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副墨/刻意第十五

 天運第十四 南華真經副墨
刻意第十五
繕性第十六 

外篇 刻意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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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言圣人之德,以养神守神作主,首尾却是一篇文字,中间连用六个‘故曰’,末引野语结之。看他文字波澜,庄文中最近时好者。熟读详味,妙义自见。 

刻意尚行,離世異俗,高論怨誹,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淵者之所好也。語仁義忠信,恭儉推讓,為修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誨之人,遊居學者之所好也。語大功,立大名,禮君臣,正上下,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彊國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薮澤,處閒曠,釣魚閒處,無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閒暇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伸,為壽而已矣。此道引之士、養形之人,彭祖壽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閒,不道引而壽,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澹然無極而眾美從之。此天地之道,聖人德也。

历举五等有方之士,而归重于无方之圣人。

刻,峻削也。尚,高尚也。怨,愤也。诽,讪也。

枯槁赴渊,自甘寂寞而投于深山穷谷之中,若赴诸渊也。为脩,脩洁其身也。无不忘,无不有,即无为而无不为之意。淡然无极,言无底止也。

故曰:夫恬惔寂漠虛無無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質也。故曰:聖人休。休焉則平易矣,平易則恬淡矣。平易恬惔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德全而神不虧。

天地之平,道德之实,只是以‘平实’二字分贴两边,无甚深义。‘圣人休’是一句,言止也。 

故曰,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不為福先,不為禍始;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無天災,無物累,無人非,無鬼責。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慮,不豫謀。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神純粹,其魂不罷。虛無恬惔,乃合天德。

如天行,默然无容心也。如物化,蜕然无所累也。与阳同波,看‘波’字最妙,见动静相生,波平则水静。‘感而后应’三句,正见不为福先,不为祸始。

去知与故,知者,先事之谋;故者,已过之迹。去知,则无意必。去故,则无固我。光而不耀,耀,光之露也。信而不期,期,信之必也。

故曰,悲樂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過;好惡者,德之失。故心不憂樂,德之至也;一而不變,靜之至也;無所於忤,虛之至也;不與物交,淡之至也;無所於逆,粹之至也。

此数句甚有意味。

太虚之体本自虚无恬淡,一有所动,俱属妄念。六祖教人于不思善、不思恶时认取本来面目。故一有忧乐则德分,一有变动则心扰,一有忤触则胸中有物而不得谓之虚,一与物交则征逐世情而不得谓之淡,一有拂逆则胸中有疵而不得谓之粹。忤与逆相似,但逆细而忤粗,无忤易而无逆难耳。 

故曰,形勞而不休則弊,精用而不已則勞,勞則竭。水之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鬱閉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

故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淡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養神之道也。

夫众人失之于动,而圣人养之以静,固矣。然其静也,岂塊然一无所为哉?有能静能应、常应常静之道焉。故以水喻。水,不杂则消,莫动则平;使其鬱閉而不流,则虽不杂而亦不能清。何者?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动静相生,方为合妙。此个学问,三家一旨。但言养神,则于道门更切耳。

夫有干越之劍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寶之至也。精神四達並流,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同帝。純素之道,惟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一之精通,合於天倫。

野語有之曰:「眾人重利,廉士重名,賢士尚志,聖人貴精。」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其不虧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

于越,吴剑也。柙而藏之,不敢轻用,实之至也。况精神之为用乎?是精神也,四达并流,上际于天,下蟠於地,化育万物而不可为象。圣人致中和而天地自位、万物自育,皆精神之旁达也。

其名为同帝,帝所谓‘天载’。周子云:‘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而人生焉。其所谓神,即无极也;其所谓精,即二五也。神,一而已矣,精则散处于五官之府而咸听命于主人,故神为主宰,精为作用,神存而精自固矣。

故纯素之道,莫要于守神;守而勿失,则我即一,一即我,更无分别;一之精上通于天,则与天载吻合而无间矣。

然要知一是个甚。张子曰:‘一故神’。守神而至于我即一,则无我矣,是神也与精相为依附,精亡则神与之俱亡,故圣人贵精。

贵精者,‘无劳爾形,无摇爾精’,不使之丧失于外也。故素也者,谓其不杂于物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则神存而精自固,而真常不坏之体全矣,谓之真人,不亦宜乎? 

爾时方壶外史为作乱辞:

圣人之德,天地之常。无乎不有,无乎不忘。

虚无恬淡,漠然无为。其德乃全,其神不亏。

纯素之道,守神为急。守而勿失,與一为一。

一之精通,合于天伦。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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