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八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一百二十九 炎興下帙二十九
卷一百三十 

起建炎三年五月九日丙戌盡六月七日甲寅

五月九日丙戌,改江寧府爲建康府。

詔曰:「建康之地,古稱名都,既前人創業之方,又仁祖興王之國,本繇代邸,光膺寳圖。載惟藩屏之名,實符建啟之兆,蓋天人之允屬,況形勢之具存,興邦正議於宏規,繼體不失於舊物,其令父老,再覩漢官之儀,亦冀士夫無作楚囚之泣。江寧府可改爲建康府,其節鎭之號如故。」

張浚往撫諭淮南。

四日己丑,薛慶執知樞密院事張浚,罷知樞密院事,爲提舉杭州洞霄宮。

張浚以樞密之職往淮南撫諭諸賊,至髙郵軍,薛慶郊迎入城,見浚之貌,慶曰:「豈有如此樞密耶?」遂執之。朝廷聞之,乃罷浚知樞密院事,爲提舉杭州洞霄宮。浚隨行有陜西兵,多遭殺者,慶逼浚之所齎官告三千道而館之。初,薛慶之執浚也,屢欲殺之,其黨王存勸止之,曰:「真僞未可知,恐殺眞樞密,則異日欲歸朝廷,其可得耶?」慶然之,浚遂得歸,復為樞密院事。
行狀曰:「盜薛慶嘯聚淮甸,兵至數萬,附者日眾,公以密邇行闕,一有滋蔓,爲患不細,且聞慶等無所係屬,欲歸公麾下,請往示大信,以招撫之。渡江而靳賽等率兵降,遂趨髙郵,入慶壘,從行者不及百人,出黄榜示以朝廷恩義,慶感服再拜。始公入賊壘,外間不聞公信,浮言胥動,頥浩等遽罷公樞管,及聞公訖事還,即日趣公歸,且詔就職。」

京西北路總管翟興及楊進戰於汝州魯山縣,殺進。

楊進入河南府,固守於鳴臯山之北山,翟興及其子琮,屢擾卻之,使無寧息,至是,不安其巢穴,遂棄輜重,趨南路,興分眾邀擊於汝州之魯山縣,賊以精鋭迎興於婆婆店,酣戰久之,進死於陣中,其眾皆潰。興之軍初以藥箭羣發,射中進及所乗馬,皆斃,進之眾以爲徒黨自殺之,自是賊之餘眾,復立劉可爲首。

翟興克河南府。

翟興既敗楊進,遂平京西南北兩路,收復河南府,由是躬率將吏,至永安軍朝謁諸陵,將士至陵所,皆泣下,感愴不已。

翟興保奏李興功,特補武義郎、兼閤門宣贊舎人。

李興,孟州王屋人,世爲農業,體幹魁桀,有勇力,寡言語,尚信義。二帝北狩,興以保扞鄉里,聚眾萬餘,元帥府統制官常元以爲義兵統領。車駕南渡,兩河陷沒,興往來懷衞間,攻刼虜寨,斷絶糧道於牛心寺、竹林河等處,京西北路制置使翟興遣吏人以書幣迎之,遂聽翟興節制,差知河南府長水縣,及破楊進,興保奏,特補武義郎、兼閤門祗候。

京城留守杜充及郭仲荀、藺整、閭勍奏陳,乞還闕。

張用等侵京西,王善擾淮西,楊進已死,京畿稍寧靜,充等乃上表,請上還闕,不從。

劉洪道爲京東路經畧安撫制置使。

上以京東隔在一隅,劉洪道在青州屢騰奏牘,方倚洪道經理京東,乃除京東經畧安撫制置使,併命宮儀知濟南府,召閻臯赴行在,仍賜詔戒諭密州李逵等,使之報國。

賜戒諭李逵、宮儀、張成等勅書。

「勅李逵等:朕惟胡虜慿陵,山東震擾,保此數州之地,皆由諸將之功。爾等夙著忠誠。各應委任。宜互傾於肝腑。以同獎於朝廷,速底成功,是爲報國。」

十六日癸巳,詔從官條具利害。

詔從官條具利害,侍從有獻幸蜀爲長策者,上籌之未決,御史中丞張守上疏曰:「東南爲國家根本之地,陛下既逺適,則奸雄必生窺伺之心,況將士陜西人,往往勸爲此行,以蜀近關陜,可圖西歸,此不過將士自爲計耳,非爲陛下興國家計也!」並陳其害有十,翌日,至殿廬,謂諌議大夫滕康曰:「幸蜀之事,吾曹當以死爭之。」入見上,力言其不可,上曰:「卿言正與朕意合,此決難行。」其議遂寢。翟汝文亦有疏,請幸荆南,其言亦不用。

