗募載視其外完物也既載百罅生焉葢從者帶索殫扵袽苴虛則整實則陋也今吾與若皆虛舟也又嘗赴急彷徨絶岸終朝而不能濟為之仰天太息非無舟也而未有能操之者也是又以虛為恨也君盛年力學出語英妙有竒氣當能為世緩急姑為其所以任重載物者而用是舟者則他有人焉
  玉𥦗記
  徑畈仙人徐景説嘗呼吾鄉吟士劉芳潤曰玉𥦗玉窓求吾先師㢲齋歐陽公記之記未成而巽翁又僊玉窻悵然中道四望而嘆曰巳矣惟㑹孟也能知二先生意且二先生有知也其亦必以余請為然也余逡巡靡徙久之曰余何敢記玉窓徑畈精神筆墨浮動星緯欬林壑如天人獨玉窓玉𥦗夫君此猶霞子煙子見稱扵謫仙也余何敢記玉窓㢲翁暮年絶麟謝頴顧悠然寘玉窓懐抱如欠今神逰超逺寕能知其所欲記者何説此海内共恨以為不可復得者也如之何其使余獲罪扵西河也余何敢記玉𥦗玉窓曰過矣有徑畈之詩與㢲翁之帖在子姑證余契左耳余亦惟是淺陋不能知玉𥦗者安出亟且取徑畈詩而讀之則玉者竹也玉言竹竹言徳也嗟乎君蓽門之為居甕牖之為業瑶臺瓊樓想象何許而玲瓏虛白不琢而天四時雪月光徹夜旦得之披褐環堵之間翫其髙眀政亦與玉何異獨古未有玉竹者雖詩人比物無常然聞是𥦗之名誰能不怪我知之矣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人自人屋自屋也生芻一束其人如玉芻自芻人自人也是𥦗有竹畈仙玉之言主人則竹無與也言竹而已則今之居者又竹之賔也以竹名𥦗意者君不可見以玉君從之矣君翛然苦吟立萬竹間風環鏘然青入編簡視𥦗外皆玉也而繇窓外者視之則頎然玉也頹然者亦玉也以君視竹則竹可見以玉視君則君亦不可見矣不知竹之為玉耶抑君之在此窓也是其可親而貴又有在寒林勁節之外者而非夫玉不足以况之矣畈語竒甚竒君甚君洒然若驚悚然如不堪拱手言曰芳潤何足以知先生意未必先生之意云爾也余曰未也彼植物也君子比之玉焉夫玉亦何貴扵斯其塊然者得是氣之精沉淪宇宙鬰為土石幾千百年而一出扵中國幸而見佩執扵古之君子而其霣焉無傳以至今日則吾黨之士有終身而不識玉者矣竹則無不識也使竹如玉則玉不必識也使君如竹則識君猶識玉也玉乎竹乎為之賦淇澳君避而起起而賦鶴鳴之二章焉余笑曰君為玉僕亦不得不落落為石
  印洲記
  安成之劉稱龍雲龍雲之後有集者逰湖南攝新學教授新學者羣山溪酋豪之子弟而教之君為之數年歸而息焉為余言所居上下數洲田間其一面而正圎可二畝强而名之曰印洲求一言為印洲記余筆墨稍暇不能為是洲記也君棲旅踵門日急如爭地待劵證顧客之來者所急不在此寕獨取此因客去慨然就殘燭記之吾嘗謂洪水以來山之頽陊滅没者何限其存而培塿亦必地之有氣力者耳洲之為物又其細也數千年間不散為飛埃犁為荒田而士者居之則貴而名印使後世聞有印洲余記非兹丘之遭也耶物之得名也皆若此矣孰大孰小何貴何賤士方未仕視造物區區若刓吝我安得一旦築壇受之而孰知其不足貴耶吾嘗悲夫為此者之不仁不祥欲銷之而不可得也彼其閲人也多矣其假人也甚矣人扵何擇泛然持方數寸好惡肆扵人上以撃斷破壊其為利益者不一二而殘賊可哀未有巳也自一命之微上日視印而不得不多事矣是洲也塊然頑然僻陋蓬顆幸猶隱者之無名氏不見爭取子欲持此用之人間耶則吾将前賀而後弔也固非印也使其為印亦何常之有意者非余之所得玩也予之為新學也其知之矣隱几而觀悠然如懐之而匿其綬其尚有不足耶則吾請有以喻子雖天子之相不與易也印至相極矣季子徒以無二頃失其本心今吾茍有頃即相印亦不足貴也相印猶不足貴也況其下者世道不同人益異見有以與人而涕泣不肯受者有利其斗大殺人以求之者有繋之肘後至死而不悟者今子之専是丘也無官事無天刑忮者弗奪姦者弗竊操之不慄䘮之不憂貴為儒者而傳之子孫印之謂矣其尚有不足耶方盛年志科舉聴吾言類不入為彼者恐不免姑為是洲也記之扵此洲乎吾懼爾之用扵世也
