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三 三朝北盟會編
卷二百四 炎興下帙一百四
卷二百五 

起紹興十年閏六月二十日壬辰盡十二月

二十日壬辰,張憲克潁昌府。

趙鼎責授朝議大夫,分司南京,邵武軍居住。

趙鼎聞金人敗盟用兵,乃上書言時政,秦檜忌鼎復用,乃令御史中丞王次翁誣以罪,言之遂責授焉。秦檜之憾鼎,其始也,鼎罷宰相,出知紹興府,檜具筵餞於浙江亭,鼎不留而登舟,其成也,鼎上書言時政,其憾不可釋矣。

劉光世囘軍太平州。

二十四日丙申,張憲及金人戰於陳州。

張憲克陳州,岳飛令統制趙秉淵知軍州事。

二十五日丁酉,岳飛將楊成及金人戰於鄭州,克鄭州。

王勝克海州,擒僞知州王山。

韓世忠遣都統制王勝率統制王權、王升等諸軍取海州,僞知海州王山及統兵官花太師至磨行,與官軍相遇,官軍擊退之。去海州六十里,勝令二更到城下,諸軍齊進,果二更至城下,轉城不住,牽舟趨城北,城上以瓦礫抛擲亂擊,舟人皆不顧而行,逼曉,至城北,是時花太師退兵,唯王山守城,勝令諸軍分地攻擊,勝坐於北壁濠下,令諸軍早飯,要白米飯、猪肉、段子,食畢,先使搭材以長竹繫刀,斷其釣橋繩,釣橋落,以大竹卷草,如黄河卷埽樣,使數百人推至北門下釣橋,有妨礙處,即以鋸截去之,然後推入縱火,凡三卷,壅其門而火發,守陴者於黑煙中擲甎瓦打,火燒門盡,打火亦滅,有甎瓦蓋地,地不甚𤍽,行隊方鱗次於門外,而第四隊周成先入,行隊皆入,成舉認旗於城上,呼眾曰:「周成第一功!」勝傳令盡開諸門,諸軍自諸門皆入,然火燒門道,尚有火在瓦礫之下,舁水沃滅之,治道,而後勝入坐於十字街之民舍,生執王山,時花太師率兵到城下,不及戰而退去,父老僧道詣勝,唱喏謝罪,勝曰:「國家以海州久陷僞境,故遣官軍收復境土,國家專行仁徳,不事殺戮,各各安心照管老小。」父老再拜謝曰:「欲乞裒斂金銀犒軍。」勝曰:「官軍入境,秋毫不犯,不須裒斂金銀,如有猪肉米榖,犒諸軍一飯可也。」父老拜謝而去,率斂城中猪羊牛驢,并般擔米麵犒軍,勝受之,分給諸軍,即時報世忠。勝在城北,居人猶未覺,尚有賣糕者,少頃,攻城,居人方稍避之。當時惟韓岳出軍,秋毫不擾,諸軍經過僞境,路傍有農夫皆倚鋤而觀。

二十六日戊戌,張俊克亳州。

金人復占河南,以酈瓊知亳州,劉光世遣使臣趙立齎書至壽春府,孫暉就差一人同徃招瓊,張俊亦遣二人齎書招之,暉令南京進士蔡輔世同立先徃,輔世遇亳宋人,有相識者,具以情僞,告且曰:「公見酈侯,未可直言,當徐徐也。」輔世知其意,遣立齎書先行,至門,守者問之,立鄙人無謀,乃言:「劉相公遣我齎文字來招酈太尉。」守者不敢隠,遂送瓊所,瓊不發書而焚之,枷立項,送獄,俊所遣二人猶未知,乃作商賈入城,隸曲詣州衙計㑹通報,既見瓊,則出其文字,瓊亦囚之,并文字解送兀朮,命凌遲處斬於京師,瓊發二人之次日,亦解趙立行,密諭部送人縱其去,時輔世復回夀春矣。俊以大軍至城父,是時王徳已下宿州,即引兵趨亳,與俊㑹於城父,於是瓊謂三路都統曰:「夜叉來矣!其鋒未易當,請避之。」遂率眾遁去,俊軍至城下,百姓父老具香花迎軍入城。初,喜見國家軍馬,出酒食餉軍。徳功居最,遷興寧軍承宣使、龍神衞四廂都指揮使,制有之曰:「智勇自見,屢收不戰之功,果毅敢前,如踐無人之境」,德甚慰悅。

