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中興小紀
卷十六
卷十七 

起紹興四年正月盡八月

紹興四年嵗在甲寅春正月,丁巳,宰執論遣使事,上舉申包胥曰:「秦伯初無伐呉存楚之志,感申包胥之誠,為賦《無衣》,秦師乃出,然則合兩國之成,回難回之意,只在使人耳。」

鼎澧鎮撫使程昌禹遣統制官杜湛,與制置司統制官王渥、趙與同引兵攻楊么,己未,破皮真寨,俘賊黨陳欽等八十人,奪船三十,於是湖中小㓂皆震恐不自安矣。時殿中侍御史常同論制置使王𤫙討賊久未有功,壬戌,上謂宰執曰:「王𤫙使據上流,可令岳飛自下流進兵,賊無所逃矣。今賊恃險與水,嘯聚甚久,譬如人病,若淹嵗月,必生他疾,宜速除之。」

戊辰,上與執政論北方事,朱勝非等退而相語曰:「上神武撥亂,而以至仁御世,内外歸心,清蹕所駐,億兆畢從,自然成都。敵所以不能窺者,正恃人心以為固爾。」

先是,宣撫處置使張浚奏四川霖雨、地震,蓋名山大川久闕降香,乞製文付下。時浚已出蜀而奏纔至。

癸酉,工部尚書胡松年遷吏部。端明殿學士、同僉書樞宻院韓肖胄與朱勝非議不合,力求罷,詔以本職,知温州,既又辭不赴,改提舉洞霄宫。

先是,御史臺檢法官李元瀹論保正稅長之弊,上諭宰執曰:「役法推行寖久,失其本意,致富者益富,貧者至貧,民力重困,此宜講究。」甲戌,上又曰:「元瀹所論,乃是民事,祖宗法固不可改,然民事急務也,孟子所謂民事不可緩,其令州縣條利害上之。」

初,川陜宣撫處置副使王似、盧法原同在閬州,及分陜、蜀之地,責守於諸将 —— 自秦鳯至洋州,命經略使兼都統制呉玠主之,屯和尚原;金、房至巴、達,命鎮撫使王彦主之,屯通州;文、龍至威、茂,命統制官劉錡主之,屯巴西;洮、岷至階、成,命統制官關師古主之,屯武都。時遣師古率統制官李進、戴越、王師古等,引衆打粮於河州,因襲大潭縣,叛将慕洧㧞寨遁去,師古深入敵境,忽遇金兵,與戰,大敗,師古歸大潭,内懐慙懼,遂隻身降敵。呉玠念其下忠義,不從師古以叛,亟撫定之。玠既併其衆,所統益以精强,然自此遂失洮、岷之地,獨存階、成而已。

叅知政事席益既辭使金,及金使對榻前,又無一言之助,於是臺諫交論其失。二月壬午,罷以資政殿學士、提舉太平觀。論者不已,尋詔落職。

癸未,上曰:「國家任用小人,當退之也。」朱勝非曰:「陛下如天地,初無愛憎,始謂其賢,則用之,既知其非,則退之,所以為公也。」上又曰:「人或以開河為非急務朕,語之曰:『禹卑官室而盡力乎溝洫,孔子以為無間,然安可謂非急務?要措置有方爾。』」

先是,議廢觀州,下廣西師司相度,未上,二月乙酉,上謂宰執曰:「知其無益於國,便可廢之。然當時取之不足為利,今日廢之,亦須慮患。」徐俯曰:「誠如聖諭。元祐間棄渠陽匆匆,城中人未出者,為蠻所殺。紹聖中唐義問所以被䜛,蓋禍始于此也。」

鼎㓂楊么既為官軍所敗,其黨雖出降,而賊防之甚嚴,鄰居失覺者,其罪死,間有得達官地,保甲利其隨身之物,又殺而奪之,鎮撫使程昌禹乃募人能引降者,與獲級同,故降者稍衆,遂申朝廷,乞招安。時知樞宻院張浚自蜀還 是月朔日,浚至潭州,留其屬官馮檝同湖南帥臣折彦質措置招安。丙戌,宰執奏其事,上曰:「么等愚民嘯聚,守令之罪,茍欲自新,令王𤫙、折彦質招之以成朕好生惡殺之意。」既而行下招安,而賊以不堪昌禹殺戮為辭,尋有詔除昌禹徽猷閣待制,知鎮江府,候招安畢日行。

