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于集/後集卷五

後集卷四 於于集
後集卷五
作者:柳夢寅
1832年
後集卷六

墓道文 编辑

王考司諫院司諫府君墓碑陰記 编辑

府君姓柳氏,諱忠寬,字弘仲。始祖興陽人,仕高麗爲侍中,生判密直有奇有奇生侍中,直諫死。,以資憲、摠制,征對馬島有勳。好池珍島郡守。好池,草、隷高一世,仕止都摠經歷,娶郡守南祚女,生公。

有氣量,英敏軼人。少時娶參贊申公濟女,新昏麗服,判書柳辰仝弱冠欲交公,先甞意氣,投公潢汚中,公起而更衣,言笑自如,辰仝握手謝曰:「公大人也。」參贊之喪,朝野畢會,公於坐上,攘臂詆權凶不顧忌,坐皆目動引去。中文科,選爲槐院正字,以有全材射穿楊,佐關西戎幕,歷騎省、薇垣、玉堂,望淸甚。其亞關西湖南使,守錦山郡,忤權凶爲然。正軍器、掌樂,拜司諫。嘉靖己亥,卒于官,年四十三。

淑人申氏,系高靈,賢有禮,以癸丑終,壽五十七。生一男,儒士也,補蔭官,至濟用主簿。女二人,長適草溪郡守李愿,季適工曹佐郞安馥夢獅,繕工監役,夢彪,承義副尉,女適都承旨洪天民夢熊生貟,以孝旌,夢寅文科魁,玉堂校理。李愿無後,安馥生學生存大,造紙別提德大,學生弘大,司贍主簿成大夢獅長城縣監,幼,夢彪,玉堂修撰,太學典籍,幼。洪天民瑞鳳,薇垣正言,夢熊夢寅幼,存大,業儒,德大,擧武爲判官。

皇考濟用監主簿府君墓碑陰記 编辑

嗚呼痛哉!不肖孤哀旣不亟死,其忍手志我考妣墓?謹溯實迹人所耳目者,略述其顚委,非敢私吾親,以誣天地鬼神也。惟柳氏興陽,自高麗顯,始祖柳庇,仕忠烈王朝,爲侍中,謚英密。有子判密直名有奇,史稱攸基,或者以音似有奇。生侍中,事恭愍王,諫而死,事見國史。

我太祖夢爲子要官,覺而異之,追贈謚忠靖,官其子以中軍元帥,征對馬島有績,歸田不顧,餘廿年卒,贈謚襄靖,承義校尉。好池,守珍島,山有妖病民,斲石象人鎭之,妖遁去。又馳毬絶壁,騎如飛,其地迄有遺跡。好池,草書冠一世,捷武擧,坐不下權貴,仕止經歷。忠寬,文武有全材,卒官司諫。配參贊申公濟女,生先考。諱,字大支,事親誠居喪毁已有田若僮頗優,悉分之同胞,人咸難之。中進士,補靖陵參奉,改察訪時興道,淸以供職,郵隷懷之。遷軍資直長,陞主濟用簿。隆慶丁卯,終于家,壽五十。

先妣驪興閔氏,家世甲三韓,參奉之女,同知之孫。性孝悌有閨範,凡祀享躬鼎俎,病且耋不替,萬曆己亥終,壽八十,與考先合葬于楊州洪福山司諫王考兆下。男四人,夢獅繕工監役,夢彪承義副尉,夢熊中生貟,壬辰之亂,與遇,以身衛母死之,事聞旌于門。夢寅魁文科,爲憲府執義。女一人,生聦明能通天下書,適都承旨洪天民夢獅縣監,早夭,幼。女長適幼學李光元,次適郡守安忠立夢彪弘文修撰,成均典籍,幼。女長適幼學尹昈,次適諫院獻納柳慶宗夢熊幼。女適郡守安大奇,次適坡溪守應禧,餘皆幼。夢寅幼,女幼,洪天民瑞鳳弘文修撰。

贈禮曹判書、行承文判校申公墓碣銘幷序 编辑

夢寅母兄夢獅甞言曰:「吾妻黨有申熟者,字仁仲,文章士也。其爲文,藁諸腹,蒙面而卧,起而揮屢千言,眞壯觀也。」盧蘇齋守愼崔簡易,斯文哲匠也,皆稱引公文曰:「古文有句法、章法,於申氏文見之。」余亦偉其文,歎其人,今其子瑞廷來請夢寅以公碣銘。吁!銘衆人碣尙不易,況公之碣乎?昔退之能銘東野子厚墓,或者余庶幾乎?

公生于嘉靖丁酉八月,四歲而孤。太夫人泣而警其學曰:「吾所望者而,而不成名,吾其如何?」公激昂不懈。曁登朝,祿俸悉獻之太夫人,不自私圭撮。居喪而毁,朝夕哭于墓,哭必淚,三年一如初。制旣終,語及太夫人,輒泫然,朔望節日薦奠羞,雖屢空不替。居官廉約,見利恥苟取。公之婦翁欲後公妻,托公以家業,公曰:「以女似續,非古也。」卒不受。有侄女,幼齡而寡,公愍之,告太夫人以僮若而田若而與之。究厥實行,皆高古,殆非季葉人所克,豈但其外之文乎?

公年二十八,中生員,三十三,登別試丙科,人歎其早聞晩勝。初授承文正字,銓官朴漸喜汲引,爲公有盛名,履三及公門,公不一謝,坐此遂寢時望,出公魚川爲督郵。自此終四十年,一不敭顯班。於內則歷禮、刑、工、兵、戶佐、正郞,徙僉正,陞正諸小局,或被不悅己憚之。於外則自湖西都事,治楊口金城殆九年,再以敬差官,按罪人察灾傷。

萬曆壬辰,寇犯京都,公聞金敏善擧義旅,往投之,見戎事岨峿,去而歸安山。越明年,入朝江西行在,拜翊衛司翊衛。時今上在東邸,公扈衛進海州。亡何,有皇勑使上監撫南方,陪銅輦于公州,以至駐全州,徙洪州,洎回鑾京城,不少離。復以都監都廳候邢軍門,夙夜服勤。怒公者嗾臺官齰之,公退閒忠州

有才公者,擇充承文院判校,待瓜滿,將陞右秩。乙巳六月,以疾卒于家,未七旬一歲。是年九月,葬于楊州注乙洞,卜其原卯坐酉向。今上卽位之五年,命選關西湖南扈衛諸臣策勳有差,有司議公追及公州不當錄。上特敎曰:「此人初以翊衛陪衛內殿,終追及公州,是始卒扈衛也。」於是錄勳三等,贈正二品職,封平興君