  同元亭記
  周嗣翁為亭池上池蓮花葉萬柄嗣翁倚風亭欄零露忘歸慨然曰吾家濓溪公見性體扵此矣求余書愛蓮二字亭上余為改曰同元之亭他日寄聲為我記之余謝曰君之樂余不能知也而以余心知之余欲以予之樂言君之樂則君之樂余之樂也非君樂也且余言之而有合扵君者何哉凡天地之間樂者皆生意也生意日新未知古人當日所見何似而君之樂顧從古人記之矣何必余記雖謂濓溪公為君記可也抑吾有少恨恨公鄙我其言曰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是公喟然為此蓮絶望扵我也嗚呼孰知余今之愛有甚扵公者乎吾今雖欲自以為獨邪則又巳見笑扵嗣翁矣夫余亦不自知僣風流文獻有之似之故屈嗜芰平製衣羽嗜茶龜蒙續傳君祖孫相望扵是蓮也而既専之矣我不敢復愛扵此蓮我不敢復愛扵此蓮黯兮孌兮懐之逺矣昔爾先公得諡扵先王曰元公余豈敢謂公之愛同余之愛乎母亦相與有不能無情者竊獨與公同此元也且公嘗為草言曰此與我同意蓮猶草也草猶生意與我同則公之愛蓮有在常情之外者其謂是元也其知之矣圗書本君家物君左圗右書者玩矣君他日坐亭上悠然黙然有㑹扵天地生物之理則蓮之粲乎吾前者皆此圗也元之掲乎吾亭者皆書意也光風霽月則併圗與書而失之而君之道從是進矣嗣翁書來曰大哉元乎吾名愛蓮安得此義并為我書之
  永新賀氏梯雲樓記
  余前年衢信道間遇一士頎然超然徒步入京有家僮荷筍輿自隨天雨塗泥盡數日見其行不見其登車余扵是歎曰彼舍車自苦殆以筋力著志陶士行之運甓司馬長卿之題橋此其亦各有恨哉問其名居吾鄉人永新賀沂叟也吾以是識之矣後二年沂叟擕其子過余出梯雲諸詩曰吾父子晝讀書是樓也賦詩者識余苦心余笑曰豈惟人哉蒼蒼者其識之矣夫雲也起扵山川其盤桓而上者天半能至此者不息故也然吾嘗登髙山雲之出吾杖屨之下者猶如土灰焉仰而視之如土灰者復不知其有幾則夫梯是雲者非强志健武亦孰能至焉叟必勉之昔者是雲也與吾子同在草野之中其去人不逺及其得扵太空也其崔巍結構竒詭萬狀自以為極矣抑今之所睹有昨之所嘗記者乎太空無是已外之為雲者衆矣而科第為下叟必勉之栁子厚云若登梯足愈多身愈髙人愈仰之是在科第之外者也然未離乎人間也造不極詣不止復有髙扵是雲者焉而峻極扵天矣傳曰雲從龍從我者也其何若登天之有
  朝仙觀記
  以香城山為南華以南華為朝仙觀則自前吉州守天台葉丞相始華葢者北辰之宇也山之穹然者象之故為望今言華葢山者何其盛哉初臨川郡有三峯雲間號江西髙絶處相傳隱者浮丘公控鶴而上顧嘗約其弟子王若郭後見扵此是為華葢山三仙翁而所至髙山必有二弟子之跡何葢昔者之皇皇其師也扵彼乎扵此乎未可知故所在而見之也繇臨川遡永豐有西華山又西至吉水東山為中華繇中華上五十里得廬陵香城山又髙為南華皆二弟子徘徊白雲之地而南華三峯畧與華葢山相似其下有忠簡公胡氏居之又廬陵望也故南華最盛余為記仙姓名不求人知而知之者曰浮丘公足矣又求公之弟子而不可得則曰是嘗授詩申公不乃與王子同耶或曰控鶴在老子前與太子晉同時其授詩亦猶老子二百餘嵗見秦獻公也或曰授詩後有王褒王喬皆列仙傳殆是已殆是已而郭又未見聞也則曰王之郭也變姓也葢從兄弟也先後時代且不可知而知其同姓從兄弟變荒哉乎方之外而不得而方内敗之也某丘以地氏氏浮丘者不一世安在其為授詩翁且授詩翁荀卿門人彼知授