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齋集 (陳文蔚)/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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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齋集卷五
编辑與李守約書
编辑文蔚親老家貧,未免負米四方。雖此道不擇地而行,然亦困於酬應,不得專心讀書,良以為苦。雖不敢遠去親庭,歸省有時,當此喜懼之年,不得娛侍膝下,望雲興思,時時有之。此雖莫之為而為之者,亦自嘆其分薄如此也。但操存省察之功不敢自廢。去歲見教之語,謂自外觀之,若無甚過失。然而義理雖精,氣質難變,物欲之萌少不自覺往往滲漏而不自知。此則學者通患,尊兄之言,可謂確實。吾人要當力救此弊,得提撕警策之意,嘗存不令間斷,久而純熟,庶幾心與理契。文蔚實所惕懼,日有勉焉而不敢自已也。甲寅歲承惠書,有及於〈太極圖〉,文蔚即年報書。後先生歸自講筵,文蔚送至分水嶺,以書草呈而附敬之闕達兄,不知渠附何處,竟爾浮沉,但恨不得報教耳。今再片紙錄去,竊幸過目。有未然處,痛賜開曉為幸。文蔚讀《儀禮》漸畢,兄謂非疏不能通,信然。頃因喪長子,亦因疏而得。乃知古禮參之今法,無不合者,但老師去世、朋友星散,疑無與質深起索居之嘆。不知近日看何文字,有新得因書不靳,乃所願望。
答范益之書
编辑師亡友散,無從講切,吾黨之通患。然只得各自努力。頃年侍坐,諄切之誨,歷歷在耳。今日惟有勇決力行,以變化其氣質,不守舊窠穴可也。學必要其有成,萬一無成,所謂掘井不及泉,與不學等耳。近讀《孟子》深有感於「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之語。便中有可警策,實賴推輔仁之益。相望數百里,同心之言如在几席,凡有新知,悉賜開諭。
答趙必升書
编辑來諭謂泛觀〈中庸〉、〈大學〉、《語》、《孟》諸經,只如此做工夫便不可矣。果欲從事此學,雖有次第,莫若先讀〈大學〉之書。古人所以十五入大學,便是做此事業。自聖賢不作,成法廢墜,學者溺於口耳之末,所幸遺書尚存,近世又得諸先生正其訛舛,從而章分句析,指示親切之功,惠幸後學多矣。可熟讀深玩以求其意,日用工夫庶可循序而進,即他書可以漸讀矣。若曰泛讀諸經而畧無統紀,則雖終日譊譊,亦無益也。心之存亡,只在操舍之頃。嘗操而存,便是持敬。方此下功,如何得他便無間斷。須是把將做事,數數提起,莫令昏忘。心纔有主,便能剪截浮泛,思慮中扄,無分擾之患,寛閒容與,皆繇此出。豈若來諭所謂勉强禁制,反成不安,其亂尤甚也。蓋人之一心纔操卽存,初不費力,但患學者不肯實用功耳。
答姜叔權書
编辑文蔚今歲已離趙氏之舘,舘於鉛山之東洋,子弟十餘人,課程冗擾,未免廢光陰。稍得一日半日之閑,又隨分看文字,終是舍己芸人,不為穩便切已工夫,只得就應接中着力。吾人歲齒已如許,豈敢悠悠以負師訓。所恨孤陋,全無朋友之助,殊覺此道之孤。細讀來諭,彼中乃間有朋友過從,還有着實進步者否?董君亦不易得,當力勉之。琴書尚留郡庠否?近世以來,大抵學舍難處,未知番陽如何?計賢者必有以處之。人心道心所見如何?既云有省,日用間着力必有實下手處,便來無吝示教。《詩疑》甚荷博約之誨,其間尚有四條再具別紙請益,得無憚煩為幸。銘文荷見教,但「惟質有異,若亡若存,惟情有引,愈窒愈昏」四句未免小病,「若亡若存」乃工夫之不勇猛者,與「質」字不甚相應。情乃性之所發,自是不可無者,若發皆中節,正是天理流行,豈可無也。欲下此字須着一字點化,庶得分曉耳。
與馮祥翁書