嗚呼!公硬脊剛膓人也,師友古之人,俯一世空無人。爲文章,不蘄時用,懋實行,不求世人知。藐視私黨如兒戱,竿牘了不及勢門。於是非榮落,推而與之彼,雖奉養尊顯不若人乎,乃其中,以世所慕爲媿,故終於嶔崎窮躓,而坦然不芥意。常日飮無何,自逃於沈冥,當世之向公白眼者,皆以此藉口,然其樂不獨在於酒也。

公系出平山高麗時,有始祖崇謙太祖開國,謚壯節高祖守福,都官正郞。曾祖諱永錫,司憲府監察。祖諱,贈吏曹參判。皇考諱弘美,以成均生貟,贈純忠補祚功臣、議政府左贊成,推公勳也。妣朔寧崔氏,政丞之裔,大護軍濬文之女,贈貞敬夫人。

公娶漢陽趙氏,卽大護軍趙達孫之女也。性仁順,事太夫人三十年,悅怡無違,蕆饗祀必以手,至耋艾靡少倦。視公側室出猶己出,今年八十尙無恙。生一女三男,女適高陽郡守許旻,男長曰瑞國,次曰瑞廷成均生貟,次曰瑞民許旻生子,娶應敎蔡慶先女,生二子,英俊英傑,皆幼。瑞國夭逝無后,有妾子秀民瑞廷嫡無子,妾生子三人,曰瑞民生一男四女,男曰綿,女適武科嚴可諴,餘幼。公有側室子五人,曰瑞門瑞贒瑞男瑞運瑞檜。銘曰:

無其中者善詘故能通,有其中者不撓故長窮。

公之文玉貞而金剛,而不爲世庸。

雖時摧擠挫閼,有所立揭揭。

繡之梓,鐫之金石。

輝絢乎樑楣,衣被乎絃歌。

竹帛皆發矜,涵涵秩秩。

金貂之榮,獨不饒其生。

帶礪之盟,終何補於九京?

惜也不生中國,又誰聆千秋萬歲之華聲?

贈吏曹參判、行司憲府掌令宋公承禧墓碣銘幷序 编辑

萬曆紀元四十二年,嘉善大夫、黃海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宋馹走傳遽以書屬夢寅曰:「間爲先人墓備麗牲片石,要假好辭鐫之,莫工吾子,知先人,亦莫吾子若也。子盍記諸?」曰:「於戱!余自穉齕,兄吾兄,而弟之摳衣奉杖于吾先生函丈下,敢不揄揚盛德,以列于幽明?」

先生諱承禧,字景愚,惟宋氏籍于礪山,始祖松禮,以忠樹名麗朝,位至都僉議,謚貞烈。與子都僉議,討逆林衍,俱策大勳。孫諱,亦都僉議,比三世爲上相。其入我本朝,世其紳笏。有諱鐵山,卽先生高祖也,工曹參議。諱自剛,曾祖也,淮陽府使。至祖好智,以己卯名儒,登賢良科,官至弘文館校理。生考諱,成均進士,未登仕早世,配星州李氏,司憲府監察公樞之女,星山府院君之後。因孫階二品,追贈校理以直提學,進士以左承旨,李氏以淑夫人。

先生于嘉靖十七年五月辛卯生,生十歲棘欒,猶早學,曉經史文,有聲籍甚。隆慶元年,中司馬。李氏沒,凷苫墓傍三霜,單情禮。萬曆四年,試大比擢甲科,例授平市署直長。五年,陞成均館典籍,改刑曹佐郞兼春秋館記事官。六年,出爲咸鏡道都事,仍帶春秋。七年,入拜刑曹正郞,啣命使北關,已移工曹正郞。遷守金山郡,郡人挾豪介恃,構大訟無情,曁方伯曲直殊辨,頏頏不屈。罷官還,降校書判官。

十年,復叙爲開城經歷,不惟煦摩民以惠,用文學奬多士,士多益。十一年,朝廷念材俊久枉于外,特除司憲府掌令,承召入臺省,彈當路顓樞者,時評譁然不顧忌。尋遞爲承文院校理,左授韓山郡守,亡何,解綬歸。迺後國是一變,信詘易地,入憲府爲掌令者三,入諫院爲獻納者一。或解劇就閒,上下館職,爲直講爲司藝爲司成,移司贍寺爲正。

先生有宿疴,▨窮經始,轉加於簿領,至十七年,一切非散局不仕。無論階庳崇,或補判官奉常寺,或充校理校書館,優遊儒職。二十年夏,寇據京師,悉家累扶疾,避兵于平康縣,遂卒。繇嘉靖戊戌,抵萬曆壬辰,生以此爲涯,何其奄忽?慟哉!是時也,兵戈滿國,道無往不梗,權縣西某里。二十一年,寇稍却,迺抵其巇,永窆于鐵原治東魚背洞壬坐丙向之原,以楊州先壠地陿,無可卜也。

先生配昌原黃氏,贈承政院左承旨、行漢城府庶尹之女,生四男三女,男長曰,中文科,歷淸顯十九載,今爲方伯海西。次曰駿,后袒免親判書宋言愼,捷文科壯元,以弘文館副提學,極顯敭,今坐免。次曰,后再從父宋惟新,蔭補卒官全義縣監。次曰𫘒,文科,選吏曹正郞,謫理山沒。女一適縣令任慶遠,一適文科庶尹李安訥,一適生貟李慶林

生二男五女,女長適校理閔慶基,男長曰時吉,次世吉,餘幼。駿生五男五女,男長曰文吉,今爲某官,次曰行吉,女長適直長柳禮立,次適士人朴之彬,餘幼。生三男三女,長曰益吉,次復吉,女長適生貟崔源遠,餘幼。𫘒生三男三女,男長曰鎭吉,次誨吉,餘幼。

先生賦性端雅溫重,養偏親奉先禋,咸盡孝誠,輯先考妣筆跡,帖諸廟中,以寓羹墻之慕。平生恥罄折權要,不喜請謝交遊,天曹郞時望攸歸,宵人之竿牘攢門。先生始釋褐,屢致彼來款,終不屨及其門,坐此宦多滯。其當官處事,不存襮裏,唯公議是秉,不肯帖帖取人說。故籍名宗儒者一浼跡宮鄰,冒衆議攻之,非君子之論而何?晩年嬰疾,却掃靜居,捨圖書服餌,卽不及他事。爲文坦夷,操毫札立就。甞有《關東》、《關北錄》詩集,而失於兵火,惜哉!

