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百十六 全唐文 卷九百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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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晝(一)

清晝,字皎然,俗姓謝氏。宋靈運十世孫,住吳興興國寺。有詩名,與刺史顏真卿諸名士酬唱,預撰《韻海鏡源》。貞元中,敕寫其文集入秘閣。

寄贈于尚書書

朱校書至,猥辱書問,並示孟處士碑篆端由,捧讀彌日,抃躍無次。夫旌善人,採遺美,蓋有位君子之所行志,豈伊薄劣,敢議發揮?言輕賜重,益用惶駭。又於朱校書處恭睹制作約數十篇,高格侔山嶽,迅勢擬波濤,邁氣薄雲霄,遠思躡鴛鴻,當世翰墨,都無此手。髒腑怳怳,至今悸動,斯可謂煥乎文章也!一昨奉辭伐罪,統貔虎之師,沈謀偉略,洞入神鬼,以鎮則有制,以戰則有威。巍巍赫聲,振怛寰海,斯可謂盛乎武事也!文武吉甫,佐天子讚襄,使姦臣賊子無萌芽於禍亂者,我尚書之謂矣!小人君子,咸知幸甚。

某一凡夫也,棲遁匡廬,垂二十年,讀書不及於豎儒,把筆才過於常談。泯泯人事,鄰乎強仕,斯亦不足畏也!然徒欲有愚妄之意,愛大名,慕大節,懸芳竹帛,為千古榮。勤勤懇懇,正謂此耳。小子聆閣下之事業,英姿豪韻,迥如古人,私心歡喜,動作顛沛。況前旨稠疊,猥賜誘喻,令一至峴,追賞風。小生何人?當此珍重!誠宜奔走拜伏旌麾間,識征南之儀觀,揖當陽之談話。凝襟滯想,從茲泄露。屬入夏多病,氣力衰羸,火雲始生,道路且遠。瞻仰尊重,魂爽飄然,若望溟海,未知濟涉。如此誠激,何緣上達。唯有簡牘,可寄肺腸。今故持差祇承人呂及,自潯陽專往奉狀,塵獻鈴閤,伏惟鑒察愚樸,不責狂瞽,幸甚幸甚!候問起居之禮,謹俟異日,此無多談。

答權從事德輿書

權三從事足下:傳吏至,辱書,謬蒙發揚,殊增悚恧。觀其立言典麗,文明意精,實耳目所未接也。幸甚幸甚!貧道隳名之人,萬慮都盡,強留詩道,以樂性情。蓋繇瞥起餘塵未泯,豈有健羨於其間哉?初貧道聞足下盛名,未睹制述,因問越僧靈澈、(闕)古豆盧次方,僉曰:「楊、馬、崔、蔡之流。」貧道以二子之言,心期足下,日已久矣!但未識長卿、子雲之麵,所恨耳。先輩作者故李員外遐叔、故皇甫補闕茂正、故嚴秘書正文、故房吳縣元警、故閻評事士和、故朱拾遺長通、故處士韋,此數子,疇昔為林下之遊。遐叔當時極許貧道四十韻之作,其略曰:「中宵發耳目,形靜神不役。色天夜清迥,花漏明滴瀝。東風吹杉梧,幽月到石壁。此中一悟心,可與千載敵。」又曰:「不然作山計,改服乘下澤。君隳元亮冠,我脫潛師屐。各倚高松根,共逃金閨籍。」又能秀《二祖義門讚》,其略曰: 「二公之心,如月如日。四方無雲,當空而出。」遐叔因此相重。元警著《道交論》,比於高雲獨鶴,意謂關於詩而不關於事。貧道亦無推焉。今再遇足下見知,則東山遺民,時免擗琴絕弦於知已矣!

