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藏集 (四庫全書本)/卷32

巻三十一 家藏集 巻三十二 巻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家藏集巻三十二
  明 吳寛 撰
  記一十二首
  西溪草堂記
  由華亭東行二十里而近得芥涇焉涇本水名吳人以溪為涇故曰芥涇縁溪居民百餘家有田可耕有圃可種有磯可釣有市可賈有舟楫可通有橋梁可度有仙宫佛廬可遊賞而憇息介其間喬木蓊鬱逺若雲屯下見周垣髙宇隠隠焉渠渠焉者戴氏之所居也戴故宦家至彦文府君與其子聲伯國初坐法謫遷淮西居四年始釋而回自號復樂聲伯生二子曰廷奉廷禮皆以文學稱于鄉廷奉生一子曰南京考功郎中景元廷禮生二子曰陳州守景昇中書舍人景暉其後裔事儒業舉進士復相繼繼有之故邑人皆推戴氏不特為一鄉一里之望也一日中書君告余曰始吾前人之罹患而歸也如勞而息如病而差此復樂所由號者今吾藉前人之徳𫎇大君之恩際世亨嘉列官禁近初未嘗有憂也何有於復樂亦如未嘗勞且病也何有於息何有於差哉吾之幸既多顧於老氏止足之戒竊嘗聞之往嵗命兒子佑築草堂於故居之偏隙地之上以為逸老之計堂成而溪水環其西因名曰西溪草堂願為我記之余與景暉生隣郡仕同朝而賢其人乆矣既不復辭則為述其居止之美家世之盛歸於其所以築堂之意乃復為之說曰書云峻宇詩詠夏屋若草堂者不豐不侈不華不美雖田夫野老皆能辦之何貴於天下乎葢堂不足貴也而貴其人昔之築是堂而稱於世者杜子美之於浣花白樂天之於廬山僅僅一二而已二公之人品固皆足為斯堂增重然子美生當亂離漂泊之際不免有秋風所破之歎況其困於無貲盻盻然望王録事成之廬山之奇秀雖甲於天下然樂天以左遷而來亦築於覊窮流落之日且切切然弟妹婚嫁未畢司馬嵗秩未滿以為出處行止不得自遂未必獲終老於斯是皆不能無憾者也若景暉之忠信文雅其為人己自足貴而亨嘉禁近又有如其所自幸者則西溪之景物視浣花廬山雖不知其何如而其堂中主人之憂樂有可得而知矣夫緑野堂他人不宜取為己有在子孫宜世守之可也是堂也為戴氏子孫者塗之茨之汛之掃之日必葺之百世之後有過之者指曰此景暉所嘗歸休者也所以使人消貪饕之心免殆辱之累者不在兹堂乎堂凢三楹崇若干尺廣若干尺溪水由松江而來匯于此南流為黄浦東南入于海
  義烏陳氏祠堂記
  義烏陳氏之長曰惟䕃者既揔家政將作祠堂于所居婺溪之上以奉其先世也謀於族人曰堂不難于作難者神主之位次欲其當乎義而不失乎禮也若之何於是其從子樵進曰禮之欲議尚矣與其議於家孰若倣諸人惟麟溪鄭氏世號義門天下之觀禮者皆自逺而來況吾與之隣壤者哉盍一往觀之既觀而歸則告諸叔父曰樵已得鄭氏之禮之意矣葢鄭氏生同族而居不同堂而食故死同祠而入不同櫝而祭固事亡如事存之道也吾家生不同居然而嵗時有㑹男女異席宜為寢室以安神主夫婦共櫝祭則遷主於堂男女類序其文共書一版但各見其所繼之宗世滿則祧之是亦事亡如事存之道也是亦鄭氏之意也惟䕃曰然諸姪若文橚等乃各量田出其粟五之一以相厥事凢為寢室五楹間中祀其六世祖賢八府君為不祧之主自其考庸一府君而下左昭右穆位次秩然堂為間如寢之數又軒其前間如堂之數以為子孫奉祀之位其兩傍又為廡二十二楹間上以祀各宗庻母左次扁曰神儲積粟以供祀事右次扁曰義儲積粟以備修葺宰