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祖筆記/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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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南征,其君子化為猿鶴,小人化為沙蟲,疑是誕罔語耳。然世頗有此事,如望帝化杜宇,牛哀、李委化虎,郗後化蟒,李林甫化牛之類。《清波雜志》載章惇化貓,《泊宅編》載馮拯化驢,甚異,不知盧杞、柳璨、蔡京、秦檜、史彌遠、嚴嵩之徒,又當化何物耳。檜墓在金陵城南牧羊亭,至今呼為狗葬,則其化韓盧必矣。
玉川子詩「《春秋》三傳束高閣」,後世乃有故實暗合者,可為一笑。常秩治《春秋》學,著書數十卷,後以王安石薦起,安石不喜《春秋》,秩遂諱之。時兩河告饑,詔青苗錢權行倚閣,或戲秩曰:「君之《春秋》亦權倚閣乎?」故予謂秩與種放皆穿窬小人,而無識者猶載之《隱逸傳》,不大謬耶?
廣東巡撫石文晟疏言番禺縣已故儒士李無械妻何氏年百有一歲,例請旌表,下禮部議,允行。
李義山《對雪》詩「欲舞定隨曹植馬,有情應點謝莊衣」,雖非上乘語,然尚不失雅馴。《墨客揮犀》載羅可二句云:「斜侵潘岳鬢,橫上馬良眉。」則晚唐五代惡道,所謂下劣詩魔者也。雅俗之間,不可不辨。
《老學庵筆記》:陳師錫家享儀,以冬至前一日為冬住,又云《唐•盧頊傳》云,是日冬至除夜,乃知唐人冬至前一日亦謂之除夜。吾鄉三十年前冬至節祀先賀歲,與除夕、元旦同,近乃不行,亦不知其所以然也。乙酉夏山東多疫,忽有鄉人持齋素者言以五月晦為除夕,禳之則疫可除,一時村民皆買香燭祀神祗祖先,亦妖言也。
唐熙乙酉五月十八日,大風從西北來,先以黃氣,繕以赤氣,氣過而風,晝晦,大樹皆拔。蒲台縣之陳化敏,有三人同行,風至伏田間,及風息,則三人伏處皆成墳如新築者,三人者皆死其下。又人家造屋三間初就,忽移置五里外,梁柱瓦甓如故。此與丁巳五月朔京師之風同。
《後漢書》:雒陽男子夜龍以弓箭射北闕,龍有從兄陽。夜,姓也。
放翁筆記謂古所謂揖,但舉手而已,今所謂喏,乃始於江左諸王。然則漢汲長孺長揖大將軍,當是舉手耳,然何以云長揖耶?
《梁園風雅》,明雍丘趙彥復微生、臨清汪元範明生所撰,自李獻吉、何仲默、王子衡、高子業以下凡八人,義例嚴潔。予常勸宋中丞牧仲合劉欽謨《中州文表》刻之吳中,以備河南文獻。乙酉六月,適寄到《風雅》新刻本,乃嘉定門人陸廷燦校刊者。予笑謂座客曰:「吾為朋友謀則善矣,吾鄉文獻乃聽其放失,可乎?」