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百九十六 全唐文 卷七百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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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吾知其至廣也,以其無所不覆載。日月吾知其至明也,以其無所不照臨。江海吾知其至大也,以其無所不容納。料廣以寸管,測景以尺圭,航大以一葦,廣不能逃其數,明不能私其質,大不能忘其險。偉哉夫子,後天地而生,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而沒,知天地之終。非日非月,光之所及者遠。不江不海,浸之所及者溥。三代禮樂,吾知其損益。百王憲章,吾知其消息。君臣以位,父子以親,家國以肥,鬼神以享。道未可詮其有物,釋未可證其無生。一以貫之,我先師夫子聖人也。帝之聖者曰堯,王之聖者曰禹,師之聖者曰夫子。堯之德有時而息,禹之功有時而窮,夫子之道,久而彌芳,遠而彌光。用之則昌,舍之則亡。昔否於周,今泰於唐。不然,何被袞而垂裳,冕旒而王者哉?

距彭澤東十里,有仙邃源奧處,號曰富陽,文士李中白隱焉。五年冬別中白,歲且翅,再自淝陵之江左,因訪於是。至其門,驂不暇絏,而目爽神王,恍恍然迨若入於異境矣。訴別苦外,不復遊一詞。且樂其得也,木秀於芝,泉甘於飴。霽峰倚空,如碧毫掃粉障,色正鮮溫。鳴溪潀潀,源內橐籥,韝出琉璃液。石有怪者,驍然闖然,若將為人者。禽有異者,嘐嘐然若將天馴耶。每空齋寥寥,寒月方午,鬆竹交韻。其正聲雅音,笙師之吹竿,邠人之鼓籥,不能過也。況延白雲為升堂之侶,結清風為入室之賓,其為趣則生而未睹矣。中白所尚皆古,以時不合已,故隱是境,將至老。嗚呼!世有用君子之道隱者乎?有則是境不足留吾中白也。昔余與中白有俱隱湘衡之志,中白以時不合己,果償本心。余以尋求計吏,不諧夙念,今至是境。語及名利,則芒刺在背矣。夫賓之來也,不逾於邑(謂彭澤縣),邑距是十里,至是者不為易矣。其延之,旦不晡乎,晡不夕乎,則俟賓之所,果不可低庳。於是鉅其寢,西向百步,則築賓亭焉。兩其室而一其廈,且曰:賓將病暑,吾則敞其簷。賓將病塞,吾則奧其牖。自竟是功,則鱻薧之饋,罍樽之費,縱倍於前矣。其功始於咸通二年秋八月。後五年五月,中白館余於是。且禱其記而名之者,累月讓不獲。因曰:「古者有高隱殊逸,未被爵命,敬之者以其德業號而稱之,元德、元晏是也。夫學高行遠謂之通,志深道大謂之元,男子通稱謂之子,謂請以『通元子』為其號,請以『棲賓』馬為亭名。」噫!知我者不謂我為佞友矣。五年五月朔日記。

《禮》:「山林川谷邱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若然者,龍亦能為風雨見怪物,則其澤之在民厚矣。神而祀之又宜矣。常熟,澤國也。風雨怪物,日作於民。在有其地者,苟祀之至,民被其利。祀之不至,民受其禍。汝南周君為令之初年,夏且旱,禜其神於破山之潭上,果雨以應。君曰:「受其賜,徒禜以報,不可也。」於是命工以土木介其象,為寶宮以蔭之。著之於典,以潔其祀。於是風雨時,怪物止,水旱不為厲。民經大荒,連歲以穰。其神之澤乎?君之祀乎?凡雩者,春秋之道皆書之,勤民之祀也。君為其祠已,乞文其事。日休佳君之為志在民,故從之。咸通十三年二月十九日,襄陽皮日休記。

明皇世,章句之風大得建安體,論者推李翰林、杜工部為尤。介其間能不愧者,惟吾鄉之孟先生也。先生之作,遇景入詠,不拘奇抉異,令齷齪束人口者,涵涵然有干霄之興,若公輸氏當巧而不巧者也。北齊美蕭愨「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先生則有「微雲澹河漢,疏雨滴梧桐。」樂府美王融「日霽沙嶼明,風動甘泉濁」,先生則有「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謝朓之詩句精者,有「露濕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先生則有「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此與古人爭勝於厘毫間也。他稱是者眾,不可悉數。

