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家注昌黎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18
五百家注昌黎文集 巻十八 |
欽定四庫全書
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巻十八
宋 魏仲舉 編
書
與鳯翔邢尚書書
〈孫曰尚書名君牙瀛州樂夀人貞元三年三月為鳯翔尹鳯翔隴州都防禦觀察使㝷遷左神策行營節度鳯翔隴州觀察使加檢校工部尚書十五年三月卒韓曰公貞元十一年五月去京師有不遇時之歎過潼闗由鳯翔以書抵君牙盖是年六月云與鳯翔一本作與西京節度使〉
愈再拜〈一本作月日客有韓愈者再拜上書尚書閤下〉布衣之士〈嚴曰阮嗣宗奏記蔣濟曰布衣窮居韋帶之士王公大人所以屈體而下之者為道存也〉身居窮約不借勢於王公大人則無以成其志王公大人功業顯著不借譽於布衣之士則無以廣其名是故布衣之士雖甚賤而不諂王公大人雖甚貴而不驕其事勢相須其先後相資也今閤下為王𤓰牙為國藩垣威行如秋仁行如春戎狄棄甲而遠遁朝廷高枕而不虞是豈負大丈夫平生之志願哉是豈負明天子非常之顧遇哉〈豈一作當〉赫赫乎洸洸乎〈孫曰洸洸武勇貌詩武夫洸洸是也○洸音光一本無洸洸乎三字〉功業逐日以新聲名隨風而流宜乎讙呼海隅高談之士奔走天下慕義之人使或願馳一傳〈祝曰傳驛逓也周禮傳達于四方○傳音轉〉或願操一戈納君於唐虞収地於河隍〈嚴曰隍音皇水名出金城臨羌塞外東入河〉然而未至於是者亦盖有其説云〈一無其字〉豈非待士之道未甚厚遇士之禮未甚優請粗言其事閤下試詳而聽之夫士之來也必有求於閤下夫以貧賤而求於富貴正其宜也閤下之財不可徧施於天下在擇其人之賢愚而厚薄等級之可也假如賢者至閤下乃一見之愚者至不得見焉則賢者莫不至而愚者日遠矣假如愚者至閤下以千金與之賢者至亦以千金與之〈亦一作又〉則愚者莫不至而賢者日遠矣〈樊曰先是有布衣張汾者無紹而干君牙軒然坐客上㑹吏摘簿書以盜設宴錢五萬君牙怒其欺汾不謝去曰吾在京師聞邢君牙一時豪俊今與設吏論錢云何君牙慙遽使引為上客留月餘以五百金為贈故公之辭云耳〉欲求待士之道盡於此而已矣欲求士之賢愚在於精鑒博採之而已矣精鑒於已固巳得其十七八矣又博採於人百無一二遺者焉若果行是道愈見天下之竹帛不足以書閤下之功德矣天下之金石不足以頌閤下之形容矣愈也〈一有固字〉布衣之士也生七歲而讀書〈嚴曰大厯九年也皇甫湜云先生七歲好學言出成文〉十三而能文〈建中元年也〉二十五而擢第於春官〈嚴曰貞元八年或云退之貞元十一年去京師過潼闗遊鳯翔以書抵邢君牙不得意去〉以文名於四方前古之興亡未嘗不經於心也〈一無也字〉當世之得失未嘗不留於意也嘗以天下之安危在邊故六月于邁〈補注詩從公于邁〉來觀其師及至此都〈一無至字〉徘徊而不能去者〈一作而不能速去者一作而不敢遽進者〉誠悦閤下之義願少立於階墀之下望見君子之威儀也居十日而不敢進謁者誠以左右無先為容也〈孫曰漢鄒陽曰蟠木根柢而為萬乗器者以左右先為之容也一作居十日而不敢將渉者無佐理為先容也一作無先為之容〉懼閤下以衆人視之則殺身不足以滅恥徒悔恨於無窮故先陳此書叙其所以來之意〈一本重冇之字〉閤下其無以為狂〈一無其字無一作毋〉而以禮進退之幸甚幸甚愈再拜
為人求薦書
某聞木在山馬在肆〈孫曰莊子求馬於唐肆肆猶廏也〉過之而不顧者雖日累千萬人未為不材與下乗也及至匠石過之而不睨〈孫曰莊子匠石之齊石當時匠名也〉伯樂遇之而不顧然後知其非棟樑之材超逸之足也〈逸一作遠〉以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婭之後〈孫曰爾雅婿之父曰姻兩婿相謂曰婭詩𤨏𤨏姻婭〉是生於匠石之園長於伯樂之廄者也於是而不得知假有見知者千萬人亦何足云爾〈一無爾字〉今幸頼天子每歳詔公卿大夫貢士若某等比〈一無比字〉咸得以薦聞是以冐進其説以累於執事亦不自量已〈一有也字〉然執事其知某何如哉昔者有鬻馬不售於市者〈祝曰説文售賣物去手也承詋切〉知伯樂之善相也從而求之伯樂一顧價増三倍〈樊曰燕代見齊王先説淳于髠曰人有賣駿馬者比三旦立市人莫之知往見伯樂伯樂乃還而視之去而顧之一旦而馬價十倍今臣之欲以駿馬見于王足下有意為臣伯樂乎見戰國䇿○一本作馬價三倍〉某與其事頗相類〈一有以字〉是故始終言之耳某再拜
應科目時與韋舍人書
〈嚴曰即貞元九年宏辭試也〉