三十一年,𫘒錄原從功臣一等,推恩贈通政大夫、承政院都承旨、春秋館修撰官、藝文館直提學、尙瑞院正,封太夫人淑夫人。及是陞嘉善,加贈吏曹參判兼同知經筵、義禁府、春秋館、成均館事、弘文館提學、世子左副賓客,封太夫人貞夫人。

噫!學也而疢也痼,才也而達也暮。德也而䆠也閼,仁也而壽也敓。孰使之然?奈何乎天?惟其有報,子若孫兟兟。充堂衍宇四十餘人,厥慶何綿綿?惟不佞依師訓不替,迺克立揚于世,登淸跨顯,垂三十禩,非先生賜也與?是爲銘。

贈吏曹參判權公墓碣銘幷序 编辑

萬曆四十八年,贈吏曹參判權公鄭氏卒。旣葬,其孤公洪兵馬節度使餘慶,撰次考妣狀,衰杖出西湖,尋夢寅請文。夢寅忝末戚,敢以罪斥辭?公諱,字某,鼻祖新羅後裔,本姓季守古昌郡,歸高麗,佐太祖甄萱有功。謂之達權,賜姓權氏,官至三韓壁上功臣、三重大匡事太師。

至我朝,有左司諫大夫,生參判兼寶文閣提學克和。參判娶左參贊趙啓生女,生。踐顯要績兩朝,封翊戴佐理之功,官至崇政大夫、行左參贊。花川君襄平,於公高祖也。襄平娶通禮門判官金係權女,生監察曼衍。監察娶晉山君姜希孟女,生,成均生貟。生貟娶夏山君成夢井女,生大鈞稷山縣監。縣監娶德川郡守梁允仁女,生公,公其第二子也。繇先世內外,名宗籍,寵承閥,少時善詩賦多膂力,於文武綽有全才,緣家業贍華,不屑屑進取,屢捷不成名。爲人仁愛,所過住,無論久近上下人,率有遺思,信所謂君子所過者化也。洎親亡,時年五十,不成喪,禮之權也,而過瘠中喪而殞。惜哉!過於孝也。

公生於嘉靖癸卯九月,卒於萬曆壬辰,前亂安穸。夫人承旨鄭惕女,事所天有家則,嘉靖戊申生,至今歲七十三而卒,祔公葬廣州楮子島,先兆也。監察、生員外司諫以下,厝我國二百年世葬于此。

公只生一男,餘慶是也。擧武陞黃延道節度使,轉節度公洪,未至官,遭外憂。追榮考參判,妣貞夫人,皆節度使故。節度有室,縣監金麟善女。生三男二女,一男參奉,二男宣傳官,三男幼,長女適李馨衍,參奉夭無后,次女選入內爲昭儀,方承恩,一家嘉若兇恩多曁。碣旣成叙又備,盍係以銘?銘曰:

如其貴武勝於文,不見子摠兵追顯先君?

如其榮男不如女,不見孫昭儀承恩侍御?

原厥慶來何自?公積德之攸致。

兵曹參議柳君墓碣銘幷序 编辑

余之侄參議柳洸,字武叔,籍高興,前朝名臣之後也。幼篤孝悶親窶,躬拾薪懷米,旣長好善,與鄕人行呂氏約。母病,鳩藥無遐貴,調指血飮,于太學兼兩試,遭亂,以韋布追大駕龍灣

肇金吾郞,內工郞、僕判,外典漣川長城,半全州刺曁令綾城。扳龍科,三入蓋,移亞春坊。因論思玉堂,不苟撓,行行守正。遞校理,家居泰昌,冬遘風疾暴亡,未六旬一歲。前此上籍東郊,以僕正應賞階。喪之日,上記其勞,命加通政兵曹參議,非贈例也。爲人醇善,樂易透曠,器局紆餘,臨事威而辦,所懽多莫逆。前妻韓氏,行雅著,避亂望寇,先自縊,旌其閭,一女適士人柳來朋。後娶李氏,一子之豪,監陽城有治聲。銘曰:

家有偉士學早詣,時望攸歸獨揭揭。

器大成遅志未攄,仕路初亨命忽諸。

白首詩書將焉施?唉彼西山塚累累。

禦侮將軍訓鍊院副正申公汝灌墓碣銘幷序 编辑

故禦侮將軍訓鍊院副正申公汝灌,字灌夫萬曆十五年卒,葬于楊州長興里辛坐乙向之原。其妻淑人睦氏萬曆三十九年卒,祔焉。貰工瑩石,欲碣無文,其甥進士朴悌生纂次公先世、履歷、德行、子孫,徼夢寅文之。

謹按先世,高靈之申,自麗朝顯,遠祖有成用著聞,連七世登文科。至諱,仕我朝,官至工曹左參判,贈領議政。是生諱末舟,當光廟陟祚,天與人歸,其兄叔舟方首勳亞台,而獨投官不願,作亭于淳昌,號歸來,終老焉。至今中人士義之,立書院玉川上祠之,於公爲高祖。

曾祖諱,贈判書,祖諱公涉安峽縣監,考諱會寧府使,妣昌寧成氏,將仕郞之女,贈副提學景溫之孫,以嘉靖癸巳六月三十日生公。淑人亦泗川望族,參判進恭之五代孫,萬戶仁範之女,以嘉靖某年某日生。

謹按履歷,歲辛酉,公捷武科,時年二十九。壬戌冬,揀宣傳官,至乙丑秋,由訓鍊院出慶源,皆爲判官。隆慶丁卯秋,父喪,己巳,裭服。除侍衛宣傳官,庚午,出判定州官,事官長以禮,得驩心深,邑人多之。萬曆甲戌冬,滿官加秩,授理山郡守。乙亥春,坐罷,其冬,入充都摠府經歷。丙子秋,改守杆城郡,越明年冬,以灾傷遞還。曁戊寅夏,全羅道兵馬虞後缺,膺其選。庚辰秋,及瓜而代,是冬,又遷天城鎭萬戶。壬午夏,階三品,副正于訓鍊。癸未春,守信川,甲申春,罷。乙酉春,守寶城,丙戌秋,忤方伯免,在郡病過數月。丁亥正月十三日,卒于京第,春秋五十有五。