靈澈上人,足下素識,其文章挺拔瑰奇,自齊梁以來,詩僧未見其偶。但此子跡冥累遷,心無營營。雖然,至於月下風前,猶未廢是。公遠之友豆盧次方才識超邁,所得經奇,飄飄然有淩雲之氣而不輕浮。此乃山僧惠眼遠見。亦嘗與論物理,極天人之際,言至簡正,意不虛誕。足下精鑒,豈無此子乎?在於貧道,不得不言耳!承索弊文,見已繕寫,問元二十一判官木夾中緘封甚難,以此未及寄上。彼來使無限請近作三五章至至之言,旁通我法,佇以適山情助禪教耳。幸甚。十二月二十日,皎然白。

贈李舍人使君書

自湖上一辭,十有餘載。公貴為方伯,晝跡在空林,出處殊疏,音塵不接,蓋理然也。晝從辭後,自謂年多誌固,名疏道親,惟慕空門,若有所詣,然未曾遇知己。嚐戲為一章自詠曰:「樂禪心似蕩,吾道不相妨。獨悟歌還笑,誰言老更狂?」昔謝太傅每賞支公善標宗要,若九方堙之相馬,略其元黃,而取其駿逸。晝今日於公,即道林逢太傅之秋也!

又晝於文章,理心之外,或有所作。意在適情性、樂雲泉,亦何能苦健羨於其間哉!頃者目疾相嬰,濛濛如隔煙霧,兼患腳氣,行李不進。昨承至止,病中不獲躬詣門闌,披敘離闊,形礙神往,有所恨也。謹馳狀兼簡雜文。晝性野,思拙機淺,忽若偶中風律,終期匠者賞鑒不遺。幸甚幸甚!釋晝白。

贈包中丞書

改年伏惟永感罔極。晝之理心,本在忘情,及經節序,惘然悲愴。去歲馬某往,已奉狀,計上達。孟春猶寒,伏惟中丞尊體萬福。即此晝蒙免。一昨見《秋晚離披菊》一章,使晝卻顧鄙拙,盡欲焚燒。凝思三複,彌得精旨。中丞寄重任大,堆案日盈,而言詩至此,豈非凝心悉到耶?今海內詩人,以中丞為龍門,賢與不肖,雷同願登。仰測中丞之為心,固進善而拒不工也。晝無西施之容,不合輒議西施之美,然心之服矣!其敢蔽諸?今之馳疏,實有所薦。

有會稽沙門靈澈,年三十有六,知其有文十餘年,而未識之。此則聞於故秘書郎嚴維隨州劉使君長卿前殿中皇甫侍御曾,嚐所稱耳。及上人自浙右來湖上見存,並示制作。觀其風裁,味其情致,不下古手,不傍古人,則向之嚴、劉、皇甫所許。疇今所覿,則三君之言,猶未盡上人之美矣!讀其《道邊古墳》詩,則有 「鬆樹有死枝,塚上唯莓苔,石門無人入,古木花不開。」答《範秘書》作,則有「綠竹歲寒在,故人衰老多。」《雲門雪夜》作,則有「天寒猛虎叫岩雪,鬆下無人空有月,千年像教人不聞,燒香獨為鬼神說。」《石帆山》作,則有「月色靜中見,泉聲深處聞。」《題李尊師堂》,則有「古廟茅山下,諸峰欲曙時。真人是皇子,玉堂生紫芝。」《題曹溪能大師蔣山》作,則有「禪門至六祖,衣缽無人得。」《登天姥岑望天台山》作,則有「天台眾山外,歲晚當寒空。有時半不見,崔嵬在雲中。」《傷古墓》作,則有「古墓碑表折,荒壟松柏稀。」《福建還登黎嶺望越中》作,則有「秋深知氣正,家近覺山寒。」《九日作》則有「山僧不記重陽日,因見茱萸憶去年。」《宿延平津懷古》作,則有「今非古獄下,莫向鬥間看。」又有《歸湖南》詩,則有「山邊水邊待月明,暫向人間借路行。如今還向山邊去,惟有湖水無行路。」此僧諸作皆妙,獨此一篇,使晝見欲棄筆硯。伏惟中丞高鑒宏量,其進諸乎?其舍諸乎?

