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初庵先生全集
卷六
作者:金憲基
1881年
卷七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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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訓戊午承家君命作○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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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吾家自祖先以來。紀綱畧備。繼家者惟有修潤而已。然代降人薄。汙俗日深。流風日墜。家人貿貿。日畔於禮。余承祖先遺基。心切痛之。今年六旬。歲首有感。因書此以警之。欲使家人惴然以自訟。痛革舊習。一新其心。幸而至於有成。則吾得以有免。而家人亦可以自盡。汝曹其尙念之哉。

家道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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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道和爲貴。和也者。禮之通也。匪禮無以致和。匪和無以行禮。禮行和成而後。家道立矣。

家有父子有兄弟有夫婦。有父子則有父子之愛。有兄弟則有兄弟之友。有夫婦則有夫婦之別。此家之所以爲道也。

所貴乎和也者。父子極其愛。兄弟極其友。夫婦極其別。其別旣極然後。配匹之際摯矣。

故父子有父子之禮然後能極其愛。兄弟有兄弟之禮然後能極其友。夫婦有夫婦之禮然後能極其別。苟爲子而違父。弟而凌兄。婦而乘夫。和安從生。故禮也者。所以正倫理也。和也者。所以篤倫理也。倫理旣正然後和乃生矣。和生之至。家道凝焉。此家之所以貴乎和也。

亦在乎誠與敬而已也。敬則禮生。誠則和行。今之子弟。亦有志乎孝悌者。然須臾之頃。私欲乘之。以間乎其心。則言不覺其或乖。行不覺其或悖。一言之乖。一行之悖。則歸乎忘父兄矣。此無他。不敬不誠故也。夫誠則不間。敬則不忘。故子之事父。弟之事兄。婦之事夫。要須至誠常敬而後。可以盡禮而致和。故家莫貴乎和。莫先乎禮。莫大乎誠與敬也。惟誠與敬也。乃所以爲致和盡禮之本也。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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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道親。子受父母之身。以承父母。愛自然生。故詩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又曰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今人多不知父母之心。父母之心。慈而已矣。慈也者。其天下之至已乎。我生而成之。我育而長之。其已壯矣。常若嬰焉。其已康矣。常若疾焉。恩愛之至。不言而喩。不形而見。常藹然不能已。父母之心。斯至焉已矣。故人子無他。體父母之心而已矣。敬髮膚以恐傷其父母。勤身體以思養其父母。和色柔聲以承其愛。謹言篤行以全其恩。耳不忘乎其聲。常有聞焉。目不忘乎其形。常有見焉。其好之斯好之。其惡之斯惡之。樂之斯樂之。憂之斯憂之。此之謂能體父母之心。

故人子不敢私其心。亦不敢私其身。夫父母之有是身。猶身之有臂。臂之有手。臂手之使。不言而喩。故子先親意。身勞而親安矣。此之謂不敢私其身。

子生於親。子壯而親老矣。故孝子愛日。

孝子之心。其可知已。其容婉其言順。洞洞然屬屬然。進之若得。退之若失。和愉以導其前。恐懼以繼其後。常歉然若不足。夫安得不孝乎。

故父之與子。愛之倫也。其生而育。其事而養。其與有事。萬變皆出於愛。父慈而不敎匪愛也。子孝而不箴匪愛也。故父而能納其子於義方。子而能底其父於令名。斯愛之大者也。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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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道友。兄弟者同父母之氣。以先後生。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故不能不相友也。

長幼天秩。良知敬也。骨肉天屬。良知友也。

同聲怡怡。同容融融。以順乎其父母。父母其樂之矣。故兄之與弟。容色可悅。聲氣可樂。言語唯諾。以相好矣。詩曰伯氏吹塤仲氏吹箎。和之至也。

人苟知其身之所自。不能不愛其父母矣。知父母之不能不愛。斯不能不友其兄弟矣。彼有不友於兄弟者無他。由不愛其父母故也。

今之兄弟。苟有不和者。而弟尤兄曰兄不友我。不然兄常友汝。

今之兄弟。苟有不和者。而兄尤弟曰弟不恭我。不然弟常恭汝。

詩有之曰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又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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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婦道別。夫婦者。男女之際。異姓之合。不可以無別也。

故位東西。坐相別也。授以篚。事相別也。夫惟牝牡之無別。禽獸是也。

勖帥以敬。宜其家人。夫之道也。小心畏忌。以承君子。婦之道也。

夫剛婦柔。各正其德。夫正于外。婦正于內。夫婦相別。然後萬和絪縕。交成其中。故琴瑟鍾皷。待別而和者也。

夫然後能共養其父母。共承其祭祀。不可以不謹也。

擧家雍雍。齊誠咸力。以事乎其長。詩曰妻子好合。如皷瑟琴。兄弟旣翕。和樂且湛。子曰父母其順矣乎。故夫婦兄弟。交盡其道。子有子容。婦有婦容。以承事乎其父母。然後父母乃安樂之矣。

婢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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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主。臣主之屬也。奴匪主罔事。主匪奴罔使。事使之分。義莫重焉。須是下盡忠其所事。上盡仁其所使。上下交盡。爲可以充其義也。

主之於婢僕。御之一家。使之如手足。苟能以恩信爲本。寬以臨之。惠以使之。其或有過。必詳察而處之。可恕恕之。可戒戒之。恒從容開導。使自爲善。積此不已。豈有不動人者乎。

爲人婢僕。孰不知主之不可欺也而或欺焉。孰不知主之不可慢也而或慢焉。孰不知主之不可怨也而或怨焉。孰不知主之不可背也而或背焉。使主而可背而誰爲嚮。使主而可㤪而誰爲親。主而可慢而誰爲敬。主而可欺而誰爲誠。人之有生。人人有良。婢僕獨匪人者哉。

婢僕之於主。分義一定。不可以易也。只有委身致命。殫誠竭力。死而後已。無他途也。

禮節事宜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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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子婦事父母舅姑。天欲明咸起。盥漱櫛緫具冠帶。昧爽適父母舅姑之所。省問安否。父母舅姑起。必斂衾枕凈掃。婦具晨羞以進。將食必請所欲。或對時思嗜。竭力求之。敬具以進。凡飮食。必婦監爲之。務使精潔有滋味。尤宜校量舅姑食性。使不失宜乃可。若任婢妾。苟以自逸。甚非婦道。切宜戒之。父母舅姑擧筋。然後乃各就食。男左女右。依長幼坐食。夕食亦如之。旣夜父母舅姑將寢。則必復淨掃定衾枕。請安寢乃退。

子婦在父母舅姑之側。容貌必恭。執事必謹。視必下聽必靜。立則必拱。坐則必跪。言語應對。必下氣怡聲。出入起居。必謹扶衛之。不敢喧呼戱笑。不敢袒裼跛倚。

父母舅姑之側。雖使童婢。必低聲喚使。不敢有所詬詈。

父母舅姑有命使。必敬省而速行之。子婦有事。事無大小。必請於父母舅姑而後行之。

父母舅姑有疾。子婦無故不離側。親調甞藥餌而供之。面深憂言不惰。無閑言也。舍置餘事。專以迎醫合藥爲務。

每日孜孜。子理男事。婦治女功。屛絶奢華。務敦朴素。使家衆有所戒愼。內外有事。必子婦擔當營辦。無或貽父母舅姑憂也。

凡婢僕天未明咸起。盥櫛衣服。亦省問尊者。女僕灑掃于內。男僕灑掃于外。各從其事。婢承指使。以具飮食。必致誠潔。一物不敢先入口。亦不敢私作飮食。浣濯紉縫。先公後私事。間亦伺候左右。以備使令。至夜承命乃退。