故嘗欲輯海右六郡前輩作者遺集五十家,斷自洪、永已來,如許襄敏彬、黃忠宣福、秦襄毅紘、馬文簡愉、劉文和珝、毛文簡紀、王叔武宗文、靳兩城學、顏藍田玉夫、殷近夫雲霄、穆文簡孔暉、邊尚書貢、劉希尹天民、許尚書成名、王文定道殷、文莊士儋、馮閭山裕、子汝強惟健、汝行惟敏、汝言惟訥、李滄溟攀龍、李伯承先芳、蘇侍郎祐、楊太宰巍、劉範東隅、吳太宰嶽、戚少保繼光、子子衝澹、龔方洲秉德、於文定慎行、兄厖眉生慎言、郭魯川本、傅金沙光宅、於念東若瀛、李愚谷舜臣、李中麓開先、邢子願侗、公文介鼐、弟舉人浮來鼒、馮文敏琦、鍾尚書羽正、謝茂秦榛、許殿卿邦才、從叔祖伯石象艮、季木象春、高孩之出、鄒養浩頤賢、先伯父侍御府君與胤、盧德水世氵隺、王湘客若之、劉節之孔和、張元明光啟、徐東癡夜、董樵谷樵輩,擷其菁華,都為一集。守官京師四十餘載,匆匆未暇。今歸田矣,而髦及之,耳目神理非復故吾,不知斯志能終遂焉否也。聊誌此以俟他日〈乙酉六月廿二日西堂書〉。
小說演義亦各有所據,如《水滸傳》、《平妖傳》之類,予嘗詳之《居易錄》中。又如《警世通言》有《拗相公》一篇,述王安石罷相歸金陵事,極快人意,乃因盧多遜謫嶺南事而稍附益之耳。故野史傳奇,往往存三代之直,反勝穢史曲筆者倍蓰。前輩謂村中兒童聽說三國事,聞昭烈敗則顰蹙,曹操敗則歡喜踴躍,正此謂也。禮失而求之野,惟史亦然。《平妖傳》多目神借用呂文靖事,指使馬遂乃北寺留守賈魏公所遣,借作潞公耳。鄭毅夫有《馬遂傳》,嚴三點已詳予《居易錄》。
靈寶許氏塋在縣東數里,背岡阜,面黃河,以河北中條山為案。襄毅公塚在西,莊敏、文簡而下諸子孫以次而東,形勢極河山之雄壯。蔡京葬其父於杭之臨平,以錢唐江為水,越之秦望山為案,尤據江山之勝,然京與其子攸、條輩皆不得其死。堪輿之說,其足恃乎?亦存乎其人也。
筆記言宋時前輩遇通家子弟請設拜,既受之,則設席望其家遙拜其父祖,乃坐。又一書記米元章與人書,至某再拜,則置筆幾上,正衣冠,對書再拜。又蘇、黃、晁、張門狀皆手書。又前輩與人書言,除批答門狀外,未嘗自書。昔人於酬接書問間古道如此,今後輩不知先進遺風者多矣。
青浦縣有地名孔宅,相傳隋蘇州刺史孔子三十四代孫禎葬先聖衣冠處。乙酉南巡,駐蹕松江府,御書「聖跡流徽」扁額,及二陸祠、董其昌家祠「芝英雲氣」扁額頒賜,諭其昌孫候銓州同建中送吏部先用,得荊門州,皆曠典也。
余前記梵書薜荔為餓鬼,又按《酉陽雜俎》云,人犯五千惡為五獄鬼,萬惡乃墮薜荔也。
華山玉泉院山蓀亭大石旁,有無憂樹四。《酉陽•貝編》云:「無憂樹,女人觸之花方開,亦蘭稱待女花之類。」
荊州街子葛清,自項以下遍體刺白居易詩,凡三十餘處,人呼為白舍人行詩圖。此視書團扇繡弓衣者奇矣,而出於市井之流,尤奇之奇。
宋靖康間,東京織帛及婦人首飾皆備四時,如桃、杏、荷、菊、梅花之屬,謂之一年景。予昔使東粵,過贛,報謁丁雁水僉憲,留飯園亭。時甫過上元數日,瓶中插雜花,如桃、梅、桂花、佛桑之屑皆盛開。予戲語雁水:「君可謂四時之氣具備。」比過嶺,則芭蕉隆冬亦不凋,始知摩詰雪中芭蕉未可輕議,特粵中雪不易得耳。
宋士大夫以四六箋啟與手簡駢緘之,謂之雙書。後益以單紙,直敘所請,謂之品字封。後又變而為劄子,多至十幅。淳熙末,朝士以小紙高四五寸、闊尺餘相往來,謂之手簡。予家所藏萬曆中先達名人與諸祖父書劄,皆用朱絲闌大副啟,雖作家書亦然。五十年來乃易為寸楮,日趨簡便,而古意無復存矣。
