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中興小紀
卷十五
卷十六 

起紹興三年七月盡十二月

紹興三年,秋七月,丙辰,左僕射吕頤浩辭提舉國史,不允,上曰:「朕觀歴代史,後人皆不及前人,遷、固雖下於左氏,辭猶竒偉,范蔚宗以還,不足觀也,至《唐史》尤不及前人逺甚。」頤浩曰:「陳壽《三國志》亦佳。」上曰:「壽頗簡略,事實多在注中。又諸家互相矛盾。」席益曰:「歐陽修《五代史》乃有褒貶,義例過范蔚宗等逺矣。」

工部侍郎歴城李擢奏乞參紹聖、大觀法,别立博學宏詞一科。己未,詔從之。時行在百官以職之髙卑,而差其人數多寡,月給雇募之直,亦是擢請之也。

時大旱,上曰:「和買未為良法。今支錢一千,州縣吏更不奉行,重困吾民,可下監司覈實,勿為文具。」甲子,手詔略曰:「朕於民事未嘗敢緩,其和買綢絹錢已虧,而多有不支,民咨怨而傷和氣,因以致旱,可索逐路未支實數條上。」

言者謂艱難以來,中原隔絶,祖宗開國功臣子孫凋喪幾盡,乞訪其後,量才錄用,從之。

樞密院計議官王大智所造戰車不可用。壬申,詔罷之,上曰:「器械之利古今異宜,古所便者,未必便於今,然古人雖用,亦或不利,如驂絓而止之類,葢車非利器也。」席益曰:「古人用車或勝,而後人用之必敗。葢古人彼此用車,至於彼徒我車,已有侵軼之懼,而後人每以車敵騎,其敗固宜。」吕頤浩曰:「房琯失利於陳濤正坐此也。」

甲戌,宰執奏置孳生監牧馬,吕頤浩因論廣西買馬,雖置提舉官,須令帥司與之直,庶無乏事,上曰:「固也。然當擇帥,若不擇人而每事待朝廷處置,則雖百執亦不能辦治天下者。要在官得人,而使之各任其事,則天下治矣。」時置監於饒州,以左朝請大夫郗漸為提舉孳生監牧事,然馬性利髙寒,鄱陽地卑濕,既而因暑馬死者衆,漸坐此罷。

先是,講筵所祗應人,經進書推恩,内門下後省私名莫允中,拔進義副尉,左司諫唐煇論以為不當,乞追改。煇,呉縣人也。已夘,宰執進呈,上曰:「此講筵所奉御寳批也。既有例當行。」席益曰:「此事固有前比。然副尉而煩諫官論列,乞陛下允所奏。」上頷之,徐俯曰:「既有例,當如何?」上曰:「然凡朝廷事既有例,因言者論列而改,則是朝廷所行果非也。且此小事,非繫國體。」吕頤浩固請從煇之説,上可之。

先是久旱,中雖得雨,微潤而止,上極憂勞,省躬修政而圗嘉應,至於祈禱,皆蔬食以致潔誠,自此月己巳之後,屢雨,至是始足,庚辰,上謂宰執曰:「日者亢陽,朕甚慮之,以為穡事無望矣。今霑足如此,殆將有秋,春秋二百四十年,書大有年者一,有者再而已矣。以此知難得也。」吕頤浩等退而相謂曰:「上至誠閔雨如此,宜豐年之來格也。」

初,劉豫將李成統衆,與金合兵二萬,攻盧氏縣,河南鎮撫使董先率兵五千禦之,衆寡不敵,遂棄元守州縣,將二千餘人退寓襄陽府,願聽李横節制,許之。金、偽兵復侵襄陽,横以食盡不繼,遂引其兵棄城而遁,金、偽兵南至隨、郢,逺近震恐,横欲奔荆南以俟朝命,其屬趙去疾、閻大鈞等勸使歸朝待罪,横曰:「我有烏合之衆,所至自謀衣食,人皆指為賊。萬一諸部不見納,奈何?」三人曰:「我亦官軍也,何至是?」既而鄂帥劉洪道果拒之,横大怒,欲殺之,皆呼曰:「江西帥趙樞密可歸也。」横猶未決而趙鼎已遣米船至,其衆遂安。董先與信陽軍鎮撫使牛臯先渡江至洪矣,鼎復以銀數千兩犒横之衆,且檄知黄州鮑貽遜迎勞於境,横大喜。是月,詔横駐洪州,既而鼎發横赴闕,將佐以下隨之,横至闕,為桑仲訟寃,乃追洪州都監,霍明送大理鞫之,亦竟薄其罪。