謹按德行,性敦綽,器識淵邃,狀貌雄偉,居家盡孝睦,其處衆待物也,言笑或譬河淸,喜慍不毗陰陽。早事弓釰,有四方志,不逐逐棼華,不營營家人貲財,非公事,不肯踵人門請謝。平生自閒以謹約,官內外三十年,朝評一不及身,世咸難之。郡守尹紹父母兩喪俱在殯,火熾殯室,人辟易莫敢近,公躬冒煙焰,獨扛兩柩而出。遠邇覩聞者皆曰:「爲人排患釋難,不避焦爛,非徒勇耳,義也,非徒義耳,推其孝及人孝也。」是果每生干譽者能之乎?迺後尹紹之女弟歸王子,每歲四令節,虔誠享公,猶孝婦事舅姑,感其恩也。

淑人生聦慧識事理,婦人解文字,東國所罕,而涉書史稍博。歲五十喪副正,泣血溢米,絶復甦者三年,衣不帛食不肉者二十五載而終,得年七十四。

謹按子孫,公生二子五女,男長濬,娶邊應佐女,生一男,曰有源,中武科。次,娶柳德麟女,無后。女長適朴進士,生一男曰。次適錦溪都正大麟,無後。次適判官梁應深,生三男一女,女妻愼英弼,男曰、曰、曰。次適士人李宗智,生二男三女,男曰,餘皆幼。次適奉事南鎭,生三男一女,皆幼。不幸子女多先淑人亡,淑人之終,惟兩女侍。

夢寅旣得朴狀卒業,歎曰:「長興夢寅先人塋所也。歸來公夢寅先人外高祖也。夢寅雖不文,敢不先序後銘,爲先人賁隣戚乎?」銘曰:

桓桓申君,世篤其文。

允也聞聞,不怕燔灼。

惟義之激,豈云膂力?

歷物三十年,人莫爾愆。

繄德之令,維文烈媲。

若人有美媛,萬古永爲隣。

蔚被西山,媛于權反。

朴公起宗墓碣銘幷序 编辑

吾同司馬朴都事有子,曰文泂,與不肖兒聯司馬,又同簉龍科,以表王父碣文,紀本剽狀若書來,謂言:「外家窶,貰摫釽備貞珉一笏,沙而石之已,徼吾兄白閤下,引且銘。」連日請數反。余應曰:「世厚也,敢辭諸?」

公族朴氏,諱起宗昌仲其字也,六代祖有密陽時庸,策端誠翊祚功臣,爲大匡門下右文館大提學,家永同,生漢城府左尹天貴。左尹生贈工曹參議、行昌平縣令興生,縣令生贈兵曹參判仁碩,於公曾祖也。是生咸鏡南道節度使,於公祖考也。節度生有林,官止司憲府監察,卽公考也。配淑人開城金氏,成均生貟之女子,正德己卯二月二十九日庚子,生公。

公性敦醇諒約,遵分寡欲,居家不事粉餙絢采,以華身文外,生平恥將賄幣一置諸輔頰。雖儋斗闕貯,鼂亡以圖昔,猶恬然不色,曾不長尺寸。甞曰:「射時營利廢著,賈竪事也,而吾不忍爲。」其誨子弟,必勖以孝悌,先以己甞之。乃曰:「衣止蓋形,食止果膓耳,毋冒可媿爲匪義事,是身菑也。」收孤姪撫鞠家內,奬飭不倦,卒就學,槪以己出視,不辨有渠儂。

兄弟有五人,伯、叔、季皆先公下世,獨與仲氏浥淸先生嗣宗,比霤而住,友于抵老彌篤,融融然湛樂。浥淸亦晦德不仕,有異操如公,一鄕咸推敬之。萬曆九年三月十三日,公以疾終于家,壽六十有三。用是年九月,卜葬于永同西院洞乾坐巽向之山,東距先塋五里所。令人任氏西河府院君子松之後,而迪順副尉之女也。正德己卯五月十五日癸卯,生焉,年二十一,歸于公。柔嘉靜淑,具滑甘瀡滫,事尊章以誠禮,洎娣姒分甘絶小,彼此無貳言。鞠子弟慈敎兼至,至御婢僕用恩威,雖怒而榎楚之,亦無聞怨辭。事公四十餘年,敬始終如賓,以衰齒執三年喪,溢米蔬食,能年少所不能。子弟悶其毁,欲滋以薑桂,則云:「雖死毁不忍肉爲,況無大疴痛乎?」曁免恙終制,人服其神佑。萬曆十六年年七十終其年,四月某日,祔于公之墓,同穴而左。

有一女三男,男長廷弼,次廷老,次廷亮,女適義禁府都事朴輅,殊貫籍非同姓也。廷弼生二男二女,男曰,中武科,曰,早死有遺腹子,女一妻盧大益,一妻柳舜賓廷老生一女,嫁士人李德泗,一男,側室子也。廷亮生二女,一婦金靜彧,一婦梁應濂生二男三女,長文浚,文出身正郞,次文泂,新文科,女一適武出身金重鐻,一適僉知愼好學,一適士人閔梲

吁!余生稍後居且異,未曾及公之生拜公,謹閱朴生狀,見公多茂行,法宜銘。銘曰:

天不兼畀德不仕,家而不國施未博。

播鄕人口絶史筆,于何不朽石靡涅?

崔甥𧗳墓碣銘幷序 编辑

嗚呼!可憐哉!吾之甥崔生𧗳之晦,大司諫鐵堅子也。十九來吾家,二十七逝,只有二女皆穉。生爲人端潔,雍容寡慾,罕言語,擧止中禮,復勤於記述,不勸自勖,累捷大小試,人咸才之。事親事諸兄,孝且友,親甞別與僮僕,請歸之,餘分同腹不色。丁母喪,哀踰禮日溢米,不滋薑桂,病瘠未終喪而沒。鄕里告京兆,京兆移禮部,朝夕將旌閭,會碣先成。夢寅素鮮男女,愛子深,將托以死生,豈意子先我溘然?痛哭而銘之曰:

潔而不滓,其身易壞。

才行禦福,豈上天縡?