詩之為人師而不知荀卿之扵浮丘又其師也仙籍多王氏古今王喬六聾俗膚引舛錯無足證而華葢山托為顔魯公記如麻姑者尤俚華葢者北辰之宇也山如華葢可以出雲致雨斯望之矣浮丘先生古之隱者也隱如浮丘則仙矣自其弟子求之不可得則隱矣與之隱者不可知為浮丘之役則浮丘矣王與郭且不必問而為喬為褒為子晉譬千載之後吾知香城之為南華耶南華之為香城耶扵此有雲其下為雨吾不知誰為之雨則歸之天而天又誰為之也意者其帝也反而取諸裳衣衮冕焉圭璧焉耳目具而髙眀者區區猶夫人焉猶夫人焉今吾一舉首而凛然臨之其明威其眀畏其比人間南面巍巍乎宫室之鉅麗哉羲皇堯舜氏而天無稱雖有巫陽莫之敢尸而心之精神極其逺想寥陽金闕紫微玉皇崇髙富貴備物典策神而眀之也若此陋矣天無情帝無形仙無名以帝為主宰則人之也無物者有物也以仙為某某則神之也有物者猶無物也仰而兹山兹仙也猶仰而為天為帝也其不可知也則亦至矣太山之上有巨人跡焉曰昔黄帝戰扵此聞者隱然笑之及至山之有崑崙也星之有牛女也招焉指其過客紀其時日辨其處所如所嘗睹如家人語古以至今山不崩天不墜厥亦若有持之者焉而皆意之也憂其崩且墜者為愚為誕而知其所不可知者為智窮無窮極無極吾将證之南華而南華老仙復隱然笑之悲夫吾聞韓子之論山也曰最逺而獨為宗其神必靈余避亂方山之下天大雪望香城雪倚天照日如峩嵋西其中峯髙大人指之曰朝仙觀也王𤣥洞其左郭公巖其右蝗旱禱焉天燈出焉道士鍾允升掌觀事與其師張次良焚修祝曰惟宋萬萬年子子孫孫惟王永作神主自有天地不知何年此山為香城香城生忠簡以匹夫捍城郭以編修官按宰執吾所知者其靈以此其最盛以此星淪嶽踣南北壅隔近年始宗華葢福華者無不在則如忠簡者尚有人也是為徳祐元年吉州南華山朝仙觀記
  虎溪蓮社堂記
  方山在青原東東山西瀧江出其左右村江其右方山之泉出山下山束為峽委蛇循峽左右赴二江是為虎溪元年冬十二月余避地虎溪主蕭氏諸君幸哀我館且榖我余惟世方亂蓬累而行𤓰牛以居掲揭焉載其木主而無所可祭一日歩行田間得精廬曰蓮社欣然蹶然就而臘焉社友十餘中堂髙潔佛祖咸在道人覺就可晤語請記余謂道人蓮社本逺公廬山廬山前則亦虎溪也逺送客未嘗過虎溪謝靈運求入社不納而徃來淵眀山水隱映醉醒兩相得非以其徜徉方外世味薄耶淵眀為㕘軍六載縣八十日余塵居寡諧非無意斯世名穆陵進士十又五年獨嘗教授中都百六十日罷又三年起從廬山公江東七閲月從江東得掌故入修門四十五日以憂歸歸又七年而當徳祐初元五月召入館辭未行十月除博士道已阻嵗晚自永新江轉入虎溪留虎溪三月矣十年之間仕巳如此去年廬山公以節死諡文忠惟余與同年蕭獻可皆公客相對感念離合出處流落惟師友之故而余尤以貧似淵眀獨誦其詩辭百世下彷彿求一語不可得以此愧恨天其以余畸扵彼而合扵此牽帥山水至此逋播耶何虎溪同蓮社同道人相得又同志為此堂記甲子則余與淵眀命也亦本無髙處正自不得不爾八表同昬平路伊阻誦停雲此語淚下露土何能無情此堂起咸淳二年静觀居士蕭公某創為之獻可其弟是年為徳祐二年二月戊午社
  鷺洲書院江文忠公祠堂記