時召德安鎮撫使陳規至行在,規首乞罷鎮撫使,又言諸將跋扈,請用偏裨以分其勢云。

詔復沿海制置使,乃以殿前都指揮使郭仲荀知明州兼之,仲荀將兵二千之任,因陛辭,乞解軍職,遂加檢校少保。仲荀至明,正當風汛,賊舟南來之時,即遣小舟入海為斥堠,屯兵港口,據要㑹以待之。

八月己丑,宰執奏分屯軍馬逺近輕重,吕頤浩曰:「第恐無糧。」上曰:「撫國家給饋餉,自古亦須運糧,豈有無糧之理。伊都初叛,遼主亦以䜛言不給糧之故往附女真也。」時言者欲罷都轉運司,於是度支郎中侯懋等言:「自發運司罷後,上供錢物頓失,遂改為都漕,葢緣以辦上供為事,今罷此,亦可省吏之費,第諸路漕臣,又以上供移用,他時復置,即非朝廷舉措。矧自置司,一嵗間已増八十餘萬貫矣。第漕臣不得自便,故同忌嫉,以此見存廢利害甚明。」庚子,詔從之。

上以雨暘不時,又蘇湖地震,甲辰,詔中外之臣,令極言毋隠。

先是,諸州有積年所欠禁軍闕錢,已委逐路憲司起發,上復恐不便於民,遂諭宰執令速蠲放,繼又手詔三省樞密院行之,大指慮有追呼禁繫,葢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至是,上又曰:「紹興元年以後,合摏之數亦未須起,欲與諸路招軍,令填足舊數也。」

初河南布衣王忠民隠居不出,靖康中,因上書被召,又嘗以䇿干長安帥范致虚,致虚喜,欲致之不能,時諸鎮如翟興、董先、李彦仙皆禮重之。劉豫僣立,忠民作《九思圗》及《定亂四象》,遣人達金寨與故遼之境,以斷天下之疑,宣撫處置使張浚補以官,不受,復薦之,至是忠民詣行在,左僕射吕頤浩、僉書樞密院徐俯謂之曰:「上知君來甚喜。」既見上,所奏皆留中,授右宣義郎,忠民辭,不獲命,則以告納于牘中,藏之七寳山下而去。後撰《三國和議狀》,遣使臣岳知常散於敵中,知常越豫境被執,忠民於是編置福州,未幾得免。

初,同僉書樞密院事韓肖胄、工部尚書胡松年使金,道經淮甸,見田畆多廢,骼骴相屬,密附奏,乞展限起常賦,及立賞掩遺骸,以廣上恩。是月,肖胄等至雲中,軍前與金議和,金頗見信而有悔禍之意。

給事中黄唐傳言都漕不可罷,力營救之。於是,言者論唐傳附㑹大臣。九月乙卯,以唐傳為徽猷待制、提舉太平觀,未幾落職。

丙辰,兼詳定一司勅令章誼言:「比修《紹興敕令格式》,書務速成,論靡専決,州縣推行,已漸見牴牾,望詔監司、守臣條上新書之闕,命官審訂,去其訛謬,著為定法。」從之。

右僕射朱勝非等奏:「近泉州水暴,隳城郭廬舍,已行詰問。」上曰:「國朝以來,四方水旱無不上聞,故修省蠲貸之令隨之,近日蘇湖地震,泉州大水,輒不以聞,何也?」乃詔諸路有水旱,監司、郡守即時具奏,如敢隠,則置之法。

時天象多變,臺諫交章論左僕射吕頤浩之過,而殿中侍御史常同疏其十罪。戊午,罷頤浩為鎮南軍節度、開府儀同三司、提舉洞霄宫。制下,言者又請鐫去將相崇資,於是改觀文殿大學士,宫祠如故。