女也無祿,子所以乃。

資憲大夫漢城府判尹崔公俊海墓碣銘幷序 编辑

箕子陳疇,壽、德居五福之目;孟氏垂典,齒、爵在三尊之中。慶隨善應,之享天祐,猗歟判尹,玆惟其人。資稟弘寬,向人不加慍色;心安儉素,處己匪尙紛華。事親夔夔,奉先屬屬。養志兼滑甘之豐,備儀置蘋藻之潔。哀棘欒於族隣,周急思罄於賻襚,助結褵於親舊,濟乏無悋於錢財。訓子必殫義方,接物咸推悃欵。男女各治其手業,老少擧得其心懽。優奬旣承於通政,銀緋煌煌;異渥尋擢於亞卿,金貂炯炯。隨釰履於西班,齒風雲於北闕。家聲已振,心事粗酬。于萬曆庚申歲,病卒于京第,特加資憲大夫漢城判尹,追恩屬纊,含笑入泉。哀榮兩深,肉骨何極?是年十月,窆于楊州礪峴坤坐艮向之原,享年八十。

俊海,字淸彦,系出慶州,世居漢京,宣略司直貴山之曾孫,學生淑孫之孫,禦侮護軍守渾之子。夫人押海朱氏贈貞夫人,司果守億之女,先公三十八年而卒。生四男二女,內外諸孫五十有二人,某子中司馬,某子登虎榜,或弁而聘,或笄而贄,或資弧矢之技,或著筆硯之工。能官致會計之掌,業家著箕裘之舊。抱几捧席,坐見曾孫,衍宇盈庭,半是朝士。信螽羽之齊毓,繇燕翼而貽謨。嗚呼盛哉!某雖不文,喜揚人美,聊爲諸孤,銘于碣背。銘曰:

人心靡一,貴驕富溢。

名雖暴得,鮮厥有卒。

公以德興,厚如陶玉。

由田有秋,食報壽福。

于子于孫,流祉綿綿。

植墓有石,耿光千年。

通政大夫順天府使宋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粤若稽古礪山大姓有宋氏,代有勳閥,出名相鉅公,自麗朝至我國,隆赫如初。其在高麗,銀靑光祿大夫、樞密院副使攸益,始發軔。生銀靑光祿大夫、戶部尙書、政堂文學淑文,能繼武。寔生希植,金紫光祿大夫、判戶部事。希植松禮,推誠翊戴同德佐命功臣、判典理司事、礪良郡君,贈謚貞烈公,史著其忠。是生,討逆樹勳,封推誠輔理贊化安社功臣,卒官壁上三韓三重大匡、都僉議中贊、監修國史、樂浪公,贈謚良毅公生純忠輔理翊衛功臣、壁上三韓三重太匡、都僉議左政丞、判典理寺事、礪良府院君

其在我朝,有奉翊大夫、判司僕寺事仁蕃仁蕃生中訓大夫、書雲觀正生贈正憲大夫、吏曹判書兼知義禁府事、行中直大夫、內資寺正辰生辰生生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行通訓大夫慶源府使萬達萬達生贈純忠輔祚功臣、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領議政兼領經筵、弘文館、藝文館、觀象監事、礪良府院君、行折衝將軍、訓鍊院都正恭孫恭孫生秉忠奮義靖國功臣、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領議政兼領經筵、弘文館、藝文館、春秋館、觀象監事、礪良府院君,謚肅靖公。是生贈正憲大夫、戶曹判書兼知義禁府事、礪良君、行折衝將軍、僉知中樞府事之翰之翰生奉憲大夫、礪城君,以中廟朝駙馬不役志紈綺,用文雅繩己,所與游多當世名流,日造門墻者皆儒士。其詩文端典成家,有所著行于世。其筆法妙絶,碑版屛障,爛耀公私,率公手蹟也。

生行宣敎郞、敦寧府奉事惟毅,贈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壺山君,配鄭氏東萊茂族也。崇政大夫左、贊成兼知經筵、判義禁府事大年之女也,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知經筵、春秋館、藝文館提學、行通仕郞、藝文館奉敎之孫也,贈資憲大夫、戶曹判書兼知義禁府事元耘之曾孫也,于嘉靖三十二年癸丑八月丙戌生公。

公諱,字民止,始萬曆三年,以門蔭筮仕,授司圃署別提,掌宮園蔬菜,供進御、享祀。明年春,中司馬試第二等,明年,換造紙署別提,司事大咨、表紙。明年,換瓦署別提,爲官廨冶陶直。明年,權罷別提,散居私第,才閱月,畀江原東路諸郵傳遽之任,則拜保安道察訪。監京官舶檣櫓帆笮,備不虞,則旋換典艦司別坐。明年,遷宗簿寺直長,俾察宗室善否糾劾之。明年癸未秋,登文科某科,賷咨文如龍灣點弓馬,已還,陞司畜,實犧牲飼養官之長。移典籍,實太學儒士主經籍之官。又移刑曹佐郞,卽古六部中秋官主事郞也。尋罷官,其年冬,爲監察,卽古殿中御史者也。因祖父礪城喪未葬,不仕。

明年,以戶曹佐郞,坐事罷。未幾,除承文院校檢。明年,由戶曹佐郞,陞正郞,戶曹、承文院奉國書享天朝,而戶曹卽古六部中地官,而正郞卽古貟外郞也。明年,因事罷。明年,出守京畿麻田郡,越三年辛卯歲,坐罷。其年,丁內憂,越三年,裭服,復官,將出平安肅川爲府使,未之府,因黃海延安闕府使難其人,時備邊司諸大臣薦公移補。其秋,親有病乞遞,以其民便公請留,遂仍之。到明年夏,罷歸。其冬,遭外憂,三年外,歲戊戌,爲正濟用監,總理其監金銀綾段染采。明年,命出牧嶺南星州,會因前官仍,改使京畿江華,因黜陟者有相避,遞還。正軍資監,首判倉庾粟米、百官頒祿事。其春,轉寄湖西洪州,至秋遞來。委國用柴炭薧鹽,爲司宰監正。

明年,典工伎八音六律,爲掌樂院正。明年,屬內用酒醬醋醯等物,爲內贍寺正,越二年,兼春秋,守實錄于史局。明年乙巳三月,以功臣嫡長,入會盟宴,例陞通政、折衝階,充五衛將軍,宿直禁中。明年,帶管押使朝燕京,獻果下。明年,爲府使,往湖南順天,移病還家。明年辛亥三月九日,將集親賓,開宴于京第,賓至則已逝矣,享未耳順一歲。

公容貌端雅,言辭明敏,胚胎閥閱,陶揉吏能,聞聞見見,不習而閒。及其當官莅事,綽有餘裕,而一未隮淸班,振敭于時。彼凡資例秩,局局于冗散,匪能盡公之才器,而使之然者,誰哉?吾未知天耶?然而世家也,不丐而贏,每佳辰麗日,速賓于漢江水月亭以自遣,顧其樂,豈以此易彼哉?