  故大丞相贈太師益國江文忠公古心先生祠鷺洲侑歐公巳夘曺山長竒所作也扵是諡文忠四三年矣廏廪荒涼矧暇俎豆至曹君始有意教事以及乎此祠成聞者垂涕先生生慶元戊午遭偽禁之世父師竊竊傳習朱氏處白鹿逰東湖所交多考亭門人出入端平諸老其為吾州年四十有三聲名徳業髙邁前聞故能創鷺洲如白鹿深衣入林媚映前後無不心醉名理然所聘不過十數名士而縉紳徳之吏民憐之悍卒化之去之四十年賢侯健吏其何不有同時父老化為異物而識與不識曰古心古心如昨曰江檢詳者亦如昨豈惟吾州士論勝而民俗厚亦先生之流風繋人心能使其沒世不忘如此也葢嘗痛名賢之在天地間如風雨其變化及物關繋晦眀也極其所至曾何足以當俄頃之運而鼔之動之沛然如出乎六合之外者聲也雖復身數朝家累世壽考且百年之久而又能不殄厥愠不隕厥問以有成也要亦如風雨過之爾而讒者敗之忌者離之不肖者塞之當先生之盛年則有不見釋扵鄉人者矣藉第令其人亡恙亦誰復比數而先生之所存每抑而愈彰巳逺而彌長者聲也計其三四起家直出扵讒者之疏忌者之逺不肖者之隙復何能遂其志行其道展其四體而聞其名者願其有所成諒其猶有餘藴雖善不足以相及而猶欣然樂之者聲也凡大人之行其聲宜如此也先生閒居其志念在國家其精神在廬陵徃從班時嘗問葉西澗廬陵曾得士否因為言布衣數士環堵水竹間意西澗退而歎曰吾至廬陵夢耳咸淳初發徳音欲求諸儒之後時宰以先生自建來主朱氏先生奏曰臣在建安收奨朱氏備至今世所少惟節義有以死易節而子孫僅得一澤後遂不振絶望者以臣所知近年廬陵胡夢昱可念也繇是廷評後得擢用又議諡廷評忠公不果其用意類爾即増貢額減嵗糴薦進除目或用㦯不用常事無足論廼其經世則有大願矣再相再不合嘗嘆平生志氣之樂惟鷺洲一事過江百年仁山字水人自為士然學校科舉終有愧扵道孰能學校科舉外而求志又孰能因學校科舉而成之自鷺洲興而後斯人宿扵義理自鷺洲興而後言義理者暢又不惟文字而巳而後學者知矯其質習存其氣象又不惟氣象而已而後立身名節一以先生臺諫為風采推論人才長育之自斯文一變而至歐公再變而至先生而先生又以身徇宇宙與之終始雖康之山番之水同光而共潔而其道隱然增鷺洲之重與歐公而並其好士似歐公論諫似歐公變文體似歐公而又得諡似歐公受鄉人毁似歐公歐公老潁而先生祀吉老潁者有所避而祀吉者以其思嗚呼豈偶然哉方其為鷺洲四方書院未有萌其後徧諸賢論建實始此顧獨嘗有遺恨欲修鷺洲仆前碑為續記雖未能知其何意然昔者吾見其考亭書院記矣曰如以名而已窮山空谷袂屬肩隨人以為此學之盛而由更事者旁觀而竊嘆乃不如昔者退學扵偽禁之時信之之深而得之之實也則吾亦為世道隱之扵心久矣然則續記雖不作可知也意者其在斯乎某事先生十有五年日所見之猶史獨為廬陵言則言之先生玉立如山和氣在眉睫間如栁聲含𢎞如量登斯堂望二公者不知山川之氣何時而復生而又安知其不共天風而下也
  南康軍昭忠禪寺記
  徃余從廬山公扵綠野門徑蕭然望春流數百步外樓殿峩峩舊祇園寺也時公罷政府國朝恩例厚臣子寵靈其先則即近寺賜功徳院改寺額而公之先太師墓距今第三里而近故祇園至是為昭忠昭忠云者景定元二間也余徃還日涉獨未嘗過溪一至所謂昭忠者謂當崇麗大刹也後十有八年以負土之役再至同野徘徊且久步昭忠落日及門門廢升堂堂壊風廊雨立僧飢佛黧旁無寸垣光際湖外盖戎馬刼灰累年扵此必盡廢乃止㑹公之子鎬説衰入燕有蜀僧文舉從之杖錫北來望昭忠住焉余勞苦之曰自上都過河涉淮渡淛江歴重湖可無愁絶勝處過此耶舉笑曰吾惟慕文忠名賢以至此也且北方隆震旦以此他日鎬以書來求記扵余曰甚念昭忠蓋名為功徳之舊而不敢忘既舍田若干又助財粟若干重修某某願有記余以所見荒凉驚異歡喜即為之記不待攷爾時祇園且安在徧大地佛身則祇園在彼猶在此祇園在此即雙樹亦在此然是園也昔者無一椽一瓦一草一木不知何人辛苦自營乃能積日幾年重樓複殿撞鐘建鼔長廊髙座千燈分譜萬法雲㑹遂為都昌禪林彼此比扵山南山北愈小見尊則浮屠之業極此矣孰知數代之逺百年之後鍾為異人起為名家貴為元宰夀為耆英死為姱節乃在東家之近培塿之旁方其退然與樵夫野叟樂阡陌守墳墓過長門而不入豈嘗睥睨及此而昔之為此者乃