月日愈再拜〈一云應博學宏詞前進士韓愈謹再拜上書舍人閤下〉天池之濱大江之濆〈祝曰説文濆水涯也詩鋪敦淮濆○濆扶文切〉曰有怪物焉盖非常鱗凡介之品彚匹儔也〈孫曰介虫之有甲者匹一作比〉其得水變化風雨上下于天地不難也其不及水蓋㝷常尺寸之間爾〈孫曰六尺曰㝷倍㝷曰常〉無高山大陵曠途絶險為之闗隔也然其窮涸不能自致乎水〈涸下各切〉為獱獺之笑者〈祝曰獱亦獺屬獱獺水狗也禮記獺祭魚選獱獺睒瞲乎匳空○獱音賓獺地各切〉蓋八九年矣〈一作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窮而運轉之蓋一舉手一投足之勞也然是物也負其異於衆也且曰爛死於泥沙吾寧樂之若俛首帖耳〈帖記協切〉揺尾而乞憐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視之若無覩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當其前矣聊試仰首一鳴號焉庸詎知有力者不哀其窮而忘一舉手一投足之勞而轉致之清波乎〈一無致字一作波濤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鳴且號之者〈趙作且呼號之者一作且鳴號之者〉亦命也愈今者實有類於是是以忘其疎愚之罪而有是説焉閤下其亦憐察之
荅劉正夫書
〈樊曰正夫或作巖夫書云某於足下忝先進又嘗從遊於賢尊給事給事劉伯芻也公詩有和虢州劉給事使君新題二十一詠即其人伯芻三子寛夫端夫巖夫巖夫字子耕登元和十年進士第〉
愈白進士劉君足下辱牋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賜且愧其誠然幸甚幸甚舉進士於先進之門何所不往先進之於後輩茍見其至寧可以不荅其意耶來者則接之舉城士大夫莫不皆然〈一作皆能然〉而愈不幸獨有接後輩之名〈一無之字〉名之所存謗之所歸也有來問者不敢不以誠荅或問為文宜何師必謹對曰宜師古聖賢人曰古聖賢人所為書具存辭皆不同宜何師必謹對曰師其意不師其辭又問曰〈一無問字〉文宜易宜難必謹對曰無難易〈嚴曰李習之云天下之語文章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宜深而不當昜其愛昜者則曰文章宜通不當難此皆偏滯而不流未識文章之所主也書曰朕堲讒説殄行震驚朕師詩曰苑彼柔桑其下侯旬此非易也書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詩曰十畝之間兮桑者閒閒兮此非難也○一作無難無易〉惟其是而已矣〈一作惟其是耳如是而已矣〉非固開其為此而禁其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見者人皆不注視也及覩其異者則共觀而言之夫文豈異於是乎漢朝人莫不能為文獨司馬相如太史公劉何揚雄為之最〈之一作文〉然則用功深者其収名也遠若皆與世浮沉不自樹立雖不為當時所怪亦必無後世之傳也〈嚴曰李習之云義雖深理雖當辭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并乃能獨立於一時而不泯㓕於後代能必傳也仲尼曰言之不文傳之不遠〉足下家中百物皆頼而用也然其所珍愛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於文豈異於是乎今後進之為文〈一作之士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探他南切〉以古聖賢人為法者雖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之徒出必自於此不自於循常之徒也若聖人之道不用文則已用則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樹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來誰不為文然其存於今者必其能者也顧常以此為説耳〈顧常一作顧必當〉愈於足下忝同道而先進者又嘗從遊於賢尊給事既辱厚賜又安得不進其所有以為荅也足下以為如何〈一無以為二字〉愈白
荅殷侍御書
〈韓曰殷侍御殷侑也公嘗薦侑堪任御史大夫太常博士後又有序送其自太常博士遷尚書虞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副李孝誠使回鶻則知殷侍御為侑無疑○一本題作殷銜侍御又一作侍郎〉