諡昭慈獻烈皇后曰昭慈聖獻。

己未,詔略曰:「昨舉祖宗之制,欲杖贓吏於朝堂,亦以刑止刑之義,復思祖宗時,絹直不滿千錢,故以一貫三百計匹,後因論列,遂増至二貫足,今絹價不下四五貫,豈可尚守舊制,毎匹宜更増一貫足。今後贓吏犯法,夫復何言?」

先是皇后父邢煥卒,妻福國夫人熊氏進狀,乞賜第及官子弟門客,皆踰常制。癸亥,上令補二子官,一子有官者,進二秩,餘悉不行,且顧宰執曰:「祖宗待戚里皆有常憲,朕不敢逾,豈以后族,故私之邪?」後復以皇后受冊乞恩,上曰:「朕於外戚不敢有私也,況待后家又不敢與宣和皇后家等,前此官邢氏中外戚,已減於韋氏矣。」乃詔追贈煥少師、嘉國公,許造進酒而已。

甲子,起居郎曽統言:「本朝多以諫臣兼記注,且聽直前奏事。元豐更制,不復并任諫列,然有事亦許直前。頃者權臣用事,言路寖壅,居是官者既無言責,率以出位為嫌,甚非祖宗兼聽之意。」乃詔依元豐舊制。

丙寅,詔江西大帥趙鼎兼制置大使,既又詔江西制置使岳飛駐軍江州,而舒、蘄二州亦𨽻節制。初,飛與前帥李回不協,至是鼎至誠待之,飛亦心服。

江隂軍進士李翰、蘇白違詔,不詣檢院,乃伏闕上書,是日,詔押赴本貫。上曰:「所言者皆細務,如職宗子之類,自可行,非有詆訐之語,顧不當伏闕爾。此風皆李綱輩啟之,不可不懲也。」

上謂宰執曰:「議者多言諸大將不可復益兵,此為不知時宜者。如漢髙祖定天下,諸將兵至數十萬,未嘗以為疑,故能有成功。今劉光世、韓世忠纔各及五萬,張浚不满三萬,而議者已患其多,非也。」朱勝非曰:「漢初諸將,最為用者 —— 韓信、彭越、英布三四人,兵最多。」徐俯曰:「光武常中分戲下之師,以與鄧禹。」席益曰:「方用兵之時,御諸將當如髙祖。既定之後,待功臣當如光武。」上然之。

上自南渡以來,每兩月輒一賞衛士,勝非及其時,則命吏為文書置袖中,俟命而後進,久而上覺之,問何不早進,勝非曰:「此異恩也,當出自陛下。若舉之,非市恩而何?」上嘉歎之。

殿中侍御史常同言:「朝廷設官有當廢而置,當存而罷者。近諸路屬官浸増,舊員而寺監之官不除。臣謂當減屬官,而復寺監丞。一則分掌郎曹之劇務;二則養人材以觀其能;三則資淺者不至躐遷。」庚午,上謂宰執曰:「郎官髙遷,前此歴寺監丞乃得之。渡江以來,序進人材,則徑至郎官。」其議復置如同言。

朱勝非等言今嵗防秋事,上曰:「今有兵僅三十萬,當更精擇,止得勝兵二十萬,器械悉備,訓而用之,可以復中原,威外敵矣,豈獨防捍險阻哉?」

大理少卿張杓論淮南帥臣、守令,當加精擇。壬申,上曰:「縣令尤為近民,須一任,有舉主,及格,乃得為之。比來一切之制,行或初官便為令,已釐正矣,當謹守之。昔子皮欲使尹何為邑,子産謂有美錦而使人學製,葢民之師帥,非練習政經者不可為也。」

中書舍人晉陵孫近言:「艱難以來,軍期幾速之事,先以白劄子行下,然後乃經給、舍,循習寖久,凡擬官斷獄之類,亦徑下有司,今欲由舊制。」乃詔非機速者,仍命給舍書牘。

秘書省正字晉陵陳祖言乞修建炎以來日曆,從之。

冬十月,壬午朔,詔:「昨者遣使出自朕意,授以手曆,澄清諸道,逮胡蒙等還朝,遇緣他事,相繼而去,皆非有失使指,深慮四逺不知其由,妄意揣摩,將已行之事,茍簡滅裂,未還二使,不無疑慮,三省可下諸路,所陳利害,令監司郡縣遵守,舉薦人材,取㫖錄用。」