编辑文蔚竊有區區愚衷欲納於左右,伏幸垂聽。文蔚謂大抵處世須遠嫌疑。茅齋得賢者,潛齋之後不落莫矣。 但一童一鶴,挹湖光而餐山色,妙無加此,而左右與公遠同處,乃不避世俗之嫌宜,其有以召紛紛,不能久安也。况長生久視,世間決無此理。果有,則秦皇、漢武號召方外之士,豈不足以盡得其人、盡傳其術,終皆不免,欺罔事可知矣。鄉來潛齋倡此,文蔚深所不喜。欲相傳授,文蔚以正理謝之,頗悟其意。况渠用功甚久,訖有何補?後人又欲拾其餘可知也矣。左右毎珍其術,謂渠不得盡用。夫世之學仙者,正欲枯槁山林,絶嗜欲,鍊形氣,又何假於外求哉。借使枯槁山林,絶嗜欲,鍊形氣因,此延歲數,容或有之。果能仙而不死,有是理哉!文蔚毎喜左右有清逸之趣,出語無塵俗氣,得一二同志徜徉山水間,嘯歌吟詠,自有足樂者,不猶愈於馳心渺茫哉?何日再為此來,得以面論為佳。文蔚愚直狂瞽,有以裁之,幸甚。
答白鹿洞杜升之書
编辑細觀來諭,深有啓發。如謂:「靜存動察,各致其力,及識認人心道心,而提撕省察,常常加謹,放去收來,皆使繇己。」此論甚佳,但謂:「日後多事,隨物變遷,存少亡多,不勝斷續,與夫若欲存養者,惟待静時,恐應接不暇者,多難得静。」此恐未然。所謂静者,静亦静,動亦静。方其静時,固是鑑明水止,不去尋事而為此心之累。及其動時,則隨事酬應,各中倫理。南軒所謂事至理形,其應若響,而實卓然不與俱往者是也。必如此,而後有以盡此心之用。今如來諭,静時固不可得,至其動時,此心又茫茫都無主宰,不知何以為應事接物之本耶?固無以見静存動察之實,雖欲放去收來,皆使繇己,亦不可得矣。竊望更宜審訂,仍求之日用之間,當自得力。既承不棄,敢不傾倒。或有未安,更須反覆。昨歸自番陽,再晤姜叔權。渠觀諸兄議論,正亦未能無疑。師亡友散,難得會合,可勝慨嘆。
再答杜升之書
编辑竊知琴劍尚處白鹿,非特老師規模愈增弘廣,而此氣脈賴以不絶,何其幸也。體用動静之說,深荷反覆開諭。鄙意非是以冥坐合眼為静,此心未有所感、寂然不動,固静矣。及其感物而動,亦只是物各付物,事雖萬變而此心虛明自若,初不與之遷轉流徙,所謂知止有定,而能慮能得也。故周子書有「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静」之說。而先生因謂「茍非此心寂然,無欲而静,則何以酬應事物之變,而一天下之動哉。」今學者固未能到聖人地位,亦只當主一,故〈敬齋銘〉有「當事而存,惟心惟一」等語,皆謂此心專静方能應物不錯。蒙舉寫字為喻,然寫字時亦只得專心寫字。今固有手寫字,而心思別事者,至有一事未了,而他事叢然又生者,若欲以此心應物,鮮有能中節而不錯者。文蔚所謂動亦静者,亦只欲主一無適,而為應物之本根耳,豈以冥坐合眼為静哉。質之先訓,反之吾身,事理甚明,一時用功,即一時見效;一日用功,即一日見效,未見於道有害也。静存動察,此論自是不可易。「提撕警策工夫,通貫動静。」十字鄉來先生嘗答一朋友書,託其以此見寄。且云「才卿可便依此作日用工夫,不須更生疑慮,空費談說,過却光陰也。」文蔚自此佩服不忘,深恨至今猶且斷續滲漏,未能副其丁寧告戒之意。契兄但着實用功,更多讀書參驗,則將自見得矣。別紙戒謹恐懼之說,此即静時操存之法,自不容悠悠,亦不容急迫。因其已發而遂明之工夫,當如晦叔.李兄 之言,而國秀.余 兄之論文義亦切近。浩然之氣,伊川之說甚明,諸兄辨之已詳,終恐伯亮.胡兄一向執己見耳。大率講論,理到處須服。文蔚遠承見示,不敢阿狥,更望與諸兄商訂,復以見教。
與姜叔權論深衣
编辑〈叔權頃年得書云:「考得〈深衣〉衽,因制深衣。」今以所疑於注疏者質之。〉