某月日愈頓首辱賜書周覽累日竦然増敬蹙然汗出以慙愈於進士中粗為知讀經書者一來應舉事隨日生雖欲加功竟無其暇遊從之類相熟相同不教不學悶然不見已缺日失月亡〈月字或一作日〉以至於老所謂無以自别於常人者毎逢學士真儒歎息踧踖〈上子六切下資昔切〉愧生於中顔變於外不復自比於前人者〈一作於人前者〉蒙示新注公羊春秋〈嚴曰齊人公羊高子夏門人作春秋傳新注殷侑注也退之薦侑狀云兼通三傳旁習諸經注疏之外自有所得〉又聞口授指略私心喜幸恨遭逢之晚願盡傳其學職事羈纒未得繼請怠惰因循不能自彊此宜在擯而不教者今反謂少知根本其辭章近古可令叙所注書惠出非望承命反側善誘不倦斯為多方敢不喻所指八月益涼時得休假〈假一作暇〉儻矜其拘綴不得走請務道之傳而賜辱臨執經座下獲卒所聞是為大幸況近世公羊學㡬絶何氏注外不見他書〈樊曰後漢何休任城人太傅陳蕃辟與叅政事蕃敗休坐廢錮乃作春秋公羊解詁妙得公羊本意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榖梁廢疾墨守謂如墨翟之守城不可攻也於是鄭康成乃發墨守鍼膏肓起廢疾休見歎曰康成入吾室操吾戈以伐我乎〉聖經賢傳屏而不省要妙之義無自而㝷非先生好之樂之味於衆人之所不味務張而明之其孰能勤勤拳拳〈一作綣綣〉若此之至固鄙心之所最急者如遂蒙開釋章分句斷〈一有也字〉其心曉然直使序所注掛名經端自託不腐〈樊曰侑欲求公序所注公羊春秋公亦許之而序及侑所注今皆無傳或世逸之耶〉其又奚詞將惟先生所以命愈再拜
荅陳商書
〈集注商元和九年進士㑹昌五年為侍郎典貢舉此書乃商未第前以文求益於公而公為國子先生時作也〉
愈白辱惠書語高而㫖深三四讀尚不能通曉茫然増愧赧又不以其淺𡚁無過人智識且喻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實然自識其不足補吾子之所須也〈所上一無之字〉齊王好竽〈嚴曰事見韓非子〉有求仕於齊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門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神上下吾鼓瑟合軒轅氏之律吕客罵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雖工其如王不好何是所謂工於瑟而不工於求齊也〈求一作等〉今舉進士於此世〈一有也字〉求禄利行道於此世而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無與操瑟立齊門者比歟文誠工〈誠一作華〉不利於求求不得則怒且怨不知君子必爾為不也〈一作不為也〉故區區之心每有來訪者〈來一作求〉皆有意於不肖者也略不辭讓遂盡言〈一有之字〉惟吾子諒察愈頓首
與孟簡尚書書
〈樊曰孟簡最嗜佛嘗與劉伯芻歸登蕭俛譯次𣑽言者公元和十四年以言佛骨貶潮州與潮僧大顛遊人遂云奉佛氏其冬移袁州明年簡移書言及公作此書荅之〉
愈白行官自南迴過吉州〈孫曰元和十五年貶太子賓客分司孟簡吉州司馬簡字㡬道德州平昌人〉獲吾兄二十四日手書數畨〈一云手示披讀數畨〉忻悚兼至未審入秋來眠食何似伏惟萬福來示云有人傳愈近少信奉釋氏者〈一作傳愈心近少奉釋氏者〉此傳者之妄也〈一無此傳者之四字〉潮州時〈補注元和十四年正月公謫潮州刺史〉有一老僧號大顛頗聰明識道理遠地無可與語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數日〈十數一作數十〉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孫曰司馬温公書心經後曰世稱韓文公不喜佛嘗排之予觀其與孟尚書論大顛云能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乃知公於書無所不觀盖嘗徧觀佛書取其精粹而排其糟粕耳不然何以知不為事物侵亂為學佛者所先耶〉與之語雖不盡解要且自胷中無滯礙〈一無上六字一無自一字〉以為難得〈一本云自以為難得〉因與來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及來袁州〈孫曰是歲十月公移袁州刺史〉留衣服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曰丘之禱久矣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聖賢事業具在方冊可效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