公娶金氏,籍光州,封止淑夫人,生于嘉靖甲寅,卒于萬曆乙未,得年四十二。父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弘胤,祖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知經筵、世子侍講院貳師、光城君,謚平靖公克福,曾祖純誠明亮佐理功臣、正憲大夫、議政府左參贊兼知經筵、世子侍講院賓客、謚恭安公謙光

公生四男四女,曰凞業、曰榮業,女一適李幼淸,一適鄭廣成,一適柳舶,一適尹善言,皆夫人出,曰光業、曰昌業,側室出。凞業今陞折衝爲某官,娶嘉善大夫呂佑吉女,生一女,榮業今以義禁府都事,見罷,娶副提學柳潚女。今爲義興縣監,生三女,長適士人沈命世,餘幼。今爲刑曹參議,今以禮山縣監,就閑,士人也,先公沒。光業今爲惠民署某官。

余與公生同京師,少公五歲,宜早相知遇,而出入殊塗,兩三接而已。今重從孫女壻榮業,爲父母縣監,爲兄請志,謹次其顚委,藏之幽竁,葬在某地某原云。系以銘曰:

景彼壺山,世鍾其英。

靑銀紫金,絢煥勳盟。

載諸史氏,偉績脩名。

逮我淸朝,濟美揚聲。

靑雲縱步,有燦懷黃。

翩翩礪城,手分天章。

繇尉而君,不顯前光。

維公穎脫,思繼裘箕。

言貌英發,厥施可知。

外而不內,不崇而卑。

瞻彼軒墀,豈盡

墨綬銅章,匪公攸期。

終三十年,仕道嶔崎。

星環五衛,玉弭晩輝。

豈不我榮?猶媿先徽。

顧玆巨室,世業紆餘。

式宴賓朋,觀水南湖

歌姬舞姝,聊以自娛。

一朝永辭,翳如山原。

繁華雲逝,是似寧論?

禦侮將軍、副司果李公光均墓誌銘幷序 编辑

有小童子,姓之名,歲十二,能高文大策,誦經傳子集,大都五十餘卷,無觝滯。余奇之甚,授之書,無不解。一日,袖銜一通書來惎余曰:「小生之外王父禦侮將軍、副司果李光均,字子平,生有茂行,其沒也秋栢有實,墓闕表,無以繫牛羊。願倩一語,光于若堂。」

余展其狀,次其說曰:李氏星州,粤在新羅,有諱純由,鼻其祖。傳十二代,有孫諱長庚高麗追封以興安府院君賜之隴西郡公號。是生文烈公兆年文烈生侍中,侍中生大提學仁敏,提學生領議政,議政生軍資監正允湜,正生典設司提檢文應,卽公之考也。

爲人至孝,侍親疾,甞矢甜苦,終享九十壽,人以孝感稱。正德中庭對,觸時諱言多讜,考官惡己卯賢流,擯之,世方之劉蕡訓。公盡義方,獨徵乙巳士禍,不屑擧子業,不逐逐交遊榮利間,居家晦其美行,人莫之知,蓋遺戒然也。叩其實蹟,則稟醇篤於慈孝最隆,復繩己以恭儉靜默,恥扮餙于聲譽。少喪恃,日承顔嚴侍,具輕暖豐柔以左右,奉養務極侈。其喪也,廬三年不一離埌下,朝夕躬蕆祀,禮與情俱至。妻有二小侄,失爺孃,鞠養昏嫁猶己出,人毋間於其家行。湖右有先人薄業,平素遇鄕人,頗得彼肺腑。

萬曆壬辰亂,拔宅避地,飦粥稍有贏,推其衍悉施之。飢人道路之持瓢望哺者,待公而活,不可勝記。識者服其仁曰:「李某之賑人周急,古君子莫逮也。」癸巳二月,卒于海美之農莊,壽享稀欠一。爲其亂未夷,不得歸先兆,葬瘞其地勝寶山南麓,其原亥坐巳向。

吁!余生也後,所趨舍殊塗,一不曾與公接,謹詳袖中狀,悉其顚委。李公忠信人也,醇善人也。雖不得位,行之家,足範于世,所謂鄕先生可祭社者非耶?公妣尹氏坡平世族也,敦寧府正之崇之女。遘母喪,哀過而毁,先提檢逝。配茂朱縣監具熹女,貞介聦敏,見人作窳鄙,雖至親不少貸,故婢僕之愚,不敢以非義瞞。潔中饋睦親黨,克單婦禮。物我於彼己子,婦人常情,而分臧獲田宅,先庶子後己女,重先祀也,宗族多之。己酉正月庚子卒,壽八十有五,祔于公之墓。

有二女,長適監察沈宗範,次適士人成擇善生五子,曰、曰、曰、曰、曰之河之子也,之海之淮之子也,之漢之㳘之江之子也,之溟之瀛之泗之子也,餘可略也。生三男,曰夏宗、曰夏康、曰夏吉晩生夏宗之子也,楚望夏康之子也,餘可略也。惜乎!老天之報,不以類應,孰謂以公之孝,卒無嫡可主器者?晩年有側室之一男,曰亨遠,許武擧爲訓鍊奉事,有子曰國弼。銘曰:

仁必有後,公獨無嗣。

官以命德,公胡不仕?

公有其孝,受之父母。

世其天爵,不以文組。

縣薄之門,塵不及屨。

庾粟笥衣,以施行路。

亡兄奉直郞繕工監監役官柳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維大萬曆三十有八年歲庚戌二月四日,奉直郞、繕工監監役官柳君歿于湖南高山。訃於京,其弟都承旨夢寅,自京從喪于南,歸楊州洪福山,用三月十六日,葬之先兆,二孤請志諸竁。吁!夢寅其忍手吾兄志哉?