若與國家中興氣數名節合而有待又何其盛也嗚呼吾欲以前日為盛耶則盛者若此矣吾見馬蹄獸跡梁空木壊龍象淒然雖昭文地宅林殘磵絶升其堂者俛今仰古人亡迹熄而流涕繼之矣夫其盛也若此則今之修者其扵木石之間山川之外猶足久存耶是雖世外之人無與扵得䘮而悲傷感慨終已不能無情者以此況彼得不謂之愈衰耶夫其衰也雖欲復為祇園不可得也以吾之盛者托扵彼以子孫絶續為不足恃以君臣㑹遇得扵丕顯休命為不世又以大文之可傳者為不朽萬一其出扵荒田野草猶可以有攷扵此也悲夫法法有壊昭忠之忠也不磨不磨則不係扵祇園之廢興必將與文忠為終始凡天地之間忠臣孝子人心天理其或者有攷扵此而有所不忍廢也則斯文也其亦不可以巳夫
  歸來菴記
  歸來者古心先生石山菴也先生生扵林塘老扵同野死扵芝山之下死而不死者在宇宙不死而死者人心是也嗟乎歸來乎歸來乎四方上下其何歸乎昔者聞之大禹曰死歸也歸有幾有戰敗而歸者有去家愈逺䘮其所挾而歸者有呻吟中路流離悔恨而不得歸者有赴蹈不顧毁傷其面目者有優㳺卒嵗全名扵牖下者歸有㡬嗚呼人謂之不死奚益東坡謂延州來季子庶㡬不死然終春秋之世餘皇姑蔑之不返甬東泰伯之不祀復能蕭然人間若無意扵去來者則吾亦不知其何心葢不死而死者人心是也悲哉是菴為先生之所手築意其䰟魄猶不忘是間臯復之道於此乎扵彼乎未可知乃作山中歸來之歌作歌者誰先生之門人宋玉也歌曰臯歸來兮山之陽髙冠青雲兮擁白露以為裳遇子卿扵盛漢兮十九年而牧羊天荒荒兮日星無光地茫茫兮兩乳雷琅箜篌哀兮湘瑟御過平實兮玉堂臯歸來兮山之隂而為閣兮宫沉沉清風時至兮芳草滿林山空無人兮猨啾啾而夜吟父前而弟後兮熙春載臨忽相顧以流涕兮又痛哭而不可禁彼紫芝之垂絶兮遺我哀音菴成扵某年月日記成扵庚辰十二月
  靈應廟記
  凡方社數姓之祠甚明著尤異有功扵當世羣望不偶然天髙也而難攀人近也故易求其理一也舊見杭叟言賈平章故狎逰嘗深夜宻期竊負出巷口遇隣老人止之曰公年少貴極未可量何玷累至此賈愧悟返之肆及明視其地里廟也因自喜及武昌圍城中拜右相呵道巡城曲見小廟礙車止曰夢是矣城隅夢其自道若平康巷肆則余猶及見其既相後所飾新廟廟淺甚人之未達亦何所不至神不能與人所無而急人之病𨗳人之善為人所歸徃尤近尤信不必有封爵氏號泊然出扵盛心感動本無求與無功而物之為報自有不能忘者里将興神必靈陳寳之鳴大横之兆竟亦不知其何神而存之後世異哉此圗志之所不敢遺岳瀆之所不能效也吾巷曲以西為靈應王廟直三巷口廟丈餘甚古崇之者香炬嘗接晝比年前亭後館敞扵鱗迹之所不容斥又盛圜相顧求記或曰凌王姓或曰嵗夢某某應或曰廟褊矣余惟混濁隱約之中數步之近如夷門生市南僚鄭弦商陶朱公友類耳目所忽不意而解紛救難如神明者人事常有之況名為神建為廟而求記是者非婣友則里人也復何辭何擇之有
  汲古堂記
  汲古堂者宋公子諸生國學之堂名也嘗有井故云德祐鼎遷堂廢又七年學燬而鉛山前釋褐進士趙嗣徳以其重修大義橋之寺之井之堂亦名之曰汲古汲古者又過江初邯鄲賈逸祖所自號也先生則嗣徳之祖之友南來依扵趙扵寺學焉賦焉死而塟焉章泉趙蕃表之曰宋詩人賈元放者是也至是祖而配焉又取諸章泉配焉登斯堂酌斯泉者低徊喬木之下如過周墟觀魯廟無不仰止其名而憐傷其意復求文扵余以記之余為之長太息曰莫古扵天天者不平之積也由今言之亦孰非古也苐論前曰峩峩堂下安知其至此其至此無怪也南渡百年姦臣擅者五六久矣夫福威之不惟辟姑為君宗衮而言之毁金縢被霜露閒居聞問之黨遍天下當其時非聖主意也凡咈天理負人事寕獨此其平世所謂敵國者直彈擊文致口語而巳流恣扵近年