是月,知樞宻院事張浚還朝,浚之出使也,嘗以秦川館為學舍,以待河東、陜西之士來歸者,給衣食養之,又新復諸郡乞鑄印,浚以去朝廷逺,亦先鑄給而後奏聞。又浚之還,取道東蜀䕫峽,其至稍遲,於是侍御史辛炳言:「浚被命宣撫,不能成功,輕失五路,坐困四川,用劉子羽輩皆小人,而殺曲端、趙哲為無辜,以至設秘閣以崇儒,擬尚方以鑄印。及被詔不肯出蜀,乞行黜責。」炳,侯官人也。

金左都監烏珠與萬戸薩里罕領衆十萬復大入,攻仙人闗,宣撫使都統制呉玠乃豫為壘於闗旁,號殺金坪,嚴兵待之,統制官楊政言於玠曰:「此地為蜀阨塞,死不可失,當臨以强弩,彼不敢捨此而犯闗,且地名亦善,破之必矣。」於是金人至,亦據高阜,且戰且攻壘,玠與烏珠約相見,烏珠誘玠以王爵,不從。三月辛亥朔,金兵攻壘益急,玠命統制官呉璘領射士,號駐隊者,更迭射之,矢下如雨,敵死者布地,而復踐以登,玠又遣政與統制官田晟出銳兵,持長刀大斧,撃其左右,夜布火滿四山大震鼓隨之,壬戌,夜,壘中大兵出敵不意,攻烏珠、薩里罕兩大寨,破之,連戰皆捷。金萬戸韓常為官軍射,損左目,金不能支,遂遁去,統制官王俊等追百餘里至鳯州,又敗之。是役也,金自元師以下,皆令㩦孥而來,又選取豫腹心為四川招撫使,期不徒還,既不得騁,則還據鳯翔,授甲士田,為久留計,不敢復妄動矣。

丙辰,端明殿學士、江西大帥趙鼎在洪二年,戢吏愛民,盜賊屏息,一方賴之,至是召還。

辛酉,詔舉賢良方正能言極諫,是日,福建漕臣鄭士彦進讀,上曰:「閩中地狹民貧,勿縱吏搥剥以重困之,官吏姦贓者當劾,不可黙也。」

癸亥,以侍御史辛炳為中丞。時宣州奏疑獄不當奏,而輒奏者不論罪,而給事中孫近因疏駮大理寺之失,論宣州有觀望,乞併罪之。甲子,上謂宰執曰:「宣州可貸,今若加罪,則諸郡後有疑獄不復奏矣。」趙鼎曰:「此正國家立法之意也。」

乙丑,罷浚為資政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宫,尋又詔落職,福州居住。朱勝非《閒居録》曰:「張浚出使陜、蜀,便宜除官至節度、雜學士,權出人主之右。竭蜀之財,悉陜之兵,凡三十萬衆,與金角,一戰盡覆。用其屬劉子羽謀,歸罪将帥,趙哲、曲端並誅之,将士由是怨怒,俱叛,浚僅以身免,奔還閬州,闗陜之陷自此始。至今言敗績之大者,必曰富平之役。追還薄譴,俾居福州而已。」

癸酉,知湖州汪藻編元符、崇寧、大觀詔㫖,先進二百卷,詔送國史日曆所。

江西制置使岳飛奏䖍州盜發,已遣兵討蕩。甲戍,上曰:「盜發不免加兵,然皆理其末也。不若理其本,如守令得人,能奉行詔㫖,無以擾之,即民自安業,盜何自而作耶?」

時梁衛之地悉淪偽境,河南鎮撫使翟琮以數城孤立,力不能敵,乃引部曲突圍而出,自歸於本朝。詔琮知夀春府,琮以母老力辭,改授江東鈐轄,其衆分𨽻諸軍。

先是,偽宿遷令張澤率其邑二千餘人自㧞來歸,泗州守臣徐宗誠納之,宣撫使韓世忠奏至,僉書樞宻院徐俯欲斬澤,送首劉豫,叅知政事趙鼎力争,遂令宣撫司婉辭約回澤等,仍械宗誠赴闕,鼎復奏:「若恐妨和議,令宰執以諭世忠宻受之,却報偽境,謂北界人來,以朝廷約束,不敢受,遂恃衆作過,已遣兵逐散,是亦兵家一術也。」殿中侍御史常同言:「金雖議和,而兩界人交歸未嘗有禁,偽齊明置歸受館,厚立賞以招吾人,既遣李成侵襄、鄧、隨、郢,又遣重兵攻川口,今乃却澤,人心自此離矣。况宗誠起土豪,不用縣官財賦,募兵而自養之,為國障捍,今因受澤而械之,以沮士氣,非䇿也。」乃詔釋宗誠罪,命澤以官,且給閒田處其衆於淮西。