方今天下有故,大賢勤王,輒以非急千請視聽,亦昭愚老不達時也。然上人秉心立節,不可多得。其道行定慧,無慚安遠。嚐著《律宗引源》二十一卷,為緇流所歸。至於元言道理,應接靡滯,風月之間,亦足以助君子高興也。晝疾弊,未期奉展,伏深瞻望。近應府公三五首,謹憑靈澈上人呈上。年暮思蹇,多慮迷錯,所希宗匠一為指瑕,幸甚幸甚!晝白。

詩式總序

夫詩者,眾妙之華實,六經之菁英。雖非聖功,妙均於聖。彼天地日月,元化之淵奧,鬼神之微冥。精思一搜,萬象不能藏其巧。其作用也,放意須險,定局須難。雖取繇我裏,而得若神表。至如天真挺拔之句,與造化爭衡,可以意會,難以言狀,非作者不能知也。洎西漢以來,文體四變,將恐風雅浸泯,輒欲商較,以正其原。今從西漢已降,至於我唐,名篇麗句,凡若幹人,命曰《詩式》。使無天機者坐致天機,若君子見知,庶有益於詩教矣!

詩式中序

貞元初,余與二三子居東溪草堂,每相謂曰:世事喧喧,非禪者之意。假使有宣尼之博識,胥臣之多聞,終朝目前,聆道侈義,適足以擾我真性,豈若孤松片雲,禪坐相對,無言而道合,至靜而性同哉!吾將深入杼峰,與松雲為侶,所著《詩式》及諸文字,並寢而不紀。因顧筆硯而笑言曰:「我疲爾役,爾困我愚,數十年間,了無所得。況爾是外物,何累乎我哉?住既無心,去亦無我。今將放爾,各原其性,使物自物,不關於余,豈不樂乎?」遂命弟子黜焉。

至壬申夏五月,會前御史李公洪自河北負譴,遇恩再移為湖州長史。初與相見,未交一言,恍若神合。餘素知公精於佛理,因請益焉,先問宗源,次及心印。公笑而後答。溫兮其言,使寒叢之欲榮;儼乎其容,若春冰之將釋。余乃受辭而退。他日,言及《詩式》。余具陳夙昔之志。公曰不然。因命門人簡出草本,一覽而歎曰:「早歲曾見沈約品藻、惠休翰林、庾信詩箴,三子之論,殊不及此。奈何學小乘偏見,以夙昔為詞耶!」再三顧余,敢不唯命。因舉邑中詞人吳季德,即梁散騎常侍均之後,其文有家風。余器而重之,昨所贈詩,即此生也。其詩曰:「別時春風多,掃盡雪山雪。為君中夜起,孤坐石上月。」公欣然,因請吳生相與編錄。有不當者,公乃點而竄之,不使琅玕與碔砆齊列。勒成五卷,粲然可觀矣!

報應傳序

語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蓋垂教之意也!或曰:「盜蹠日殺不辜,而終天年;顏回積仁累行,而不幸短命。天之報施是耶?此皆本於天也!」今請以釋氏論之。夫生生之理,罔有不關於業,則報施有歸;報施有歸,則因果不爽;因果不爽,則空見不生。有去來三世之殊,故钜細必顯;有染淨二心之別,故涇渭既分。性自我能,命自我有,豈神授而天與乎?《涅槃經》云:無有自作,他人受果。豈怨天尤聖乎?知遍計有如龜毛兔角,決定無也。依他緣生,非自然也。圓成寶性,體則妙有,相乃真空。其一切恒沙功德,不周靈空,無為而無用也。右若沙門法海,字文允,俗姓張氏,朱方人也。圓入一性,學階空王,擅當代獨悟之名,剖先賢不決之義。一時學外儒釋,該通六書,究其源流三易,窮於變化。嚐謂子曰:「佛法一門獨開,心地皆椎輪也。」於戲!天造溟涬,惑網高張,非大圓真詮,曷能示明明之義,俾群生知正修之路哉?