自南渡以來,官無籍,吏隨事立文,號為省記,出入自如。先是,言者乞令吏將所省記,類而成冊,從之,遂詔修七司勅令,又得廣東轉運司錄到元豐、元祐吏部法,與七司所省記者參修,命禮部尚書兼吏部洪擬總之,而兵部侍郎章誼同定,擬立朝最久,諳練典故,定著曲當。至是,吏部勅令格式書成,而擬除徽猷閣直學士,奉祠以去。癸未,右僕射朱勝非上之。

上謂宰執曰:「武備在於軍器,弓甲尤為先務。今戰士無慮三十萬,皆被堅執鋭,加以弧矢之利,雖强敵無足畏也。然造弓必用良工,兼須善價,今御前所造弓,其直八千,可以為式,宜令軍器所及張俊軍中分造,庶使盡其藝也。」

戊子,以工部侍郎李擢為禮部尚書,尋除徽猷閣直學士、知婺州。

時荆南制置使王𤫙總軍討楊么,至鄂州,𤫙言湖水瀰漫,未可進兵。壬辰,詔俟水落,速去擒捕,既又詔西北無歸之人為賊誘脇者,别給旗牓,付𤫙招收。

甲午,廣西宣諭明槖言大理國欲進奉及賣馬事,上諭宰執曰:「進奉勿許,安可利其虚名而勞民乎?」朱勝非曰:「異時廣西嘗奏大理入貢,言者指以為妄事,可為鑑。」上曰:「彼云進奉,實利於賈販,但令帥臣償其馬直,則馬當繼至,可増諸將騎兵,不為無益也。」

戊戌,詔略曰:「朕以眇躬,親逢厄運,愧無德化,而士大夫趨向多趨附,葢奔競之風不息,則朋比之勢漸成,若不以時警懼,辨其邪正,尚且曰内修外攘,得不負愧於天下。可令臺諫察其微而劾之,三省樞密差除常加遴選,朕有賴焉。」

淮東宣撫使韓世忠奏見管兵四萬四千餘人,乞㨂去老弱,詔世忠軍練已精,陜西、河北、山東兵隨世忠,累經出入,難以例汰,令存恤之。初,世忠之在建康也,以金衆善射,常以騎兵取勝,世忠乃選少年敢死士為一軍,號曰背嵬,如古羽林佽飛之類,皆一以當百,又自出新意,造剋敵弓,斗力雄勁,每射鐵馬,一發應弦而倒,葢二者皆足以制敵,至是愈精矣。

初,福建鹽法,以三分為率,二分商販,一分官搬。比年商販殊少,鬻鈔不行,邵武軍判官趙不已上言,乞併令轉運司搬賣,嵗認鈔錢二十萬緡,漕司以鈔錢太重,請減為十五萬緡,從之。時䖍冦竊發,多縁羣入閩、廣販鹽,以致作亂,至是,知梅州陳杲乞散賣小鈔,謂非特可助國計,亦使細民得販,則暗消其為盜之端,事下𣙜貨務。己亥,本務言:「福建二分客鈔,已令轉運司嵗輸一十五萬緡,而廣東亦係官搬。杲所言不惟有侵漕計,兼礙成法。」遂格不行。杲,建陽人也。

壬寅,以龍圗閣學士曽懋為禮部尚書。既而殿中侍御史常同言懋不當除,遂寢前命。

丙午,宰執奏廣南捕盜事,上曰:「凡擒盜,多縁賊首未殄,遽以奏功,兵退又復聚衆為㓂。兼監司州縣不能恤民,散而為盜。有盜,又不時奏,致使滋長,可嚴戒之。」

先是,手詔吏部注擬姦弊事,詔意以為安得以皇甫鎛之流,鈐制姦吏,除其弊原。上始用鎛事,葢獨取其初能制吏耳。鎛後作姦迎合,數貢羡餘,《唐史》所譏,上意深嫉,恐臣下不察,有疑御筆,改曰:「安得如毛玠清公,使天下之士莫不以亷潔自勵。」丁未,上謂宰執曰:「他時詔未當,三省可便奏陳改定。」徐俯曰:「陛下始用鎛事,特取其為郎時事,後惡其姦,改以毛玠,頒之天下,益足以見盛德矣。」