公諱夢獅,字瑞伯興陽人也。高麗季有侍中諱,死直光史策,卽公七代祖也。大父司諫府君諱忠寬,卒贈都承旨,皇考主簿府君諱某,卒贈吏曹判書,先妣恭人閔氏,贈貞夫人,驪興人也,以嘉靖戊戌生君。

性質直不華,不以權貴撓卑賤慢。雖家窶匱,絶絲毫無苟冒事,侍孀親幹家餘五十年,一家財靡鉅細,悉歸之親。妻子以寒餒告,只付一莞爾,終不私其藏。衣裳雖縕弊綻陋,猶恬然不色。凡語言擧止,恥作楦餙衒外,匪但身不爲爾,見人有是,疾之甚,發於言面。屬壬辰亂,宣宗義州,公偶因事抵行在,時宰薦而官之,補司圃署別坐,初非求仕爲也。會天朝餉東征,綰轂我西關,公掌督運于宣川,所轉輸過十萬斛。事已,朝廷號勳宣武,紀公二等原從。乙未,移活人署別提,亡何,改繕工監監役。廉謹擧職,寮寀咸多之,秩滿朝夕遷,以毋望罷。退家高山先壠下,飮不多,日三酣酒半,卽高歌,已而垂淚,蓋有所思者,如是十年所以終,得年七十三。當遘疾未廢牀,剌剌詔諸子,我死其厝我西山父母趾所,以卜洪福封也。

公娶贈左參贊李彦諄女,稟和易於友愛最融,先公二十六年而亡。生三男二女,男長,甞判全州官,季男,方業儒,一女歸幼學李光元者,夫婦洎中男,俱早歿,一女歸草溪郡守安忠立而早寡。生一女一男,女妻幼學柳來朋,男幼,生一男,曰承陽各生一女幼,生三男皆幼。

嗚乎!夢寅生九齡,喪皇考,微吾兄訓廸方嚴,若之何稍識趨嚮,以底占魁科敭顯仕?常敬畏兄父視之,今焉已矣,將焉如?謹據二孤狀,直述平生實蹟,不敢半辭私譽,以厚誣幽明。迺爲銘曰:

人皆有言,得之則生。

有而不有,矧無而營?

人或有是,掠美以衒。

不存襮裏,衷於貌顯。

惟孝惟弟,擴廉於公。

穉耋一律,古人之風。

文義縣令許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粤若陽川許氏鼻祖,於宣文始。三韓,著大勳,退居孔巖不顧。割一面土地環封之,稱孔巖村主,自此綿世冔冕。至忠烈朝,有僉議中贊文敬公,勳業頗著。入我朝,傳諱,皆贈吏曹參判。生從仕郞生奉訓郞星州李氏忠義衛英爀之女,寔生通訓大夫、行文義縣令,卽公。

,字遠卿,弱不好弄,及長,顓儒學,從內祖草堂公受益。草堂深於理學,愛公,不勤敎,業日將,常奬贊,用勖群弟。適遘癘避窮僻,草堂忘年位冒俗忌,必躬往問疾。丁內艱,哀兼禮,人稱善喪。中司馬入太學,補金吾郞。官滿,轉長興庫直長,値兩詔使長弟而來。供候絲煩,公能剸之,壹循條緖,聲藉甚。

陞殿中監察,仍出令文義縣。時文邑确瘠,乍革乍復,公私俱赭立。公至則闢汚萊徠殿屎,盡昭簡慈恕以莅之。方伯廵巡廉届境,耈稚攔路頌譽,事具聞,陞階特有旨。國制,蔭官限通訓應擧。公以大夫人在堂,攻粉袍業五十不替,不以官劇少懈。萬曆己酉,射策登乙科。時所治在之衝路,嶺右張勢介恃者絲絡斯路,公疾此輩不禮,爲所中。及去,闔境人攀輿擁馬,有去後思。會逆以族姓當塗亂朝,公遂却掃靜處遠其禍,後果敗死,門戚官崇,庳率不保。公灑然獨脫,識者多其先見。遭外憂居廬,不以衰謝省禮毁日。天啓辛酉,終于廬,闋服才閱月,享年五十九。是冬,葬文敬公墓東五里所千山之麓。

公資直方腆重,臨事精敏,平生未甞疾言色,輕露厓岸。事親視豐柔滑甘必親,兄弟一室同爨,能古人所難。與人交,面背猶,其令不令,不苟於新舊容情。晩登大第,見時不可爲,斷焉不慕要顯。雖落拓十經年,猶坦然不慍,安於一邑宰,惜也!

公先娶草溪卞氏,副司果之女,賢而早逝。繼娶淸州韓氏,左議政襄節公之後,靖國功臣西原君世昌之曾孫,成均生貟景濂之女。生二男二女,長曰,次曰,女適沈齊,餘幼。吁!夢寅略世事,罕與交游,未嘗與公接,今又退隱金剛山,未知謂公云何。第按狀文,公善人也,有守者也,知命者也。故撰次之如右,復續以銘。銘曰:

世人徒知陞沈之者在人,望人之垂仁。

公獨知張歙之者由天,順天之自然。

以義滅親,皭然不滓。

傷時弔命,慨然沾灑。

噫噫登名金榜,卒何負子者?

十室之宰。

懷仁縣監李公墓誌銘幷序 编辑

余表姊婿敦寧參奉李夢龍袖一紙書惎余曰:「不肖甥李元龜居父憂,手草先人實蹟,要志其丘竁。子爲我構一句銘,以絢黃壤。」余時忝天官兼七局,卒卒無閑,夢龍甲日來乙日來,讓余以劇爲解。噫!昔余爲懷仁,擇賢守衆,賀得其人。曾謂不月日,爲斯人草斯文乎?遂爲之銘曰:

有字謹甫,厥諱兮。

國氏同源,泒則判兮。

往在,宗胄煥兮。

洎入本朝,多邦幹兮。

伯由樹勳,盟府冠兮。

封君命謚,世七纘兮。

爲侍郞,鬢玉燦兮。

石崐郞中,兵政贊兮。

夢錫,並時柬兮。

儀都,淸臣誕兮。

淸臣公考,官則散兮。

公妣金氏安東貫兮。

公生末,至曆筭兮。

六戊五午,甲未換兮。

公性謹厚,縵兼釬兮。

龔以待人,不名喚兮。

孝奉慈闈,具饌案兮。

癸巳民飢,溝殍漫兮。

滑甘昕晡,供廚爨兮。

貧贅無財,居異觀兮。

私營將養,衆所歎兮。

兄弟有田,公讓畔兮。

荒愚自取,古所難兮。

命公典樂,一紀半兮。

奉公如家,靡揭玩兮。

官長多之,罪斯逭兮。

再薦三薦,官屢滿兮。

一麾爲邑,分宵旰兮。

病未登車,命先斷兮。

德豐運嗇,不自惋兮。

行高官庳,人扼腕兮。

廣陵先原,蒼峯矸兮。

轝出南闉,涉淸兮。

公配朴氏,先捐館兮。

新昌湖西岸兮。

厥爺壽遠,窮卽䆠兮。

一男元龜,奉禋祼兮。

求文夢寅,賁檜翰兮。

刊字藏泉,期石爛兮。

丁巳孟冬,月下澣兮。

務功郞南宮公墓表銘 编辑

南宮中國大姓,未知自何代渡海而東。重世家,頗有風,無聞替隆,非舊族不齒,如咸悅南宮源泒出麗朝。務功郞成叔。鼻祖元淸門下侍中,實丞相也。入我朝,有副提學臨陂縣令、贈吏曹參判,卽郞高、曾。大父,司贍正、兼春秋,考淸風郡、兼春秋,淸風娶禮曹參判李英賢之女,生郞。