嗚乎!先生之道,復何言耶!謂乎貧,則天爵於身。謂乎死,則不朽於文。為士之道,亦以至乎?先生襄陽人也,日休襄陽人也,既慕其名,亦睹其貌。蓋仲尼思文王則嗜昌歜,七十子思仲尼則師有若。吾於先生見之矣。說者曰:「王右丞筆先生貌於郢之亭,每有觀型之志。」四年,榮陽鄭公誠刺是州,余將抵江南,艤舟而詣之,果以文見貴,則先生之貌縱視矣。先是亭之名取先生之諱,公曰:「焉有賢者名,為趨廝走養朝夕言於刺史前耶?」命易之以先生姓。日休時在宴,因曰:「《春秋》書紀季公子友仲孫湫字者,貴之也。故書名曰貶,書字曰貴。況以賢者名署於亭乎?君子是以知公樂善之深也。百祀之弊,一朝而去,則民之弊也去之可知矣。見善不書,非聖人之志。」宴豆既徹,立而為文。咸通四年四月三日記。

三代之賞臣下,以爵,不以地,不以器。迨夫後世君弱臣強,撥去古法。能立一功者,先伺君地焉。能立一勳者,先窺君器焉。由是於魯有三桓,於齊有田常,於楚有白公。是賞過有僭生焉,甚者奪主,從來尚矣。且姬之列侯,守其本封,勝其主爵。錫之以鈇鉞,分之以鍾彝。休戚其民,生殺於國。其貴已極矣,遇天下無事,則行其德化,奉其貢職。居則待乎巡狩,行則赴於會同。遇天下有事,則申之以鍾鼓,行之以征伐。上以定王室,下以正諸侯,真侯伯之職業也。是常節也,苟周天子有賜,宜以德讓之,豈當更受其地也?苟讓不獲聽,受之者其爵可也,其器可也。且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則不足以待諸侯。諸侯之地既侵天子之甸,猶削枝者必及乎幹,剸肉者必至乎骨。何者?勢使之然也。如晉文既定襄王於郟鄏,王勞之以地。陽人不服,晉侯圍之,乃辱其宗祊,苦其人民,虐其甥舅。嗚乎!其亦不仁矣。是晉文雖有入天子之功,而有淩天子之威也。當王之陽,宜讓曰:「臣重耳以眇眇之德,處專征之任。遇翟寇肆虐,天王少違宗廟。臣敢興下國之師,殺凶臣,定王室,乃臣之常也。不足賞也。苟天王特念小伐,不寘諸刑,列唐叔之祚,獲臣有奉,為賞厚矣。苟以畿內之地為臣之邑,是上濫其賜,下僭其受也。雖天王之薦寵臣,其若宗廟之靈百姓之心後世之罪何?」而晉文曾不是讓,又請隧焉。豈內輕衰周之淩遲,外恃諸侯之強盛而為耶?殊不知周王之尚守乎典禮也。且王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規方萬里焉,以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備百姓兆民之用。」且王之所賜田,皆在周甸也。王明知在甸內,與乎晉者,是力不足制晉也。如力足制晉,肯以規方千里之內地與夫諸侯哉?是王之語晉侯以規方千里者,譏其受地也。文公不悟,卒而受之。嗚乎!文公之霸也,有召君之譏。請隧之僭,不為甚矣。甚者在陽樊也。

聖人務安民,不先置不仁,以見其仁焉。不先用不德,以見其德焉。苟如是,是見危者已墜而欲援,觀鬥者將死而方救。噫!其亦不仁矣。以高辛之仁化用一摯,摯之不善,天下之民輔堯以為君。以唐堯之仁化用一鯀,鯀之不績,天下之民噪禹以為功。夫如是,摯之與鯀,是高辛唐堯誠用之也,非先置也。推其誠而用之,人民尚倍之如是,況先置者耶?當晉獻驪姬之亂後,奚齊卓子之死餘,重耳在翟,夷吾居秦。以秦穆之力,制翟而安晉,其能必矣。夫重耳之賢也,天下知之。又其從者足以相人國,如先立之,必能誅亂公子,去暴大夫,翼德於成周,宣化於汾晉。而穆公反取公子縶之言,乃先置夷吾,是為惠公。公之入也,背內外之賂,誅本立之臣,烝先父之室。故生民興誦,死者無報。卒身獲於秦,而子殺於晉。嗚乎!致是也,非晉人之罪,秦人之罪也。夫摯立八年,不善而去。鯀用三載,弗績而誅。況晉惠公之在位,作宗廟之蠹蠍,為社稷之稂莠,一立十五年,其為害也大矣。今之學者以秦穆為繆,尚疑其諡。得斯文也,可以諡繆為定。