凡婢僕在尊者之側。必敬畏小心。容貌必恭。應答必唯。行步謹速。服勞恪勤。其有奉進。戰兢無失。其有檢責。戒懼無怨。

凡婢僕有事。必竭力致誠。各思自盡。無相推託。凡事孜孜。無待家長檢責。

凡女僕非承命。不敢輒升堂。男僕非有故。不敢輒入中門。故謂水火盜賊之類。

凡婢僕穪前輩爲姨爲叔。同輩爲兄弟。務相雍睦。衣服飮食。亦序長幼。其相告語。常須低聲。無得喧譁戱笑。

家守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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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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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報本之大節。祖考旣亡。不可以逮。終身之思。祀事惟存。孝子慈孫。其忍忽乎。

擧家宿齊。至誠明潔。飮食必精。器物必淨。當祀謹嚴。上序于上。下伺于下。上下肅靜。無敢懈也。

爾其誠也。祖考不遠。爾其靡誠。神罔是顧。升降必虔。執事有恪。無曰姑爲。其眞如在。

祭具必夫婦親之。婢妾亦勅潔身以預。凡物之不潔。多緣婢輩。必須詳檢而痛戒之。其或有致誤。卽當首實。勿使致薦。不可重爲欺罔也。苟爲不潔。不如無祭。廟門無故常嚴扃。無得輒開。祭器嚴藏。無得漫用。有味必薦。有事必告。非祭非祀。擧家齊心。常有瞻仰。

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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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族共本之親。當相誠愛。吉㐫休戚。常與共之。源源往來。常接通情。古人有九世同居者。今雖不能如此。乃心則常以此爲念。不可以有間也。

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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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爲家長而來者也。送往迎來。當極尊敬。營辦飮食。當極精豐。不可以有忽。是乃所以事吾家長之道也。

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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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里連居之人也。當相和厚。善者親之。惡者隱之。水火不虞。思相救恤。乞假贈遺。莫相吝惜。以厚其誼也。

申戒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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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內外正上下。人持和厚。家肅雍矣。

外言不入內。內言不出外。

男容嚴恭。女容貞順。男言正直。女言溫潔。

制行以誠敬。治事以勤儉。

治事有法。外事不干內。內事不干外。

勞事不逮上。勞事逮上。下人之罪也。

有能一日以至誠者乎。誠則不勞。勞則不誠。

絶巫瞽屛佛事。勿回道以求福。惟積善以流慶。

家寧有終日而不再食。不可有一言之乖。寧終歲而不改衣。不可有一事之亂。

勵廉耻篤禮讓。積習自固。家成俗矣。

敎導雖由吾。爲善須是爾自肯。

凡玆在家。內外大小。各有恒性。苟心爲善。罔有不善。須是心有感。方肯向善。

善斯可欲。

爲善最樂。

聽汝知過而能改。不聽汝不悛也。聽汝作非而首實。不聽汝遂非而背欺也。

舊染已深。不可以不痛改。作意難固。不可以不深勉也。

右數目條列如是。苟如是則子而可謂能孝矣。兄弟而可謂能相友矣。夫婦而可謂能相別矣。以至婢僕。亦可謂能忠於上矣。若此則父子兄弟內外大小。相樂無乖。一家藹然。常有和善之氣。家至於此。豈不美哉。患汝曹不知此意。今明告之。汝曹其恭聽而敬循之哉。

