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村先生大全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九十四

卷第九十三 後村先生大全集 卷第九十四
宋 劉克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賜硯堂鈔本
卷第九十五

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之九十四

 序

   甲申同班小録

合天下選人至多也合天下京状至小也以至小之

数待至多之求難矣况夫修為繫乎人遇合繫乎天

在人者可勉而在天者不可徼也噫愈難矣蘇明𠃔

有言𦲷官六七考求舉主五六人誰不能者病其法

之易也然自明𠃔為此言幾二百年士大夫未有以

改官為易者何也盖慶厯以來薦舉之制加宻矣敏

者十年滯者或三四十年而後得預於𡻕引之数夫

惟𨕖 之遴故賢路通得之難故人情勸試之乆故

民事練由今之法足矣烏得尚膠前論哉嘉定甲申

春上臨軒引陳誠之等故事有題名小録因著其説

於篇首以侈上恩勵同志云

   和平志代人

舉一世所共榮者曰科目曰官職曰世家而已然是

三者絶續晦顯常不可必其或綿延一二百載絶而

復續晦而復顯則通天下以為罕見矣夫舉一世所

共榮通天下所罕見而萃于一州一邑謂之盛甚可

也况萃于一里乎和平里在邵武縣之南鄉里有危

氏上官氏黄氏上官氏尤盛自景祐至嘉定此三姓

擢進士第者二十餘人入太學預鄉試累累不絶書

起徒歩至顯官因而傳子孫為世家榜籍迭書衣冠

襲起者不可以數計也烏乎盛哉然以科目官職世

家定榮悴盛衰盖近世俗人之論吾聞古之君子所

謂没而不朽者不在是也上官氏對䇿熈寕不附新

法晚入元祐黨籍其子留守汴都不屈于虜而死二

公所立如此近于天下之善士矣豈特足以重吾里

哉先民有言誰謂華髙企其齊而既以自勉且 勉

里人

   送陳東


金華葉潛仲君子人也𭧽仕于撫予捧檄至焉始定


交後十年予從事廣西經畧使府潛仲適漕幕嶺


外少公事多暇日予二人㳺釣吟奕必俱神厓鬼

束緼育進唐鑱宋刻剜苔疾讀登巘放鶴俯湫呼龍


平生樂事莫如桂州時也既而余二人考舉及格同


日出嶺潛仲還婺予歸莆乃聞潛仲病卒悲夫尚忍


言之陳君子東潛仲客也忽携潛仲手鈔詩卷 --卷(⿵龹⿱一龴)相訪


又出潛仲之子字天啓者詩十數首字畵句法遂逼


乃翁嗚呼潛仲可謂能教子矣東惓惓交𧨏語潛仲

平生輒忼慨涕下嗚呼潛仲可謂能取友矣昔人云

生子當如孫仲謀殆為天啓發也又云見元賔之所

與如見元賔殆為子東𤼵也

   劉圻父詩

余嘗病世之為唐律者膠攣淺易僒局才思千篇一

體而為派家者則又馳騖廣逺蕩棄幅足一嗅味盡

麻沙劉君圻父融液衆格自為一家短章有孔鸞之

麗大篇有鯤鵬之壮枯槁之中含腴澤舒肆之中富

揫歛非深于詩者不能也矧其貴山林賤城市視蝉

冕如布衣見朱門如蓬戸静定之言多躁動之意少

庶幾乎冲澹以自守遺佚而不怨者矣雖然文以氣

為主少銳老惰人莫不然世謂鮑昭江淹晚節才盡

予獨以氣為有惰而才無盡子美䕫州介甫鍾山以

後所作豈以老而惰哉余幼亦酷嗜𡻕月幾何顔髮

益蒼事物奪其外憂患攻其内耗亡銷鑠不復有一

字矣圻父幸在世故膠擾之外為事物憂患之所恕

養氣益充下語益妙它日余將求續集而𮗚老筆焉

   送髙上人

儒詆釋為夷教義理一也豈有華夷之辨哉吾聞身

毒罽賔諸國皆有城郭君民其法度教令雖不可得