夏四月,庚辰朔,以鎮西軍節度、陜西都統制呉玠為川陜宣撫副使,免書本司事,專治戰守。

言者謂:「軍興以來,陛下不吝推賞以旌戰士,而屬上功,類不覈實,有盜賊自去而曰收復州縣,有冦過境上而曰保守無虞。如惠州及東莞縣,皆經殘破,而守令以禦㓂推賞,不知何所據而奏?州縣且然,况於軍伍。似此姦罔,詎可置而不問?」辛巳,詔兵部申嚴奏功不實之法。

右諫議大夫唐輝等言:「前宣撫司叅贊軍事劉子羽、程唐皆為張浚主謀,而尚列從班,望行貶竄。」癸未,詔貶子羽於白州,唐落職奉祀。先是,浚令前宣撫司隨軍轉運副使、直祕閣榮陽張澄,統本司兵萬人出蜀,詔趣至行在,及浚以次皆貶,而澄獨入對。未幾,遷直徽猷閣,除漕江西。

江西制置使岳飛奏川陜宣撫司於仙人闗與金人戰,獲捷,飛奏中頗有輕敵之意。乙酉,上語宰執曰:「用兵當持重,飛宜深戒之。」朱勝非等曰:「誠如聖訓。」

丙戌,詔閤門,各省四方館,依祖宗舊制,並屬中書省,不𨽻臺察。

言者乞撥免役錢以充和買,下轉運、常平兩司共議,兩浙轉運司言於本司無妨,而浙東西常平司皆言役錢既充和買,則役人無可以給。庚寅,乃詔轉運司多方那支。

丁酉,衢州奏直睿思殿鄭弼,經由常山縣騷擾,是日,詔降弼兩官。

㐮陽重地,既為偽将李成所據,湖湘之民亦不奠枕,士大夫自蜀來者,茫然不知所向。一日,宰執奏事,朱勝非謂當先取之,上曰:「今便可議,就委岳飛如何?」時飛為江西制置使,駐軍鄂、岳,趙鼎曰:「知上流利害無如飛者。」徐俯獨以為不然,鼎既與俯異,即請上令韓世忠以萬人臨泗上為疑兵,劉光世選精兵出陳、蔡,庻幾兵勢相接。㑹光世乞奏事,鼎曰:「方議出兵,而大將遽離本軍,非便。」俯欲許之,鼎力争,以為不可,時言者以鼎為是,俯求去,丙午,以本職提舉洞霄宫。

時上欲令江東宣撫使劉光世分兵巡邉,右僕射朱勝非請遣中使齎劄子付之,庻無濡滯,上慮内侍到軍中多擾,止於急遞發行。

初,南昌潘興嗣高蹈不仕,自嘉祐以來,趙抃、韓琦、唐玠交薦於朝,起為筠州推官,辭不就。元符中,黄履引徐復、孫侔、李泰伯例,乞官其孫 —— 淳,授星子縣尉,及蔡京用事,追奪之。淳既死,趙鼎前知洪州,奏乞加恩於興嗣之孫 —— 濤,以為亷退自守之勸。

丁未,兩浙移文婺州市御爐炭,非若胡桃紋、鵓鴿色者,不中程。戊申,上對宰執語及此,慼然曰:「當艱難時,豈宜以此擾人?」因詔罷買,有似此類,悉禁止之。

初,上欲重修神宗、哲宗兩朝實録,殿中侍御史常同亦奏二史議論不公,所以當脩之意,且言:「惟故范祖禹之子 ——冲,知其本末。」時已召冲,未至,五月壬子,上諭宰執曰:「二史失實,非所以傳信後世,可趣冲來,令兼史事。」朱勝非曰:「神宗史,縁添入王安石《日録》,哲宗史經蔡京、蔡卞之手,是所當脩。今脩之,足以彰二帝之盛美矣。」