代人擬䟽戊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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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天下之患。莫大於姑息而已。何也。人情狃於苟安而憚於改爲。狃安則懈惰荒寧而危者將至。憚改則過多行虧而自新無路矣。所以此二字。爲古今通患。而肆行於世。壞人之身殄人之家敗人之國與天下者。不知其幾千萬矣。故仁人君子必深惡而痛絶之。觀於曾子易簀之事而可見矣。然而一人之害少。一家之害多。國與天下則其爲害也。大而廣矣。是則爲國者。尤不可以姑息也明矣。姑息之行於安平之國。其爲害遲。行於危亂之國則其爲害也亟。而亡不旋踵矣。是則處危難者。尤不可以姑息也。又大彰明較著矣。夫人君莫不知危亡之可畏。而衰亂之國。率以姑息。前車旣覆。後轍靡戒。相尋於危亡之域而不知自止。此其故何哉。由不知危亡之必至故也。苟使的然眞知危亡之必至。則未有不赫然興起。奮厲改爲。以致其治安之效者也。若古之殷中宗周宣王是已。然則眞知危亡。乃所以去危就安之大端大本。而其終不覺悟者。則終於危亡而已。嗚呼。是可不深念而痛省之者哉。我國家祚運中否。粤自庚申大喪以來。內外大小。岌岌嶪嶪。罔知攸濟。此所謂危急存亡之秋也。而曾不聞復一善政革一弊事。委靡偸惰。以苟取目前之安者。凡幾年于玆矣。臣愚不肖敢問殿下視今。爲治耶亂耶安耶危耶。如以爲治且安則方今之勢。苟使殿下之臣有如漢文之賈誼者。其爲痛哭流涕長太息。將不知幾何而足。豈有殿下之聖明而反未之察乎。如以爲危且亂則我聖朝四百年宗社。逮殿下之身而阽於危亡之域。殿下奈何不思所以拯救之乎。反覆思之。不得其說。然以今日朝廷之姑息。則竊恐殿下於安危治亂之分。或未有以眞知其判然也。臣請冒萬死。歷陳危亂之大勢。又原其所以致此者。以及乎姑息之爲可寒心。而繼之以救之之術。伏乞聖慈恕其狂愚而留神焉。所謂危亂之勢者。其大要曰國家空虛而人欲橫流也。夫財者國之大命。而奢儉者興喪之所由分也。故爲人君者。必躬儉窒慾。以率其下。使民力不困而國用有裕。然後可以爲國也。苟或反是而逞其奢心。侈用以傷財。大命一壞則國非其國矣。是故吾夫子論治。必以節用愛人爲本。而其言足兵民信。亦必以足食爲先。此古今爲治不易之常道也。况我東方濱海僅千里之地。土瘠而民貧。其視中州沃衍之國。不啻倍屣什百之相懸。所謂撙節儉用。尤其當務之急。而非他等可比也。肆我聖祖立國之初。减輕田租。視古什一而裁居其半。夫豈於中正之法。苟爲是多寡之哉。以爲如是而後民力乃可以堪也。賦入旣如是矣則經費尤不得不量是以爲出也。故痛抑國用。至於陵享之重而牲殺猶不克具。千乘之國。儉於其親。夫豈其本心哉。以爲如是而後餘皆視準。無敢有過越志。所去者小。所存者大故也。大聖人立政垂法爲萬世計。豈不深且遠乎哉。當是時也。化自聖躬。下浹羣生。奢欲日去而道義日勝。朝廷敦廉讓之風。閭閻成朴素之習。公私俱足。不患於貧而相安。葢其休養生息。綿歷永年。凡以一儉字陶鑄而成也。降自近古以來。庶政萬事。寢不如古。法度解弛。風俗變遷。在位惟宴安浮靡是崇。小民惟佚游放僻是尙。於是乎上下靡靡。日趍於奢華。雉裘未焚於殿前。銅鐵不餙於裝帶。而屋壁至有文繡之被焉。葢其服食玩好之靡。輿馬宮室之侈。視古立政之意。殆不可同日而語矣。夫土地非有所加也。俸祿非有所益也。生業非有所增也。而一人之用。幾至於當古之一家。一家之用。幾至於當古之一州一縣。一州一縣。幾至於當古之一國。顧安得不困乎。然其旣困矣。而奢靡之習。不可以復反。於是乎犯義犯分之事興而百弊俱極矣。府庫之貫朽紅腐相因。以爲國命者。皆已散盡。而有司之臣。趣辦目前。將至於以亡爲有矣。士大夫數百年培養之廉隅。皆已毁頓。而貪黷賄貨。回面汚行。不暇顧恤矣。通州大邑富戶饒民。在在充滿者。皆已蕩殘。無百什之一二。而欺詐攘奪。遂以成俗矣。以至牧守吏胥之毒。負逋族鄰之禍。遍於國中。衆庶嗷嗷。無所控告矣。凡若此類。豈有他哉。一奢字驅率而使之然也。噫此一箇國也。而在祖宗由儉而行之。則其效如彼。在後世由奢而行之。則其害如此。奢儉得失之相去。豈不遠甚乎哉。且國之爲國。四百餘年矣。如久生之人。血氣旣衰。雖其調護扶補之至。猶懼其不振。而况縱欲自恣以促之。不亦殆哉。方今公私之積。耗竭已盡。環一境之羣生。惟仰命於天。觀於歲之豐㐫而决其命之生與死焉。夫豐㐫。天之行也。其變無常。則豐年其可必乎。脫有一穀之不收。具僚之班祿。將不得行。而元元之命。遂墜於溝壑矣。臣之無祿。固不可與之爲國矣。民無食且死。起而爲盜。又可得而禁之乎。况今民彜墜地。人欲滔天。不知有禮義。惟知有利害。而國家空虛。旣無根本之可固。故平時騷屑。訛言孔將。加以天譴荐仍。星妖物恠水火雷雹之異。無變之不至。不幸而有一朝之急。則小大之人。擧皆望而走之矣。殿下將誰與守國哉。念至於此。不覺心膽墮地。臣所謂危亂之勢者此也。然原其所以致此者。其敝有三焉。一曰偏私成痼而朝著不和也。二曰用人不公而俊乂多棄也。三日取士無法而人才不興也。何以謂偏私成痼而朝著不和也。夫君猶父也。同僚猶衆兄弟也。食君之祿而並立乎朝。推愛君之心。以友同僚。然後朝著和而萬事理矣。此生人秉彝之常性。自然而然。非強而爲之者也。故自有君臣以來。莫不用此道以爲其國。觀於唐虞三代君臣之際可見矣。今也則不然。國於是仕於是朝。而分朋角立。不合不公。人臣義無私交而所與皆其私交也。人臣義無私讐而所斥皆其私讐也。黜陟一任於向背。是非唯徇於異同。凡遇一事。輒羣起而相陷。朝廷受其創艾。國家蒙其禍敗。葢自黨議之生。二百餘年之間。庶事日非。而其所以反覆糾結。牢不可解者。日以益甚矣。譬之久疾之人。內而胸腹痞隔。外而支體偏痺。卽其一身之中。而血氣脉絡。都不相貫。其安得久存於世也哉。此一弊也。何以謂用人不公而俊乂多棄也。夫國以人爲本。人存則政擧。人亡則政息。故人君之職。惟在於用人。觀於用人之得與失。而其國之治與亂决矣。所謂用人以公者無他也。官必當賢。職必穪能。苟其賢且能也。雖踈賤而必用。苟其不賢不能也。雖親貴而必舍。用舍一視於其人之臧否。而不以一毫私意參之者是已。自古聖帝明王所以致治之要。專在於此。如堯之明明揚陋。湯之立賢無方。政謂此也。今也則不然。任官授職。專以門地爲選。視門地之高下而爲官職之尊卑。分列門路。排比等級。豪髮不可僭差。故閥閱遺裔。貴遊子弟。行不必及人。才不必逾衆。而膴仕好官。輒隨而加焉。其餘則已仕者徊徨沉屈於流外下僚之中。未仕者長往幽隱於草野委巷之間。雖有通天之學絶人之才。甘心自廢而不能少效其萬一。天之生是人於是世也。所以資其君。使與之共治其國也。今乃棄有用於無用而國不與賴焉。何其惜也。况今人物眇然。雖使廣延博訪。以盡收一國之人才。猶懼不足。乃復爲此從古所無至陋極鄙之格制以拘限之。人才又烏可以得。國家又烏可以理也哉。此二弊也。何以謂取士無法而人才不興也。夫士者。君之所取以資理者也。而士之才不才。由君之所以造之之如何。葢其所取者。卽其所造而無他焉耳矣。三代之制。莫詳於周。而周以三物興民於朝。所謂三物。曰德曰行曰藝者是已。德行才藝。所以自治而治人者也。故士以是爲之於己則己之道成。以是行之於國則國之治隆。此周室所以人才多而治化盛也。今也則制爲功令而取士以時文。夫以文取士。乃隋唐之陋規耳。而况今之所謂詩賦義疑等。又其時文之極陋者乎。彼其所說經。是曉何等義理。其所諷詠。是出何等性情。而其他一應雜文。類皆套脫相襲。鄙惡猥瑣。不堪着眼。以是自治。其可得乎。以是治人。其可得乎。爲千乘之國。所與共理道者士也。而所以造之取之。乃以如是之文。以壞人才。以秕國政。爲天下後世所譏笑。甚可痛也。此三弊也。夫旣取之無法也如此。用之不公也又如此。而卒之以偏私成痼之習也如此。則其於國家生民根本大計。豈有能深慮遠圖。以措置於治安之域者哉。臣所謂三弊爲危亂之原者此也。然而國勢之急。旣至於如此矣。則宜有以少自反而改圖易慮。以補救其萬一也。顧今小大之臣。在朝滿朝。在外滿外者。擧皆泄泄沓沓。無一人出一力辦得國家一件事者。惟拱手安坐。踵循其弊習而不知變也。及至歲一不登。百姓騷擾。或遇彗孛示異。盜賊竊發。則衆共惶懼。不知所爲。幸而稍定則以爲過計之憂而旋復恬然自如也。今日無事則以謂明日亦當如是。今年幸安則以謂明年亦應無異。姑據須臾之光景。以循私濟己而已。棟撓樑壞而不知其屋之將壓也。檣傾楫摧而不知其舟之將覆也。如大寐之無覺。如大醉之不醒。漸而至於無可如何之地矣。嗚呼。今日諸臣謂在上者是誰之君父。在下者是誰之赤子。環東方千里之地。是誰之國家。而直任其如此而莫之省憂也。臣所謂朝廷姑息之爲可寒心者此也。然所以如此者無他。不知危亂之果爲危亂故也。夫國家之危亂。莫如壬丙兩年之厄矣。然臣竊以謂今日之亂。爲甚於壬丙也何也。壬丙則敵國也外患也。今日則根本也內憂也。壬丙則河决之難也。今日則土崩之勢也。壬丙則有折衝禦侮焉。有儲庤甲兵焉。今日則無兵無食而文恬武嬉也。故壬丙之禍雖慘。而其卒克至於有定。今日則一有變故。卽不可以復存也。由此言之。其爲危難之輕重大小。豈不較然甚明哉。嗚呼。惟我祖宗建國垂統。用夏變夷。一洗東方之陋。而專尙儒敎。其仁恩之浹於人心者。至爲深厚。上天垂佑。降之以無疆之命矣。今在殿下之世。而國勢如此。是我祖宗以艱大之業。投遺於殿下。而上天又警殿下以進於大道也。此正我殿下修復舊章。迓續休命之時也。臣愚以爲必欲救回今日之國勢者無他也。君臣上下。惟以危亡二字。貼在心胷之間。聳然恐懼。如在乎干戈搶攘矢石交下之所。無敢以一豪宴安暇豫之心。參之於其中。然後上自聖躬服大布大帛之衣冠。御膳减十之六七。宮掖服用以至公家吉㐫之費。皆量是而節减之。朝臣之有奢泰過度者。擧謫其一二。以厲其餘。並省州郡。量减吏員。而蠲除吏民之逋負。以少紓民力之急。然後亟下哀痛之敎。近自廷臣以至在野儒賢。延訪以捄亂之道。無所幽隱。仍使各擧所知。備禮招致。萃之於京師。處之以寬閒之局。盡誠敬以待之。優廩給以養之。使之各以所學。率意盡言。參合商度。以盡革時政之爲弊者。而悉復乎祖宗之舊典。又就其中而參酌古今。講明先王之道。定爲一代之制。又持之以悠久。繼續之以寅畏之誠。則此其救之之術也。葢其大本。專在於君臣一心。眞知危亡之必至故也。如此則國家將亡。身將與亡。何有於私讐。賈冦廉藺。將比肩於朝而濟濟有相讓之風矣。能弭此亂者。便當授之以政。何有於門地。版築魚塩。將柄用於位而野無遺賢矣。出身事君。惟實學之是進。何有於時文。道德才藝。將丕興於國中而士皆可用矣。上以儉率之。下自然從之。何有於奢靡。家給人足。將復見於今日而民興於行矣。苟能如是則豈徒救目前之急而已哉。太平萬世。再基於今。而我殿下爲東方盛德之主。匹美於殷宗周宣而垂鴻號於無竆矣。豈不盛哉。豈不休哉。伏願殿下勿以臣卑鄙。察其言而實行之。則宗社幸甚。生民幸甚。