而詳竊意其奨忠孝而禁悖逆大指無以異于中華

不然則其𩔖滅而國墟矣如世所𫝊賢沙黄檗之事

在人為悖子在物為梟獍非特中華之所禁固身毒

罽賔之王之所必誅者也凡釋皆宗釋迦彼以王子

之貴當國統之重不迯則不得去(⿱艹石)夫賢沙黄檗民

也不迯親亦可去既迯之又棄之又絶之視其親凍

餓轉死終不與粒飯匕藥噫其不識罪福甚矣髙上

人禪價重東南慨二師之被誣著論力辨痛先親之

𭧂露飛錫歸窆築慈母庵思親精舍焉國家之扵孝

子小則饋酒餼大則旌門閭奨之至矣然古今孝子

不多見民而孝世以為祥瑞矣釋而孝非祥瑞之尤

乎髙縣人也予縣人也将饋之酒餼髙齋素將請于

上而旌其閭髙無家烏乎吾無所用吾情矣於其行

姑書此附于西山先生贈卷之後

   陳敬叟集

寳慶初元余有民社之寄平生嗜好一切禁止專習

為吏勤苦三年邑無闕事而余成俗人矣然少走四

方狂名已出邑中騷人墨客如陳敬叟劉圻父游季

仙輩往往辱與之游主人詩律乆廢不復有一字常

命少史設筆硯觀衆賔賦永以為樂嘗評諸人之作

圻父得之夷淡而失之槁乾季僊得之深宻而失之

遲晦惟敬叟才氣清㧞力量宏放險夷濃淡深淺宻

疎各極其態不主一體至其為人曠達如列禦冦荘

周飲酒如阮嗣宗李太白筆札如谷子雲行草篆𨽻

如張顛李潮樂府如温飛卿韓致光余毎歎其所長

非復一事既觧錮墨歸卧山中五六年谿上故人獨

敬叟書問不絶其交𧨏又過人如此一旦緘其藁來

曰為我序之嗟夫余何足以知君哉追念昔者會集

諸君銳甚頗哀余衰猶能旗鼓助譟其旁今志氣銷

磨由衰至竭敬叟未知其然顧方援麾挑𢧐余逺避

之悲傷感慨殆如伏波曵足土室中矣嗟夫余何足

以序君哉敬叟名以荘榖城黄子厚之甥故其詩相

似云

   瓜圃集

近𡻕詩人惟趙章泉五言有陶阮意趙蹈中能為韋

體如永嘉詩人極力馳驟纔望見賈島姚合之籓而

巳余詩亦然十年前始自厭之欲息唐律專造古體

趙南塘不謂然其說曰言意深淺存人胷懷不繫體

(⿱艹石)氣象廣大雖唐律不害為黄鐘大吕否則手操

雲和而驚颷駭電猶隐隐絃撥間也余感其言而止

亡友翁應叟尤工律詩集中古體不一二見無乃與

余同病乎然観其送人去國之章有山人處士疎直

之氣傷時聞警之作有忠臣孝子微婉之義感知懐

友之什有俠客節士生死不相背負之意䖏窮而恥

𫝑利之合無責而任善𩔖之憂其言多有益世教凡

敖慢䙝狎閨情春思之𩔖無一字一句及之是豈可

以律詩而㮣少之耶盖應叟晚為洛學客㳺所至必

交其善士尤為西山真公所知其詩有自來矣既殁

數年子元孺始請余序其集夫作詩難序詩尤難小

序最古最受攻至朱文公始盡掃而去之而詩之義

自見詩之顯晦不在乎序之有無也決矣嗟乎作詩

者何人歟䲭鴞七月周公也棠棣召穆公也頌史克

也祈招祭公謀父也黍離大夫也皆古之聖賢也謂

小序不足以知古聖賢之意則有之矣至於寺人傷

䜛女子自誓蟋蟀譏儉碩鼠况貪與其他比興風刺

往往出於小夫賤𨽻之口涂之人猶知之而况子夏

孔門之髙弟衛宏漢世之名儒乎以髙弟名儒之學

問而有不能通匹夫匹婦之情性若余者其敢自謂

知朋友之意乎雖然交㳺三十年一死一生問其人

則曰未詳也問其詩則曰未達也其又可乎乃述所

見於篇首顧予文未必能重應叟之詩應叟之詩或

足以重余文也應叟名定别字安然瓜圃其自號云

   退庵集

自先朝設詞科而文字日趨於工譬錦工之機錦玉

人之攻玉極天下之組麗瑰羙國家大典冊必属筆

於其人焉然雜博傷正氣絺繪損自然其病乃在於

太上惟番易三洪筆力浩大不僒於記問不縛於體

式士之得其門者寡矣退庵居士陳公集文安公之

壻著名淳熈中某生晚不及識公得其遺文十五卷