忠之為稱也,蓋欲委身以事主,不以猜誤貳其心,不以辯說貳其心,不以疑懼貳其心者也。上有過,諍於公,不揚名於私,豈猜誤之足入乎?上有忌,愈乎進,不愈乎退,豈辯說之足入乎?上有間,懼乎心,不懼乎事,豈疑懼之足入乎?夫苟祿吝生而仕者,上有過,言未息而懼乎誅,諫未再而去乎位,自以得古人三諫不從之義。然幸其生,貪其祿,是猜誤而貳其心也。上有忌,必奸於心機,媚於聲氣。不思已之不聰,而謂上之受謗。不思道有未可,而謂辯之足從。必從辯而去,是辯說貳其心者也。上有間,必佞彼愛,取乎厚也。必諂彼幸,求其舍也。有愛不可佞,幸不可諂,即苟而已矣,是疑懼貳其心者也。嗚乎!劉項之作也,淮陰不以猜誤而去項乎?淮南不以疑懼而去項乎?曲逆不以辯說而去項乎?去彼而就彼,果謂忠乎?果謂不忠乎?是利則存,不利則亡者也。則丁公臨敵,舍敵無殺,誠惻隱之仁者,豈有猜誤辯說疑懼者耶?有利則存、不利則亡者耶?與其不忠,則彼三侯者未可免鼎鑊之誅,刀鋸之刑也。是高祖斬之,果不為當。噫!漢之初立,未為無人。丁公就刑,未聞有上言而戾者,將固之命也。悲夫!

夫剛柔之發在乎性,得失之機係乎用。苟剛暴則勝柔,柔久則勝剛,物之常理也。或用之以剛處柔,以柔處剛,其機必得矣。如以剛處剛,以柔處柔,其機必失矣。周昌之性剛也,呂後之性剛也,漢祖以百歲後以趙王如意為憂,故輟昌相趙。嗚乎!漢高之意,非逞誌於一時納慮於一諫而相昌乎?不然,何其用之失也。如以昌之剛,足固趙國,則趙之兵甲,能當漢乎?是不可一也。如以昌之剛,足固趙王,則呂氏之徵王,特一郵夫之力耳,不可二也。如以昌之節,足以存趙,不過乎死,死則趙王就徵耳。是不可三也。卒使百歲之後,如意冤僇,周昌憤死,惜哉!漢祖未崩前,以周勃統南軍,以昌領北軍,以陳平為謀主。則呂後之令,產祿之謀,不能當臨大難而不回,秉大節而不墜者也。苟使握軍政,執相權,昌必能之,其柰何誤用。

沈約作《齊紀論》云:「太廟四時之祭,各以生平所嗜饗之。漢明帝夢光烈皇後,明旦車駕至廟,躬拂帷幄,親易粉澤,前史以為美談。此亦先代之舊典也。」日休曰:薦饗之儀,籩豆之數,聖人之制定矣。苟非通如周孔不相沿襲者,謂時有人乎?無其人制之,謂乎非也宜矣。修其書,不正而反讚之,謂乎妄也又宜矣。夫屈到嗜芰,屈建薦之,為乎合禮。曾晳嗜羊棗,曾子不食,謂乎不忍。一隅之國,禮文不備,宜哉。約以方之漢明大孝,過矣。