積善積惡殃慶自各以其類至何有去聖人之道捨先王之法而從釋氏之教以求福利也詩不云乎豈弟君子求福不回〈補注詩旱𪋤之文〉傳又曰不為威惕不為利疚〈孫曰哀十六年左氏不為利諂不為威惕昭二十年左氏君子不為利疚不為義回疚病也〉假如釋氏能與人為禍福〈一作崇〉非守道君子之所懼也況萬萬無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類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禍於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不靈天地神祇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又肯令其行胷臆作威福於其間哉進退無所據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一作非大惑歟〉且愈不助釋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説孟子有云今天下不之楊則之墨楊墨交亂而聖賢之道不明聖賢之道不明則三綱淪而九法斁〈孫曰九法九疇之法斁敗也書彛倫攸斁○斁都故切〉禮樂崩而邪說横〈户孟切〉㡬何其不為禽獸也故曰能言距楊墨者皆聖人之徒也揚子雲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且將數百年以至於秦卒滅先王之法燒除經書〈孫曰始皇三十四年丞相李斯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有家蔵詩書百家語者皆詣守尉雜燒之〉坑殺學士〈孫曰始皇三十五年始皇曰諸侯之在咸陽者吾使人亷問或為妖言以亂黔首於是使御史案問諸生得四百六十餘人皆坑之咸陽〉天下遂大亂及秦滅漢興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後始除挾書之律〈孫曰漢惠帝四年始除挾書之律〉稍求亡書招學士經雖少得尚皆殘缺〈一無尚字〉十亡二三故學士多老死新者不見全經〈孫曰漢文帝時求治尚書者聞伏生蔵於壁中召得之亡數十篇〉不能盡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見為守分離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聖人之道於是大壞後之學者無所㝷逐〈所一作以〉以至於今泯泯也〈泯盡也彌盡切〉其禍出於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雖賢聖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然賴其言而今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其大經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壞爛而不収所謂存十一於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向一作茍〉則皆服左袵而言侏離矣〈祝曰後漢南蠻傳衣裳班闌語言侏離侏離語不明之貌注蠻夷語聲也○侏音朱〉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為此也〈補注張俞論曰韓言孟軻輔聖明道之功不在禹下斯亦過矣予謂楊墨之禍未若洪水然而九年之害非禹不能平孔氏之道雖見侵毁然不由軻而益尊茍毁譽由軻而興則不足謂之孔子之道使聖人復生必不易予言也〉漢氏以來羣儒區區修補百孔千瘡隨亂隨失其危如一髪引千鈞緜緜延延寖以㣲滅於是時也而唱釋老於其間鼓天下之衆而從之嗚呼其不仁甚矣〈甚一作耳〉釋老之害過於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補注木鴈鄭少㣲曰孟韓之功其同二而立言行已其異五孟子於楊墨方其始也禽獸視之而愈則曰火其書廬其居人其人一旦逃而歸也孟子受之而已矣而愈則序文暢詩澄觀此其同者二也孟子曰堯舜不徧愛急親賢也愈則曰一視而同仁孟子言必稱堯舜愈則曰王易王霸易霸也孟子曰性本善也而愈品為三孟子曰墨亂孔也而愈合為一孟子藐大人輕萬鍾召之則