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守村先生傳
聖人之道大而博,學者各以其學學聖人,要其至焉耳。後世河北宗鄭,江左宗王,尚未聞其有所拘閡也。束天下而崇宋儒,自元、明始。於是高才生退有後言,且過激。人見其激也,又群驚為奇服怪民,而莫敢近焉。是過也。
乾隆甲戌,高先生守村訪余於白下。年七十許,清臞雋立,高睨而大談,解孔、孟,專擋?宋儒。其所見亦未必盡是,要皆的的然有心得者。余灑然異之。別六年,陶明府京山從滇歸,道先生守姚安事甚具。又十餘年,蔣苕生太史來,賢先生不絕口。二人非妄譽人者,余益信先生果奇男子也。
苕生授二石刻,曰:「此先生知平彝、劍川二州《德政碑》也。滇人不文,序事不識體制,又過欲揚頌,如郗鑒見王導,意滿口重,言殊不流。子其采而傳之。」其一碑曰:先生廉不言貧,勤不言勞。王師征烏蒙,運餉六千石,而民不知。理瑤訟,可和者和之,可決遣者決遣之,罔不當。其一碑曰:征劍川糧,減額外公件銀每兩若干。引老君山水溉西莊,畝收增數警。丈鵝雅場,清其界,酋夷皆拜曰:「從此百年無事矣。」嗚呼!滇,最懵俗也。能齊其口,為無窮之聞,以存先生。然則碑愈俚,民情愈真。想先生之經德秉哲,殆不愧其言者。先生亡已久,子弟才下,無所發明。門生故吏,又懼大忤於俗,不敢張其說。余聞而悲之。
夫犯眾敵,抗令甲,以追取聖人之心,此其志直合萬世為一朝者,而卒之身甫歿,姓氏就湮,然則與夫庸庸然曹出曹入者,何以異也?天之所以生斯人,使獨異於眾人者,又何也?追憶當日,先生與余天涯一邂逅耳,豈料身後事余為存之!而余亦豈料十餘年後,尚有先生兩知己在耶?夫儒者?然之學,原不為名計,而卒其所以常存於天地間者,又舍名曷以哉?嘻!古之人所以重後死者也。先生名為阜,鉛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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