周詩曰:「駟騵彭彭。」《注》曰:「騮馬白腹曰騵。」議者言上周下殷。沈約又云:「騵者蓋三家之色相勝,又示周殷相代也。」日休曰:「天之命也,必以二德,則文王自信矣,何為不受殷禪哉?」《詩》曰:文王受命作周。又曰:文王有明德。俾其率天下之義師,取一隅之凶主,南面於殷,其能昭昭矣。然非人事不可也,天時未可也。豈不可謂殷之賢人尚眾,冀匡紂而易政也,豈能以駟騵之色示乎代殷哉?嗚乎!禪代之事,符於天命,必不可以駟騵之色勝之也。謂堯之運為火歟?則車服一當從其色,則堯不當乘白馬冠黃收衣純衣也。故聖人繼運以德,受禪以仁。如以馬之色示於代殷,則吾以聖人用於左道矣。或曰:「若然者奚著?」曰:「毛公誤箋,沈約過釋。」

祜元和中作宮體詩,詞曲豔發,當時輕薄之流重其才,合噪得譽。及老大,稍窺建安風格。誦樂府錄,知作者本意。講諷怨譎,時與六義相左右。此為才之最也。祜初得名,乃作樂府豔發之詞,其不羈之狀,往往間見。凝之操履不見於史,然方幹學詩於凝,贈之詩曰:「吟得新詩草裏論」,戲反其詞,謂樸裏老也。方幹世所謂簡古者,且能譏凝,則凝之樸略椎魯,從可知矣。樂天方以實行求才,薦凝而抑祜,其在當時,理其然也。令狐楚以祜詩三百篇上之,元稹曰:「雕蟲小技,或獎激之,恐害風教。」祜在元白時,其譽不甚持重。杜牧之刺池州,祜縣老矣,詩益高,名益重。然牧之少年所為,亦近於祜,為祜恨白,理亦有之。餘嚐謂文章之難,在發源之難也。元白之心,本乎立教,乃寓意於樂府,雍容宛轉之詞,謂之諷諭,謂之閑適。既持是取大名,時士翕然從之。師其詞,失其旨,凡言之浮靡豔麗者,謂之元白體。二子規規攘臂解辯,而習俗既深,牢不可破。非二子之心也,所以發源者非也。可不戒哉?

洛陽新城二老董公說高祖為義帝發喪,在漢之取天下也,三傑而已矣。蕭何苦民力以給兵輸,韓信殺民命以騁戰功,留侯設詭策以離秦項。當其時,未聞以仁義說於君者,而董公乃諭之以喪義帝,至使天下宗漢者,為其喪義帝也。夫高祖以曹參雖有攻城野戰之功,不如蕭何心,信矣。焉至於苦民力、殺民命、設詭策,反不若董公之功也哉?如高祖為天子,以公為師友,行其道於時,其利可知矣。公之道已行於漢,而不睹封賞之體,又當時史氏無一字以褒者,因為讚以旌之。

項氏狂攘,賊我懷王。天命未的,孰存與亡。皤皤董公,一言漢昌。一人弑君,天下皆傷。一人哭君,天下皆喪。項由是弱,漢由是強。扶義而征,可至軒黃。唱仁而戰,可至武湯。用於天道,折彼雄铓。繄公之道,與漢而光。

商君者,用於孝公,制其法而秦給,御其謀而魏敗。封邑未居,轘刑以及。嗚乎!商君之匡秦,雖不必盡是,然亦至矣。太史貶之過實,非以欺公子邛刑公孫虔拒杜摯之說者乎?然有一事,亦足救斯非也。余悲商君忠而受刑,因重述其行事以讚曰:

商君之於孝公也一二見,孝公不悟其說,非皇王之道行之難不及其身者乎?斯公之罪也,在商君有心於是道,不亦多乎?當商君一二說孝公行之,商君必為阿衡矣。嗚乎!卒以苛令特用,自蒙於僇。悲夫!

皮子嘗謂心為已帝,耳目為輔相,四支為諸侯。已帝苟不德,則輔相叛,諸侯亂。古之人失天下喪家國者,良由是也。帝身且不德,能帝天下乎?能主家國乎?因為心、口、耳、目、手、足箴,書之於紳。安不忘危,慎不忘節,窮不忘操,貴不忘道。行古人之事有如符節者,其在六箴乎?