讀之嘆曰是提孤軍與三洪對壘者夫文不能皆工

故曽子固劣于詩温公自言不習四六公儷語髙妙

殆天界不可學謂簡而逺近而深有味外之味古文

鍜錬精粹一字不可増損在人其禮法之士在兵其

節制之師歟某常恨古今詞人往往詞勝理華過實

公啟以包吕勉中司以東南民力竭規總餉書上内

相謂文人多託文以濟姦上執政謂貧賤憂戚非造

物之見厄其識度操守如是使公有言責必不受風

旨供副封掌封駮必不奉行中批内降代王言必不

擲筆而發名節掃地之嘆而年纔五十仕止提轄文

思院世未知公身没言立徃徃惜其不貴且夀此豈

足以論公歟初宻李公閩人其後徙浙嘗作研銘使

廣東者公之父也今以詩書禮樂帥江西者公之子

也奕葉顯融而浙中僑居茅竹数間僅通戸牖帥

貴而不忍改築曰吾先君之廬也於乎亦足以觀公

家法矣

   艾軒集

以言語文字行世非先生意也先生乾淳間大儒國

人師之朱文公于當世之學問有異同惟扵先生加

敬于時朝野語先生不以姓氏皆曰艾軒晚為中書

舍人中批某人賜出身除殿中侍御史先生封還曰

輕臺諫羞科目矣天子知先生決不奉詔改授工部


侍郎不拜而去其學問名節如此以言語文字行世

非先生意也然先生學力既深下筆簡嚴髙處逼檀


弓榖梁平處猶與韓並驅在時片簡𨾏字人巳貴重

今其存者如岣嶁之碑岐陽之鼓矣𥘉先生為布衣


負重名後貴顯于朝爱先生者皆以晚節為憂


及 掖去國然后吕成公喜曰過江以來未有也烏


乎修而至于先生而前輩責偹之嚴如此則凡修而

未至于先生者其可以無日新之徳乎其可不畏晚


繆之譏乎向使先生希旨書行必更署不去為李嶠

為張説先生一奮其決遂為李籓為𡊮高義利萌于

一念芳臭分於千載故余讀先生之書重有感焉先

生没六十年㣲言散軼復齋陳公某所序者僅十之

二三外孫方之泰訪求裒拾彚為二十卷勤於李漢

趙徳矣東陽范侯鎔欲鋟梓㑹迫上印不克就毗陵

張侯友乃緒而成之余二大父實率郷人以事先生

者也序非通家子弟責乎敬不敢辭

   野谷集趙漕汝鐩

古人之詩大篇短章皆工后人不能皆工始以一聨

一句擅名頃趙紫芝諸人尤尚五言律體紫芝之言

曰一篇幸止有四十字更增一字吾末如之何矣其

 言如此以余所見詩當由豐而入約先約則不能

豐矣自廣而趨狹先狹則不能廣矣鴟鴞七月詩之

 皆極其節奏變態而能止顧一切束以四十字

乎明翁詩兼衆體而又徧行吳楚百粤之地眼力既

髙筆力益放卷中歌行跌宕頓挫剸蛟縛虎手也及

歛為五七言則又妥帖麗宻若唐人鍛鍊之作訂其

品自元和大厯遡于建安黄初者也余舊聞明翁工

詩之尤自珍閟數出鄙語挑戰明翁終閉壁不出及

歸后村明翁自番禺鈔新舊藁見𭔃嗟乎余㓜交明

翁白首始見其詩盖其深厚不事衒鬻立身行已皆

然不獨於詩然也余毎自謂粗知明翁今思昔之知

明翁者淺矣余知明翁而明翁不輕示余如此詎肻

為不知者出哉野谷明翁别墅余在郡日淺未及往

㳺而去此一卷詩最佳未寄園丁四十韻尤高妙

   賈仲穎詩

永嘉多詩人四𤫊之中余僅識翁趙四𤫊之外余所

不及識者多矣賈君仲頴余所未及識者之一也君

生風雅之國為社友所推不問可知其詩矣趙譏道

徳嘉兄弟人物如璧君與之友又可知其人焉賈氏

自太傅爲西漢文詞之宗至以詩名於盛唐島鳴于

晚唐君豈其苗裔歟觀其大篇氣力雄㧞音節頓挫

吊湘賦 之遺五七言如燈花寒影裏詩句雨聲中

如盡開窗户容秋月徧倚闌干看晚山舍人司倉得

意句也君雖不遇以死子嗣其業以行藝于鄉信矣

賈氏之多才子耶

   水木清華詩

平海軍節度推官𠫊事之西有泉有梅肅翁采昔人

詩語以水木清華扁其齋寓士同僚從而詩之者(⿱艹石)