張俊退軍,殺前知濠州楊珪於途中。

張俊軍馬在亳州一夜,星斗晃耀,夜半後,俄有纖雲倐忽滿空,遂大雨霶霈,甲士皆坐於水中,徹旦退軍,留宋起知亳州,留兵千人與之,百姓失望。楊珪者,以子弟所授官,仕劉豫,後歸朝,自言是武功大夫,而張俊以武功大夫授之。俊方經營淮北,嘗曰:「當用諳練僞境事情者武臣為邉知州,使之經營淮北。」珪知之,乃具劄子迎合俊意,俊大喜,遂令珪知濠州,珪用刑峻酷,人不敢犯。金人交還河南也,珪受代往宿州,居於歸受館中。兀朮再犯京師,珪聞之,徑走京師,上書於兀朮,獻取江南之策,兀朮不用,復還宿州,是時俊軍馬到宿亳閒,珪迎之,又獻平戎書與俊,俊知其投書於兀朮不中,乃與俱還,殺之於途中,以逃亡聞,揭榜召人捕捉之。

趙鼎責授清逺軍節度副使,潮州安置。

秦檜令王次翁誣趙鼎知金人叛盟,曾出怨言事,故自邵武軍,安置潮州。

七月二日癸卯,岳飛將張應、韓清克西京。

六日丁未,李興知河南府、兼主管本路安撫司公事,特轉右武大夫、忠州團練使。

初,金人犯西京,河南兵馬鈐轄李興聚兵迎擊,收復伊陽等八縣,又敗金人於河清縣,奪到藝祖皇帝御容,乘勝收復鄭、汝州,僞河南尹李成棄西京,遁走於孟州,興遂申朝廷,乞差帥臣官吏,湖北京西宣撫使岳飛差兵官郝晸、焦元、蘇堅方來㑹合,至是詔下,就除興知河南府、兼主管本路安撫司公事,仍特轉右武大夫、忠州團練使,訓辭襃美,仍給眞俸,皆出異恩也。先是翟興嘗鎭撫河南,許以便宜行事,許李興依翟興例,是時,張應、韓清亦報收復西京矣。

八日己酉,岳飛及金人兀朮戰於郾城縣,敗之。

楊再興單騎入虜陣,欲直擒兀朮,不獲,殺數十百人而還,身被數十創。

十日辛亥,岳飛敗金人於郾城縣。

是日,殺金人將阿李朵孛堇。

十四日乙卯,岳飛統制王貴、姚政敗兀朮於潁昌府中,楊再興、王蘭、髙林歿於陣。

楊再興、王蘭以五百騎直入虜陣,殺數千人,再興與蘭皆戰歿,髙林亦戰死,聞者惜之。獲再興之屍,焚之,得箭頭二升。天大雨,溪㵎皆滿溢,虜騎不得進,官軍乃得還。

十九日庚申,赦順昌官吏手詔。

「詔順昌府官吏軍民等:强虜犯境,王師㧖衝,惟爾吏民,協濟軍事,保捍城壘,驅遏寇攘,眷乃忠勤,宜加撫惠。應本府見禁罪人,除犯刼殺、故殺、鬭殺並爲己殺人者,並十惡罪至死、僞造符印、放火、官員犯入己贓、將校軍人公人犯枉法、監主自盜贓,並依法;内枉法自盜,罪至死,情理輕者,奏取指揮;鬭殺罪至死,情理輕者,減一等,刺配千里外牢城,斷訖,録案聞奏。其餘死罪降從流,流罪已下,並放。官員在城守禦者,並與轉一資,軍人等第,犒設一次,民閒租税,昨降赦已放三年外,更與放免二年。管下諸縣及鄉村人戶,曽被賊馬焚刼財産屋業者,並依災傷法賑濟。給舊使效,曽經放散,委有武藝才力可使者,依舊收補,支給請受。管内鋪兵級,更與犒設一次。逃亡軍人,限指揮到百日内,許於所在首身,依舊收管,限滿不首,復罪如初。應本府縣有民閒利害,守臣條具以聞。詔書到日,明告吏民,各令知悉。」