言者以為「祖宗朝宰執毎聚議都堂,頃駐蹕㑹稽,大臣㑹議,日至三四,自吕頥浩再相,始不相闗,願復故事以踵前世都俞之風。」是日,詔從之。

川陜宣撫使王似等奏呉玠仙人闗之捷,是日,詔宣撫司速上功状,考功郎官孔端朝言:「唐徳宗時,陸贄建言:『盜滿天下,宜痛自引咎以言謝之,庻叛者革心。』故所下制書,武夫悍卒無不感涕。今陛下刻意恢復,而播告之言或未有以發之,謂宜因事見辭,痛自引責以收人心。」

時淮西宣撫使劉光世屯建康,淮東宣撫使韓世忠屯鎮江,以私隙未平,殿中侍御史常同奏:「二臣蒙恩,不思協心報國,一旦有急,其肯相援?望分是非、正典刑,以示國威。」上以章示劉、韓兩軍。至是,世忠乞差劉光弼充本軍統兵官。辛酉,上謂宰執曰:「兹事未便,恐光世疑也。光世弟 —— 光烈,與世忠弟 —— 世良,皆帶御噐械。光烈近召世良,世良峻拒之,昨世忠語及此,朕諭之曰:『世良等内諸司耳,設有不和,罷其一可也;至如大将,國家利害所係。漢賈復、㓂恂以私憤幾欲交兵,光武一言分之,即結友而去。卿與光世不睦,議者皆謂朝廷失駕馭之術,朕甚愧之。』世忠頓首曰:『敢不奉詔。他日見光世,當負荆以謝。』」時世忠於平江府私第建閣,寳藏御書,乞賜名,有㫖賜名「懋功」,學士綦崇禮奏罷之。世忠乞賜閣名,見朱勝非《閒居録》云

時日歷所乞闗内東門司,㑹禁中出入及更改事務。甲子,上謂宰執曰:「禁中百事,皆守典故,不惟祖宗家法不敢輕改,亦最紛紛多事也。」朱勝非曰:「今日皆從簡約,自無改之理。」自紹興初脩今上日歷,始置脩日歷所,既又號國史日歷所。癸酉復,詔以史館為名。

時宰臣薦吏部尚書胡松年為執政,徽猷閣侍制趙思誠為六曹貳。思誠,高宻人也。殿中侍御史常同言:「松年,乃王黼客。宣和間,劉安世復直龍圖閣,松年在詞掖,嘗醜詆之。今乃營求,欲為執政可乎?思誠,挺之子,崇寧初,挺之首陳紹述,實致國禍,且與京、黼同時執政,今公道既開,豈可使其子尚當要路。」是月,以同為起居郎。

六月己亥,曲赦䖍州土賊。

初,上命江西制置使岳飛復取襄陽,亦命淮西宣撫使劉光世發精兵萬餘人援之,飛率統制官王萬等,自鄂渚趨襄陽,右僕射朱勝非許飛迄事建節,且命司農少卿歸安沈昭逺往總軍餉,参知政事趙鼎請上親筆,飭上流監司、帥守餉飛軍毋闕,庻幾必濟飛等進軍。於是劉豫求救於金,金、偽之兵俱來,我師與遇,連戰,大破之,遂復襄陽及郢、隨諸州,飛分遣統制官王貴、張顯進擊敵兵,及復鄧州,時軍聲大振。

先是,内降以使臣王評為秀州澉浦巡檢,右諫議大夫唐輝上䟽,引康定元年詔,及嘉祐中陳升之劾鎮江軍留後李璋内降轉官,正其干請之罪,以為祖宗至公如是,今一巡檢不足道,深恐此風滋長。壬寅,乃詔罷之。

時川、陜無執政為大帥,言者数上章,以謂若無大帥,必失兩蜀,上因諭朱勝非曰:「西帥難其人。朕欲以趙鼎知樞宻院為之,如張浚故事。」勝非曰:「聖謨如此,臣謹奉詔。」

先是,荆南制置使王𤫙自鄂回,鼎奏已招到賊衆萬餘,然賊累殺招安使臣晁遇等,且乞割州縣如溪洞故事,是月,湖南帥折彦質報賊不可招,𤫙乃復遣兵蹂踐賊禾,賊乗大水攻鼎州社木寨,破之,官軍死者不知其數,賊愈增氣,𤫙與鎮撫使程昌禹皆坐降官。