放翁云漢嘉荔子熟時,淩雲山、安樂園皆盛處。余昔過嘉州,考圖經,明時止有會江門一株,熟時專供蜀府,他即無有。獻賊亂蜀後,並此一株亦不復存矣。
宋寫書多用蒲圻縣紙,今殊不聞。
宋人詩至歐、梅、蘇、黃、王介甫,而波瀾始大,前此楊、劉、錢思公、文潞公、胡文恭、趙清獻輩皆沿西昆體,王元之獨宗樂天。然予觀宋景文近體,無一字無來歷,而對仗精確,非讀萬卷者不能,迥非南渡以後所及。今人耳食,譽者毀者,皆矮人觀場,未之或知也。
吳江門人徐翰林電發〈釚〉寄《西村集》,集凡二十八卷,其鄉先輩史鑒明古著也。明古,成化間高士,與沈啟南齊名,而與吳原博、王濟之、李貞伯友善,為三原端毅公所知。按集中有《曾祖文質府君行狀》,隻言洪武中縛貪吏詣闕事,無一語及靖難,而吳文定為明古表墓,止云「曾祖彬」,亦無一語及遜國,則《致身錄》之作果不足信。然當時胡為而有此說,遂傳千古之疑,雖博洽諳典故如虞山錢公,亦不能知也。集是陳仲醇繼儒選,初字醇儒。
《後漢•嚴光傳》: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澤中。今臨淄縣南十里淄水上有釣台,傳是子陵故跡,而與七里瀨釣臺隱顯迥別。此水一號龍女水,又名裙帶水。
《澠水燕談》記王黃州題孫僅《文編》云:「明年再就堯階試,應被人呼小狀元。」僅果繼兄何復第一。世以元之為知人。予昔在京師,丙辰榜後,常熟歸少詹孝儀〈允肅〉以舉子下第留京師,每徒步造予寓舍,以詩卷相質。予語之曰:「君書法既工,而新詩無一怨尤憔悴之語,將來必狀元及第。」己未臚傳果第一。又丁丑常熟嚴寶成虞惇、癸未閩縣趙書山晉,予皆決其必登鼎甲,已而二君先後榜眼及第。二君皆予門生也。
慶曆中,蘇子美進奏院祠神事起,無敢救解者,韓魏公從容言於仁宗曰:「舜欽一醉飽之過,止可薄治之,何至如此。」帝悔之。歐陽兗公作《蘇氏集序》云:「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過,至流落以死。」正用韓公語,而志中不載其事。
田告字象宜,篤學有文,少學詩於陳希夷,東遊過濮,客於王元之。會河決,著《禹元經》三卷。已而得水樹於濟南明水,將隱居焉,貽書徐常侍鉉,鉉答曰:「負鼎叩角,顧廬築岩,各由其時,不失其道,在我而已,何常之有!」遂決高蹈。筮《易》遇暌,因自號暌叟。從學者常數百人。淳化中,韓丕言於天子,召赴闕,詔書及門而卒。皇祐中,濟南翟書裒其文四十八篇,析為三卷,又次其出處作《暌叟別傳》。今明水在章丘城南,土鼓縣故城西,亭山縣東北,曰淨明泉,在百脈泉西北,即繡江之源也。《齊乘》云,朗公谷,諸水東西伏流,西發趵突,東發百脈,所謂金霏碧渟,韻琴築而味肪醴者也。此吾鄉高逸第一流,昔撰《古歡錄》遺之。夏日雨過,讀《澠水燕談》,得告事,因略述《水經注》、《元和郡縣志》、《齊乘》而著於篇。