二十一日壬戌,岳飛自郾城回軍。

岳飛在郾城,眾請回軍,飛亦以不可留,乃傳令回軍,而軍士應時皆南嚮,旗靡轍亂不整,飛望之,口呿而不能合,良久曰:「豈非天乎?」

八月,楊沂中軍於泗州。

四日乙亥,韓世忠圍淮陽軍。

韓世忠圍淮陽軍,命諸軍齊攻之,有帳前親隨成閔者,隨統制許世安奪門而入,大戰於門之内,閔身中三十餘槍,世安亦脛中四箭,力戰奪門復出,閔氣絶而復蘇者屢矣,世忠大呼賞之。初,閔之叔父戰於馬家渡,身死,所得恩澤,無子承受,時閔爲僧童,世忠尋而得之,令受其叔之恩澤,初補官,世忠教以弓馬,久之轉至武翼郎,爲帳前親隨,而奪門立功。世安以箭瘡不能乘馬,遂肩輿而行,世忠怒,遂令世安馬前步行。世忠奏閔之功,授武德大夫、遙郡刺史,世忠繳到告身,復奏乞重賞閔,以激勵將士,乃授涿州團練使。

解元敗金人於沂州郯城縣。

六日丁丑,李山、史貴、韓直敗金人於陳州。

初,張憲得陳州也,岳飛令統制趙秉淵守之,金人圍陳州,飛統制李山、史貴,與劉錡軍統制韓直及金人戰於城下,敗之。

八日己卯,陝西都統制吳錡統領侯信敗金人於河北中條山柏梯谷。

十日辛巳,侯信敗金人於解州界,殺其將乞可。

十一日壬午,李成攻河南府,李興敗之。

李成自孟州率金人五千餘騎犯河南府,李興開城門以待之,成果疑,不敢進,興遣銳士由他門出擊之。

岳飛、劉光世來朝。

楊沂中軍於宿州。

十六日丁亥,楊沂中軍潰於宿州。

楊沂中進兵於宿州也,以步軍退屯於泗州,兀朮詭計,令人來告有金人數百屯柳子鎭,沂中以爲然,欲擊之,或諫以爲不可輕出,沂中不聽,留統領王滋、蕭保領騎兵一千於宿州,是夜,沂中自將騎兵五千往襲柳子鎭,至明,不見虜而還,兀朮以重兵伏其歸路,沂中自柳子鎭囘,半途知其然,遂橫奔而潰,至壽春府渡淮,乃與王滋、蕭保相隔,參議曹勛不知沂中所在,表聞於朝,朝廷大恐,令淮東州縣退保,沂中復還泗州,軍心始安,自是潰兵由淮河上下數百里閒,三三兩兩而歸,其死亡者甚眾。