戸部尚書黄叔敖除徽猷閣學士,奉祠而去。

初,吏部法:選人改京官,而舉主有他故,則報罷之。至是,郎官王思温始建請薦員溢格者,本部以收使不盡之數,移文所舉官,别行改奏,詔從之。

秋七月,戊申,建昌多壘而軍士素驕,邀取無度,守不能制。至是,守臣劉滂以法裁之,兵不勝其憤,是日,衆集為亂,滂及母、妻皆死。滂,東陽人也。建昌叛卒嬰城自守,江西提刑司遣兵招捕,時又詔右軍統制官趙詳引兵討之。庚午,宰執奏討賊事,上曰:「辛企宗自建昌使人來經營,乞委之討賊,頃嘗遣往福建平范汝為,怯懦無謀,養成大㓂,正如王𤫙在湖南玩㓂,卒無成功。而企宗又在𤫙之下,惟務交結,本無寸長可用也。」朱勝非曰:「陛下洞察諸将才否如此。」辛未,奏趙詳已平賊,上慮官軍入城,未免玉石俱焚,趙鼎曰:「未必敢殺人;恐刼財爾。」上愀然曰:「-斯民遭此禍,可憫!令有司優恤之。」既而言者以為「國家艱難以來,閩中殺漕臣,建康、杭、秀之守臣皆為其下所囚,率歸罪有司以為失於撫循。臣聞建昌兵悍,劉滂稍裁以法,兹守臣之職,乃并其家皆碎於賊,此而不懲,失刑甚矣,願録滂之死以白其寃。」詔贈朝請大夫,官其子二人。

初樞宻承㫖章誼,同給事中孫近出使至金廷,與其左右副元帥尼瑪哈、烏克紳論事,不少屈,金人諭以亟還,誼等曰:「萬里銜命,兼迎兩宫必須得請。」金遣金吾蕭慶受書,併以風聞,歸過吾國,誼詰其所自,金以實對乃已,還至南京,為劉豫所留,誼等以計得還,上嘉勞之,乙亥,擢誼為刑部尚書。

時内侍李廙飲於大將韓世忠家,即坐手刄傷弓匠,事下大理寺。殿中侍御史魏矼言:「内侍出入宫禁,而狠戾發於杯酒,乃至如此。其於防㣲杜漸,豈得不過為之慮?建炎三年,常禁内侍不得闗通主兵官及預朝政,如違以軍法處之。乞申嚴其制,以謹履霜之戒。」

是月,御史中丞辛炳,除顯謨閣直學士,與郡而去。朱勝非《閒居録》曰:是夏,樞府全闕,胡松年為吏書,綦崇禮為内翰,辛炳為中司。炳欲遷,數言胡、綦之失,捃摭細故,毫髪必聞。未幾,炳踰月論奏二公不已,疾小愈,未能造朝,乞先供臺職,有㫖從之。議者紛然,謂:「從官治事,而不赴朝叅為不恭,中司如此,何以掌朝儀?」即日出知漳州,怏怏而卒。

魏矼遷侍御史,於是矼首論自治之䇿,且言:「諸軍比日以來,或造言惑衆,或彊行捉募,或刼掠財物,或殺傷農民,朝廷雖付之有司,而未能究治。自古善用将者,必宰輔因其事幾而御之有術,臺諌乗其闕失而言之當理,是以國能御将,将能使兵。今宜訓飭諸将,謹身率下,使士皆心恱誠服,安静不擾。仍委宰輔以馭将之方,責臺諫以敢言之義,庻幾上下交儆,紀網克振矣。」

資政殿學士謝克家卒於衢州。

先是,淮西宣撫使劉光世入覲,頗自激昻,奏云:「錢糧不乏,噐甲漸足。臣官職又超衆人所願,竭力報國。他日史官紀中興名将,書臣功第一。」上曰:「卿不可徒為空言,當見之行事。」八月,戊寅朔,上以語宰執,於是朱勝非等皆知上馭将得其道,因言而誨誘之也。

庚辰,御劄以叅知政事趙鼎為知樞宻院事、川陜宣撫處置使。朱勝非《閒居録》曰:「勝非在告,執政詣勝非問疾,鼎曰:『今川、陜兵柄皆屬呉玠,大帥無他能,制玠足矣。玠見為宣撫副使,若官與之同,豈可制乎?』勝非曰:『公以元樞出使,豈論宣撫耶?』鼎曰:『須得一使名在宣撫上者乃可。』勝非曰:『偶疾不能造朝,公難自言,即同官可能也。』時鼎除命既出,諸名士争願從之。」