牲有庖藏器有庫繚以周垣固以髙門工起於成化六年九月二十一日越十二月九日告成㑹其邑鄉貢進士王君允達之上京師具書始末託以請記夫禮之制何本本於人情而制也惟其本於人情而制故議禮之家可以遷徙而無一定之說若祭之為禮禮之尤重者也古之祭者有尊卑貴賤之分故所祭有親疎多寡之數祭法曰王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二廟官師一廟士庻無廟無廟則傷乎人情而孝子孝孫無所致其報本追逺之心於是世之大儒君子立為世數以祭之或以三世或以四世或及其始祖至考亭朱子輯為家禮一書然後其說始定而鄭氏累世同居本支益盛神主位次猶病家禮之不可行也遂少變之然豈求異於儒先哉葢人情之不得已也若夫陳氏生既不同族而居至於事亡之際其禮因復少變之又豈求異於他人哉葢亦人情之不得已也故儒先之祭莫不以宗子為重鄭氏陳氏變之者因合祭而特變其位次耳於家法則自若也然皆惜其不及就正朱子立為常法以通行天下耳余嘉惟䕃之好禮而重允達之請也特為記之以俟後世之君子云
  長洲縣學田記
  古之聖人制器以利天下之用播穀以充天下之食其於生民之慮至矣若夫建人極惇天倫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各安其位而不相乖争得以用其用食其食於廬居族處之間者雖堯舜禹湯文武皆與有功然而數聖人當君師之責君億兆之上其道固然也孔子窮而在下無其責也而功則過之有若所謂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者也夫功之大者其報同是故一器之制工人不敢忘其巧一穀之播農夫不敢忘其勤是皆有祀焉以報之而況功之在乎日用彞倫之内者宋周元公所謂宜乎萬世無窮王祀夫子者也今天下皆有學學皆有廟以祀夫子至其門人與漢唐宋元以來諸賢凢有功斯道者皆得從祀然其粢盛牲幣一惟臨事取具於民未有置田以特共其事者長洲蘇之首邑也近嵗有司陿陋其學既併其廟新而大之顧統於郡中嵗時祀事縣大夫與師生不得專意薦享馨香弗聞肥腯弗陳殿廡寥寥位特虚設邑人華嵒氏既遣其子河入學為弟子員且曰長洲與吳學並列郡城彼有田以充朔望釋菜之費繄此獨無非甚闕典乃告于教諭四明陳君願割長稔私田二十畝籍于學嵗可得米四十斛以充之君曰善為白于邑令陽曲趙君君亦曰善於是陳君恐其乆而或廢也書來屬余記其事嗟夫夫子之道如天其日月之照臨雨露之霑濡風霆之皷動於萬物者隨處而是一田之入不足以盛其祀事一祀之修不足以彰其大功葢雖欲報之有不可得而報者而嵒復為此舉豈有助於尊崇之意哉夫亦盡其心而已則其為人與世之好施予止於資浮屠老子以妄希利益者賢愚可知矣長洲余父母邦也去之數年廟學改建固欲拭目以觀況有若嵒之好徳若此可辭無記嵒字維瞻本常之無錫人為南齊孝子寳之後今占籍長洲世緫鄉賦鄉人以為賢云
  義烏縣重修永慕廟記
