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五 三朝北盟會編
卷二十六 靖康中帙一
卷二十七 

起宣和七年十二月庚申盡靖康元年正月二日戊辰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庚申,即帝位,大赦天下。

「門下:我國家創業守成,紹二百年之祚運,宅中圖大,奠三萬里之幅員。肆及眇躬,嗣膺神器,永念纘承之重,懼劇春氷,載惟臨御之艱,憂深朽索。矧今邉陲未靖,師旅方興,肆惟曠蕩之恩,用慰邇遐之望,可大赦天下。
應赦書到日,昧爽以前,罪人除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赦外,其餘罪無輕重,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正、未結正,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
應文臣承務郎,武臣承信郎以上,并内臣及致仕官,並與轉官;合磨勘者,仍不隔磨勘;諸軍將校,合加恩者,並加恩;内外馬步軍諸將士等,並特與優賞;承務郎以上,服緑、服緋及十五年者,並與改轉服色;文武陞朝官、禁軍都虞候、諸班諸軍都虞候、諸班指揮使、御前軍佐馬歩軍都軍頭、副都軍頭、藩方馬歩軍都指揮使,父母妻並與封叙,已有官封者,更與封叙,亡歿者,與封贈,已封贈者,更與封贈。
應貶降責授官並與牽叙;在外未量移者,與量移,已量移者,與叙用,已叙用者,更與叙用。
應流配人,元係命官,已經恩赦放還者,量與叙用。
應各追官停廢人等,并終身不齒及放歸田里,并詿誤連累自來未敢求仕人,并許於刑部投狀,具元犯聞奏,當議特與甄叙。
應散官編管人等,并仰所屬,具元犯聞奏當議,等第施行。
應除名追官停廢人等,曽經編管、覊管,已放逐便者,并許於刑部投狀,特與叙用。
應停降諸色人等,未曽叙用者,依例施行。
應諸路人戸所欠今年夏秋租税及送納錢物,并自來倚閣税物,並與除放;其鄉村逃移人戸,並仰招誘歸業。
應今日以前天下諸色欠負,並令逐處依今年冬祀赦書例,疾速報明奏聞。今來邊事之際,諸路州縣應有合行寛恤事件,仰逐路師監司守臣,疾速一面施行訖奏。
應逃亡軍人,並與限一百日,許於所在自首,並與放罪,限滿不首,復罪如初。
應諸處有聚集盗賊,所在州縣備坐,今來赦宥,招誘歸業,如願在軍者,許諸軍内安排,給與衣糧。
應孝子順孫、義夫節婦,所冝旌表,以厚人倫。五嶽四瀆,名山大川,歴代聖帝明王、忠臣烈士,載在祀典者,委所在精潔致祭,近祠廟處,並禁樵採,如祠廟破損處,令逐州以係省錢糧修葺,仍仰監司常切㸃檢,毋致隳壞。
應赦書該説不盡事件,委逐處子細看詳,分析聞奏。
於戯!清蹕而朝萬宇,敢忘丕冐之仁?繼明以照四方,冝布惟新之政。更頼忠良恊賛,文武交修,永孚於休,同底於治。咨爾有衆,體予至懷。」

呉敏除門下侍郎。

「朕恭承景命,嗣守丕圖,永惟基業之艱難,實頼股肱之左右,延登時傑,進與政機,増重公朝,用勸羣辟。朝散大夫、試給亊中、兼侍讀呉敏,毓徳和醕,受才竒崛,識慮髙明,卓爾蓍龜之見,器質靖重,凛然柱石之資。再踐𤨏闈,屢值詞苑,論事有囘天之力,視草有華國之文,申大義於禁中,功歸社稷,裁明詔於茟下,意愛士民,有茲不世之逢,蓋亦爲時而出,冝亟躋於近列,以𠃔恊於僉言,處東臺筦轄之司,參四輔鈞衡之任。噫!陳堯舜之孝悌,是爲風化之先,合臯契之忠嘉,更竚訏謨之告,肩一心以佐王室,熈庶績以亮天工,徃即欽承,奚竢多訓?可特授中大夫、守門下侍郎。」