權吏部侍郎胡交修言:「近詔六漕細務,令長貳,有條者以條决之,無條者以例决之,無條例者酌情裁决。夫以例决事,吏部最多,若旋檢例,吏得為姦。欲七司各編為例冊,令法司掌以偹檢。」從之。

先是,侍御史魏矼論兩淮屯田事,上謂宰執曰:「招集流離,使各安田畝,最為今日急務。」因舉《鴻鴈》美宣王詩,謂中興之業寔在於此,胡松年曰:「朝廷行屯田累年,惟荆南觧潜略措置,其餘皆虛文無實效。」上曰:「然。」松年復曰:「漢宣之治,總核名實而已,天下事若因名以責實,無不治者。如屯田尤不可欺,一嵗耕墾幾何,收穫幾何,便足以考。」上曰:「卿等可條上,當力行之。」癸未,朱勝非上屯田利害,言:「今日之兵,既令執兵,又令服田,終嵗勤勞所得如故,有未可者。」上曰:「古者三時務農,一時講武,農即兵也。兵農之制一分,恐不可復合。勝非所陳甚善,可即行之。」孟庾等曰:「自此,兵日以衆,食日以廣,饋餉不易,更容臣等與勝非熟議。」

上謂宰執曰:「素聞岳飛行軍有律,未知能破敵如此!」胡松年曰:「惟其有律,所以能破敵也。」乃降詔奨之,且促飛第賞将士,趙鼎曰:「陛下激勵如此,其誰不勸?」尋除飛清逺軍節度、湖北制置使,既而飛奏辟盧宗訓者知徳安府,侍御史魏矼言:「飛新立功,朝廷當成就其羙,不宜徙輕儇之徒為其屬郡。昔郭子儀以奏請不行,謂為人主所厚,願以臣章示諸将,因此事幾,以善其後。」宗訓之命遂寝。

魏矼請遴羣才,隨宜器使。乙酉,上謂宰執曰:「朝廷當為官擇人,不可為人擇官。矼論隨宜器使,矼得用人之道。」孟庾曰:「誠如聖諭。」胡松年指疏中語曰:「朝廷用人,誠能毋分朋類,毋徇愛憎,則至公之道行矣,天下幸甚。」

戊子,執政奏事,趙鼎曰:「臣今西行,與呉玠為同事,或當節制之耶?」上悟,孟庾等言趙鼎除使名,與王似等同,乞自睿㫖易之,乃除鼎都督川陜諸軍事,既而鼎又奏荆襄乃四川後門,遂并領荆襄諸軍。《趙鼎事實》曰:「是時當國者,不可否事,事多不决,吏縁為姦,毎鼎受状之日,人皆駢集,由是見忌。初,上即位以御營使専總軍政,其後併歸樞宻院,宰相得兼領,至是,言者論其失,乞令叅知政事通知其事,上以為然,言者又謂當國者不知兵,意專以屬鼎也。於是忌者益切,至除知樞宻院事、川陜宣撫使,皆忌者之説也。鼎留身辭以非才,上曰:『行朝之事,朕自主之,宰相茍非其人,自有臺諫。四川全盛,半天下之地,盡以付卿,卿以便宜黜陟専之可也。』是時呉玠已除宣撫副使,鼎奏曰:『臣之此行,與呉玠為同事,或當節制之?』上悟,遂除都督川陜諸軍事,鼎又奏曰:『荆、襄,四川後門,勢須兼領。』上以為然,遂兼都督川陜荆襄諸軍,命下之日,識者相謂曰:『只此一著,已自過人逺甚也。』」

上曰:「朕於大臣,未嘗不進之以禮,退之以道。」遂舉清人刺文公詩,以為危國亡師之本,在所深戒也。胡松年曰:「陛下於鼎可謂任之専,責之重矣。」朱勝非《閒居録》曰:時勝非起復居位,已累章丐持餘服,鼎窺宰席甚急,被命殊不樂,申請數十條皆不可行,如隨軍錢物須七百萬緡之類,勝非叅告進呈,指此一項,奏言臣:『昔聞玉音,趙鼎出使,如張浚故事。浚自建康赴蜀,朝廷給錢一百五十萬緡。今鼎所需三倍以上。今嵗郊恩所費不貲。』上曰:『奈何?』勝非曰:『欲支三百萬緡。半出朝廷,已如浚數。半令所部諸路漕司應副。』上可之,既退,鼎詬怒云:『令我作乞兒入蜀耶?』