干人余病痺不出户限既不能越邑從君㳺詩律久

廢呻吟絫月又不能就一字惟古詩有大序有小序

蘭亭詩右軍為序桃李園詩太白為序石鼎聨句退

之為序聚衆作而一人序之其來舊矣傳曰木水之

有夲原肅翁之有本原者乎然則孰為本肅翁以詞

賦魁天下集英對策第四而無務色無驕志小心問

學謙虚求益此本也孰為原夫泉民俗富饒賈胡走

集之地仕者鮮不染指肅翁居其間獨不為珠犀㸃

涴此原也本盛則末華原澄則流清盖清者可以範

俗華者可以餙治矣

   張尚書集

國朝用人尤嚴資格乾淳間天子益厭拘攣稍于科

舉之外擢士張公栻魏公掞之以經行進韓公元吉

王公拒劉公孝韙陸公㳺以文章用其餘起山林

遺逸由故家子弟遇合光顯者不可殫絶故户部尚

書傃齋張公盖當時親擢之一也公之學授於家庭

又所交皆天下賢俊而仕當朝廷極盛之時故其詩

冲澹和平可荐之郊廟非如孟郊賈島鳴其窮愁而

已牋奏潤温麗縟可施之典冊非如陳琳阮瑀工于

書檄而已在上前論議或累牘或數語詳而貫于理

簡而周於事鑿鑿乎有用之言也初公在州縣故相

正獻公陳公鄭卿景望趙卿徳荘争以文墨薦及後

宫達更以才業顯為漕總為司農太府為版曹長貳

皆金穀要劇之任考其奏篇如論坊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額重和賈價

髙又欲取郡縣十年以來創増之賦剗除復舊晚牧

婺州遂以蠲租負謗於是提卷而作曰此固文靖之

心法而張氏之世徳歟彼以文譽公者特見其外尔

至以才稱公者亦豈足以知其内哉莆田使君公之

孫也詞學亢宗如雅餙吏既修泮官刋艾軒集乃取

家集而併傳焉詩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公可謂能

似文靖矣使君可謂能似公矣某先君子嘗㳺公父

子之門使君有命曰吾子冝序先集某敬拜曰諾

   王南卿集

余發番禺送者系路秋暑猶在宿醒未觧坐舟中如

炊甑偶得順風張㠶伸首蓬外紫翠揷空舟人曰羅

浮山也意稍舒豁明日縣尹王旦携其先大夫義豐

公遺文五卷示余讀之終編涣然如甘露之蠲渇洒

然如清泉之濯垢也可謂能言之流矣盖公之言曰

 惡蹈襲其妙在于能變惟淵源者得之豈惟文哉

議論亦然故公之諸文變態無窮不主一體論事必

 古今㩀義理不祖舊說詩高處逼陵陽茶山四六

  不減汪綦如王景文集序酹文雖歐公於子美

曼卿不能加矣謂中興頌異於仲尼諱魯之義謂歸

來辭作於劉裕⿱𫂁么 -- 簒晉之先世而同結而不敢異譽潜

而失其實者所未知也公㐮敏諸孫常自称将種南

宫對策乞都建業零陵封事論一馬可贍五兵冝罷

㩁馬晚守濠梁請復曹瑋万田修种世衡謝法而仕

止一麾朱文公嘗嘆公之材畧已所不及而不盡用

世必有任其責者余讀公之文悲公之志乃取文公

之語冠之編端以行于世且以慰公之子焉公名阮

字南卿義豐所居山名

   石塘閑話

六紀百詩寒齋𠩄著捴曰石塘閑話盖大𡻕五千餘

軸傳燈千七百人精英骨髄盡在是矣然佛學起扵

經諸子之後其說奇特孤行于天地間有何不可

至李習之柳子厚稍引易論語荘列之書以印證之

此乃儒者不能自求守附于佛非佛之不能自立求

助于儒也余聞佛之妙在于離言語䖏拈花靣壁豈

有句義可詮註哉其後話頭百千則語録五車亦大