己酉,宰執奏事,席益請諸軍所造馬黄弩,改令造弓,詔從之。上曰:「弩但可守,戰則須弓。」朱勝非曰:「前者李横、牛臯與金人戰,既勝之,金益兵來,横等皆無甲,是以敗。」上曰:「無甲何以禦敵?今治兵所先者器甲,而弓尤急也。」徐俯曰:「臣見張俊云近嵗軍中方知帶甲之利,今有甲士十萬,則無懼於强敵。」上曰:「俊隨朕久,士之帶甲者,俊練之也。」

荆南制置使王𤫙,至岳州水路下流進兵,先遣統制官石世達領二千人至鼎州,與程昌禹下統制官杜湛合兵,以當上流,令世達聽昌禹指縱,世達勇而和,湛方患兵少,遂與協力攻賊至龍陽縣之沆洲,奪賊小德山船一,賊連敗。庚戌,官軍入黄誠寨,登偽太子樓,獲龍牀龍、屏之類。是日,𤫙在下流,船小,與賊戰不利,乃留水軍統制官崔増、呉全於喬口,而自持神武前軍,由益陽縣路次於下芷江口。

金左都監烏珠至鳯翔府,與萬户薩里罕㑹,再謀攻蜀。又金衆東冦楚、泗,時江東宣撫使劉光世駐軍在建康,扼馬家渡,光世將兵直擣廬、壽,金人乃引去。

崔増、呉全自喬口進兵,攻賊失利,二將皆沒,王𤫙與程昌禹議,方欲横鼎江下流植樁,留船守之,以防賊衝,然後悉衆泝芷江,併力攻賊將夏誠、劉衝等寨,㑹鄂州告急。戊申,𤫙持兵趨鄂,留統制官王渥、趙興等軍,權聽昌禹節制,移駐上芷江口。

十一月丙辰,宰執奏修運河事,上曰:「有言當役不堪出戰之卒,固不可;又言調民而役,滋不可。惟發旁郡廂軍壯城、扞江之屬為宜。至於廪給之費,則不當吝。」朱勝非曰:「開河似非急務,而饋餉艱難,為害甚大,故不得已。但時方甚寒,役者良苦,臨流居民,悉當遷避,及富家以僦屋取貲者,皆非所便,恐議者惑之。」上曰:「禹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浮言何恤哉?」

開封布衣李漢英上書,以為國家之弊在於用柔太過,故敵得逞。丁巳,上曰:「『沉潛剛克,髙明柔克』,聖人之德,時剛時柔而已。光武治天下以柔道行之,復興漢業,顧豈柔為不可哉?漢英語雖强易,而朕不為忤也。」

時劉豫調民修城運糧,又擇其壯者以備戰。戊午,諸路探至,上惻然曰:「中原之民亦勞矣。吾民之不陷偽境者,雖兵興有年,朕未嘗敢以科調煩之,庶其休息。夫使民各安田業,治道之要也,朝廷當力行之。」

自建炎初置司農寺,庚申,始復置丞二員,明年,又復置長貳。

僉書樞密院韓肖胄、工部尚書胡松年使金回,自上即位,遣使入金十數輩,未嘗報聘,至是,劉豫兵敗,始遣其臣文州團練使李永壽、職方郎中王翊等九人隨肖胄同來,詔前奉使潘致堯、髙公繪接伴之。朱勝非《閒居録》曰:「秦檜自初相奏以河北、河東人還金,以中原人還劉豫,至是金使李永壽、王翊來聘,議七事,第一事欲盡取北人,與檜二䇿正同,乃知檜之䇿出於金人也。」兵部侍郎趙子晝為館伴,時敵情反側,人以館客為難,子晝彌縫應對,而永壽驕倨自肆,又命右文殿修撰王倫與之議事。倫為翊道雲中舊故,翊慢少損,倫即曰:「上嘉公輩逺來,特命倫相勞,此殊恩也,宜拜以謝。」二人始拜,就命倫充送伴使,於是殿中侍御史常同言:「先振國威,則和戰常在我。若一意議和,則和戰常在彼。靖康以來,分為兩事,可為監戒。」上因從容語及武備曰:「今養兵已二十萬有竒。」同曰:「未聞二十萬兵而畏人者也。」