不往也愈則佞于頔干宰相此其異者五也其曰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可謂能自知矣○藐莫角切〉孟子不能救之於未亡之前而韓愈乃欲全之於已壞之後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雖然使其道由愈以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天地神臨之在上質之在旁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從於邪也籍湜輩〈湜音植〉雖屢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獲承命惟増慙懼死罪死罪愈再拜〈補注鄧瑀曰韓愈始論佛骨似有闢邪説距詖行之意斥守潮陽與大顛往來海濱及得孟簡書文過飾非至今仕宦傳其真與大顛對釋氏之徒撰大顛之辭以非之誠自取也交可不擇哉〉
荅吕毉山人書
愈白惠書責以不能如信陵執轡者〈樊曰史記魏公子無忌昭王少子安釐王異母弟也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魏有隠士侯嬴為大梁夷門監者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侯生攝弊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欲以觀公子公子執轡愈恭〉夫信陵戰國公子欲以取士聲勢傾天下而然耳如僕者自度若世無孔子不當在弟子之列以吾子始自山出有朴茂之美意恐未磨礲以世事又自周後文𡚁百子為書各自為家亂聖人之宗後生習傳雜而不貫〈一作實〉故設問以觀吾子其已成熟邪〈一作乎〉將以為友也其未成熟邪將以講去其非而趨其是耳〈一作去非而趨是耳〉不如六國公子有市於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進士明經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習熟時俗工於語言識形勢善𠉀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於衰壞恐不復振起務欲進足下趨死不顧利害去就之人於朝以爭救之耳非謂當今公卿間無足下輩文學知識也不得以信陵比然足下衣破衣繫麻鞋率然叩吾門吾待足下雖未盡賓主之道不可謂無意者也足下行天下得此於人蓋寡〈一無此字〉乃遂能責不足於我此真僕所以汲汲求者議雖未中節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阿曲一作效俗一作攻阿俗一作效阿曲〉灼灼明矣方將坐足下三浴而三熏之〈樊曰齊使人請管仲於魯於是嚴公使束縛以與齊使受之而退比至三釁三浴之小白親迎之郊而與之坐問焉注以香塗身曰釁熏一作釁〉聽僕之所為少安無躁愈頓首
荅渝州李方古使君書
〈韓曰方古貞元十二年進士書所言河南事迹或以公嘗為河南令疑其指此然觀書意當是李使君以河南事迹囑公有言於朝也房式嘗為河南尹及卒諡曰傾韋乾度以劉闢作難發兵署牒首曰闢副曰式大節已虧不宜得諡唯李虞仲謂不然意使君之欲辨河南事跡者此耳〉
乖隔年多不獲數附書狀〈一無狀字〉慕仰風味未嘗敢忘使至連辱兩書告以恩情迫切不自聊頼重序河南事迹本末文字綢密典實可㝷而推究之明萬萬無一可疑者欽想所為益深勤企豈以愈為粗有知識可語以心而告之急哉是比數愈於古人而収之何幸之大也愈雖無節槩知感激若使在形勢親狎於要路有言可伸之〈一作有言可信之望〉雖百悔吝不敢黙黙今既無由縁進言言之恐益累高明是以負所期待竊竊轉語於人不見成效此愈之罪也然不敢忘去其心期之無已〈一無上四字〉以報見待惟且遲之〈且一作宜〉勿遽止罷〈止一作弃〉幸甚莊子云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者聖也〈孫曰莊子德充符曰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傳曰君子俟命〈孫曰禮記君子居易以俟命〉然無所補益進其厭飫者秪増媿耳良務寛大愈再拜
元稹與史館韓郎中書
〈補注元和八年正月乙亥以愈為比部郎中史館修撰〉