於是,鼎言:「陛下建炎中遣張浚出使川陜,國勢百倍於今,浚有補天浴日之功,陛下有礪山帶河之誓,君臣相信,古今無二,而終致物議,以被竄逐。夫䘮師失地,浚則有之,然未必如言者之甚也。大抵專黜陟之典,受不御之權,則小人不安其分,謂爵賞可以茍求,一不如意,便生觖望。是時蜀士至於醵金募人詣闕訟之,以無為有,何以自明?故有志之士欲為國立事者,毎以浚為戒。且浚有罪,臺諫論之可也,人主誅之,亦無憾也。今乃下至草澤行伍,凢有求於浚而不得者,人人投牒醜詆,及其母妻,甚者指為䟦扈,抑何堪哉?今臣無浚之功,當此重責,去朝廷逺,恐好惡是非,行復紛紛於聰明之下矣。伏望睿鍳,憫臣孤忠,使得展布四體,少寛陛下西顧之憂。」鼎又言:「臣隨行兵,除王進外,取於宻院及諸處,纔二千人,而强壮者曾無數百,又錢帛各依張浚例,初乞錢百萬,止得五十萬,度牒二萬,止得三千。再乞得萬八千,又乞始足元數。臣日侍宸扆,所陳已艱如此,况在萬里之外?惟望睿斷,不為羣議所移,臣實萬幸。」《趙鼎事實》曰:「自鼎入叅,常與諸将論防秋大計,獨張浚曰:『避将何之?惟向前一歩,庻可脱。當裂天下兵,守平江,俟敵退,徐為之計。』鼎曰:『公言避非䇿,是也。以天下兵守一州之地,非也。公但堅向前之議足矣。』鼎蓋隂有所處,故毎日留身必陳用兵大計,上意已悟,又使浚宻為之助,至是决意親征,留鼎不遣入蜀,以鼎久有此議故也。鼎以浚為助者,乃㓂萊公約高瓊之意,蓋統兵官不與之同謀,事必參差,則鼎之䇿逺矣。」

初,金左右副元帥尼瑪哈、烏克紳居雲中。是夏始入見金主晟,而烏珠自川口敗回燕山,亦約鄂勒琿同覲。至是,劉豫遣人乞兵同入㓂,晟議於諸帥,尼瑪哈、烏克紳沮之,惟鄂勒渾請行,晟遂以鄂勒渾權左副元帥,達喇權右副元帥,将兵應豫,又以烏珠先嘗過江,知地險易,使之為前鋒。於是劉豫下書偽境,略云:「朕受命數年,治頗有叙,永惟呉越巴蜀,江湖嶺海,皆元議一統之地,重念生民久困,不忍用兵,故為請於大金,欲割地封之,使永保趙氏之祀。豈圖蔑棄大徳,乃敢偽遣使聘,宻圖吞噬,先刼汝潁,次掠襄鄧,至有收復燕雲之謀。是用遣皇子、諸路大總管、左丞相麟,領東南行臺尚書令,㑹大金元帥大軍,直擣僣壘,務使六合混一。」其吠堯之辭,悖逆如此。

先是,湖北制置使岳飛令統制官王萬、辛太,駐清水河以掩敵,太不聽命,擅歸荆南,而鎮撫使解潜不即遣太,反妄申太先復襄,皆為飛所劾。丙申,詔太特貸命,除名,令自効。

戊戍,詔於臨安府餘杭縣置孶生牧馬監。是日,以資政殿學士、川陜宣撫使王似知成都府。

是月,以宗正少卿范冲、中書檢正官虞澐,並為左右史,而侍御史魏矼言二人乃執政趙鼎、胡松年親黨,皆罷之。

先是,侍御史魏矼薦武臣崔謹習、王宏。癸卯,樞宻院擬二人差遣,上曰:「臺臣為朕耳目之官,職在彈擊官邪。若因而論薦人材,竊慮私有好惡。二人且令籍記,他日量材選用。」朱勝非曰:「陛下英斷,非臣等所能仰窺萬一。」

荆南制置使王𤫙下統制官常概屯鼎州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