時御史六察所𨽻官司,有免𨽻臺察者,常同請依舊制。乙丑,詔閤門、客省、四方館並𨽻臺察,獨皇城司專掌禁廷,依祖宗法不可易爾。同又言六曹貳長拘執繩墨,願少假以權,使隨事裁決,上曰:「國朝以法令御百執事,故凡有司以奉法為能,而不敢以私意更令。三代皆有所尚,漢而下亦各自有制度,祖宗成憲,朕之家法,不敢改也。」

秘書省言元豐官制後,國史别置院所,有日歷歸本省國史案,今乞以修國史日歷所為名,從之。

初,元祐司馬光為相,請設十科以取人材 —— 曰行義純固可為師表、曰節操方正可備獻納、曰智勇過人可備將帥、曰公正聰明可備監司、曰經術精通可備講讀、曰學問該博可備顧問、曰文章典麗可備著述、曰善聽獄訟盡公得實、曰善治財賦公私俱便、曰練習法令能斷諸讞。嵗令侍從以上,各舉三人,紹聖以來,此科遂廢,至是,三省樞密院請復舉行。乙亥,詔從之。

宣和皇后弟 —— 韋淵,乞磨勘遷秩,時淵官為横行,吏部言横行於法無以年勞遷者。丙子,上曰:「若宣和皇后來歸,勢必加恩外家,姑留此,以需母后之歸可也。」乃命留以俟之。

吏部郎官劉大中言:「鼓鑄為國利源,䖍、饒兩司嵗鑄一百五萬緡,留四十五萬緡循環為本,合發五十九萬餘緡,而元年、二年上鑄二十萬緡,截支外,止發一十二萬緡,却銅本錢給兵匠總三十五萬餘緡,除實鑄外,虛費一十九萬餘貫,豈止所得不償所費而已。」事下工部,本路言江州廣寧監合鑄二十四萬貫,池州永豐監合鑄三十四萬貫,比經殘破,以兩監工匠池併入饒,江併入䖍外,其鑄額合令認發,十二月癸未,詔從之。

甲申,宰執奏故侍御史洪炎葬事,朱勝非曰:「此葢近例。」上曰:「炎以文學稱,其死有恤典。今既致言者,當罷之。然聞其家貧,可依胡直孺例,支與銀絹。」炎,葢黄庭堅之甥也。徐俯曰:「庭堅自有親孫,見在臨安府為筦庫,其家極貧也。」

先是,建炎中,將作、軍器二監皆併歸工部。己丑,始詔復,置監、少監、丞、簿等員。將作乃總少府之事。

時監司有闕,或以干堂。壬辰,言者請遴揀公正可任之人,書於籍,庶杜其求,且去待闕之弊,上曰:「奔競之風未息,每有一闕,必致於乞,可明戒不得具闕,庶少修士檢也。」

癸巳,廣西經略使劉彦適言南丹州莫公晟領賊兵三千犯觀州,右僕射朱勝非曰:「此皆崇、觀、政和所開新邊,近來往往棄而不守,如觀州,亦下本路相度,而帥臣、監司以為所據控扼,不宜棄之。」上曰:「前日用事之臣,貪功欺罔,其實傷民費財,使逺俗不安也。」彦適又乞與公晟一職,詔從之。

乙巳,宰執奏正旦使人入見,故事:百官俱入。上曰:「全盛之時,神京㑹同朝廷百官之富,所以夸示敵國。今蹔駐於此,事從簡便,舊日禮數,無庸俱入,兼元日亦未嘗受賀也。」時朝廷館金使禮既簡,而所乞還俘囚及西北士民之在東南者,且請畫江以益逆豫之疆,朝廷皆不從,於是李永夀等禠氣而去。時將遣㕘知政事席益為報使,而益以母老辭,上問:「誰可代行?」乃薦樞密都承㫖章誼,明日,誼對,上諭以使金之説,誼徑承命,詔加誼龍圗閣學士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