  世道升于唐虞三代之時逮春秋戰國而降至於秦極矣其澆風薄俗見於賈生之告漢文帝者可考顔孝子生其時顧獨以孝稱至以名其縣其為人豈所謂特立之士與或曰秦都西北而孝子生東南其惡政不足以被之殆不然夫東南之人亦多矣獨稱孝子其必有過人者故唐虞三代之時有驩兜飛亷之屬猶秦之世有孝子皆不隨世升降者也是故於孝子一人可以見天性可以識人心其事異其行難其功大宜其自秦至今縣人廟祀之而不忘也初孝子未有廟宋端平三年丞相喬行簡始為奏請而賜名永慕既而兵部郎康植稍創之又二十餘年縣令李補乃大興厥功廟制始備且自為之記元末廟廢入國朝若縣令李玉丞劉傑皆嘗修葺乆而復廢廢而重修加于舊制則今縣令東筦方君俊之功為多君將為是舉既斥俸金倡其縣人一時好義者知之争以財力來助後四月為成化十年冬季董役者亟以完告鄉貢進士王君允達將樂令吳君吉甫皆縣人也喜君知所為政相與求文記其事於是廟之役訖矣方君亦以母憂去矣後之為縣者遽無所施其功矣然予聞孝子事以葬親故羣烏啣土助之傷吻遂聞于世今廟左有墳巍然相去數十武宋魏文靖公了翁固嘗大書六字表之余恐里之無知者不有反畚其土以充版築陶埏者乎不有操斧斤以伐其木縱牛羊以踐其地者乎畚之伐之踐之則傷孝子之心矣若然雖則棟宇完美將舍之而不居犧牲肥而黍稷馨將吐之而不食矣其亦封其墳崇其垣固其門而謹視之然後孝子之心安安則有廟必居有祭必享而方君之功始為不負矣用書此以告後之為縣者
  義烏王氏新建忠文公廟記
  唐昌黎韓氏以文章妙天下歴千百年鮮有及之者豈其下筆刋落陳言卓然成家足以聳動乎人哉其氣充其理直其言達而暢也固宜方鎮州之亂王庭湊圍牛元翼于深州穆宗詔愈宣慰其軍且戒愈度事可否無必入愈奮曰安有受君命而滯留自顧者遂疾驅入之當是時庭湊操刃逆愈甲士林立愈以寡弱之質直嬰其鋒顧乃厲聲開說將士聞之震掉失措氣沮而語塞卒之不勞一旅不失一鏃服庭湊而出元翼愈之功也故嘗竊論韓氏之文之妙由其所養者充所守者直而其名至于今稱之者非徒以其文而以其人也皇明初興以文章用于時者多婺産若學士宋公景濓待制王公子充尤稱傑然者二公之在館閣日惟以文章為事人以文士目之乆矣一旦王公奉使西南夷而伏節以死然後知公之學有用也葢髙皇帝以神武取天下號為無敵獨雲南恃其嶮逺未下乃洪武五年以公使其地僉謂公文士不宜蹈不測之强敵公受詔不顧既至見其主梁王其臣達爾瑪諭之再三初皆有降意己而猶豫留公不遣公持節必俟降之乃返㑹元之後裔有使雲南聞納我使讓梁王王出公俾自當之公引天命國勢為詞其言甚壯且曰我逺使來誓為國死不能為若屈元使怒梁王恐遂死公後八年大兵竟平其地而郡縣之又後為正統六年朝廷始贈公學士謚忠文以報其死節云嗚呼公之為文學乎韓者也其為使亦同乎韓者也而其事之成否身之存亡則有幸不幸之分焉然公不可謂不幸者故姑即並時宋公較之當二公以文章見用其名寔相伯仲宋公之位差顯然身見其子若孫皆死于法既老不能免川蜀之行而其故居在金華者莽焉荆棘過者憐之若公則没于王事其氣節偉然且官有贈行有諡而其子孫皆賢而有文能守其田廬又有為廟于家以祀公如其曾孫今進士汶者此所以為公幸也王氏初居義烏邑中後南遷十里曰青巖山則自公始公之子國子博士紳嘗與其兄綬謀作家廟不果僅即堂之夾室以展祀事博士之子處士稌仍其舊室既卑隘嵗乆將壓汶始克為之乃擇正寢之東為屋三間中奉公為百世不遷之祖子孫列祔右男左女秩如也垣門堦庭髙固整廣不陋不侈於禮為宜工始於成化十一年八月十三日明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訖功汶復割田倡其族人以供粢盛之費乃以書告其友吳寛曰家廟之制未稱吾尊祖之意若庖湢齋戒燕飲之所皆所宜為而未為者吾一人之力不足也雖然吾志有在終當為之幸子為文刻之廟中以識吾志寛感君之好禮不復辭讓輒為書之是廟也凢以奉王氏先世而獨詳於忠文公者葢公王氏百世不遷之祖也為百世不遷之祖則享百世不遷之祀夫世至于百逺矣後人能如汶之賢則可不然有能知其故而思所以尊祖者乎固宜詳書以告是亦汶之志也