班朝綠野愚寡冲如黔首寃怒激極震電横彗誕取前史所謂宦官外戚藩鎮權臣以為是反復迭起不可解之宇宙者一反手而勝無遺而古有不足為矣吾嘗嘆夫日所見之猶史或言與事悖事與情異頗疑文字以來欺世也皆若此其為蒼蒼冥𡨋者忿而欲塞務使能言之類亦如其不能言而古有不足信矣今子之讀書是堂也其能得夫世外者而志之耶其亦不免扵傳聞所傳聞也悲夫子亦知之乎古之所存者今不必有今之所有又古之所無也古猶汲也其陳乎吾前者或廢或絶則㦯地下者有之耳故冡之書泗之鼎峴山之石参差零落出扵千載陵谷之有待然而汲者希矣古猶汲也必竭而後新今吾雷同諸老之後常一經而百傳復欲舍是而圗之則必僣先賢而背師説雖童子亦且以為不可然而汲者新矣直心盛年髙尚甫得一第即唾棄歸而養志此其中有大過人者斯堂何許宛其麟止儻能得夫元放章泉之為友攬古所謂不平之恨肆而評之當有出扵衆人之所不講是為汲恨吾不能賛其志徒想見斯泉扵重湖之上萬山之外寓焉言之發其㣲而止抑恵山如海發扵夢寐有寺僧者謬之曰在是則在是矣是得之華池者猶恵山也亦所謂汲也則吾與子得不已相見扵此堂與直心恵字也友元放者其曾祖贈金紫彦孟也友章泉者祖龍圗充夫也橋縣北寺橋北橋寺一新橋最鉅
  生意堂記
  士不願為相願為醫自吾所見異時賢相或薦士不達相與歎息惟悴而止盡日坐政事堂署吏牘無一如志然不得退下至州縣獄事或衒竒取勝或偏闇遂非屢爭而氣塞頃嘗建議分畫數道報聞既事壊思吾言欲行之巳無及世事大謬類此遂使人思里巷倉卒投一藥治一病奪命頃刻之間獨行其意無求扵人受托専而成效速惟醫道最善亦最樂而少不習此數年間坐見陳元吉醫名起活人衆家世興而吾等腐儒從昔無用愈至是决矣余亦欲為元吉而不可得也日婦病甚賴元吉有瘳元吉間出諸公生意堂説相示復有以觸余心焉因從上記之醫書言手足痿痺為不仁今之不仁者非手足痿痺之謂也而心死矣其人康强飲食富貴夀考而若存若亡若宇宙無與我事則其形雖具而心死矣幸而沉昬廢錮之中有一二焉若顙之有泚而其歸亦泚顙而止是其存者雖異於衆人而少焉忘之亦衆人而巳矣吾前所以落落難合於世者以其無生意者心死故也天下未遽有不治之疾也若此者不治矣故夫子曰殷有三仁焉悲夫天下之無生意也久矣三百年間周茂叔之不除草張子厚之聞驢鳴槩以為觀生意扵此孰知神農之所甞千金之所授樵夫野人之所挾其扵紓疾痛延時命有大於隂陽寒暑而儒者以方技略之昔者吾嘗志斯業也以事親濟人已矣惟節飲食審藥物以自救晩得元吉精意善治如此實資以安老而又甚恨扵不如盛哉元吉之用心也葢彼失而此得之皇皇乎其三吐三握之盛也優優乎其一貴一賤之交也儼乎若屬之神明其無私徳忭乎若飲之有量輔欹器而早正之也方卧者憊於床狂者渇於井號呼靡及水火互至骨肉圜視欲絶越人者固非能使死者起也然及其倒垂仰飲俄而顛眩失壅泄道躁擾平不震不徐舉目意㑹於凡情之表古方法之外葢病家以為更生而吾術以為常事每誦當今人物𦕈然蔡公委篤之語此人事之所不能齊造物之所不能及也非夫生意之尤大者乎而元吉足以領此且其事親孝兄弟睦有本如是鷄鳴而出暮而歸雖其勞不啻而思所以及人者無憾則其樂亦不可言也夫余亦欲如元吉之一日而不可得也獨喜談而樂道之且以信於鄉人士大夫云爾
  濟菴記