日者象季之數,吾道陵夷,朋溺妄空,謂無因果。公乃救將弛(式紙反)之教,哀弱喪這子,其報應昭驗,見聞可憑者,因采而記之,編為三卷。鱗羽有性之類,亦皆附焉。以為動物尚爾,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下以軌正於邪宗,上以裨益於真理。若佛日未墜於地,庶幾將有證焉。

蘭亭古石橋柱讚(並序)

山陰有古臥石一枚,即晉永和中蘭亭廢橋柱也。大曆八年春,大理少卿盧公幼平承詔祭會稽山攜至。居士陸羽因而得之。生好古者,與吾同誌,故讚云:

古橋石柱,亭亭殊類,渾璞璘玢,亂錢蒼翠。遺在蘭渚,遷於客位,雲狀未銷,水痕猶潰。在物頗重,則人無棄,石豈有心?求人所貴。若瓊與玉,呈碯蘊異。如彼陸生,不文其器。此猶可轉,豈君同誌。

達摩大師法門義讚

我師西來,傳於真訣,大輪當路,小乘忘轍。冥冥世人,初見日月,權跡有歸,光雲不滅。

天台和尚法門義讚

我立三觀,即假而真。如何果外,強欲明因。萬像之性,空江月輪。以此江月,還名法身。

二宗禪師讚

裁玉為璧,一體殊稱。二聖淵淵,果名同證。安讚天后,寂佐元宗。卷道就跡,與時從容。邈邈安公,行越常致。高天無言,九有咸庇。大海無心,百川同味,(不授心印,但以無言應世,而物無不化)。曈曈大照,有跡可睹。不異六宗,無慚七祖。禪岡一傾,人天何怙?

能秀二祖讚

二公之心,如月如日。四方無雲,當空而出。三乘同軌,萬法斯一。南北分宗,亦言之失。

誌公讚

大動之地,我安其中。高景無氛,靈鶴在空。出生死阨,隨物有終。剺形駭俗,借繢開蒙。常攜刀尺,精意誰通?

唐大通和尚法門義讚

觀淨之筌,斯言不住。四色蓮花,白花為喻。應知離相,或未圓通。吾師惠心,雲開天空。

唐鶴林和尚法門義讚

真見之體,知而不知。性猶無主,禪何育支?我本圓寂,湛而不移。聿來化人,慈力所為。

畫救苦觀世音菩薩讚(並序)

繪工匠意通幽,若菩薩出現,湛兮凝心於內,怡然示相於表。非法王妙用何哉?誰其主之?即湖州刺史諫議大夫樊公夫人范陽縣君盧氏所造也。初夫人有恤允之兆,嚐念觀音,夢雲初懷,育月方誕,命曰是女,且不正名,蓋取宜子之意也。公以積德樹仁,膺其錫羨,雖菩薩大慈不昧,亦江漢間氣所鍾。詩云:「維嶽降神,生甫及申。」斯蓋申甫之儔乎?

於戲!至誠既敷,上願思答。乃於寶勝殿內,按經圖變,祇於壁上,觀示現之門,不舍毫端,禮分身之國。詞曰:

聖人之體兮有而無跡,至人之心兮用而常寂。公之小君兮惠性造微,我之大士兮慈心莫違。保幼子兮永貞無悔,覿真儀兮常明不昧。慈為雨兮惠為風,灑芳襟兮襲輕珮。

畫藥師琉璃光佛讚(並序)