六月一日戊申朔,李成圍楚州。

六日癸丑,誅苗傅、劉正彦於建康府。

先是,四月上復位,以苗傅、劉正彦爲淮南西路制置使副,遣之任,勤王兵將至,傅、正彦夜引兵,開湧金門而去,羣臣乞急遣兵追捕,詔世忠爲江浙制置使,將兵討傅,先誅王世修、吳湛,以世修本預傅謀,湛附賊故也。傅至衢州江山縣,禆將張翊斬王鈞甫、馬柔吉,將兵降於周望。韓世忠追傅等及於建州浦城縣漁陽驛,與賊遇,傅將兵居溪南,正彦將兵居溪北,約相策應,世忠親率兵力戰,正彦軍少卻,世忠乗勝追擊,正彦兵大敗,正彦墜馬,世忠生擒之,傅棄軍遁去,墮水不死,眾失傅所在。苗翊収其兵千六百餘人,走劍川縣,遼人劉晏隷傅麾下,統赤心隊,世忠追及之,晏謂其部曲:「吾豈從逆黨反者邪?韓制置既來,吾事濟矣!」遂率眾歸世忠,禆將江池擒苗翊,以眾降。苗竬、張逵收其餘兵三千餘人,走建陽,喬仲福、王徳、趙士成共追之,盡降其眾。苗傅變姓名,爲商人,走至建陽一村落中,投村舎詹氏,欲更衣而去,詹氏主人識傅,遂擒之,送於世忠【舊校云:土豪詹標執之以獻】,世忠倂正彦檻送行在,並凌遲處斬於建康市,將就刑,正彦瞠目而罵傅曰:「苗傅!爾眞匹夫!不用我之言,遂至於此!」苗翊、苗竬並臠磔於市。

七日甲寅,黃濳善責授寧逺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汪伯彦責授江州團練副使,英州安置。