大化之精,孕之曰人。大純之靈,形之曰心。心由是君,身由是臣。中既齟齬,外乃紛綸。耳厭聞義,目惡睹仁。手持亂柄,足踐禍門。舜為天子,舜不得尊。其不尊者,與心為臣。紂為天子,紂乃得尊。其得尊者,與心為君。天子之外,復有尊者,乃舜之心,將舜之身。天子之外,復有卑者,乃紂之心,將紂之身。危乎惕哉,臣之諫君。輔相不明,諸侯不賓,君為穢壤,臣為賊塵。未及於斯,良可自勤。嗚乎吾君,無忽慈文。

古銘金人,謂無多言。忽有所發,不可不論。既有所論,復謂多言。中庸之士,由茲保身。吾謂斯銘,未足以珍。出為忠臣,言則及君。入為孝子,言則及親。非君與親,則宜默云。謗訕之言,出如奫淪。一息之波,流於無垠。猜毀之言,出如鈞天。鈞天之樂,聞於無聞。佞媚之言,出如絲棼。一入於人,治亂不分。間諜之言,出如鷹鸇。鷹鸇之迅,一舉淩天。無嗜於酒,酒能亂國。無嗜於味,味能敗德。以道為飲,以文為食。成我之名,繄乃勉力。

聽於無聽,默默元性。聞於無聞,洋洋化源。勿恃已善,不服人仁。勿矜已藝,不敬人文。勿耽鄭聲,其亂乃神。勿信美談,其殛乃身。聽誤多害,聽妄多敗。近賢則聰,近愚則聵。堯居九重,聽在民耳。故得大舜,授彼神器。勿聽他富,熒惑乃志。勿聞他貴,墮壞乃義。慎正今非,慎明古是。舍是何適,古樂而已。

媿爾了然,為吾所視。高睹古人,有如鄰里。勿分秋毫,分於邦里。勿視邦祿,視於人紀。惟書有色,豔於西子。惟文有華,秀於百卉。見彼之倨,汙甚塗炭。見彼之賢,綿甚葛藟。勿顧厲階,紊吾大志。勿視怨府,損吾高義。入吾明者,何人而已?古之忠臣,古之孝子。上立大業,中光信史。苟不善是,蚿蝝之類。

惟爾之指,屈伸由已。勿執亂權,勿樹賊子。勿秉非道,勿持非理。勿擠孤危,勿援奸宄。慎握吾操,俾直於矢。慎杖我心,俾平如砥。翦惡如草,揚奸如秕。為而不矜,作而不恃。智如公倕,勿為小巧。機如偃師,勿為奇伎。身高道端,毫道國史。敬之戒之,俟為天吏。

惟爾跰跰,為吾所先。居必擇地,行必依賢。勿踐亂階,勿履利門。勿蹈怨府,勿躡禍源。鳳鳳乃禽,不棲凡木。騶虞乃獸,不踐生物。唯爾棲踐,保茲無忽。

動生於欲,行生於為。欲則不妄,為則不疑。吾道未喪,於何不之。勿生季世,有爵必危。勿居亂國,有祿必尸。往無市怨,去無取嗤。跡無顯露,名勿求知。聲無取猜,譽無致疑。坦道如砥,履過蒺藜。四海如家,去劇縶維。日慎一日,言茲在茲。

冥冥默默,惟道之域。處不違仁,居無悖德。勿欺孩孺,衣冠失則。不慢皂隸,語言成隙。深山雖樂,豺狼爾殛。深林雖安,虺蜴爾螫。居不必野,唯性之寂。止不必廣,惟心之適。勿傲乎名,要乎聘帛。勿矯乎節,取乎祿食。躬雖已安,若敵鋒鏑。味雖以甘,若含冰蘖。成吾高風,惟靜之力。

皮子性嗜酒,雖行止窮泰,非酒不能適。居襄陽之鹿門山,以山稅之餘,繼日而釀,終年荒醉,自戲曰「醉士」。居襄陽之洞湖,以舶宿載醇酎一甔,往來湖上,遇興將酌,因自諧曰「醉民」。於戲!吾性至荒,而嗜於此,其亦為聖哲之罪人也,又自戲曰「醉士」,自諧曰「醉民」。將天地至廣,不能容「醉士」「醉民」哉?又何必廁絲竹之筵,粉黛之坐也!襄陽元侯,聞「醉士」「醉民」之稱,訂皮子曰:「子耽飲之性,於喧靜豈異耶?」皮子曰:「酒之道,豈止於充口腹樂悲歡而已哉,甚則化上為淫溺,化下為酗禍。是以聖人節之以酬酢,諭之以誥訓。然尚有上為淫溺所化,化為亡國,下為酗禍所化,化為殺身。且不見前世之飲禍耶?路酆舒有五罪,其一嗜酒,為晉所殺。慶封易內而耽飲,則國朝遷。鄭伯有窟室而耽飲,終奔於駟氏之甲。欒高嗜酒而信內,卒敗於陳鮑氏。衛侯飲於籍圃,卒為大夫所惡。嗚乎!吾不賢者,性實嗜酒,尚懼為酆舒之僇,過此吾不為也,又焉能俾喧為靜乎?俾靜為喧乎?不為靜中淫溺乎?不為酗禍之波乎?既淫溺酗禍作於心,得不為慶封乎?鄭伯有乎?欒高乎?衛侯乎?」蓋中性不能自節,因箴以自符。箴曰:

酒之所樂,樂其全真。寧能我醉,不醉於人。

皮子少且賤,至於食,自甘粢糲而已,未嘗食於鄉里,食於親戚,食於州鄙。有鄧邑大夫,向皮子之名,曾未相贄,具厚羞以賓之。皮子辭,大夫訂之曰: 「子自甘粢糲則可矣,於鄉里親戚州鄙何有?」皮子曰:「一杯之食至鮮矣,苟專其味,必不能自抑。既不能自抑,日須豐其羞。既日須豐其羞,則貧也不能無不足。因是妄求苟欲之心生,窮貪極嗜之名生。且大夫不見前世之味禍乎?故羊斟不及,華元受其謀。黿羹不均,子家肆其禍。熊蹯不熟,殺宰夫而趙盾弑。雙雞易鶩,饋子雅而慶舍死。嗚乎!吾不二者乎?誠賴其用,所欲不可求,所嗜不可得,方自甘粢糲而已。使我生於鍾鼎之家,膏粱之門,日縱異嗜,年成奇欲,未必不為御者之奔華元也。子家之伐靈公也,晉靈之殺宰夫也,盧蒲癸之殺慶舍也,此猶之禽獸欲爭食而死者矣。故食於天子者則死其天下,食於諸侯者則死其國,食於大夫者則死其邑,食於士者則死其家。又焉能以鄉里親戚州鄙為讓乎?」大夫曰「善」。自惟食之性不能自節,亦猶酒之性也。復箴以自符。箴曰:

寧能我食,不食於人。復食於人,是食其身。

六年,皮子副諸侯貢士之薦入京。程至藍田關,睹山形關勢,回抱於天,秀欲染眸,危將驚魄。噫!將造物者心是而加力耶?不然者,何壯觀若斯之盛也?《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信矣哉!若為天下之樞機,萬世之閫閾者,非茲關而莫守也。因陳其規,是為《藍田關銘》曰:

天輔唐業,地造唐關。千岩作鎖,萬嶂為拴。難圖其形,莫壯其秀。雙扉未開,天地如鬥。軋然晝啟,人流如濟。似畫秦圖,鋪於馬底。嶮不可侵,惟王之心。矧夫茲關,獨可規臨。

隋氏有鼎,其器非古。以詐為金,以賊為鑄。以虐火煎四海,以毒氣蒸九土。天假唐力,扛之仁地。以澤撲虐火,以德銷毒氣。既折其足,又齧其耳。噫戲聖王,無畜茲器。

夫垂後以德者,當時逸而後時美。垂後以功者,當時勞而後時利。若然者,守道之主,惟恐德不美後時逸於已民也。誇力之主,惟恐功不及當時勞於已民也。故天下事,不逸不足守,不勞不可去。致其利害,生於賢愚之主,自古然耶。則隋之疏淇汴鑿太行,在隋之民不勝其害也,在唐之民不勝其利也。今自九河外,復有淇汴,北通涿郡之漁商,南運江都之轉輸,其為利也博哉。不勞一夫之荷畚,一卒之鑿險,而先功巍巍,得非天假暴隋,成我大利哉!尚恐國家有淇汴太行之役,因獻纖誡,是為《汴河銘》:

汴河濔濔,循禹之軌。厥有暴隋,鑿通淮泗。晝泣疲民,夜哭溺鬼。似赭流川,如鬆貫地。龍舟未故,江都已弑。陳跡空存,逝波不止。在隋則害,在唐則利。嗚乎聖王,守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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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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