論語諸章說乙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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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心之全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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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理。雖億千萬般。其實只是一箇仁字。其餘字則皆依靠仁以立。無有特然對峙者。若其源頭處。則便是天地之大德日生而已矣。一元之氣。充塞運行。徹上徹下。無有間斷。故其在天地陰陽氣化上行則只管生物而已。在人物血氣知覺上行則亦只管愛物而已。更無別法。天地間只是一箇活物事。流行運轉故也。然氣旣是有形物事則不得無消長盛衰反復往來之變。故有春夏之生長則便須有秋冬之肅殺。然其所以殺。將以爲生也。若離生以爲殺則便不成秋冬矣。故曰春夏秋冬。雖分四時。其實只是一生字而已矣。其在人也。固只是愛而已也。然徒愛而無分別裁節以差等之。則其所以愛者不得其當。而反不成其爲愛矣。故旣有惻隱恭敬之發。則便須有是非羞惡以相濟之。然其所以惡。固以爲愛也。若離愛以爲惡則便不成義智矣。故曰仁義禮智。雖分四德。其實只是一仁字而已矣。此愛之理所以根於心而全一心之德者也。

孝悌爲仁之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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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天地間物事。皆是此氣保合分形底。形雖是萬。其實只是一箇氣貫串了。人只爲被形體局定了。便與物隔斷。其所以爲形體局定者。政緣是禀得氣不好了故也。若禀得氣好底。雖已分形了。其心却與物通貫流行。一與本原初無間。此是大賢以上資質。然雖是一箇氣。於中却有分別。惟吾親與兄弟。於一氣中又是一氣者。父母吾所受氣以生者。兄弟與我共受氣者。其親無對。自非大不好底氣禀生下來。便自親愛無間。若早不能親愛其親。則是全被形軆所局。一向流去。更不能反本。無緣及於民物。若旣能愛其親。則便是此箇形氣不自局定。覺其親爲一氣而親嚮之。便有流通之道。將於仁民愛物處。如泉火之燃達而不竭。揔只爲是一箇氣故也。

道千乘之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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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當作治。但夫子此言。道也非事也。故曰道。大意當如治字看。夫敬者立事之綱也。信者與人之本也。書曰欽哉。子曰修己以敬。又曰臨事而懼。苟不敬則事無倫理而顚倒謬戾。眩瞀紛亂。將無道以適於治矣。故必以敬焉。上之臨下。下之承上。其能相交而不相離也。以其有信故也。苟或不信。則上無以導率乎其下而抗然於上而已矣。下無以附麗於其上而漠然乎下而已矣。夫安能相親而相與有爲也哉。故必以信焉。夫事之作於己者。旣敬愼以立之。則其施於民而行之也。必不爲苟簡變更而克至於有信。故先言敬而後言信。然人固有謹於始而不能確於終者矣。苟不確於其終則其所以謹於始者。亦徒焉而已。事何由得立哉。是則固不可以恃其敬而不用力於信矣。故旣言敬而又必繼之以信焉。夫旣能敬能信。則爲國之大體本領已立。而萬善皆將由是而興矣。然而至於節用而愛人則又君人者存心之至切至要而不可以一日忽焉者也。葢君者食於民以養其民者也。故其所用無非民之財而所行無非愛民之事也。夫財也者。固天下之大命。而非無竆之物也。厚於此必薄於彼。益於上必損於下。其君之所用奢儉緩急。卽民之肥瘠安危存亡係焉。苟於此一有不節。則是輕天下之命。以厚自奉者也。雖欲爲愛人之事。將於何乎施之。雖自謂有愛人之心。亦將誰信而誰向之哉。故必曰節用而愛人。葢節用爲愛人故也。由節用而愛人則愛人也實而切矣。然人固有嗇於財。自能節用而恩不及於百姓者矣。是則徒有節用之名而大有害於愛人之實矣。故旣曰節用。而又必繼之以愛人。若夫君之不能不使民。亦猶夫其不能不食於民者也。而其民力之必有限。亦猶夫其財之不能不有數也。農也者。天下之大本。民所恃以生者也。而其耕耨播穫凡所以緣於南畒而爲之者。莫不以力而必有時焉。苟或奪之力而使失其時。則吾民之生。於是乎不可得以遂矣。故苟有愛人之心者。於此必謹其使之之道。不敢縱其使之之心。徐以待之靜以任之。使其得自盡於厥事。而無或至於失時而妨農。然後各隨其隙而時取其力焉。則上之使下。旣不害其爲愛矣。下之事上。亦不知其爲勞。而上下交濟矣。故先言愛人而後言使民以時。然人或徒知愛人而不能加察於此。征役無節而農不及時。則雖欲其養生不窘而民樂其所。亦何以得之哉。故旣言愛人而又必繼之以使民以時。此正朱夫子反覆相因之說。所以或離或合。以盡聖言之次第曲折而不敢踈焉者也。熟味之。亦可見矣。爲國之道必如此而後。方可以保守而理安之。苟不如此。危亡立至而國不可以爲國矣。以此而譬諸爲政以德道之以德等諸語。則固至淺而至近矣。然聖人之道。上下一致。今但約其近者而指示於人。固未始離乎一理也。故由此而推之於極。則便可至於堯舜之地位矣。常人之言則深淺遠近。截作兩事而不能相通。葢不達於道故也。胡氏以敬爲主之說。卽合看之意。其意固居多於離看者也。