佛以大慈療生死巨瘵,示藥師名,以大知證圓明妙身,受琉璃稱。無私之鑒,湛乎不動;誠懇之至,感而遂通,湖州刺史諫議大夫樊公夫人范陽縣君盧氏得之矣!頃因懷妊,默念於心,先徵佩印之祥,載見懸弧之至,遂圖此變,以答佛慈。光射金扉,日月不開於天上;影朧珠綴,煙霄自出於壁間。東方如來,瞻仰長世,輒揚盛美,有愧謏。詞曰:

藥師之仁,隨心至兮。十二上願,慈不遺兮,琉璃之身,為我示兮。八十種好,相畢備兮。繪像報德,公夫人兮。初祝允子,果克禋兮。早見才童,邁人倫兮。將成大器,應甫申兮,如來惠父,長可親兮。貽厥孫謀,壽萬春兮。

烏程李明府水堂觀元真子畫武城讚

烏程魯邑,異日同風。洋洋弦歌,複聞我公。元真跌宕,筆狂神王。楚奏鏗鍧,吳聲瀏亮。舒縑雪似,頒彩霞狀。點不誤揮,毫無虛放。藹藹武城,披圖可望。咫尺之內,天高水清。月疑山吐,風恐鬆聲。晴雨雲住,春冬草榮。比公為政,德暖生成。盛烈暉暉,雙揚厥靈!

沈君寫真讚

誰識英姿?披圖宛在,月動光芒,風生神彩。勻毫點關,天質無改,聽似欲言,窺不敢怠。佩可鳴玉,冠宜附蟬,鸞翔鶴顧,誌氣翛然。侯伯之量,於斯鑒焉。

王安吉寫真讚

性正氣高,外爽神徹。遠人瀅渟,秋天寥泬。銳工傳逸,點漆開頤。風儀秀發,毫髮無遺。當獨立處,似不言時。如嚬如顧,何慮何思?披影相對,真身是誰?

大雲寺逸公寫真讚

畫與理冥,兩身不異。淵情洞識,眉睫斯備。欲發何言?正思何事?一床獨坐,道具長隨。瓶執堪瀉,珠傳似移。清風拂素,若整威儀。

楊逵處士寫真讚

識洞才高,天貸神與。霜縑之上,逢君不語。聳聳山立,翹翹鶴舉。置之岩石,邈然無侶。

洞庭山福願寺神皓和尚寫真讚

虎頭將軍藝何極?但是風神非畫色。方顙明眸亦全得,我豈無言道貴默。雙飛曙起趺坐時,百千門人自疑惑。

思村塔銘(並序)

東漢始有佛塔之制,或冶金埏壞,琢瑉雕杼,觸類可作,蓋惠門之扃鐍也。我唐大曆丁巳歲建子月某日,沙門某洎居士若幹人,於思村東北古隄之上,樹修塔焉。粉欞素簷,炯如雪積,雖埃氛晝晦,月魄宵淪,重重入空,千里可矚。使夫倦鳥有托,迷客知歸。燎叟弢弧以革心,漁童卷緡而易慮。作者之誌,其仁溥哉!

崇崇靈塔,掃氛孤出。平砌遝雲,層輪麗日。瓊容皓曜,雁影依稀。初驚地湧,忽視天飛。塔何情矣?監惡斯止。塔何言哉?誘善不回。至人默默,與我同德。寂語忘教,而人自效。明明者(闕一字)曷可齊焉。上階於天,下窮於淵。深穀為陵,其功不騫。

座右偈

水月無根,緣生則有。莫辨其端,莫窺其後。以有為瑕,以無為垢。不廢不立,誰觸誰受。寂念淵元,紛然何咎。

唐杭州華嚴寺大律師塔銘(並序)

魏晉中,穎邁之士,多尚出塵,白足高步於海隅,青目遐視於湘表,千有餘祀,禪律師宗。吾知若人,出秉伊說之鈞,處躡黃綺之躅,亦躬珪之與和璞,隱顯之殊乎?