文蔚按:深衣「續衽鉤邊」,鄭注云:「續猶屬也。衽在裳傍者也,屬連之不殊。裳,前後者也。」疏乃云:「凡深衣之裳十二幅,皆寛頭在下,狹頭在上,皆似小腰之衽。〈小腰之衽指何而言?〈喪大記〉「三衽三束」注「衽,小腰也。」恐指此。〉前後左右,皆有衽也。今之衽當旁者,謂所續之衽當身之一旁,非謂餘衽悉當旁也。詳疏衽即裳也。當旁之衽欲連屬。裳使不殊前後,故亦得衽名耳。
又云「喪服裳前三幅,後四幅,各自為之,不相連。深衣裳一旁連之相着,一旁有曲裾掩之,與相連無異。」如是則深衣一邊有掩裳之衽,喪服則兩邊有衽,無疑矣。及考〈玉藻〉說深衣止云衽當旁無「一旁有」及「兩旁皆有」之文,然以情理求之,疏謂當身之一旁者,似不可破。〈玉藻〉衽當旁之文甚明白。鄭注乃專作裳解,全不見掩裳之衽,如曰衽謂裳幅所交裂也,或殺而下,或殺而上,是以小腰取名焉。衽當衣則垂而放之屬,裳則縫之以合前後,上下相變。疏不過廣注之義,但以欲殺而下為喪服及朝祭之服之衽為異。若然,則喪服、朝祭之服,裳皆寛頭在上、狹頭在下。既是狹頭在下,則不可縫合,任其散垂。注所謂衽屬衣則垂而放之是也。〈古之為裳,其制如此,亦甚異。先生晚年所服,只是如裙,然皆縫合,亦不見下狭而散垂也,豈不全用古制歟。〉又謂屬裳則縫之以合前後,蓋為深衣生文。然謂之屬衣,則裳與衣交際之處為屬。屬裳則縫合者即裳矣,又豈有裳之可屬哉。注於此下云「上下變」,疏釋之曰「上體是陽,陽體舒散,故垂而下;下體是陰,陰主收歛,故縫而合之。」若以上下分陰陽,則深衣與喪服、朝祭之服皆有上下,豈喪服朝祭之服獨垂而散之,得為陽;深衣之裳獨為陰,得縫而合之乎?疏又云「今删定深衣之上獨得衽名」,不應假他餘服相應為衽。何以知之?深衣衣上屬幅而下,裳下屬幅而上相對為衽。鄭注深衣鉤邊今之曲裾,則宜兩邊而有也。但此等無明文言之,且從先儒之論。如疏之說,又似深衣兩旁有衽緣。自先儒以來,皆以為掩裳一旁,無文可證,故疏姑從之,又未知此等果何如也。
與徐崇甫校書〈庚辰二月〉
编辑語錄刋行者,文蔚偶有所見,并昌甫所報凡二條與別錄所疑悉見與葉味道書中。得暇,能相與折衷為佳。有如校書尊兄所守所行,誠不可及,文蔚數與朋友言之。但吾人所學要在擇乎中庸,往往工夫亦未易到。故子思親切示人,以為「天下國家可均,爵祿可辭,白刃可蹈,而中庸不可能。」以事情論之,疑莫難於前三者,而莫易於中庸。今子思以前三者為可均、可辭、可蹈,而以中庸為不可能,蓋前三者資禀之相近者,皆可以智能慷慨為之,而中庸非義精仁熟,則不能以從容而中,而智力果敢有所不與矣。不能,非狂即狷,不得為中庸也。尊兄試深思之。愚者一得,或有可採。
再答徐崇甫書〈辛巳三月〉
编辑高居無事,温尋舊學,其樂無涯。世間升沉,安足論哉。紙尾見教,良感不鄙。文蔚謂以水之清論性之善,非不當。但水論到清濁,則涉乎氣質矣,所以水不能皆清。就其清之中,亦有不同。有清之甚者,有雖清而不能瑩徹者。蓋水之清濁,繇地氣之美惡;人之氣質之性,何以異此。惡者氣質之不美,即水之濁者;善者氣質之美,即水之清者。然氣質雖美,而淳漓亦有不同。如水雖清而等級亦有不一。若乃就下則水之本然之性,而〈洪範〉論五行亦曰水曰潤下。故孟子有「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之說,斯則極本窮源之論。程子謂:「性即理是也。」理豈有不善者哉?是乃萬物之一源,非若氣禀之有不同矣。人心、道心,〈中庸序〉論之備矣。謂「或生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繼之以人莫不有是形,雖聖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雖下愚不能無道心。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毎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静云為之間自無過不及之差矣。」文蔚竊謂古今之論未若此數語之明且正者,尊兄蓋未之深考,謂其所論之皆不然固不可,但毫釐之間更少分別,遂不覺其意之偏耳。文蔚既荷有講切之益,不敢不盡誠,或有未然,便來更賜䥴曉。