繁矣夫方書不為扁鵲設圖訣不為變秋設泥方凡

醫也按圖低棋也善讀寒齋書者更髙著眼目

   竹溪詩

唐文人皆能詩柳尤髙韓尚非本色迨本朝則文人

多詩人少三百年間雖人各有集集各有詩詩各自

為體或尚理致或負材力或逞辨博少者千篇多至

萬首要皆經義策論之有韻者爾非詩也自二三鉅

儒及十數大作家俱未免 此病乾淳間艾軒先生

始好深湛之思加煆煉之功有經𡻕累月繕一章未

就者盡平生之作不數卷然以約敵繁宻勝疎精揜

粗同時惟吕太史賞重不知者以為遲晦盖先生一

傳為網山林氏名亦之字學可再傳為樂軒陳氏名

藻字元潔三傳為竹溪詩此其師槁乾中含華滋蕭

散中藏嚴宻窘狹中見紆餘當其撚鬚搔首也摉索

如𧰼罔之求珠斵削如巨靈之施鑿經緯如鮫人之

織綃及乎得手應心也簡者如蟲魚小篆之古恊者

如韶鈞廣樂之奏偶者如雄雌二劍之合天下後世

誦之曰詩也非經義策論之有韻者也初艾軒没門

人散或更名它師獨網山樂軒篤守舊聞窮死不悔

竹溪方有盛名而一飲啄不忘樂軒廟祀之墓祭之

其師友之際如此詩直其土苴耳余少亦苦吟後避

謗且  禍遂廢不為然意根除剗乆而未盡晚見

竹溪之詩歎曰吾詩可結局矣竹溪林氏名希逸字

淵翁與綱山樂軒俱福清人余與艾軒俱莆田人

   王子文詩

古詩皆切于世教訏謨定命逺猶辰告大臣之言也

敬之敬之命不易哉諫臣之言也之子于征有聞無

聲将率之言也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君國子民之言

也禹之訓臯陶之歌周公之詩大率達而在上者之

作也謂窮乃工詩自唐始而李杜為尤窮而最工者

然甫舊諫官白亦詞臣豈必皆寠主 人飢餓而鳴

哉潛齋年未四十導宻旨班列卿使 内牧潛藩言

議風旨聞天下不以詩自名余得其詩讀之本學術

隆師友攀忠賢絀邪 愛君如愛親憂民如憂已合

于詩人之所謂六義者盖江湖草野之士白首專攻

不過得數十百篇潛齋方有權位竊意豐于彼者必嗇

于此而其詩至二十卷又皆粹美無疵閒雅有味詎

可以常情測度哉抑余有恨焉爲    樵川也

豈白爾遂無作乎將靳固不以示人乎昔廬陵半山

二公愈貴愈顯其詩愈肆巋然爲吾 祖潛齋其盡

發閟藏取樵川以後藳鋟𫝊之無使異日觀者嘆曰

陳簡齋自大用後不復有詩潛齋當不以余言爲僭

   趙寺丞和陶詩

自有詩人以來惟阮嗣宗陶淵明自是一家譬如景

星慶雲醴泉靈芝雖天地間物而天地亦不能使之

常有也然嗣宗跌蕩棄禮矜法傲犯世患晚為勸進

表以求容志行掃地反累其詩淵明多引典訓居然

名教中人終其身不踐二姓之庭未嘗諧世而世故

不能害人物髙勝其詩遂獨歩千古唐詩人最多惟

韋柳其遺意李杜雖大家数使為陶體則不近矣本

朝名公者或追和其作極不過一二篇坡公以盖代

之材乃徧用其韻今松軒趙侯復盡和焉出牧吾州

袖以教余退而讀之見其揫歛之中有開拓簡淡之

内出奇偉藏大功於樸寄大辨于訥容止音節不辨

其孰為SKchar孟孰其孫叔也可謂善學淵明者矣客難

余曰昔坡公和篇初出潁濵獨云淵明不肯束帶見

督郵子瞻既辱于世欲以晚節自擬淵明誰其信之

今吾子推趙配陶将毋與潁濱異耶余曰坡公和陶

于老夫坎𡒄之餘趙侯和陶于盛壮顯融之日夫如

是則知貴其身而求乎内矣貴其身者必重名節求