我律師其人也,法諱道先,俗姓褚氏。逾齔出家,方冠受具,詣光州和尚學通毗尼。於時夏淺德崇,壇場屬望。蓋天賚真士,為東南義虎,雲雨慈味,笙鏞道聲,常持法華,兼創佛廟。洎沒身不怠也。世壽七十九,惠壽五十八。上元庚子歲仲秋月,示滅於本寺。是日馳陽昧昧,滛雨颸颸,烈風崇朝,嘉禾為折,乃東土福盡之徵也。俄然喜氣五色,亭亭如蓋,移晷不散,遍映精廬,即西方往生之意也。

初吾師未歿,其月三日質明,支疾凝神,視色觀身。彌陀具相,忽現師前,滿庭碧花,昔所未睹。其四日昧爽,有異人請師,謂師為和尚。遂開目彈指曰: 「但發菩提心。」五之日,曼陀羅華,自天而雨。悲夫!非哲匠去世,安至是耶?門人神烈、義精等,攝齊何仰,繞塔徒哀,履名跡而可師,書琬玉之不墜。詞曰:

我法未季,哲人是生。真慈在物,澤灑飆清。高戒嚴身,佩月與瓔。貽訓徒張,逝不可作。瑞花冥濛,卿雲縈薄。靈需何止?於此山椒。寒鼯斷續,影塔蕭寥。五峰諸子,泣望終朝。

唐湖州佛川寺故大師塔銘(並序)

夫萬有朝徹,獨立而不改,其妙空乎。洎鴻蒙以還,民溺情海,不幻之跡,安喪全真之旨。若識浪不作,幻何有哉?我釋迦本師,獨開宗極,遽而告滅,降蘊魔也。在而言逝,為狂子也。以八萬四千正法,首付飲光。飲光以下二十四聖,降及菩提達摩,繼傳心教,有七祖焉。第六祖曹溪能公,能公傳方岩策公,乃永嘉覺荷澤會之同學也。方岩即佛川大師也。

大師諱惠明,俗姓陳氏,漢太邱長寔之後,世居潁川。顯祖某,永嘉南遷,為司徒掾。陳氏受禪,四代祖仲文有佐命之勳,封丹陽公。祖某,雙溪穀熟二縣宰。考某,蘭陵人也。大師雖世有榮閥,而未嚐自稱,蓋處塵世之餘累矣!先夫人初感之日,如持佛戒,足惡履於葷圃,口不嚐於鮮器,神夢仿佛,長聞法音。既而誕焉,年漸及丱,方祈舍俗。大人從之。至受具時,即開元七年也。耳未誘於聲戒,眼不瑕於色塵,清行克終,如鑒寒玉。嚐謂人曰:「昔者繁刑首作,伯成子高遁焉。吾雖不舍律儀,而惡乎淨論紛若,心即心之,法至矣哉!西詣方岩,頓開心地。」於戲!冥冥其機,赫赫其師,寂乎大空之淵而不疑,放乎萬緣之律而不變。天寶年,將有願於清涼山。淮汴阻兵,師乃旋策,偶與禪侶,西之宛陵(闕)。文於上石為神明,柰何使我蒼生,每被血食?豈知此事,殃爾業耶?」神曰:「非弟子本意,人自為之。」禮懺再三,大師乃授以菩薩戒。神欣然曰:「若和尚移寺,弟子願舍此處,永奉禪居。」言畢不見。其後果移寺焉。於祠側獲銅盤之底,篆文是吾師法號,更有異器,略而不書。