郎中退之足下稹前與襄州文學掾甄逢遊善逢即故刑部員外郎濟之子〈孫曰濟字孟成定州無極人〉濟天寶中隐於衛之青巖山〈孫曰濟隠青嵓人服其操行約不畋漁〉採訪使苗公等五人〈孫曰苗公名晉卿〉皆以狀薦凡十徴不起末以左拾遺就拜之〈孫曰天寶十年〉適值禄山朝奏京師懇於上前求為賓介𤣥宗可其奏〈孫曰授濟大理評事充范陽節度掌書記〉禄山還至衛縣遣太守鄭遵意詣山致命輟行信宿以俟之甄生懼及其難俛首從事至天寶十二載禄山反狀潛兆慮不得脱乃偽瘖其口復隠青巖〈孫曰濟察禄山有反謀不可諫衛令齊玘誠信可託乃求使至衛具以誠告令弟澄密求羊血以為備至夜偽嘔血疾不能支遂舁歸〉踰年而禄山叛即日遣偽節度使蔡希徳緘刀逼召且曰或不可强斬首來狥既而甄生噤閉無言延頸承刃氣和色定若甘心然希徳義而舍之禄山亦不能致〈孫曰禄山使希徳領行戮者李掞等二人封刀來召察濟詐不起即就戮之濟引頸以待希徳嗟歎以實病告〉慶緒繼逆虜而囚之於東都安國觀代宗復洛甄生卧匡牀詣元帥府至則號標自治代宗為之動色遂命傳至長安肅宗高其行因授館於三司治所令從賊官囚慙拜之受汙者莫不俯伏仰歎恨不即死於其地〈孫曰慶緒强舁濟至東京至徳二載十月元帥廣平王俶平東都濟起詣軍門上謁俶遣詣京師上命館之於三司令受賊官爵者列拜之以媿其心以濟為秘書郎實應初拜禮部員外郎〉且夫辨所從於居易之時堅直操於利亡之世而猶褊淺選愞者之所不為蓋拂人之心難而害已之避深也况乎天下亂矣王澤竭矣夫死忠者不必顯從亂者不必誅而曰眷眷本朝甘心白刃難矣哉是以理平則為公為卿世變則為虵為豕為鏡為梟者十嘗八九焉若甄生冕弁不加於其身禄食不進於其口於天寶盖青巖之一男子耳及亂則延頸受刃分死不回不以不必顯而廢忠不以不必誅而從亂参合古今之士皆百一焉稹嘗讀注記〈補注國史為注記〉缺而未書謹備所聞盖欲執事者編此義烈以永永於來世耳子逢始生之歲〈孫曰大厯中濟卒于襄州有子曰逢〉顔太師〈補注顔真卿〉崔太傅〈補注崔祐甫〉皆為歌詩以美賢者之有後且序甄之本末云及逢既長耕先人之舊田於襄之宜城〈孫曰宜城縣楚昭王廟堧地廣九十畝濟立墅其左屏居厯年卒〉讀書為文不詣州里歲饉則力耕節用以給足親戚歲穰則施餘於其鄰里鄉黨之不能自持者前後斥家財排患難於朋友者數四由是以義聞襄之守狀為文學始就羈於吏職稹聞風既久因與之遊逢毎寃其父之名不在於史將欲抱其所寃詣京師告訴於司史氏盖行有日矣以愚料之甄子僕短馬疲言簡行孤得不為驕閽之所排訶則權力者疑誕以臨之固無自而入矣固曉生以自入之勢且告以執事者辱與稹遊願得所寃之狀告甄生厚相信待由是輟行既而自思滓賤之中猶願貢所聞於執事得非愚且僭邪然而誚笑之暇幸垂察焉
荅元侍御書
〈集注公拜比部郎中史館修撰元稹以書言甄濟父子事丐公筆之於史公荅以此稹書見上嚴曰稹字㣲之實録云元和九年十月甲子韓愈考功郎中依前史館修撰十二月戊午知制誥此書作九月五日蓋九年在史館時也〉
九月五日愈頓首㣲之足下前歲辱書論甄逢父濟〈祝曰甄姓也陳留風俗傳舜陶 甄河濱其後為氏○甄音真〉識安禄山必反即詐為瘖棄去禄山反有名號又逼致之濟死執不起卒不汚禄山父子事又論逢知讀書刻身立行勤已取足不干州縣斥其餘以救人之急足下繇是與之交欲令逢父子名迹存諸史氏足下以抗直〈歐本抗字作伉〉喜立事斥不得立朝失所不自悔〈孫曰元和五年稹以監察御史分司東都執政以其年少務作威福貶江陵府土曹〉喜事益堅㣲之乎真安而樂之者謹詳足下所論載校之史法若濟者固當得附書今逢又能行身幸於方州大臣〈方一作十〉以標白其先人事〈白一作目〉載之天下耳目徹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孫曰元和八年正月以袁滋為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滋辟逢為文學掾且表其父節行與權臯同科宜載國史詔曰存樹風節謂之立名没加褒贈所以誘善故朝散大夫著作郎兼侍御史甄濟早以文雅見稱於時嘗因辟召亦佐戎府而能保堅貞之正性不履危機覩逆亂之僭萌不從脅汚義聲可傳於竹帛顯贈未賁於松楸藩方所陳允叶彛典追加命秩以奬忠䰟可贈秘書少監〉赫然驚人逢與其父俱當得書矣濟逢父子自吾人發春秋美君子樂道人之善夫茍能樂道人之善則天下皆去惡為善善人得其所其功實大足下與濟父子俱宜牽聯得書足下勉逢令終始其躬而足下年尚強嗣德有繼將大書特書屢書不一書而已也愈既承命又執筆以俟愈再拜
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巻十八
<集部,別集類,漢至五代,五百家注昌黎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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