皇祐五年,王汾擢進士甲科,唱名日,左右奏免解,進士例,當降甲,仁宗覽家狀曰:「汾先朝學士禹偁曾孫。」遂不降甲,後又以元之孫超升朝籍。元之以直道不容於太宗,而仁宗特擢其孫,與蘇、黃黨禁於徽宗,而其孫與甥皆見擢於高宗事同。直道固不終泯,而仁宗、高宗之憐才亦古今所罕覯也。汾本名元宗,字彥祖,以夢改名。
唐開元二十七年,詔追諡孔子文宣王,命其後嗣褒聖侯改封嗣文宣公。宋初孔氏子孫襲封,仍唐之舊。仁宗納祖擇之言,改封衍聖公,至今因之。
左必蕃,廣州順德人,由監察御史出知揚州府。乙酉,上南巡,嘉其清節,特擢太常寺少卿,以難其代,仍命知府事。
宋初文士稱高、梁、柳、范,謂高弁、梁周翰、柳開、范果也。在楊、劉之前,而人多不知。
祥符中,劉偁為陝州司法參軍,廉慎至貧,官罷無以辦裝,賣所乘馬,跨驢以歸。魏野以詩送之云:「誰似甘棠劉法掾,來時乘馬去騎驢。」真宗祀汾陰,見野詩,歎賞久之。時偁為江南幕官,召至以為京官,知青州博興縣。後有差除,上曰:「得如劉偁者可矣。」不數年,亟遷主客郎中。今博興名宦不知祀偁否?錄之以備遺闕云。右見《澠水燕談錄》。
乙酉,自濟南至青州,諸郡縣皆有狼災。
李石《續博物志》言:劉亮合仙丹,得白蟾蜍、白蝙蝠,服之立死;又陳子真得蝙蝠,大如鴉,食之,一夕大泄而死。又云丹水有石穴,蝙蝠百歲者倒懸,得而服之,使人神仙。其自相矛盾如此。
薏苡一名簳珠。
《續博物志》言:文帝撰《五經尚書大傳》,使掌故歐陽生等受《尚書》於伏生。按《漢書》,詔太常使掌故晁錯往受之,非歐陽生。歐陽生字和伯,千乘人〈今樂安縣〉。事伏生,授倪寬,寬又授孔安國,其源流如此,非以掌故往受經者也。志又云漯水有伏生墓,亦非漯,乃獺之訛。
磻溪在郿,而李石云磻溪在汲郡,有太公泉、太公廟,附會可笑。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李石以聻為滄耳虎,音積。又有你音,指物貌,禪家有此語。
飛廉,紂時諸侯,或以為惡獸,頭似羊;又以為神禽,頭似鹿。此亦以檮杌為鯀之類。又方書之漏蘆,一名飛廉。
《高麗人參讚》:「三椏五葉,背陽向陰。欲來求我,椴樹相尋。」椴木葉似桐,甚大而陰多,人參生其陰。〈《人參譜》〉
上金謂之紫磨金,劉迎詩:「紫磨金餅暾扶桑。」迎字無黨,萊州人。
《湘州記》:蔡子池南有蔡倫舂紙臼。今成都萬里橋西江岸,有薛濤造箋石臼,或云是蜀府造箋處。
楊汝士於楊於陵座上賦詩云:「文章舊價留鸞掖,桃李新陰在鯉庭。」元、白歎伏。汝士歸謂子弟曰:「今日壓倒元、白!」又在洛中,裴晉公夜宴,汝士詩云:「昔日蘭亭無豔質,此時金谷有高人。」元、白失色。此本一事,而重複誤書之耳。按裴、白在洛與劉夢得多倡和聯句,裴詩所謂「成周文酒會,吾友勝鄒枚,唯憶劉夫子,而今又到來」,是其事也。是時文宗太和七年癸丑,白罷河南尹,再授賓客分司;八年甲寅,裴為東都留守;開成元年丙辰,劉分司東都,楊汝士東川節度使;二年丁巳,留守裴侍中修禊於洛,合宴舟中。先是太和五年,元已薨於武昌,安得與樂天、汝士同在洛中裴宴賦詩耶?小說之不考而妄語如此,可笑也。