种師道、何灌除都統、副都統。

保静軍莭度使致仕、食邑一千五百戸、實封六百戸种師道,可特除檢校少保、静難軍莭度使、充河北河東路制置使、兼都統制,進封開國公,加食邑五百戸;侍衛親軍步軍都虞候、寧國軍承宣使、管勾侍衛歩軍司公事何灌,可授武泰軍莭度使、充河北河東路制置使、兼副都統,進封開國伯,加食邑三百戸。

手詔河北河東州軍。

「勘㑹朝廷與大金國,元自海上結約,積有歲時,使命交馳,懽盟無閒,止縁守邉之吏,不能恪守誓言,容納叛亡,致誤朝廷,結怨隣國,已致興師,既徃難追,冝尋舊好。除已遣使知㑹外,仰河北河東㳂邉州軍,嚴飭守備使司,務在持重,毋得輕舉。」

二十五日壬戌,斡离不䧟慶源府。

沈琯《南歸録》曰:二十三日,斡离不至慶源府,忽見南方塵起甚髙,金人皇恐,遽退三四里,國王遣人招琯來曰:「你先去講和。」因論講和事,國王畧能漢語,有時作畨語,左右有三四人,是漢兒進士及第者,時東京留守,姓髙,是渤海人,在側,言與燕人無異,問琯云:「郭藥師言河北全無兵,城壁皆不可守,可以直趍汴京,是否?」琯言:「眞定、中山、河間、大名四帥府,各有將兵不少。」又云:「前日過中山、眞定,准備兵守煞好,因何不出戰?」琯云:「事出倉卒,不可輕動。」又云:「聞南朝有兵八十萬,今在何處?何不迎敵?」琯云:「散在諸路,要用,旋勾喚。汴京左右約有四五十萬,黄河兩岸湏有大兵守之,必不可過。」又云:「南朝拆橋與不拆橋?若拆橋,是不要河北也。我今日湏要河北,以河為界。」琯云:「燕山本中國地,䧟契丹二百年,近歸中國,以南朝法制之,人心尚不服。今若以金國法度治河北人,必不安。」又云:「只付與南朝人,歲納進奉。」琯云:「與其與他人,孰若依舊以白溝為界。増添歲幣,其利無窮。」國王與留守相笑曰:「此人狙。」後問燕人,云狙者,不好之辭也。國王云:「我兵勢如此,南朝豈能敵。趙皇莫走否?」琯以其言非所冝,告之曰:「太祖、太宗取天下不以兵革,真宗、仁宗德澤在人也深,趙氏社稷未必衰亂之時,若果爲之,必有英雄奮起。」國王曰:「你中國自相殺,干我甚事?」琯曰:「昔唐玄宗幸蜀,太子即位於靈武,是爲肅宗。」衆皆曰:「聞儲君甚賢。」曰:「皇太子恭儉仁慈,内外皆聞之,且聞不好奢華、不事嬉戯逰畋,皇帝之所不喜者。」留守曰:「此亦聞之。」

臣寮劄子,乞置四總管。

臣寮上言:「竊見臣寮集議,乞於拱州、穎昌府、開德府、鄭州各置都副總管,欲乞六曹尚書、侍郎、開封府同集一處,翰林院學士、兩省侍制同集一處,臺官在本臺,各薦文臣可充都總管四人,內有議論不同,許爲一狀薦舉,以充其數。」奉聖旨:依奏。
二十五日,臣寮上言:「契勘金賊遊騎,侵犯河北,都城備禦,決無可虞,理當更強外援,恐私自爲計,各相顧望,亦無任其責者。天下之勢,治平則宜重內,遭變則宜重外,重外者宜假之以令,將佐士卒、官吏財用,足以應辦,今擇人分總四道,各付以一面,令事得專決,財得通用,吏得辟置,兵得誅賞,倉卒之際,合從以衞王室,連衡以禦狂虜,不煩朝廷,措畫警急,可以恃爲臂指,以爲救援,此今日之急計也。擇之旣精,待之旣厚,委之旣專,賞之旣寵,彼若不捐軀以報君父,則不忠不孝之罪,天下得以滅之,豈敢復有顧望哉?謹條具如右:一、以三京并鄧州帥臣爲四都總管——北京帥,總北道,河北東路、京東東路;西京帥,總西道,京西北路、陝西、京兆、秦鳳、環慶路;南京帥,總東道,京東西路;鄧州帥,總南道,京西路、淮東西路、浙西路。仍各置副總管,使出則留守,事平日依舊。以四帥分總四道,止爲警急,率所部勤王,差撥兵馬,移運錢糧,令所部州軍,各聽節制,相爲應援,其餘事並依舊制。各州帥處幕府官屬,依帥府差辟,隨府置罷。一、合用兵,並令所部州軍召募訓練,以備差發,仍於所差處,不限文武官,有才略忠勇者,官統制;合用錢糧,並所部州縣,不限高卑,選通曉財用官,以遠及近,遞趲移運,別項樁管,專充差發兵馬之用。」奉聖旨:依奏。