  吳縣儒學進士題名記
  後世所謂進士者其實倣乎漢其名取乎周其原則出乎唐虞而已唐虞之敷言著乎舜典周之論秀見乎王制漢之對策載乎班史其說粲然皆可考見自漢而隋而唐而宋而元益以文章經術取士士繇此選者髙言乎天道卑言乎人事近言乎圻甸逺言乎要服若性命道徳之奥教化風俗之機綱維之張弛禮文之因革人才之進退吏治之得失以及兵戎田賦刑名水利之類凢國家之大體當世之急務上所當聞下所當為者一日之間立乎殿陛之下操筆伸紙隨問而對其言直與諛也存乎士而士之志於是乎見其言用與舍也存乎君而君之徳亦於是乎見士之志君之徳皆於是乎見則世道之升降亦於是乎見矣國初右武事上民功士之出為世用者不限以科第至于永樂紀元民庻且富文教大興龍飛初科取士倍蓰于前一時績學館閣試政方州者多其人至今言進士科者首稱之葢文皇帝所以鼓舞一世摩礪天下而為此盛舉耳延及宣徳正統間士益嚮風争相磨濯攘袂以起以至于今日如星列雲族煥然以相輝藹然以相映人文宣昭而天下化成矣吳為蘇古縣縣有學舊在胥門内宣徳末北徙一里而近後四年當廷試其進士第一人適出吳學邑之人雜然譁曰是地之利也四方傳言以為奇事其識者kao則疑之葢王者必世而後仁豈惟仁哉斯文之興亦然周之文歴二代而後盛明之文歴累朝而後盛其時之乆近世之疏數不同其理同也故使其學徙于百年之前欲科第之盛不可得使徙于百年之後欲科第之不盛亦不可得此世道氣運所在未可以淺近窺者也進士例題名學官於是教諭汪洋訓導潘𮟏陶福相率言于令若守皆曰宜如故事乃集洪武庚辰科以來得若干人次第刻之石而虚其下則有俟乎將來者
  嘉興縣儒學科第題名記
  今之應進士貢者皆郡邑之秀學校之良始而憲臣校其文貢于省試之謂之鄉試其法嚴甚皆視其地人才之多寡而定之解額已乃貢于禮部試之謂之㑹試其法如前有司得其人略具名數請于上裁己乃貢于廷試之選舉至此則不復去留而皆得預進士之賜然又為之差等焉其精審如此凢前二試既書其名榜中猶以不能廣於四方也復刻木傳之至廷試而制益詳猶以不能垂於乆也復立石太學傳之其慎重又如此然彼士之題名于石者固本郡邑而升學校而出者也於是守令有倣其制而為之者以鄉邦之盛事而他日文獻之可徴者在此也今天下布政司十有三而浙江其首曰嘉興為屬郡郡有屬邑亦曰嘉興邑令太原陳君璧嘗委其學之師生取國初以來凢貢士于省于部于廷者悉刻之石使來請余為記葢題名之舉其初亦惟欲不没其人而已孰知人有賢否則視其名者必有美刺既有美刺則反於身者可無勸沮所係有甚大者嘉興浙西之大邑也自李唐時有大賢君子生於其鄉遂啟後代斯文之盛然往者吾不可知今之仕者莫不出於科第見其事之慎重不反而為吾身之慎重乎且古之仕者必考其徳行而賓興之後世此法己廢然君子將因其廢而遂廢其所以修身乎出者吾不可知今之游學者將皆由科第而出見其事之慎重不反而為吾身之慎重乎若然則斯石也豈徒不没其人而已信乎所係有甚大者陳君以名進士來為兹邑剛明亷敏克舉其職可謂能慎重其身有光於科第矣其又為此舉豈將視此以自勸沮而益資其宦學也乎
  望洋書堂記