《癸辛雜識》記宋十五帝御押,太祖:,〈元押〉,太宗:,〈元押〉,真宗〈闕〉。仁宗:白。今益都孫相國沚亭〈廷銓〉《顏山雜記》所錄。鳳凰嶺玉皇宮石刻宋四聖御押,殊不同,太祖:●,太宗:●,真宗:●,仁宗〈泐闕〉。竝載之,以備參考。
《白氏文集記》云:「家藏之外,別錄三本,一置東京聖善寺缽塔院,一置廬山東林寺經藏,一置蘇州南禪寺千佛院。」《澠水燕談》云:「廬山寺白集七十卷,廣明初為高駢強取去,後四十年,有王長史者,遍求善本,較正而藏之,尋又易去,頗多舛謬。真宗詔取至都下,命侍臣以諸本參訂繕寫,付寺僧謹藏之。」真宗可謂右文之主也。
《鄰幾雜志》:雄霸間塘泊,冬月載蒲葦,皆用淩床,雖官員亦乘之。今京師之俗猶然,謂之冰車。
太倉崔華,字不雕,予門人也。工詩畫,常有句云:「丹楓江冷人初去,黃葉聲多酒不辭。」予極愛之,呼為崔黃葉。歷城族子蘋,字秋史,壬午舉人,有句云:「亂泉聲裏才通屐,黃葉林間自著書。」予亦呼為王黃葉。初予少年,和李清照《漱玉詞》云:「郎似桐花,妾似桐花鳳。」劉公㦷〈體仁〉戲呼王桐花,鄒程村〈祗謨〉云:「崔黃葉自合作王桐花門生耳。」
同年祁工部珊洲〈文友〉官廬江令,有絕句云:「昨夜東風吹雨過,滿江春水長魚蝦。」予戲之曰:「古人警句例標美名,欲呼兄作祁魚蝦,必不樂受,奈何?因憶宋人有呼梅聖俞為梅河豚者,敢援此例。」一座皆笑。
《鄰幾雜志》云:「審刑奏案,貼黃上更加撮白,撮白上復有貼黃。」今不知撮白為何語。《石林燕語》又謂之引黃。
鰒魚產青萊海上,珍異為海族之冠。《南史》有餉三十枚者,一枚直千錢。今京師以此物饋遺,率作鮑魚,則訛作秦始轀京中物,可笑。又一郎官,饋歲單有燒鴉,見之愕然,徐問之,乃鴨之訛耳。
李贄極稱武曌、馮道,亦猶丁謂以曹操、司馬懿為聖人,夏竦美李林甫相業。君子小人,各從其類如此。
周密記德壽宮中秋賞月之所,橋用白石甃之,瑩徹如玉,以金釘鉸,橋下皆千葉白蓮花。御几御榻瓶爐酒器,皆以水精為之。水南皆宮女奏清樂,水北皆樂工吹笛。此視明皇月宮之遊,豈有人間天上之異。又《桯史》云德壽在北內,孝宗將以元旦舉慶典,有北賈攜通天犀帶一進於內,帶十三銙,銙皆正透有一壽星扶杖立云云,亦奇物也。
東坡十歲讀《范滂傳》,慨然太息,願效之。山谷晚謫宜州,為宜倅余某之子滋、滸默書《范滂傳》,才忘二三字。孟博一傳,隱括蘇、黃始終乃爾。志士仁人,千載而下,猶為感憤。山谷書《范滂傳》,後藏趙忠定家,事見《桯史》。
《癸辛雜志》云:治喉閉用帳帶散,惟白礬一味,或不盡驗。南浦有老醫教以用鴨嘴、膽礬研細,以釅醋調灌。有鈴下一老兵妻患此垂殆,如法用之,藥甫下咽,即大吐,去膠痰數升,立差。又治眼障,用熊膽少許,以淨水略調,盡去筋膜塵土,用冰腦一二片,癢則加生薑粉些少,時以銀箸點之,奇驗。赤眼亦可用。
陸務觀作姚平仲傳,言隱蜀青城山,時出至丈人觀,紫髯鬱然,走及奔馬。《癸辛雜識》又云李次仲遇姚平仲於廬山。豈晚又出蜀遠遊,乃至吳、楚耶?