乎内者必輕外物其去淵明何逺之有潁濵復出不

易吾言矣

   趙虚齋注荘子内篇

往𡻕水心葉公講學析理多異先儒習學記言初出

南塘趙公書扺余曰葉猶是同中之異如某則直異

耳余駭其言而未見其書也端平初余爲玉牒所主

簿趙爲卿攝郎右銓趙爲侍郎朝夕相親稍窺平生

論著于書易皆出新義雖伊洛之說不苟隨惟詩與

朱子同且語余曰莆人惟鄭漁仲善讀書子可⿰糹⿱𢆶匹 -- 繼

勿爲第二流人鄭名樵所謂夾漈先生者余謝不敢

當方欲盡傳其書俄皆去國矣耆雋凋落舊聞益荒

太常博士鄭君𢑱叟道莆為余言虚齋趙公方為諸

經作傳余固厚公以書叩問公答云云大指多與南

塘合然靳固未肯輕出曰出之將駭一世矣余既老

病無復四方之役常恨不得挾冊以從公㳺一日于

親友家得公所作逍遥逰觧盡黜旧注自成一家

以数明理以理㫁疑如巧厯然起一筭子而千𡻕之

日可知如國棋然下一冷着而滿盤之子皆活納而

辨簡而盡心竊歎伏遂從公求得内篇求㫖而傳録

焉余少亦嗜此書至是悟而笑曰許多年在郭象雲

霧中乃今彷彿見𫎇叟户庭矣又悟世儒箋傳之學

皆随聲接響按模出墼爾如水心南塘如虚齋乃可

謂之善學因漆園之書以推它官其髙妙精詣切于

世用抑又可知也昔南塘自以其易學講干旃厦公

行矣扈蹕甘泉開卷邇英其盡取諸書獻之 乙覧

列之學官與天下共之毋徒藏名山而俟來哲也

   唐五七言絶句

野䖏洪公編唐人絶句僅萬首有一家數百首並取

而不遺者亦有復出者冝其但取唐人文集 説令

人抄𩔖而成書非必有所屮取也余家童子初入塾

始遺五七言各百首口授之切情詣理之作匹

女不棄也否則巨人作家不録也惟李杜當别論童

子請曰昔杜牧譏元白誨滛今所取多 情春思宫

怨之什然乎余曰詩大序曰發乎情性止乎禮義古

今詩至是而止夫發乎性情者天理不容泯止乎禮

義者聖筆不能刪也小子識之

   本朝五七言絶句

唐絶句詩選成童子復以本朝詩為請余曰茲事尤

難楊劉是一格歐蘇是一格黄陳是一格一難也以

大家数掩羣作以鴻筆兼衆體又一難也黄趙公

常欲編本朝詩輙止其意深矣余病眊舊讀不能盡

記家藏前人文集苦不名里中故家書𩔖散落不可

借暇日姑取所嘗記誦南渡前五七言亦各百首授

童子或曰本朝理學古文髙出前代惟詩視唐似有

愧色余曰此謂不能言者也其能言者豈惟不愧于

唐盖過之矣

   中興五七言絶句

客問余曰吕氏文鑑起建隆迄宣靖何也曰炎紹而

後大家數尤盛于汴都其人非朝延之公卿即交㳺

之祖父並存則不勝記誦之繁精練則未免遺落之

恨去取之際難哉客曰子選本朝絶句亦此意乎曰

固也客曰昔人有言唐文三變詩然亦故有盛唐中

唐晚唐之體晚唐且不可廢奈何詳汴都而畧江左

也余矍然起謝曰君言有理乃取中興以後諸篇五

七言各𨕖百首内五言最難工前𨕖猶有未滿人意

者此編則一一精善矣窮鄉無借書處所見  取

狹可恨惟此一條爾至于江湖諸人約而在下姜䕫

劉翰趙蕃師秀徐照之流自當别選客曰文鑑可併

續乎余曰以俟君子


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之九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