建中元年春,忽顧左右,愀然而歎曰:「夫人生百年,蓋一念耳。昧者安知揭日月以趨新哉?吾將往淨方,爾曹勉之。」於時報年八十四,僧臘五十一。以其年正月十一日有疾。其日庭木春悴,山兩晝冥,猛虎繞垣,悲嘯而去。十二日奄然長往。二月十二日建塔於佛湘川西山,有慈烏滿林,舉眾驚異。受法門人,自湘淮楚,不遠而至,有若孤秉律網,默持心印,惠解比邱即其人也。德與物敷,言隨性寢。聲采不飾,世謂渾金,惠敏比邱即其人也。外學以文,內修心行。跡不疑聖,機能造微,如知比邱即其人也。菩薩戒弟子刺史盧公幼平、顏公真卿、獨孤公問俗、杜公位、裴公清,惟彼數公,深於禪者也。謝太傅之通於宗要,殷深源之造於精微,常恐大師之言,將墜於地,顧謂小子誌之。予曰:「必使睹至人之奧,知地位之極,則未敢聞命。若盛美之跡,人所見聞,何嚐敢忘?請退而記之,刻諸靈石。」詞曰:

青山我廬,白雲我曹。吾師處焉,人遐跡高。跡高伊何,降心煉魔。傳教方岩,傾珠竭河。持而不檢,放而不過。匪雲異月,如水與波。見獨超超,證法無兩。生死誰羈?我不可鞅。若搖空輪,如蹴風響。何為告滅,亦由狂子。忽示雙桐,空棺隻履。佛去川在,人亡寺留。使吾舊境,寂寞長秋。泣露草繁,悲風樹滿。此物無心,盡如淒斷。門人千萬,昔為法來。悟者不蹙,常情自哀。祥花兩墜,靈峰晝開。真子相顧,全身在哉。

唐石圯山故大禪師塔銘(並序)

天作高山,山孕人靈,共間氣則賢人當之,而動用有異。夫黃鶴遊於天,驪龍樂乎淵,從其性也。賢人治世則匡讚我後,出世則誕敷上乘,圯山禪祖其人也。

師諱神悟,字通性,隴西李氏之子。其先屬西晉板蕩,遷家於吳之長水,世襲儒素。幼為諸生。及冠,忽嬰業疾,有不可救之狀,咎心補行,力將何施?開元中,詣前溪光律師,請醫王之方,執門人之禮。師示以遣業之教,一日理懺,二日事懺,此神聖所授,行必有徵。遂於菩提像前,秉不屈之心,爇難舍之指。異光如月,朦朧紺宮,極苦可以感明神,至精可以動天地。蓋菩薩之難事歟!

洎天四中受具足戒,身始披緇,天八中舉尤異行,名隸寺。逮其晚節,益見苦心。每歲置法華道場九旬,入長行禮念,觀佛三昧,於斯現前。因語門人曰: 「夫陰薄日而何傷,風運空而不動。苟達於妄,誰非性耶?」方結宇於勞勞山東,中據石圯,達分仙渚,猛獸馴於禪榻,祥雲低於法堂。中夜有山神現,謂禪師曰: 「弟子即隋故新成曹世宗,生為列侯,死典南嶺。今和尚至止,願以此永奉經行。」言訖,隱而不見。故吏部員外李公華、今殿中侍御史崔公益,嚐問孔老聖教優劣於吾師。對曰:「路伽也,典籍皆心外法。味之者勞而無證。其猶澤朽思春,乾水取月之相,去天何遠乎?」去辛卯年春,寢疾大漸。於戲!悼死樂生,下士之事,吾師了性空,豈關情哉!便趺坐告終歸於寂樂,其時世壽六十三,惠壽二十六。闍維之日,獲舍利五百餘粒,珠顆累累,燦然在矚。蓋由專精所致。門人湛一、圖一,潔身力行,夏淺功崇,亦分河不絕之意也。吾聞古之君子,生有名而死有諡。勳業昭乎彝器,箴規煥乎方冊。何有哲匠,作人天師,遺德不書,吾誰仰則?銘曰:

聲傳於籥,剖之無根。象出於鑒,窮之不源。至人應物,體寂名存。寂可神照,名宜性泯。妙用無生,示生而盡。燈留火續,骨化珠分。真子徒仰,慈聲不聞。堂披遺影,地起方墳。萬木春析,諸天晝曛。年年世上,空望歸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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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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