周公謹述括蒼陳坡言,治痘瘡色黑倒靨唇口冰冷方,用狗蠅七枚,擂碎,和醅酒少許調服,移時即紅潤如舊〈冬月蠅藏狗耳中〉。又治痘毒上攻內障方,用蛇蛻一具,淨洗焙燥,再用天花粉等分細末之,取羊肝破開,入藥末於內,麻皮縛定,泔水煮熟切食之,旬日即愈。
古人作墓誌行狀,多云皇祖皇考,余嘗疑之,未達其義。周密云:《詩》「思皇多士」,《詩記》引顏注《漢書》云「美也」;《急就章》注云「正也,大也」;《泰誓》孔傳訓皇為前。
宋人書感激曰感磯,取《孟子》「是不可磯也」,注云:「磯,激也,義與激同。」然亦鑿矣。
《荊楚歲時記》:河鼓謂之牽牛,黃姑即河鼓也。古詩云:「黃姑織女時相見。」李後主詩云:「迢迢牽牛星,渺在河之陽;粲粲黃姑女,耿耿遙相望。」則又以黃姑為織女,不知何據。
《大唐新語》謂梁簡文好作豔詩,江左化之,謂之宮體,晚年改作,追之不及,乃令徐陵撰《玉台集》以大其體。今觀《玉台新詠》所錄,皆靡靡之音,正足推波助瀾,何區雅鄭。此集予在京師曾見宋刻,今吳中寒山趙氏翻刻本可謂逼真。
唐初御史裏行之名,自馬周始。又云武后革命,恐人心不附,供奉官正員之外,又置裏行御史遺補,有「車載斗量」之謠。
《大唐新語》:「李襲譽性儉約,好讀書,寫書數萬卷,謂子弟曰:『吾不好貨財,以至貧乏。京城有賜田十頃,可以充食;河南有桑千株,可以充衣;寫得書萬卷,可以求官。汝曹第勤此三事,何求於人?』」右數語可作家訓,故錄之以示子孫。
隋時天子及貴臣多著黃紋綾袍、烏紗帽,百官皆著黃袍及衫,出入殿省,見《大唐新語》。臣下得著黃,亦太淩僭矣。至唐始有紫緋青綠之別。
莊子與釋氏不甚相遠,唐傅奕精於莊老,而力詆佛教,殆不可解。
握拳透爪,世但知顏魯公。《獨異志》云,晉中書令卞忠貞殉蘇峻之難,後盜發其墓,面色如生,兩手皆拳,爪甲穿於手背,與魯公同。
唐文皇病痢,諸醫不效。金吾長史張寶藏進方,以乳煎篳茇服之,立差。
唐玄奘法師摩頂松,在齊州靈岩寺。師取經西域歸,始住長安洪福、大慈恩二寺及宜君玉華宮譯經耳。靈岩屬今長清縣,圖經但以為佛圖澄卓錫之地,而不知玄奘,故著之。
後漢馬略,閉戶讀書,十年不出,三日一食,鄉里謂之潛龍,此在臥龍之前。
宋宇文伯修藏一古鼎,款識曰「輦酌宮」。按班書《宣帝紀》「常困蓮勺鹵中」,如淳注:「蓮音輦,勺音灼,縣名。」《雍錄》曰:「漢蓮勺縣,唐之下邽縣也。」《元和志》曰:「下邽東二十三里有蓮勺故城。」然《三輔黃圖》、《雍錄》所載漢宮殿名甚詳,無所謂輦酌宮者;蓮勺,諸書皆言縣名,亦不言有宮。著之以俟博雅如劉原父者。
孫思邈《千金方》:人參湯須用流水煮,用止水則不驗。〈《人參譜》〉
沈存中《筆談補》云:「前世風俗,卑幼致書,尊者但批紙尾答之,謂之批反,如詔書批答之義。故紙尾多作敬空宇,謂空紙尾以候批反耳。」按昔人謂謹空之空,乃九拜之空首拜也。二說互異。〈《周禮•春官•大祝辨》,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頓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動,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肅拜。〉
《新唐書》如近日許道寧輩畫山水,是真畫也;《史記》如郭忠恕畫,天外數峰,略有筆墨,然而使人見而心服者,在筆墨之外也。右王楙《野客叢書》中語,得詩文三昧,司空表聖所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者也。