  出葑門而行有浦有涇有江有湖望之渺然皆水也人之相往來非舟楫不通非橋梁不渡故吳自古稱澤國而禹貢紀揚州之域之水而吳居其二焉徐君季止鄉校士之良者家夾浦之南瓜涇之上而松江陳湖皆在其目睫間葢嘗聚書數千巻築室而藏之因題曰望洋書堂夫望洋者莊子之寓言也季止何取於斯葢水之為物孔孟每舉以示人曰逝者如斯夫曰原泉混混不舍晝夜此類是已若此雖出於莊子吾固取其言宜季止之取之也大凢物不可以相形形之則有小大學不可以相較較之則有淺深知其小自以為足而不窮其大觀物者之鄙也得其淺自以為至而不造其深學道者之陋也以觀物之妙而為學道之助此河伯之歎非歎水也歎道也故其言曰聞道自以為莫已若者我之謂也吾固取其言宜季止之取之也然而季止之所望者于江于湖而止其亦不免見笑於大方之家也乎嘗試與子東行百里登丘而望則海固在而水之大者於是為至子將驚焉惜無辯如海若者語子以道爾雖然若則辯矣於道未聞也其亦反吾舟升吾堂日取孔孟之書讀之當自有得則海之為助也多所謂大方之家且歸於子矣子之兄仲山方以水部主事分司海上固當有得於水試以余言質之
  榕江記
  木之産于地者曰松曰栢曰栝曰檜曰豫章曰桐梓皆良材也其用于世大者為棟為梁小者為桷為梲各隨其材以為用夫以材之良不用于什器而于宫室亦不枉其材矣然而數木也其生徧于天下而亦足天下之用惟五嶺之南有木曰榕臃腫離奇偃蹇蓊鬱横柯曲榦間有絲焉垂地輒復為根嵗乆叢生成林其髙且大過松栢栝檜豫章其不黄落而凋桐梓所不及也榕既偏生一隅中原之人初不之識故詩三百多草木之名而篇皆不載後世如郭璞陸佃之博物著書復遺之僅一見於栁子厚之詩而已余嘗讀子厚之詩而識其名詢之土人而知其狀曰此可取以譬乎人矣葢榕之材雖不若松栢之類之堅可用之於宫室而其髙大不黄落而凋足以䕃庇乎人嶺南春夏之交日氣酷烈行旅負載之徒䟦履勞苦争息其下或風雨暴至就而避之亦何異夏屋之帡幪也故雖不為宫室之用而其功與宫室等豈不猶鄉里巨人厭爵禄謝民社而浮沉乎閭井之間一旦里之人有急焉投之無不周䘏者豈惟僅全其身以自足而已潮陽隠士陳孔誠甫淳朴㳟謹兼通隂陽樹藝之說家邑之華里村宅前有榕數十株數邀賓友携子弟往逰其間彈琴賦詩意甚樂也有水自西山來折而東環其宅又東注于海而榕適際水水日夜潄其根濯其條更茂宻可愛孔誠或坐盤石投竿而釣悠然有㑹于心因自號榕江或謂之曰子其終老于是而㤀斯世耶則對曰吾己有子出而仕矣於是使其子吳江教諭顥來乞余記所謂榕江者葢孔誠託此以自譬者意實有在豈惟追涼風弄明月以為供賓友子弟之樂之計耶且江之廣不足以為負舟然抱甕者即之亦可以灌畦孰謂孔誠無意於此江本出岷山禹貢所謂岷山導江是也此亦曰江南人指水之急流者多借以名之爾
  虚菴記
  葢嘗觀於理矣大而極於天地逺而貫乎古今廣而散乎萬物而人之一心至小也至大者寓焉至近也至逺者統焉至狹也至廣者具焉此無他其為體有限其為量無窮也心之量何如虚而已矣自私者或閉其出入之門自昧者或塞其神明之舍於是斯理無從而入大者由我而小逺者由我而近廣者由我而狹此可咎乎理哉試舉其麤者言之耳以虚而後天下之聲入聵者雖雷霆不能聞矣目以虚而後天下之色入瞽者雖黼黻不能視矣以至於鼻於口莫不皆然而況於心之危而微者乎吾友南昌太守張侯汝振嘗讀易至咸之象曰山上有澤咸君子以虚受人深有契於其指因以虚菴自號而屬余為記余非知易者然竊觀於理與心而得之澤譬則理山譬則心也澤之所鍾者水山之所聚者土水性潤而下土性燥而納土之燥也水以之而入心之虚也理以之而入此君子之受於人者用此