二十六日癸亥,詔威武軍莭度使梁方平,將騎七千,令守濬州,又詔歩軍都指揮使何灌,以兵二萬守黄河。

二十七日甲子,斡离不䧟信徳府。

斡离不至信徳府,見城壁不堅,守臣楊信功但杜門不出師,金人遂鳴鼓而攻,令吕頥浩等親侍立觀,不移時,城遂䧟,執楊信功等出,斡离不登城門撫諭居民。城破之初,先令金人并契丹行刧,金人所管地分,殺戮甚眾,契丹、漢兒等地分,但微取財而已。郭藥師至信徳府城外,不戮一人,或問何徃,則云:「我軰入京,素無歹心,復來歸朝。」人以為然,或依舊與慱奕者,殊不知藥師紿我也。

二十九日丙寅,斡离不寨中言南使至,言趙皇内禪,居龍徳宫,太子即位。

斡离不發信徳府,軍中太史占帝星復明,非前日之比,頃之,聞天子内禪,軍中大驚,猶豫未敢行,恐南朝有備,意欲還師,郭藥師曰:「南朝未必有備。」言汴京冨庶及宫禁中事,非燕山之比,「今太子郎君兵行神速,可乗此破竹之勢,急趍大河,將士必破膽,可不戰而還,苟聞有備,耀兵河北,虎視南朝,以示國威,歸猶未晩。」斡里雅布從之,遂長驅入汴。
《南歸錄》曰:是日,金人聞内禪,皆驚,斡离不謂太史曰:「爾前日言南朝帝星復明,今果驗矣。」乃以金帛賞其術。

靖康元年正月一日丁卯朔,上御明堂,受百官朝賀,下詔改元,勅内外文武臣寮等。

「朕光膺眷佑,寅奉燕詒,載惟菲薄之資,獲撫盈成之運,宵衣罔怠,旰食靡遑,發政施仁,懷日靖四方之志,經文緯武,圖永康兆民之功。式紀初元,是新羙號,庶荷神靈之助,遂臻華夏之和,懋謹王春,豈特遵魯史踰年之義,遹寧國歩,蓋將紹周人過歴之期。自宣和八年正月一日,改爲靖康元年。布告多方,咸體朕意。」
《秀水閒居錄》曰:宣和末,虜寇旣犯郊畿,淵聖既内禪,時予為都司,詣堂白事,宰相白時中謂予曰:「方議改元,可撰數名。」予曰:「凡年號,湏有主意,今以何意為主?」白曰:「當以和戎為主。」予曰:「漢與匈奴和親,改元竟寧是也。然和戎止是一事,似亦無庸專指。昔唐徳宗遭變,議改元,李泌以謂唐家最盛,莫如貞觀、開元,冝各取一字以為法。本朝最盛者在仁宗朝,若於慶曆、嘉祐各取一字,以「慶祐」名年,則和戎在其中矣。」中書侍郎張邦昌曰:「此論固佳,但慶字頗類宫觀名額。」予曰:-「自古以慶字名年者甚多。」中書舍人席益在座,曰:「祐字,亦類元祐。」予因作色曰:「今外敵慿凌,國勢危弱,如此當丕變政事,純法祖宗,奈何尚拘元祐之禁?」右丞宇文粹中曰:「公但見示文字。」遂退。後数日,乃改靖康。先是上皇即位,改元建中靖國,諌官任伯雨疏論,以為「内難曰靖,不當紀元」,譏宰相之不學,此近事,諸公豈不知耶?然淵聖登極至都城失守,實「十二月立康」,乃今上受命之符,自康邸繼統故也。