左司諌袁植上言:「前宰相黃濳善、汪伯彦,國之奸賊也!其罪不在王黼、蔡攸之下。黼、攸乗天下治安之久,伺人主倦勤之隙,持祿保位,不顧後患,創開邉隙,貽禍宗社,淵聖皇帝雖戮之而不能顯正典刑,天下至今爲恨。濳善、伯彦當天下喪亂之後,正人主憂勞之時,天步如履氷,國勢如累卵,存亡之機,繫於一相,方且怙寵擅權,蔽賢嫉能,導䛕者親,忠直者踈,苞苴者進,潔廉者退,附己者立登要路,忤己者致之死地,道路側目而不言,縉紳憤怒而不恤,閭里愁歎而不知,致敵國肆爲謗讟,事不忍聞,外起逆臣,敢行不軌,民不堪命。自登相府,曽未踰年,三分天下㡬失其二,自河之南,迄於東京,由陜之右,迄於淮甸,生靈塗炭,州縣邱墟,臣以爲濳善、伯彦之罪,不在王黼、蔡攸之下也。陛下縱釋而不誅,奈宗廟社稷何!奈天下百姓何!李綱陷陛下於失信,結怨於虜人,兵連禍結,未有休息之期,陛下特竄之海外,天下不議,至濳善、伯彦,姑置之善地,所以動搖人心,將士解體,國勢愈危。陛下倉遑東度之際,恨不膾大臣心肝以謝宗廟,何定事之後,遂貸之耶?抑其門生故吏尚居近密,爲之營救也?臣愚伏望陛下靜黙深思,念前日有播遷之苦,致逆臣生背逆之心,采用臣言,斷自淵衷,命有司檻至行在,斬於都市,庶幾威權自立,人心自附,外折虜情,内消姦萌,可以鼓士氣,可以崇國體,中興之功,在此一舉!」遂責授濳善寧逺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伯彦江州團練副使,英州安置。
《林泉野記》曰:黃濳善,字懋和,登進士第。宣和間,宰相王黼喜之,累加除擢,靖康間,知河間府、兼髙陽路安撫使。大金犯京,詔河北諸州起兵勤王,濳善依違逗遛不行,及聞京師已破,方領兵一萬赴康王於東平府,王令駐軍於興仁府,以張煥等十軍皆聽節制,濳善怯懦,無進兵勤王之意,及大金自宛亭來攻,乃遣張煥、丁順、孟世寧擊之,射中龍虎郎君,墮馬而去。康王已聞二帝播遷,加濳善天下兵馬副元帥。王到應天府,加濳善徽猷閣學士。及即位,除中書侍郎,以其兄濳厚爲户部侍郎,數月,除濳善尚書右僕射、御營使。濳善固位怯敵,與汪伯彦及諸内侍相結,畧無爲國濟民之意,恢復中原之心。上幸揚州,放散四方勤王之兵,潰為盜賊,占親兵一千自衞。不用賢能,惟薦用親黨,王黼門人如盧益輩,多用爲八座侍從。陳東、歐陽徹上疏乞留李綱,即斬之,以吳給、張誾之言爲諱,善交通關節,賄賂公行。西自五路京西,東則澶魏京東,日爲大金所侵,直至淮上,濳善恬不爲慮。二年,加尚書左僕射,許景衡乞車駕駐江寧,以備大金不測之侵,濳善力沮抑之,宗澤以收復兩河,迎請二帝爲急,濳善大惡之,專爲諂佞固𠖥之計。三年,金人已廹,上欲南渡,濳善、伯彦尚苦留之,上更不問,率百餘騎徑渡潤州,僅以身免,軍民百萬,皆爲大金殺掠,遂陷中原,百姓聞濳善之名,無不毁罵。上至杭州,御史中丞張澂,言濳善、伯彦大罪二十,罷爲觀文殿大學士、知江寧府,後又言其罪,改觀文殿學士,提舉南京鴻慶宮,又再言其罪,改觀文殿學士,俄又言之,士民皆怨憤,遂責授秘書少監,分司西京,後司諫袁直再言其罪,責授寧逺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
汪伯彦,字廷俊,徽州祁門縣人也。王本爲祁門令,招伯彦爲門客,故秦檜皆居伯彦席下。崇寧二年,登進士第,梁子美知大名府,伯彦爲司理參軍,子美甚善之,累遷中散大夫。靖康元年,進河北防邉十策,擢直龍圖閣、知相州,伯彦兼主管眞定府路安撫使公事。及康王出使於大金,過宿州,伯彦言大金已南渡,勸未可北行,遣劉浩以兵三千迎入相州,俄除兵馬副元帥,雖畧招兵,而怯懦無謀,無勤王之念,常勸上往東南自保而已,加伯彦天下兵馬副元帥。建炎初,除同知樞密院事,俄除遷知樞密院事。濳善結内侍以固權,陳東、歐陽徹被誅,畧無一言諫止;吳給、張誾、邵其章皆以忠諫,伯彦忌而竄之;宗澤屢乞親征,迎請二帝,伯彦沮之。太學生魏祐上書,言其與黃濳善共為奸邪,乞早逐之。伯彦占親兵一千衞其家,畧無爲國濟民之心。梁子美親族皆薦爲美官,王黼之客盧益,已爲尚書,伯彦助濳善薦爲同知樞密院。大金攻陜西五路,京東、京西諸州多殘破,伯彦恬然不恤,許景衡乞早渡江寧府,伯彦立排沮之。建炎二年,除尚書右僕射,與濳善相結,阿䛕順㫖,持固祿位而已。大金已逼揚州,不遣兵拒戰,上欲渡江,又與濳善留止,次日車駕以百餘騎徑渡鎭江,而六軍百姓多爲大金誅虜,天下咎其邪佞踈謬,聞其名則罔不切齒罵詈。御史中丞張澂言其大罪二十,罷爲觀文殿大學士、知洪州,後再言其罪,降為觀文殿學士,俄又言之,士民亦憤怨未厭,以正議大夫、秘書少監、分司南京,永州居住。後司諌袁植再言其罪,責授江州團練副使,英州安置。

裴淵以其眾至行在,隷於韓世忠。

初,裴淵以收復秦州之功狀聞於朝,得㫖,許赴行在。既至,悉發隷韓世忠軍。

張浚江淮荆湖川陜宣撫處置使,便宜黜陟,賜關陜官吏等詔。

詔曰:「朕嗣承大統,遭時多艱,夙夜以思,未知攸濟,正賴中外有位,悉力自効,共拯傾危。今遣知樞密院事張某,喻密㫖,黜陟之典,得以便宜施行。卿等其念祖宗積累之勤,勉人臣忠義之節,以身徇國,無貽名教之羞,同徳一心,共建隆興之業,當有懋賞,以答殊勲。」