答清江張元德書
编辑下諭所錄師訓,毎恨智識短淺,無以盡先生之意。但於聽教之際,或未了了,即不敢錄,庶幾不失所傳,以為後來之惑。頃嘗遍閱諸錄,其他雖非文蔚所敢知,間有曾是當時同侍教之人,錄文蔚所問答者或牽引數事作一事說,或以數日話頭各是一事者作一日說,首尾乖剌,殊覺可怪。文蔚擬欲再拾其遺別作一錄,庶見本來問答之目。目今未就,俟脫稿當訪便請益。所教《論》、《孟》二條,足知非草草看過,推此言之,一書之中必多有所得,併賜警策尤所願望。吾黨甚孤,欲專意内修,有如尊兄所言,豈易多得。恨相距差遠,未緣合并,何當盍簮以究此懷。文蔚年非不缺,但老人新年九十三歲,賴庇幸安,迫於菽水之養,未免營營為可愧耳。
答祝行甫書
编辑文蔚聞之,道之大原出於天,而傳之者人。傳之者非謂有物親相畀付,蓋有見而知之者,有聞而知之者,見聞雖不同,其為知道則一。何者?道在天地間,古今之所公共,非人之所得以私,患人不能求之耳。茍能一日用其力,《六經》之書皆聖人之所垂訓,訓釋指歸皆儒先之所發明,平居暇日端莊静一,游心玩意,不惑於異說,不逐於外誘,則湛然虚明,聖賢之心即我之心,儒先之見即我之見,而亦何有見聞之異哉?如文蔚者,魯鈍人也。惟少頗知學,雖親先生長者日多講論,而未之有得,毎切自訟其不敏。吾兄鄉之老成,學缺行篤,衆所推許。惟日加勉焉。使聞所未聞,得所未得,孜孜焉不知老之將至,則道在我矣。雖聞而知之,與見而知之,何以異哉?〈洪範〉說良感枉教,大概多有所得,足以啓發蒙陋,甚善甚幸。但皇極以皇訓大,以極訓中,先儒雖有此說,似未通暢。文蔚聞之師訓,謂「皇即君也,極有至極之義,如屋極之極,四面合凑來,到此已無去處,自然是中。謂極在中,則可;以極訓中,則不可。乃人君建立標凖於上,使天下之人取則於是,故謂之皇極,如云皇建其有極。」則文義曉然,不待訓釋而明矣。潤下炎上從革,以例類推之,皆合作兩意解釋,詳之可見。其他非面莫究,姑摭兩條以謝來辱。儻有未然,更相與講之。
答三山李惟寅書
编辑自昔聖賢相傳,以至儒先達者,其教人之法莫不以致知力行為序。於是後學誦習以為修身之要者,莫不從事於是。然近世流弊誦說勝,而踐履踈,體驗者希而揣摩者往往皆是。有致知力行之名,而無致知力行之實,文蔚私竊嘆之。嘗謂聖賢言致知,致之一字已極其精而無餘藴矣。茍不深潛縝密而致察,實下窮格之功,則名為致知,而非眞知矣。聖賢以力行為言,力之一字已作其氣而決其機矣,茍無果敢奮發之意,而猶溺於空言,則名為力行,而非實行矣。誦致知之言,而有真知之得;講力行之學,而收實行之效,則聖賢之域庶幾可以循序而進矣。文蔚兢兢焉,日以自懼,恐墮言語之末而無反身之實,有負平昔之師訓,則為名教中罪人。毎思朋友輔仁之益,不謂於此得遇異邦之賢者,且謂游勉齋之門得見是人如見勉齋,喜可知也。但書贄之禮,褒借過當,非所敢承,姑誦所聞,以謝先辱。
答野谷方君書
编辑文蔚與足下生同州里,相距數舍之遥,未降既見之心。比因友人周幾道稱賢德之美,談野谷之盛,且傳雅意求記序。文蔚以未歷其地難乎其記,姑叙人生出處大概,意足下不眈泉石之膏肓,出可以仕,則亦無所固必而已矣,故序文及之。兹蒙惠書,情文腆縟,反復諦玩,足以見其領畧之意。然大抵近世之弊,談說勝而踐履踈,外華侈而内省畧,訖於無所成立而後已,如無源之水難以望其波瀾,無膏之燈不可冀其煒煜。子張所謂「焉能為有,焉能為無」者也。蓋吾儒之學,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所求之志即所達之道,所達之道即所求之志,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足下無志於吾道則已,有志於吾道須於寛地用功,則他日成就未可遽量。但謂王通、韓愈足以承孔、孟正統,恐其言太過。二人謂後世豪傑則可,正統之承須更商摧。草草姑謝來辱,未究所懷。幸察。