  自易簡方行而四大方廢下至三因百一諸藏方廢至局方亦廢亦猶中庸大學顯而諸傳義廢至詩書易春秋俱廢故易簡方者近世名醫之藪也四書者吾儒之易簡方也安成謝清叔療病能出入諸方而加以巧思嘗試之竒驗他日以濟菴記為請余亦喜言之因謂謝曰子知濟之為義乎醫不止於如濟也山窮路斷江空日暮雖人情所甚急亦必有不盡急者固未離乎岸也瞰焉而不得濟則巳爾少須待之終亦必濟未禍也若夫中流失船浮沉托命而邂逅漁者亂渡援手則天意也其更生之日也隂陽之薄人也害於溺而人情之忍死也甚於浮皇皇而拯之猶懼不及而貪夫嗜利暮夜不忘或珍而後市㦯亂而後捄懐鍼厲石存變留行此曺氏所以撫床而呼韓醫所以望商而敗也故善舟者無不濟而濟有遲有速則必有不濟者焉謂人命之不足以有待也悲夫葢嘗疑孫思邈之捄髯病也彼龍也而求吾急靳而返諸其室焉曰此有秘方吾欲得之返而獲獲而見捄其亦甚矣龍之為病也不死人則有不堪者焉賴其利也利其方也其方之足以利人也則其持也乃所以為濟也龍者有方不自捄而蘄於孫則孫之治是病也必有出於是方之外者矣彼亦自以為秘矣而孫實知之則龍之智不智於孫吾惟懼夫後之急者無龍之藏有龍之病而求龍之所不能求則濟者寡矣於是清叔笑曰㡬見夫舟之濟也倦於人又幾見夫舟之濟於人也徳於色余謝曰君進於技矣他日得夫龍者而捄之是龍也能濟於天下是亦子之濟也清叔曰吾能吾濟而已安知其濟天下也使吾望是人也而濟之是有澤余曰然博施濟衆豈能博且衆哉無心而巳無心博矣濟其一濟者衆矣子乃能濟衆我不能病諸善夫
  本泉堂記
  觀於水曰觀海極矣其善論六合之内者曰未之海也非江河雜流百川灌輸不至此而其為雜流灌輸者亦末也故三王之祭也先河而後海謂之知本雖然近之矣其猶未得為本也嘗觀於瀑焉歕而忽者不知其㡬千百尺若有馮怒憤絶其涸可立而待而自天地以來震蕩傾動巳若此矣是必有為之本者也循流而上聲勢漸逺俛而視之汩汩行未數里如有而無仰而得之涓㳙其泠然投谷如相爾汝向之霆驚魄悸者非爾也耶而亦不可得而進矣因悟天地之初人物之理其緜綿若存者類此達之為灔澦捍之為龍門閘之為汴為灕奔流萬怪不可注視凡㳙涓者其祖人能不菲薄暴棄則身之宇宙亦豈小哉吾言本者如此或曰是本也又孰為之本也則吾前所謂緜緜者是已隂陽之浩然也無窮而山水之行世也如徃人見其徃也而不知其浩然者常在是也夫是泉之本也江也海也本於泉是泉也本於氣或曰泉之下也為江海其不為雨乎其必江海而後能雨雨復為泉乎則夫泉之本也在是矣曰近之矣其猶未得為本也夫氣之感也未有不本於人心天地之間者心也悲而鼻為之酸痛而目為之泫雨者天地間之惻然者也一勺之水或藏蛟龍非藏蛟龍也惻然者為之也故能徃能來而時出於天其變為旱而常也為潮昔者孟子謂雨無本雨無本本於泉泉之為雨本於心吾廬陵遡贑江而上富川出值夏為忠簡公鄉又夷道三十里得富川為文山文山之友鄒氏次清鄉人稱鄒長者其曾祖長者厚益公既為平園嘗以其餘返鄒氏不受則植莊鄒公橋示報道橋與莊一不朽士兩賢之同時徃來誠齋父子番洪景盧學士近年曾無疑隱者代為銘詩顯其世次清又甃夷道者振孫其孫好義如次清為堂曰本泉求余記余字振孫曰慶元前陳者皆其本矣尚無忘慶元少年清修意趣非凡充而川流感而天雨将淵然由此堂起是能味吾言者吾言亦復未盡舌根有泉
  休巖耐隱記
  羅君伯雨起童科貢鄉漕當景定盛年諸老先生喜其才欲寘館閣不果退居竹村號竹村世亂更名所居扁曰休巖曰耐隱或曰休者其誰歟隱者其誰歟而何此君之不一也余曰然是或一説也且不耐非休也亦休故耐耳農圃代耕再易所獲當不與旦旦分尺寸者等雖天地冬春之故生物熾然日新日化而不知其休久矣雖一日之間東西代起行三十七萬八千里而所休亦稱是矣人身天地之元氣於其間一日一時積而不可勝用雖建功立事之日月人人有蹉跎之歎而優㳺與蹉跎異正自不得不優游者由潛至躍一飛一踣蓋重耳十九年子胥六年句踐二十年其間雲雷之屯風雨之變可悲可喜可生可死回視俯仰之間而成敗得失居然相逺安期生與居巣老人同時干項羽老人中道憤發背死而安