范致虚上賀登極表。

表曰:「帝出乎《震》,夙膺主器之祥,王次於春,遂迓履端之慶,天人恊應,夷夏交懽。竊以受命之君,莫大於創業垂統,繼體之主,所貴於持盈守成,夫念致王業之艱難,是知履帝位而中正,為人上若朽索之馭,措天下如泰山之安。恭惟皇帝陛下,承八聖之丕基,檢千齡之寳運,聰明睿知,得四海之懽心,恭儉孝慈,副萬邦之傒望,故太上欣傳於舜帝,而千官喜戴於堯仁,進當有大之符,入纉無疆之烈,乗《乾》之徤金,行適應於庚申,繼《離》之明火,徳遂迎於丙午,契宋興之首歲,當炎運之昌期,諒天心曆數之有歸,豈人事謳歌之無證?惟東宫之毓聖徳,十有一年,宜南面而朝羣臣,萬有千歳。臣叨陪邇列,阻造天庭,追懷昔玷於周行,毎瞻天表,自幸未先於朝露,𫉬覩龍飛,尚觀新政之行,普慰蒼生之願。」

大學士詣宣徳門,隨百官稱賀,復詣龍徳宫起居。

斡离不䧟相州。

詔中外臣僚民庶,實封直言。

詔曰:「朕聞木從繩則直,后從諌則聖,若古有訓,朕甚慕焉。内顧眇躬,獲保大器,未燭治道,若臨深淵,思聞盡言,以輔不逮。應朝廷之闕失、政令之僻違、保邦御俗之方、禦㓂安民之䇿,詢於有衆,咸極敷陳。惟骨鯁是求,惟藥石是用,毋或隠諱,溺於導諛。咨爾忠良,竚聞正論。至於逆耳而利行,朕當捨己以從人,雖有過言,必無罪譴,朕言必信,眾聽無疑。自今中外臣寮,以至於民庶,並許實封,直言得失,在京於合属處投進,在外於所在州軍,附逓以聞。播告遐邇,咸知朕意,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詔從官舉文武官寮内,堪充將帥者。

是日,降指揮,令從官舉文武官寮内,堪充將帥,有膽勇者,具名聞奏訖,赴三省樞宻院審察,隨才任用,若立竒功,不次奬擢。所舉之官,亦行推賞。

二月戊辰,斡离不䧟濬州,梁方平兵潰,焚橋而遁,何灌望風潰散,走還闕。

先是,朝廷聞賊至,遣歩軍指揮使何灌將兵二萬扼河津,内侍節度梁方平將兵七千騎守濬州,㫁絶橋梁,據守要害,賊至而河氷合,遂濟河,方平不敢拒戰,單騎遁歸,麾下兵皆潰散。何灌度不能支,亦收散卒,退守汜水關,賊躡其後,比至汜水,灌兵又驚潰,乃引其餘兵還至京師,奏梁方平退走,時朝廷以擾撓之際,未暇窮治。賊過氾水,則鼔行而前,府縣來報,中外震動。
《靖康前錄》曰:梁方平到濬州,日與其徒縱飲,探報不明,禦敵無備。洎及賊至,乃始奔駭至橋南,縱火而遁,橋雖已㫁飄,於北岸猶二十八杠,賊少加葺,遂濟河。何灌見方平奔走,亦望風而遁。是日飛騎報金人至,以郭藥師為先鋒,破濬州,梁方平敗績,已燒三山浮橋,中外鼎沸。金人初疑藥師,自得濬州,大用其説,以黄河為界,要取金帛,以至言京師富庶及宫禁中事,皆藥師之謀也。沈琯見郭藥師,藥師留食,藥師自言:「今日藥師以二千騎先據橋,南軍走過而爲藥師所要,遂不籍人兵,焚橋而去,擁入河者数千人,常勝止傷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