道也汝振少登甲科為六卿屬輒以清慎舉其職聲名盛矣然其自視欿然及為南昌凢所設施皆出乎流俗郡中論國朝賢守以汝振居一二而汝振所以欿然者益甚簿書之餘方日夜求治道察民情欲與古循吏並列有樂正子好善遺意夫有千里之寄而位乎千萬人之上此地上有山之象於此而好善不足此山上有澤之象善矣汝振取於易之虚也然而虚者於理有所得而不自滿之謂使其中無所得而曰虚焉者此鄙夫之空空其心茫然而無所主莊子所謂虚舟也惟其有所得而不自以為得則受於人者充然而有餘裕然後施於人者瞭然而無所窒礙又莊子所謂虚室也此亦虚菴之一說也
  冷菴記
  天地之氣以時而變春温而後為夏夏燠矣極則變而為秋秋涼而後為冬冬寒矣極則又變而為春四氣循環葢未有温而不燠燠而不涼涼而不寒寒而不温者也然有當其時而不變者洪範所謂恒燠若恒寒若是也亦有變非其時者月令所謂寒氣緫至凍閉不宻是也則氣雖出於天必有人事以感召之二書皆為治道而作夫豈誣人者哉陳君粹之僉江西提刑按察司事治聲既著而獨有取於冷之說至以名其菴觀其意豈政欲尚急而事不好謀乎且粹之刑官也凢所謂省囹圄去桎梏毋肆掠止獄訟皆其職之當然者豈欲先時而有為後時而不為乎不然豈以其官之冷如杜子美贈鄭䖍之云乎䖍在當時徒以三絶見稱于人禄山之叛與王維輩同受偽署彊顔茍活其為人亦厭寒而喜燠者曾謂粹之慕之乎而況粹之以名進士拜廷尉屬出佐臬司憲節所至前迎而後擁其勢力足以造命其號令足以使人官且不冷乎求之治道而不得參之官秩而不合然則有取於冷者何哉夫粹之官雖顯其謙抑謹畏泊然如寒士視氣燄薰灼之徒平生不忍一過其門其自守如清冰嚴霜凛凛乎人不可犯此其所以為冷菴也乎其求記於余也乆至是始復之必有知粹之者以余言為然
  蔗菴記
  蔗草類也或謂之柘漢郊祀歌泰尊柘漿是也葢其甘美芳潔可羞于神明不獨解酲止渴如神農氏之書所載而已至晉顧長康每食必自末至本有漸入佳境之語後世遂以人晚節儗之抑愷之善謔孰知一時之戯遂為千古之談耶今山西參政致仕祝公乃以蔗菴號吾里錢翁叔謙且為賦其事翁喜而再拜以受復來屬余記之錢氏世居吳郡樂橋之北與余家東西相距不五十武翁兄弟五人家庭間斑白相映比嵗四人者皆己謝世而翁獨巋然存也然翁不獨為一家之老而已余又見里之老者數輩閭巷間斑白相映比嵗皆己謝世而翁獨巋然存也蔗菴之號於翁寔宜且老者自古為貴當虞夏商周之世養國老庻老莫不有學至于廵守諸侯養老有慶遺老有讓猶惓惓焉降及春秋世道衰矣葵丘之㑹亦以敬老為命夫老之所以取貴者豈徒以其年之髙哉其於世故也純熟於理道也明達固將乞言以裨益於治耳而老者亦曰吾年不可以徒髙也思益邵其徳若畢公弼亮四世而克勤小物衛武公年九十而作抑戒之詩乃所謂老也使若黄髪兒齒黎面鮐背而曰吾老矣考其徳曾孺子之不若槩可以列豆籩進几杖養而敬之乎是故朽株斷梗而人不之食者以無甘美芳潔之味園公田叜而人不之敬者以無純熟明達之徳也今夫翁之為人靜厚而端重和易而詳雅鄉人之所師事郡大夫之所賓禮不可謂徒老者其生餘七十年矣狀貌充然如壯夫方日從公卿才士與夫髙僧逸人徜徉山林泉石間其中必有得也











  家藏集巻三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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