郭忠恕著《佩觿》、《汗簡》二書,並載《宋史•藝文志》。而《汗簡》不傳於世,今秀水朱氏有鈔本六卷,吳門新刻,逼古可寶也。首有李建中題云: 「《汗簡》元闕著撰名氏,因請見東海徐騎省〈鉉〉,云是郭忠恕製,復舊臼字部末□字注腳趙字下,俱有臣忠恕字,驗之明矣。」後有天禧二年七月十七日開封府判官虞部員外郎李直方序,又庚寅六月所南鄭思肖《為山磵葉君題汗簡後》,是書所援據自古文《尚書》以下凡七十一家,多今世未見者。
嘗見人家灶側多促織,竊疑之。偶讀《酉陽雜俎》云:「灶馬狀如促織,而稍大,好穴灶側。灶有馬,足食之兆。」
濟南明湖蛙不鳴,濰縣無蟬,或閱數年間聞其聲,則置酒競往賞之,以為異事。
段柯古云:《竹譜》竹類三十九。按戴凱之《竹譜》乃七十餘種。
宋英宗守文令主,然其知人之哲,尤不可及。舊制,御史闕,令中丞及翰林學士知雜迭舉,英宗內批自除二人,范堯夫以江東轉運判官為殿中侍御史,呂微仲以三司鹽鐵判官為監察御史裏行。如此用人,雖唐虞三代盛際,何以加之?使神宗能守家法,何至王、呂輩紛紛亂天下耶?御史裏行始於唐初,迄宋尚仍之不改。
政和間,以詩為元祐學術,御史李彥章遂上疏,論淵明、李、杜以下皆貶之,因詆魯直、少遊、無咎、文潛,請為科禁,至著於律令,云「諸士庶傳習詩賦者,杖一百」。其紕陋一至於此。是時大臣朝士皆安石之餘孽,然安石惟欲廢《春秋》耳,其詩實於歐蘇間自成一家,亦可概謂元祐學術乎?此古今風雅一大厄也。
葉石林云:晉宋間佛教初行,未有僧稱,通曰道人;宣和崇道教,改沙門曰德士。道人、德士,正是絕對。
《避暑錄》盲:呂文穆蒙正為父龜圖所逐,衣食不給,龍門寺僧識其貴人,延致寺中,鑿山岩為龕以居之,凡九年。後諸子即石龕為祠堂,名曰肄業。富大忠為之記。今人以傳奇有破窯之說,志書亦沿俗論,但言窯而不知有龕,並龍門僧亦湮沒不傳,可惜也。
勞山多耐冬花,花色殷紅,冬月始盛開,雪中照曜山谷,彌望皆是。說者謂即南中之山茶,然花不甚大,所云海紅花是也。
趙俊字德進,歸德人〈宋為南京〉。偽齊劉豫起為虞部員外郎者三,以告強畀其家,卒力卻之,凡家書文字一不用豫僭號,但書甲子。此亦一陶淵明也。又南唐自顯德五年用中原正朔,士大夫以為恥,碑文但書甲子,見《懶真子》。
古來如謝康樂、宗少文輩,癖好山水者多矣。明臨海王恒叔〈士性〉宦遊所至,輒登臨山水間,窮極幽奧,作遊記數十篇。江陰徐霞客終身於遊,至歷絕域徼外,牧翁為作傳,可謂好事者矣。予同年吳君,順治末進士,嘗遊武林,宿留數月始歸。予詢以西湖、西溪諸名勝,曰: 「皆不知也。」詢其未往遊之故,則大笑曰:「吾跋涉水陸二千餘里,豈為山水往耶!」予為先兄西樵言之,以為人嗜好逕庭乃如此。
《石林避暑錄》述景修言:「往以九月望夜道錢唐,與詩僧可久泛西湖,至孤山,時已夜分,月色正中,湖面渺然如鎔銀,傍山松檜參天,露下葉間,薿薿皆有光,微風動湖水,晃漾與林葉相射。可久清臒苦吟,坐中不勝寒,索衣無所有,空米囊覆其背,以為平生得此無幾。」此一段文字非東坡不能道。景修姓張,字敏叔,常州人也。
唐望江令麹信陵詩,予向從《萬首絕句》得三首,錄之。頃又從王楙《叢書》見一聯云:「台笠看山雨,渚田耕荇花。」語最工,而不得全篇。
晉簡文帝鄭後諱阿春,故晉人謂皮裏陽秋,孫盛《晉春秋》為《陽秋》。梁武帝小名阿練,改練為絹。今絹布之絹,俗罕知其為練矣。
鴟夷,河豚也。摴蒲,海蜇也。西施舌,海燕所化,久則復化為燕。鮸三腮,鱸四腮。
富文忠公不以文章見長,《康節外紀》載其《過堯夫》一詩云:「先生自衛客西畿,樂道安閑絕世機。再命初筵終不起,獨身窮巷寂無依。貫串百代嘗探古,吟詠千篇亦造微。珍重相知忽相訪,醉和風雨夜深歸。」頗可誦。
馮元成《雨航雜錄》云:「皇甫百泉與王弇州名相埒,時人謂百泉如齊、魯,變可知道;弇州如秦、楚,強遂稱王。」此二語最是確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