許淮南州縣退保。

朝廷以金人復犯河南,許淮南州縣權宜退保,州縣官吏皆有輕去之。

王滋、蕭保及金人戰於宿州,軍敗,金人屠其城。

金人刦楊沂中不得志,遂寇宿州,王滋、蕭保與戰不利,金人入城,怒州人納楊沂中之軍也,乃縱屠戳。

二十一日壬辰,永興路經略安撫使王俊敗金人鶻眼郎君於盩厔縣南。

二十三日甲午,楊政軍統制邵俊敗金人於隴州汧陽縣牧牛鎭。【舊校云:《宋史·本紀》八月甲午,川陝宣撫司統領王喜等遇金人於隴州汧陽縣,敗之】

河東統制王忠植克石州。

九月,楊沂中、劉錡退軍鎭江府。

七日戊申,李興移治於白馬山。

李成以屢敗於李興,乞兵於金國,得番漢軍十餘萬,興聞之,度眾寡不敵,即移治於永寧白馬山。

十二日癸丑,楊政統領楊從儀、邵俊敗金人於隴州汧陽縣。【舊校云:《宋史·本紀》九月丁未,楊政遣統制楊從儀夜襲金人於鳳翔府,敗之】

劉光世軍池州,劉錡移軍太平州。

十五日丙辰,李寶以其眾歸淮東宣撫司。

李寶自五月在渤海廟克捷,即放船越廣濟軍,遇金人綱船,得銀絹錢米甚多,將抵徐州,與金人兵船相遇,乃來戍徐州者,寶方欲嚴備過徐州,曹洋曰:「我有備矣,金人不知我至,必無備,當掩擊之。」金人果無備,皆不及持仗,爲寶所殺,生擒七十餘,寶欲殺之,洋曰:「不可,我方欲歸朝廷,何不留金人生口,以爲實驗。」寶然之。過淮陽軍,知軍賈舍人乘馬,率人從數十追及,沿岸呼曰:「爾爲誰?」時寶之眾皆緋纈頭巾、緋纈袍爲號,寶應曰:「我曹州潑李三也!欲歸朝廷耳!」言訖,引弓一發,賈舍人中矢墮馬,船已行矣。出清河口,渡南岸而見胡深作一寨,聚居民飬種,深乃具申宣撫使韓世忠,差許世安、王權來接引。丙戌,寶到楚州,世忠犒勞甚厚,寶以生口七十餘人解赴世忠,世忠大喜。

劉錡來朝。

十二月,淮北宣撫使楊沂中還行在。

呼延通投淮陰縣運河卒。

《遺史》曰:韓世忠晚年好遊宴,常赴諸統制之請,莫不以妻女勸酒,世忠必酣醉而後歸,呼延通忿忿有不平之意,雖備禮邀世忠至私宅,然未嘗輒離左右。一日,世忠與水軍統制郭宗儀會於通家,世忠略寢,通以手捉世忠之佩刀,宗儀見之,搦通之手而呼曰:「統制不可!」世忠覺而大驚,急馳馬奔歸,而令擒呼延通,既至,世忠數其罪,責爲崔德明軍中自效,德明戍淮陰,故通在淮陰。世忠以十二月二十三日誕生,是日諸軍獻壽者甚盛,世忠臨廳事,坐而受之,及通獻壽香,世忠見通,即走入府第不出,通伏於地,滴淚成泓,眾勸促通,通乃起身而去,出門上馬,奔淮陰,德明獻壽囘,數通不合擅自離軍之罪,決數十下,通怏怏,投運河,運河水深,急救之出水,已不甦,倒控其水,以身着毛衫,領窄水漲,束其頸,水不得出而死,人皆惜之,世忠後亦深自悔恨。

李興與李成相拒於白馬山。

知河南府李興,九月退保於永寧白馬山,李成親率番僞守領,眾十餘萬,四面攻圍,晝夜不息,鼓聲震山谷,凡二旬,聲不絕,興親臨隘口,撫恤士卒,盡力禦之,成不能施其技。先是,留守李利用、總管孫暉棄城南歸也,興與金人接戰,興之家屬散亡兩三處,暉度興必陷沒,遂擁其妻周氏至襄陽,奪其鞍馬,掠其財物,朝廷知之,降詔俾本州存恤,別給優廪。興移治白馬山寨日,唯有幼子在側,方虜勢圍急,人心頗搖,興召將士,徧諭之曰:「今日圍急,當與諸公誓以死守之,毋或二心,萬一山寨有失,我豈污於賊者,當抱此子,南嚮投崖,以謝天子。諸公欲出降者,請自便。」諸將感泣,由是諸隘益堅,俄金國遣使齎黃榜,招興以奉國上將軍,俾依舊尹西京,其餘將佐官屬,賞各有差,興得檄不啟,立斬來使,以其檄繳付朝廷。白馬受圍久,方深冬,泉源枯涸,軍民乏水,眾皆病渴,興焚香默禱,一夕大雪,泉脈湧溢,將士皆以爲興之精忠感應。興雖在圍中,至歲時伏臘,專遣將士齎書,取閒道,詣永安酌獻諸陵。李成知興不可動,乃歛諸處攻隘圍兵,於山下駐,積芻峙糧,爲久守之計,興潛遣將士夜出,焚刦營寨掩殺,過洛水北十八里,至三鄉鎭,連戰克捷,自是成大挫,徑歸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