答玉山汪君書
编辑道在天下,無古今之異。智愚賢不肖之間,人皆可以為堯、舜。然而世之人與聖賢相近者,何其鮮?去聖賢甚遠者,何其衆也?是無他,視其所志而已矣。孔子曰「士志於道」,又曰「匹夫不可奪志」,志茍不立,則委靡頺惰雖常人所能為者猶不能果敢以為之,况望其超群出類以聖賢之事自許哉!故冠員冠而履方履者,比比皆是,心周、孔而行夷、齊者百無一二也。此道自孟軻既沒,其傳幾泯,寥寥二千載而天開景運,宋德隆盛,於是有濓溪先生者倡之於其先,而二程先生闡之於其後,其道遂大光明。相去百年,又得文公.朱先生紹周、程之業,窮探力考,尤極精詳。凡聖賢所示,剖析辨駁,殆無餘藴。今其奥旨微言具 載諸書,人患不能一日用其力耳,茍能一日用力,取其書而反復潛玩,因其書而得其心,從而反之吾身,體認參驗,知其無一毫之不契,則聖賢之道皆吾分内事耳,固非吾心本無是理,而必待求之於外也。今賢者雖有四方之志,適居憂制,然古人居喪未葬讀〈喪禮〉,既葬讀〈祭禮〉,蓋患難行乎患難,道無往而不在也。仙隱距此百里而近,姑俟外除。枉顧山間,併得面言以盡曲折為佳。先此以謝來辱。
答團溪黃鵬飛
编辑過辱書贄之禮,其陳誼立論所存甚正,展誦再三,老眼為之增明,敬嘆敬嘆。竊謂士之生於世也,雖繫乎上之教養,亦在乎人之所自植立。孔門高弟如季路、原憲桑樞負米,非不困窮,不失其為君子之歸,而聖人深嘉屢嘆之者,蓋雖無恒産而有常心故也。今世之士未遇之日,雖未免耘人,但隨其所處而安於分義,想亦未至於饑餓,不能出門户,在其操守如何耳。若必待其温飽而後為善,是終無為善之日也。文蔚生平困亦甚矣,實皆勉强以為之,不敢自棄於凡民之域也。今尚老矣無聞,儻稍不知自奮其摧頺,又當如何。既承下問,不敢不告,且以謝先辱。高明以為然否?
答蘭溪張伯誠
编辑某再拜復書於張君足下。相距之遠,無從聞問,便郵辱惠書,始知名鄉之有賢士,孜孜為學,有志於聖賢之域,恨前此未得承晤,以講究其一二,豈勝嘆羡。承諭為學數條甚善,但始學必先致知,致知必先格物。物必有理,於物物之中窮究其理,是謂格物。至於日用應接遇事皆然。事接於己,處之必得其當;與人議論,就其中審訂是非,亦格物也。况聖賢垂訓立言,莫非示人以天理之正。讀書之際,尤欲精熟,必得於心與聖賢相契,然後為至。草草讀過,貪多務廣而中無所得,雖曰讀書,亦如不讀。然致知存養,非有二事。其讀書也,與人議論也,處事接物也,心無不存。心存則養心莫大於此。蓋存養莫如敬,敬者主一之謂也。文公先生於〈敬齋銘〉謂:「不貳於二,不參以三。惟心惟一,萬變是監。」以是觀之,心豈有一時不存乎?豈有一事不存乎?格物存養既盡其功,所謂力行者尤不可不加勉强之力,故〈大學〉謂「正心在誠其意」,誠意以正其心,疑無餘事矣,然正心之功又不可廢。「修身在正其心」,正心以修其身,疑無餘事矣,然修身之功又不可廢。以至於齊家、治國、平天下也莫不皆然。蓋道不可須臾離也,學者無往而不用其力,則心無間斷,雖不美之質可變而美矣。後所謂雖强加操存,則有急迫不舒之態,心雖解悟,欲出諸口則有囁嚅之患。是無他,特未純熟耳。惟隨事省察,無令少間,久之純熟則樂在其中,豈有急廹不舒之患哉。勉之勉之。滄洲.鉛山某未識其人,後便示及,未即良會。願言益厚,遠業以光吾道,區區至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