人道惟在忠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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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付人許多道理。無物不名得。無事不會得。人只要辦得一箇眞實心。以服行天理萬事。便都實有著落處。若不能辦得此心。則指東爲西。喚黑做白。更有甚定底。又况人心是箇滉漾流轉不可捉摸底。惟有一箇實理以爲之主。纔方是帖帖地有準則。雖萬變千感。皆有條理脉絡。不會走作。若無這箇做主則更有甚方向。所謂其熱焦火其寒凝氷。其疾俛仰之間而再撫四海之外者也。此程子之意也。

溫良恭儉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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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良恭儉讓。是形容得夫子謙己愛敬人底㨾子。固聖人接物中和之氣象。葢所謂中和氣象者。有擧全體而言者。有擧一端而言者。事事物物上都是箇這氣象。饒氏以此亦爲中和者固未失。若其云朱子未易窺測語與謝氏三亦字微有抑揚之意則不可曉。葢聖人過化存神處。自是難窺測底。今集註將就子貢所說五箇字。轉撰出德盛不願外一語。以盡發明之趣。安得不先下一語。以自見謙退不敢質之意思。此又與抑揚之意。有何相關。謝語亦可進德之亦則學者之學聖人而進德。固非專在於觀其威儀。而觀威儀。亦可進德之一端。故曰亦也。其下兩亦字則只當如且又字看。旣擧兩事。故上下相蒙。連擧亦字。古人語法。多有如此者。固無足疑。其以爲寓抑揚者。不知於何見得。此饒說之不能無得失者然也。雲峯辨其說。乃反不取其中和之云。而入其抑揚之說。以爲矛盾而病之。抑又何歟。且其云必如綏來動和之說。方見得聖人神化之妙。此又似未然。葢綏來動和。只是神妙之功用。其實頭處則却須於此五箇字。方見得也。

禮之用和爲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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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之體。平鋪在事物上。其用處却在人心。夫禮是箇節次分際。截然有限。分毫不容侵過底。可謂極嚴矣。而人行之却是從容而不迫者。只爲這箇禮雖是極嚴。却都是人心中自然之天理。不曾有一些子安排強爲處。故人苟能存得此心。齊莊靜一。無少走作放失。則卽此心之條貫文理。自然與這箇禮相通而相安。都不容有一豪牽強抑勒之意。此所謂本心正事。上帝之所降。聖人之所制。脗然一致。而大而君臣父子。小而起居食息。都離他不得者也。大抵禮之體。本於自然之理。故其用貴於從容而不迫。然人但能專一於禮而致其敬。則自不患於不從容。行禮而病於拘迫者。必徒文而不能敬者也。若知和而和者則方行禮而嫌於嚴。別用一心要求從容而不迫者。只此要求從容之心。便與禮相離。纔與禮相離。則便一向流去。至於蕩逸而不反。此所以不可行也。有子之意。以爲禮之體。皆出於自然。而人惟不知。故每病於拘迫。拘迫則難行。故指出和之一字。以明自然之用。禮之理雖是自然。而其體段則自是至嚴而不容弛慢。人惟不知。故每失於流蕩。流蕩則不行。故指出節之一字。以明本然之軆段。葢必如此兩下說破。義理方無走漏處。故程子以禮樂相勝爲說。朱子以嚴泰和節。爲自然之理。而又言其豪釐有差。各倚一偏而均不可行。則可謂盡其旨矣。夫先王之世。謹於禮而有自然之和。故其所謂和。皆出於天理之正。而禮樂得以興行。後世則皆知和而和。而日叛於禮。故其所謂和。皆出於人欲之私。而禮樂隨而壞崩矣。然則和之一字。可不審其辨哉。

貧而無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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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而諂富而驕。是於貧富上犯罪過無可說了。無諂無驕則才方是自守而免於罪過。樂則無貧。好禮則無富。葢不以貧富爲心也。不以貧富爲心者。見其大故也。自家這裏貧富如何來得到。先看無諂無驕。後看樂與好禮。分明是逈然別一般氣象。子貢於無諂無驕上。實做得工夫已到。故聞夫子之言。便能耳快。又不只滯於貧富一邊。而貫穿得天下一切事都恁地。便引詩以明其意。故朱子以爲又知義理之無竆。雖有得而未可自足。他這下意思。儘開拓通濶去。覺得頓進一番。此實學之驗也。故夫子便接得子貢這下意而奬之曰可與言詩也已。謂子貢此引詩。實是見得道理。不滯於章句之末而已也。往謂貧富上說話。來謂天下一切工夫。乃學問之全體。已精而益求其精者也。然樂與好禮。須過了無諂無驕地位。方可做得。若不能無諂無驕而要做樂與好禮底㨾子便不得。葢亦不特貧富爲然。一切工夫。莫不皆。然故朱子又說這一脚意以終之。眞所謂喫緊爲人者也。

八佾第一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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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心上。天理節級。截然有分。曰禮曰樂。皆從這心上流出來。故制而爲天下法。君臣上下尊卑大小。莫不順叙而得宜。及至時移世降。人心不正。弄得來直是壞亂。乃至諸侯之大夫而僭用天子之禮樂。無倫無義。於斯爲極。吾夫子生適斯世。無位以行法於天下。目覩其變而心痛之。故每於此等處。嚴誅深斥而怛然哀傷之意。宛然溢於詞表。若此章者則又就其心術本源處箴之。其意尤親切而深至矣。夫人無賢愚而同此一心。則其所謂截然之天理節級。固有未甞亂者也。以大夫而舞天子之樂。其初豈能無不忍者。惕然萌動於其中哉。惟其於不忍之動。乃敢頑而忍之。而不思所以反之也。旣不能反而忍之矣。則其始之不忍者。將遂至於恬然而若固有也。夫旣已恬然於此矣。則凡天下之大憝元惡。亦何往而不用此恬然哉。此見人心之本無不同。而亂臣賊子之爲其所爲也。職由於忍人之所不敢忍者矣。聖人之言。可謂簡嚴而深切矣。

第二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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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議論。是從周魯禮樂最初差起處說下來。其言周公之功。亦不過臣子分內事者。極爲至論。夫君臣父子之分。大且至矣。而道生於其分。非其分則非其道矣。故君之道。盡在於君之分而有不可過者焉。臣之道。盡在於臣之分而有不可過者焉。善爲君者。盡其爲君之分而已。未聞有過於爲君者也。善爲臣者。盡其爲臣之分而已。未聞有過於爲臣者也。今周公能充臣子之分而爲其所當爲。以至於其極。故其功乃至於如是之大。由周公之功之大而知臣子之分之大也益明矣。苟周公之爲也有一毫過於爲臣之分則非道矣。更何功之可稱哉。成王伯禽之識見度量。下聖人遠矣。便將周公許大勳業。不能包得過。故擧措直如此不成模㨾。此箇意見大殺害理。其敝有不可勝言者。綱常將由此遂紊。僭賊將由此生心矣。孔子則爲君諱而有不敢直斥者。但曰周公其衰矣。及至程夫子而發明痛快。並言其受與賜者之非理。得此義大明於天下後世。使凡爲人臣者。終身俛焉求盡其分。而不敢自已。夫豈曰小補哉。