杜充爲宣武軍節度使。

朝廷除杜充爲宣武軍。猶未知楊進死,乃加進任正觀察使。

范瓊率兵至行在,送大理寺賜死。

范瓊軍於洪州,苗傅、劉正彦之變,除慶逺軍節度使、湖北路制置使,瓊以兵㑹合不從。及上復辟,遣使宣諭,至是方來朝。臣僚交言其罪,樞密院計議官劉子羽乞誅瓊以戒暴亂,吕頥浩、張浚議定必殺之,乃召赴都堂,命劉光世入瓊寨,撫定其兵,送瓊大理寺,賜死,猶不伏,獄吏以刀自闕盆挿入,呌疼移時死,其弟并三子,皆流嶺南。
《張浚行狀》曰:御營平寇將軍范瓊來赴行在。瓊自靖康圍城,與女眞人通,及京城破,逼脅后妃及淵聖太子、宗室入虜中,又乗勢剽畧爲亂,左右張邦昌,爲之從衞,罪状非一,至是聞二凶伏誅,始自豫章擁眾入朝。既陛對,恃其眾盛,悖傲無禮,多所邀求,且乞貸傅、正彦逆黨左言等死。公奏,大畧云:『瓊大逆不道,罪冠三千之辟,呼吸羣凶,布在列郡,以待竊發,若不乗時顯戮,則國法不正,且他日必有王敦、蘓峻之患。臣任樞管之寄,今者被命奉使川陜,行有日矣,乃心踟蹰,若不盡言,乞伸典憲,死且不瞑。』上深然之。公獨與權樞密院檢詳文字劉子羽密謀,夜召子羽,及選密院謹飭吏數輩作文書,劄榜皆備,鎻吏於府中,翼早,公赴都堂,召瓊議事,瓊從兵溢塗巷,意象自若,坐定,公數瓊罪,瓊愕然,命縳瓊,送大理寺,子羽已張榜於省門外,親以聖㫖撫勞瓊眾,曰:「聖㫖罪止瓊,餘皆御前軍也,無所豫。」眾始投刃應喏。瓊論死,兵分隷神武軍。
《姓氏錄叛逆傳》曰:范瓊,字寳臣,開封人也,自卒伍補官。宣和末,河北、京東羣盗起,命瓊往招張仙、崔智、李寳、蔡進等有功。金人圍京城,瓊與李寳等來勤王,屢與大金戰,皆身先士卒,數破之,由是顯名。大金退。命瓊軍河北,招羣盗劉浩等,數戰破之,加觀察使,賜第一區。金人再圍京師,瓊爲京城四壁都巡檢使,金人初至城下,三日三戰,皆破之,彈壓軍民稍定,其後城陷,淵聖出郊,大金使瓊取太上及鄭皇后、朱皇后、太子、諸王、貴妃等,瓊仗劍逼請出城,詣金人寨,百姓邀駕者,瓊皆斬之,金人又命京城再立異姓,揭榜於市勸諭之,及欲立張邦昌,統制吳革欲擁軍民,併與金人死戰,以奪二帝,瓊又與左言以兵攻革,執而誅之,殺數百人於金水門外,而邦昌立矣,般甲杖,欲候金人退師,往撫諸路不伏者。建炎初,至應天府,加定武軍承宣使、御營使司同都統制,往襄陽討李孝忠,瓊至,屢與李孝忠戰,敗績,㑹諸路兵皆至,與孝忠大戰,臨陣殺之,其將張世立、孝忠弟孝義,降於喬仲福,瓊至軍,道遇羣賊孫仲等,與戰,皆㓕之,加天武捧日四廂都指揮使、同主管侍衞步軍司,移軍眞州。後除瓊御前平寇前將軍,領王剛、王彦等軍,駐京師。三年,羣盜劉忠據海州懐仁縣,遣統制張仙、崔智、蔡進、徐靖等擊之,忠詐降,仙等入忠寨撫之,忠伏兵起,擊仙等,皆殺之,降其兵,瓊屢與忠戰,皆敗績,羞恨而已,回軍夀春府,軍士與夀春府兵相爭,遂相殺,爭出刼其城,殺其知府鄧紹密。聞苗傅、劉正彦之變,瓊在洪州,傅除慶逺軍節度使、湖北路制置使,瓊與傅書問往來,不肯進兵,張浚十一檄,令㑹合勤王,瓊終不進。及上反正,遣使宣諭方來,臣僚累言其罪,張浚、杜充議除之,召赴都堂,命劉光世入瓊寨撫定其兵,送瓊大理寺,賜死,猶大呼不伏罪。其弟并三子,皆流廣南,籍其家財。

劉光世招降韓雋。

韓雋爲苗傅第四將。傅敗,雋以所部人馬走至湖口渡江,至蘄州,知州王甡與州縣盡棄城閃避,雋檢視軍資及諸庫州倉,錢絹米麥皆盈滿,雋悉自封鎻之,出榜止約,不得秋毫擾於民間,不得攘取倉庫。次日便行,欲往京畿尋楊進殺之,至仙居縣界,值王善、張用遮路,兼聞楊進已死,㑹劉光世駐軍江州,遣人招安雋,雋乃受之。光世令蘄州知州王甡及州縣官已復入城治事,甡率州縣迎見雋,叙話甚懽,雋自此更名世清,號爲「小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