期以不合去而長存是又在九州之外功名之表可以掀髯而笑矣彼夸父渇張毅熱𦤀而死何足道就其髙者計之人生百年有早休者中休者晚休者晩休少耐中休又耐早休又甚耐人亦何能自知其為中為早如陶淵眀杜子美陶𢎞景賀知章槩中年知止而自其初終計之則亦晚耳嗚呼龔生遂夭天年之數人者皆老於世故恬於世味早休後死所得不既多乎其不又耐乎或又問曰如子之言是自古至今無一人早休者皆暮矣奈何余曰不然太公年八十居東海之濵是早休八十年者或人笑曰七十九而釣不可不謂休矣八十矣舍釣而從之亦不足休乎鷹揚展轉迨夜行秉火以趨齊則九十餘矣而不休亦未可以休乎其休猶後此乎我以其老而不休而子且以為早休余曰不然子能八十不求用乎自其少年以至八十而不求用得不謂早休乎此其所以耐也子徒知其夜而赴國之行暮而不知其疇昔磻溪之日長也休乎彼不休乎此非不休也耐也耐耶非耶或者喻曰子之况彼也逺矣然則以為竹村壽可乎曰可
  廬陵縣學立心堂記
  余年十三以童子試縣學堂上後十年而進士第一者亦於此噫其如夢耶當其時堂跂跂集不可一布武講於斯食於斯後偪縣丞簿廨隣囂爨其左喑分寸不得入毎霖溢溝浸無可泄亦百年於此盛時美宰圜顧無策僅疏為樓𥦗數尺飛雨霑扅比年邑改是贅旒者尚不廢墜而教諭鼎來廩空而客去況有能議改拓迨蕭渙可至獨慊然陋已起而圖之則向之丞簿廨莽焉已久屢請僦囘復歳餘而後下溝埓餘五丈厥既荒度而老兵居之僦之不可棲之左已而廢寺熾然有禪居僧贋契齒而脅新安學田將奪渙可指學碑辨危而後定而工役亦少間矣興造未易為也難又若此吏且接踵而向之役既而不休斯堂比進士第一髙深倍廣稱葢鑿而築之三尺翼以雨𥦗然後席函丈餘然後池雨四集然後取樓𥦗西之為藏書易米廩為小學觀者環迴不獨櫺星之新其外也渙可曰吾為鄉校不可以累後人一以己力任其費惟是櫺星小學等成終而㑹渙可復以其奉廪不足諸生感曰此悃悃復為誰事請各效供奉餘足焉由是不毫髪掛簿責有贊有歎無敢間起丙申冬終求堂名予命之立心是日也揖諸生而進之曰學何為也政爾不為抑復誰能彊此自有天地而斯人立焉斯人天地心也其心天地者學也伏羲堯舜氏作而後人得其所以為人者伏羲堯舜氏不作而立焉者私淑於曲阜之匹夫自曲阜千年而天下為學校之天下以至今日邑無小曲阜是也學無小伏羲堯舜氏是也洪水汩陳三光五嶽之不得其寧禹以胼胝為平成功當是時也天地託之禹師尚父之所經營父師微啓之所歸往而獨首陽之子戚然其間為綱為常當是時也天地託之夷齊春秋者山林誅討為尤難於一聖二賢而接乎伏羲堯舜氏以垂萬世然微言絶而邪説塞孟軻氏以聞知闢之廓如也當是時也天地託之孔孟俎豆之絃歌之雖存乎寥廓而天下以學不學為治亂人亦未嘗不以不學為其耻向非隱然者檢而律之則逰梁而困者皆為儀秦讀城旦書者皆為鞅斯封君侯王皆為五霸而功利與刑名交騖於世民之黔赭其不鬼魅㡬希黨錮清流雖無益於存亡之數然此風不競將宦寺小人皆迭執其柄斯人者雖不幸乃其心則布之天下國家矣故嘗謂韓歐當平世崇辨拒邪又在闗洛之先楊墨之外為學校功宗皆所謂天地立心者也夫庸人者不足以為天地心矣異氏者不足以為天地心矣千載一時科舉廢而學校興學校興而人材出故學校又為天地心之心也予也若昔堂下之童子也豐碑在刋忠節如前葢荏苒衰遲而有道徳初心之愧故於斯堂也始之喟然終之喟然渙可名渙時同官趙時第前職周適道朱介實相成之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須溪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