祭祀鬼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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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鬼神之理。有非淺見所易窺測者。今且以朱子所謂鬼神是本有底物事。祖宗亦同此一氣。但有箇總腦處。子孫這身在此。祖宗之氣便在此。他是有箇血脉貫通。所以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一段語。一二析去。以備講論思索之資。其曰鬼神是本有底物事云者。葢天地間陰陽造化。只是箇屈伸兩端。循環代生。屈則復伸伸則復屈。在屈便有伸之理。在伸便有屈之理。是乃天地古今常在不滅之道理也。葢自其陰陽消息而言則方伸固非旣屈之所爲。自其一原生生而言則旣屈卽有復伸之理。此所以一屈一伸。常往常來。而終始爲一。無絲毫間斷者也。其曰祖宗亦同此一氣云者。葢祖宗亦只是這天地屈伸之氣。故其氣雖已屈。而其鬼亦有可伸之理。安有天地鬼神常常恁地。而祖宗鬼神獨無復伸之理乎。其曰但有箇緫腦處。子孫這身在此。祖宗之氣便在此。民不祀非族云者。葢祖宗旣屈復伸之理。雖常在這裏。其緫會關棙處則却在子孫身上。只爲祖宗雖有復伸之理。其氣已屈。不能自會得伸其所得而伸。則必因其氣類之交而復生於因緣依憑之間。今子孫承祖宗一脉流傳之氣。于以感祖宗之氣。猶以祖宗而求祖宗。其於類感之道。無有切於此者。故七日戒三日齊。聚精會神。焫蕭燎脂。或求之上。或求之下。子孫之氣達於陽而祖宗之神於是乎便生。子孫之氣達於陰而祖宗之鬼於是乎便存。合鬼與神。洋洋而如在。是則可伸之理。固在祖宗。而得伸之機則却在子孫。葢此氣之因類有應。卽感通生生之本理也。旣屈之消而復伸。乃一原無間之至妙也。

理先氣後說丁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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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不離氣也而常爲氣之本者也。故由不離而言則無先後之可分。由爲本而言則有先後之可指。葢氣也者。其然之跡也。理也者。所以然之故也。其然者。顯指夫目前之跡故可言後。所以然者。深原其所從之本故可言先。然所以然者。卽存乎其然之中。葢卽其然而推原之云耳。非外其然而別有所指也。此只於無先後中分先後。不相離中強相離。以發明理爲氣本之意而已。非謂理氣二者。實相離得而先後生出也。故朱子曰理氣本無先後之可言。但推上去時。却如理在先氣在後相似。今只看推上去與本無先後却如先後等語。可見先生之意。專在於發明理爲氣本之義。非實謂有先後也。今且以朱子推上去之意說去。如陰陽動靜。氣何以有此動靜也。必有所以動所以靜之理。故乃有此動靜也。氣之有動靜。旣有所以動所以靜之理。然後方有動靜。則由此而極言之。假有都無一氣而始生氣之時。亦必有所以爲此氣之理。然後方有此氣也。其實陰陽無始。未有無氣之時。且如此說。以盡發明之致云。如是推去則方動方靜與所以動所以靜者。固若有先後之可言。此氣與所以爲此氣者。亦固有先後之可言者。此專以理爲本之意推上去。而却如在先在後者也。雖然所謂所以動靜者。只就動靜之中剔發出來。所謂所以爲此氣者。只就此氣之中坼開說出者。則所以動所以靜者。卽存乎此動靜之中。而非別有一物在動靜之前。以爲此動靜也。所以爲是氣者。卽存乎是氣之中。而非別有一物在此氣之先。以爲此氣也。然則雖若有先後之可言者。而其本無先後之實則固自如也。葢理氣二者。合而又離離而又合。雖合而不害其爲離。雖離而不害其爲合。此正是理之微妙處。合而離者。理爲氣本故也。離而合者。器外無道故也。若徒知其合而不知其爲離。則固昧於本末之分而爲不知道。若但知其離而不知其爲合。則其所謂理者。又落空而不成理也。

今須先知得理氣之所以爲理氣。此是大本處。不可錯了。且以動靜屈伸而言之。其動其靜氣也。而動則必靜靜則必動者理也。或屈或伸氣也。而屈則必伸伸則必屈者理也。故日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非道而其一陰而一陽者固道也。又以形而上下者言之。自理而觀之。其有形者是氣也。自氣而觀之。其無形者是理也。舍無形無以爲有形。舍有形無以見無形。故曰形而上爲道。形非道也。而非形則固無以語道故也。

中庸章句記疑五條丙申○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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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章句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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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夫婦之愚。夫婦之不肖。乃對聖人而言。其語意體面。似只謂匹夫匹婦之愚不肖而已。非指居室之男女而言耳。若謂居室之男女則與對聖而言之。意不相似。且其所知所能。是謂何等事耶。着落在袵席上耶。此甚不成說。且此章主意。只平說道之體用。極其廣大。以明道不可離之意耳。初不及於人做工夫處也。故章末造端之云。亦只是說道之近小。起始於匹夫匹婦所知所能之尋常事而已。似非如先生所說夫婦隱微等許多話也。抑先生必以此爲居室男女者。豈非以他經所云凡夫凡婦則必於夫字婦字之上各着匹字以離之。而此獨合夫與婦而言之故耶。然此只因言句間爲其便文。彼此互有增减而然耳。似不可泥此以失其大意也。不然豈先生照下文造端字忒殺緊重而爲是說耶。然造訓始端亦訓始。謂起頭於此。如從某至某云耳。非謂造作工夫爲端始於此也。此意明甚。如之何其以此夫婦爲居室之男女也。先生所說義理。固極親切正當。而但恐非本文之意。葢先生每甞解經。只隨本文正意。不別生義理而義理自得。此其所以超出諸儒之表者也。今於此而獨不然。尋常疑而思之。至於累年。竟不能得其說。且只得從古註說云。

第二十章章句知仁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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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或是等之說。而等之骨子則是分而已。葢三達德之界分。知底是智之分。行底是仁之分。而勇底別無界分。其分只在知與行之內。生知安行。固不賴勇之大。勇而學利困勉之自強不息。以至於知之成功。正是勇之分。此三達德之正位不可移易者。而經文三或乃於此三者之分。歷叙其所知所行。或高或下或難或易。由於氣質之不同。有如此等級。則是所謂分者。固自在其中。而所謂等者實生於分焉。分乃等之骨子也。故章句首先以以分言者立說。而竪分之爲三達德之定位。以立其骨子。然後乃於本文三或。橫分之爲三達德之差等。以生知安行爲知之等。學知利行爲仁之等。困知勉行爲勇之等。所以必須如此者。三或本自帶得三者之分。而明叙其高下之差。則只可以等言。而未可覆解以其分故也。而旣以其等爲說。則隨其等而各有知與行。其爲三德。未可竪置以連之。必也橫幷而差次之。然後乃得其位。故須如此也。如此而後經文之義。橫竪俱盡。各得其歸。無有餘蘊。解經至此。直是有功。若夫三近則此正是以分言。竪分之以屬於三德者也。而其三箇近字。固已指爲次於知次於仁而次於勇矣。葢三近雖未及至於知之成功。而乃知其未知未行之爲可耻而能好夫學力夫行。則將必至於知之而成功。不但已也明矣。夫旣竪分而次於三德之分。則其橫分之列於勇之等而爲其次者。從可知矣。故章句以三近通上文三知三行而目之以勇之次。此又不可易者也。大抵三達德。本自有其分。而又自有其等。故說得來自然如此。惟如此然後乃爲縝密而無滲漏矣。然原其說之所本。則又只在本文之中而不假他求。葢三近之以近知近仁近勇。竪分井井。以屬於三達德之定位。則是爲三者之以分言者。大殺明白。又以知耻爲近勇。則其所耻者明是以未知未行爲耻。否則他無所用耻處。其於勇不外知行之意。又極分明。章句之所謂以分而言所謂至於知之成功一也者。葢皆出於此。其釋經皆取諸本文之中。不自爲說而其說自具者。於此又可以見矣。若語類又是知又是仁等說。則只謂其爲知爲仁爲勇。比類相從。無所不通云。非正以其三等而言耳。不然則好學與生知安行。是豈可同其等而言之者耶。

凡事章句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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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凡事。其於承上之意。固若指達道達德九經之屬。而但於下文言事行道四者。却似推不去。葢此四者。雖亦不出於達道九經等之外。然若以凡事爲直指達道九經等。則是將以言事行道。分屬於道德九經何等也。如曰四者緫在達道等之裏許云。則又似太鶻突而不分明。竊詳經文之精神指意。專灌輸於誠之一字。以爲天下萬事。無一之不本於誠。故此節又漾開說出言事行道四者。以明誠定之義。則所謂凡事。乃指此四者而言耳。此其爲言。雖若不甚照顧達道達德九經等。而誠之爲萬事之本之義旣明。則其重申達道等所以行之者一之意。自在其中。語類謂不應忽突出一語爲凡事。然則下節在下位之云。獨不爲忽突出者耶。漾開而引言事行道。以明誠定之意。指定而說在下位者。以推到誠身之實。傍推直推。無非爲發明誠字之地。而所謂誠者。實此篇之樞紐根本。故其發之也。迤邐轉注有如此之漸次。而不輒爾露出耳。如此看未知如何。

章句謂此承上文言凡事皆欲先立乎誠。如下文所推是也云。則凡事卽爲達道達德九經之屬耳。其於下文言前定事前定等。果不待說合之而自然文順耶。若小註陳氏所謂上凡事一句。乃包達道達德九經。而下事前定一句。乃指其事而言云者。則又何足爲成說也。

第二十五章章句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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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節誠者自成章句。照第二節誠者物之終始之語。以物之所以自成釋之。按第三節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之云。明是承上誠者自成而言。則所謂自成。似只是成己非自然而成之謂者矣。一章之內。兩箇自成。宜不容有異。而一則曰自然而成。一則曰自成己。其爲說。何如是之歧貳而不一耶。且章句特照第二節推源之意義。以出此轉語。而何獨不照第三節明白之成句以直解之也。且物之所以自成之訓。旣以物之終始爲義。則其所謂誠者。乃指實理而言。似不可直以實心解之者。而曰誠以心言。此又照下文誠之爲貴而分解如此。然其如有礙於本句之解奈何也。且第二節章句所謂乃爲有以自成。則是以自成爲成己之訓又明矣。安在其所謂自然而成者也。此則又似照下文自成己之言而預爲此說。然又非章句步步循序不躐階級之本例也。反復思惟。終不得其說。竊意誠者自成與而道自道。一皆以人而言。葢謂人有是身。五常萬善。悉具於心。故惟能誠實此心。渾然無妄。然後乃爲有以自成其爲人。如其不然。而方寸之內。所存所發。一有詐僞欺妄而不全於其實。則是謂脫空妄幻。如土偶魍魎。不得成箇人矣。而所謂道則從此心流出者。是固本有底物事。然人須當自家着力去行。乃能不離於其道。不然則爲人逐物。失其所以爲道矣。所謂自道。如曰爲仁由己而由人乎之意也。據此兩句。程子以爲至誠事親則成人子。至誠事君則成人臣者甚當。而如黃義剛所謂爲己不得爲人者。亦稍得其義者耳。且兩句自非兩截事。葢旣能誠實此心。則道便由此而行。故言誠則道在其中矣。是以章句於誠之爲貴之訓。卽以道無不行繼之。然經文旣有此層折。又不可以不分。則章句以心言本也。以理言用也之訓。此其爲明白而不可易者矣。若經文誠者物之終始之云。則乃所以推原其本。以明誠者自成之所以然之故耳。葢天有是實理。以生萬物。故凡天下之物。莫不以是理而始。亦莫不以是理而終。無是理則無是物矣。故人之得是理而爲人者。必能實其心而無僞。乃爲有以自成其爲人。不然而有一毫之虛僞。則雖爲是人而有是身。然一與無是人相似。故其下卽以是故二字承之曰。君子誠之爲貴。正謂人必能實其心。乃能自成其爲人。而君子必以誠爲貴。此正解自成之說。而誠者物之終始之云。所以推本而發之者。葢曰惟其爲物。本以天理之實而有者。故人必有以實其心。乃能全其本來之實而有以自成云耳矣。然夫所謂誠者。乃天之所以終始萬物者也。故其在人也。旣有以自成則卽便有以成物。不止於成己而已也。此誠之爲物本來體段。功用之不能自已者然矣。故其下卽又繼之曰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此其上下語意脉絡。極爲分明。葢此章說誠。最爲確實完備。乃上下諸章言誠者之樞紐根本也。章句訓解。並極允當。而惟誠者自成一句。拖到第二節物之終始一句。以自然而成爲說。故有所窒礙。若所謂物之自成之物字。固兼該於人與物。而自成之自字與自道之自字。卽相通看而不相歧貳。則其下種種諸解。一皆通順而無礙。但語類所謂自然成就底道理與所謂孤立懸空說這一句等語。爲不相入。終是可疑。妄意如此。未知如何耳。

第二章小註胡雲峯所解穪仲尼說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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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吾東有陶庵李氏。謂第二章之稱仲尼。爲引夫子所言之首章故也。第三十章之復穪仲尼。乃爲尊堯舜文武而重其例故也。此說乃爲得之。如胡雲峯分言行而云者則巧晦穿鑿。甚非解經之軆耳。

祭祀鬼神說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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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蔡所謂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此語須合天人祖孫而參透之。乃見其義。葢自家身生於祖考。而祖考生於天地。故天地與祖考一也。祖考與自家一也。天地常在而子孫又在。則祖考之氣。雖已屈而無有矣。而天地與子孫。卽便是祖考之氣。而不可爲無有矣。然則所謂祖考精神。便是子孫精神云者。固獨擧一邊易曉者而言。而天地精神。便是祖考精神之義。不煩對說而固已自在其中矣。今以祖考所生子孫之精神。求諸生祖考之天地精神。則祖考精神之旣屈而無有者。豈不復聚於天地子孫感應之間而洋洋如在乎。此理昭然。無復可疑。要之天人祖孫。通是一氣。無有上下先後之可間。只在子孫誠敬。果能集其在己之精神。感格祖考。如此理之實然與否耳。若朱子所謂無子孫底。亦未甞無其氣。則葢以天地本原生生之氣言之。虛空逼塞。都是鬼神。只有感通之理。則隨類而應。無有方體也。

忠恕說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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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嘗悲夫經傳之訓。凡屬於義理問學之實者。其字無多。不過如性情心意仁義禮智誠忠孚信忠信忠恕格致誠正等數箇字而已。是豈多乎哉。然而其所關爲至大。此數字明則此道明。不明則此道不明。自夫夫子顔曾思孟之沒。諸儒汩汩沒沒於章句訓詁之間。儀章度數之末。其用力非不深且勞矣。而終身外馳。不知反求。長使心胸之中。蔽遮昏昧。懵然有數重之膜。其所訓解此數字者。類皆依約糊塗。不眞不透。如隔靴爬癢。如痴人說夢。遺其本而趍於末。擧其小而失其大。夫如是矣。則爲之於己。其問學何從而知方。傳之於後。其爲道何自而復明。千五百年之間。所以醉生夢死滔滔皆是者。職此之由矣。直待周程張朱數君子者出。然後數字之名義本實。始得以剖析殫盡。昭㫼呈露。而問學之門路階級。天人之條貫本末。交相貫通。煥然如大明之中天。循而由之。人皆可入於聖賢之域。今於其諸餘字。姑未枚擧。而至如忠恕二字。論語中庸。何鄭皆畧之而不釋。論語邢氏䟽則解以盡其中心。忖己度物。忖度之云。近於恕矣。然徒自勞於心中而無所及於物上。終歸於歇後之語。且又非所以言聖人之忠恕也。是固無足論者矣。至於中庸孔氏䟽則曰內盡其心。外不欺物。以此而訓忠與信則或似矣。然於其表裏粘連。本末貫通之實。猶不免乎離貳而對峙之。依而讀之。使人本心不暢而實理遂隱。又况以此而施之忠與恕者乎。善乎程子朱子之訓曰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己之爲言卽心也。而對物而言故以己言之。其所以盡之推之。同一己字。而但有內外之分耳。然其爲內外也。初不隔斷。而只一己字。通貫而流行焉。葢恕之推處。卽是忠之盡處。非有二也。故朱子又曰忠因恕見。恕由忠出。又曰忠與恕。不可相離一步。又曰忠恕只是一件事。不可作兩箇看。程子曰忠恕兩字。要除一箇除不得。皆一意也。而至謝氏則又曰忠恕猶形影。無忠做恕不出來。此又大彰明較著者也。故專言恕而忠自在其中。如言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此猶承忠恕違道不遠而言。至其告子貢則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復言忠而直言恕矣。此豈無忠之恕乎。誠以不願不欲勿施諸人。皆恕之事也。而忠在其中矣。葢忠主於心而恕見於事。見於事者可言。而主於心者難言。故就其見於事者言之而主於心者自在其中。是以其爲言。自不得不然耳。且如己則不願而使人願之。己則不欲而使人欲之。是豈忠者之心乎。反之而已。所願欲卽與人同之。是又何如其忠也。如己之飢而欲食而推之以食人。寒而欲衣而推之以衣人。皆恕之事也。而渾全是忠之心矣。此忠恕之說然矣。然而忠之與恕。本以盡己推己得名。乃學者勉強之事也。而曾子引之以喩聖人一貫之道者何也。夫聖人之心。渾全是一而萬理畢具。無思無爲。自然流出而泛及於物。如事君只是此心而極其忠。事父亦只是此心而極其孝。左酬右應。千變萬化。無不當理。職以其心之一。而不容人力故也。至如學者之忠恕。則隨事盡之。每事推之。頭項猥多。無所不勉焉。然後乃得不遠於道。以此而視諸一以貫之之云。其高下大小。不啻相懸。固不可以比並而言之也。然忠恕與一貫。皆以道言之者也。而聖人之與學者。其爲以心而應事則固亦同。然由中及外。自此達彼。無有異焉。但曰盡曰推者。用力勉強之謂也。一以貫之者。自然流行之謂也。故忠譬則一也。恕譬則貫也。隨事盡之而其所盡。卽心之一也。隨事推之而其所及。卽一之貫也。但有勉強自然之分而已耳。夫子以曾子隨事盡之而未知其爲心之一。隨事推之而未知其爲一之貫。知其用之殊而未知其體之一也。故告之以一貫焉。是固爲曾子用力已至。而將至於自然之道故也。至於門人之未達則曾子其將以何語而曉之乎。惟忠與恕也。固學者日用講習而所已知者也。而其內外相貫。本末粘連。而道得以行焉之實則於一貫之旨。爲莫近焉。故因其所已知之粗者。而指其所未達之精者。猶夫以子而形其父。以似而擬其眞。學者於此。豈不能近思推測而有漸次可知之理乎。此曾子之所以爲深知一貫之道而善於曉人者也。然而盡己推己。卽忠恕之正名定位。而聖人則不待盡而自然至誠。不待推而自然及物。而其亦謂忠恕。乃假借而言之者。則論語與中庸之忠恕。固不可以合而一之也。故程朱諸先生又皆別而言之。程子於是乎有以己及物之說焉。又有大本達道動以天之說焉。於是乎有掠下敎人下學上達之說焉。朱子於是乎有一理泛應之說焉。又有至誠無息一本萬殊之說焉。於是乎有勿字禁止之辭。自是以至於道之說焉。葢自吾夫子說出一貫。曾子聞言卽悟。而借此二字以曉人。子思又嗣述其二字之本義。後此千餘年。虛寄此二字於天地之間。閱過幾千萬人類。皆當面蹉過。寥寥乎莫復有知其爲何等說者。至於程朱諸先生。乃能竆究至到完養本地。實得諸心。故其發之言也。如目之視色。如口之知味。玲瓏穿穴。親切的當。超然鄰於聖人之域。而不傳之學。始乃復明於世。嗚呼盛哉。今以此而究夫疏家之說。其云內盡其心者。固忠之謂也。而所謂外不欺物者。是果有當於恕之訓乎。不欺之云信之說也。恕則推己之謂也。謂恕謂信。烏乎其可也。夫不願不欲。皆以勿施爲言。施之云者。自此及彼之辭也。而以其有勿之一字。爲勉力禁止之意也。故斷然以推己及人言之。是其爲訓也。至精至密。而無復有一點滲漏。雖聖人復起。吾知其必不易之矣。若彼之爲說。旣云內盡其心矣而又言外不欺物。則是謂內外各用夫其力矣。然則忠恕果爲一耶爲二耶。爲貫而通之耶。爲離而貳之耶。抑又反之吾心。其果能確然而無疑乎。質諸前聖。其敢曰泯然而有契乎。以今說並舊說而兩下觀之。則其爲是非得失。苟粗解文義者。可一見而决矣。其可誣乎。嗚呼。廣大精微要妙之此二字。乃爲其所黮黯。永不得出脫灑落。眯人之目糊人之心。人無自以達於道而入於德也。何其惜哉。此無他也。治聖人之經。專以文字治之。而不以其文字求諸心之故也。然奚獨此二字而已也。如心性仁義等皆是也。而至於格致二字。尤最初入門之宗旨要訣。而不幸爲注家所誤。墜緖茫茫。學者無由以入。則諸餘字義。實皆從此而晦。遂使斯道之傳。絶而不續。嚮非程朱諸先生爲斯道而出者。其孰能從於千餘載幽暗之後。而得其旨於千餘載之上。如符契之合也哉。雖然幸而生於程朱之後。因其言而粗得名義之梗槩。而又不能實用力以踐其實。則是自不免於章句訓詁之徒。而爲大得罪於程朱諸賢矣。是又非可懼之大者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