資至孝,親癠,日衣帶徹晨。及喪,過瘠成痼,坐此學不卒,累捷不第。雖靡弓旌之招,居靜怡如也。贅驪州牧使金友臯氏,生四男三女,,幼學,贄禽皆盛閥。幼未聘,女一適徐駙馬景霱景霦,一適文科正尹明善,一適學生閔岌,亦三韓胄也。內外孫幼。萬曆四十五年,寢疾,裁半百加八,忽諸,四月壬寅也。撰六月庚寅,藏楊州樓院無愁里,依先兆原,以北亥南巳面勢。四十八年四月壬申,金氏卒,涓八月壬申,祔竁。

夢寅少時與南宮游,聞郞介兄有聞,適未與驩。及今姻丈進士申樸少同郞學,遣其甥南宮森,引來乞墓銘,猶衰麻在身。吁!世交也,敢以始面辭?銘曰:

蟬聯翕赤褐未釋,行源淵淵澤不川。

於乎務功,天不可諶。

列傳 编辑

節婦安氏 编辑

令人安氏,掌令李彦忱之妻,弘文館漢英之女也,幼性孝友。其兄副正鄭世紹妻,節婦也,旌其門,甞讀《方氏女敎》,安氏聞而喜,請學焉。自是知禮義,盡讀《列女傳》、《小學》,仍又略涉經史,能內其美不出。十四,適李氏,事舅姑單誠孝,待掌令如賓。凡朝廷有大事,掌令謀及安氏,每服其見識合宜。掌令淸苦自繩,不以家事嬰懷,安氏裁家事得婦道,外內上下,皆井井有條理,掌令禮敬之。

嘉靖乙巳,掌令罹士禍,卒于謫所。安氏絶勺飮,日夜哭不絶聲,耳目口鼻流膏血死復甦。時親舊皆畏禍莫顧其喪,安氏賣莊資以喪祭,嘗曰:「婦人禮不可守墓于外,只備几筵之供,送墓所。」而每坐必向墓山,三年不食粟米,取漿沃膓,斥鹽醬。伏苫凷泣必血,衣裳盡赤。服旣闋,猶哀至則哭,三十年猶一日。每朔望節奠影堂,或自製祭文,詞旨懇惻,見者無不垂涕。語及乙巳之事,輒聲淚俱發,頭觸柱血被面曰:「我夫何辜?天實鑑臨,元衡元衡,何至此極?」奉養姑夫人,比公生時加謹。

及姑夫人歿,安氏年已六十,而疏食水飮,血泣柴瘠,猶少年時。謂人曰:「姑婦相依以至今,今姑已歿,何忍獨生?爲喪三年,於禮固自盡,雖死亦且甘心。」及過稀年猶入庖,親具祭需以達曙,請少休,安氏曰:「我已臨年,今不自備祭,祭可再乎?」君子曰:「安氏學識節行,俱曠古無比,宜編二南。」

孝子李至男 编辑

李至男掌令彦忱子也。母安氏節行絶世,動遵內則,人曰:「至男之善,胎敎也。」稍解語,便以古人蒙養之正導之,纔六七歲,已通《小學》。及十四五,慨然以爲己之學自勵,師事河西金先生麟厚,又從履素齋李仲虎,講諸書,力踐實地,不肯以俗士科第爲心。

十九,掌令謫死舒川至男勺水不入口,叩地籲天,絶復甦者數矣。奉柩在路,盛寒夜伏轝傍,氷雪上至,不運肢體,猶不少離。時黨禍慘甚,舊識皆遠之莫恤。至男賣田土,備殯殮物無不具,親負土轝石營其葬,三年廬墓側,日再上塚涕泣,所逬莎草爲之枯死。罕進饘粥,所食惟水漿,不脫絰不絶哭。朝夕朔望具祭,必躬不委烰人饔子,竟三年無暫懈。時年尙少,哀與禮得諸心,非假外揉者也。三年外,皇皇如在廬時,日拜廟雨雪不廢。出告反面,一如承顔之日。每忌日,蔬食水飮啜泣,不接賓客盡其日,爲終身之喪,不但隨俗齋素已。

安氏憚心力,家雖貧,甘旨必有四方味。安氏早罹家禍有心痒,至男不離側,與諸兒講論經史於前,以慰其心焉。安氏老病日劇,至男衣不解帶,及患痢病且殆,至男甞糞甜滑,沐浴稽顙,呼泣于天,請以身代。是夜,安氏夢見神人自天而降曰:「汝兒至誠動天,天已許代汝矣。」因忽不見。安氏病愈,而至男因憂大傷,時時吐血至數升,未幾疾逝。以不得終養爲慟,旣絶而目不瞑。年若干,官止參奉。

烈女鄭氏 编辑

孺人鄭氏,參奉李至男之妻,而承旨鄭源之女也。在乳下喪母,亦知涕泣悲慕,有足動人者。年十四,歸李氏,舅姑皆悅曰:「吾家新婦誠孝,罕倫於世。」及承旨、掌令俱逮乙巳士禍,鄭氏無他兄弟,獨以身當兩家喪,彼此周旋,情禮俱盡。

父家旣籍沒收官,繼母權氏歸身姑氏,鄭氏奉迎色養三十餘年,少不衰。事參奉左右無違,必盡恭敬。雖在床席間,未見惰慢之容。及參奉遘疾危篤,鄭氏稽顙北辰號泣,請代以身。逮不救,勺漿却口,塊枕苫席,哭擗終日,夜未甞就寢。一弊衣冬夏不易,爲血淚沾漬,比三年變爲赤衣。不粥不飦不鹽醬,只糜粟取汁,喉潤便止。形拑氣渴目乾,日再三絶,則擧家遑遑奔救,僅以甦,無日不然。人謂莫保朝夕,而猶且不死,咸以爲人命至强,必神明者護持之。雖喪制有限,終身之慟,恒若憑尸之日。

平生未甞對人言笑,悅口便體之物,盡屛之不近。平時哀至,則哭或擧聲,一號則頓絶而甦。鄕人聞之曰:「人之聲氣,費極則渴。此婦人一生號哭,哭聲如初,何耶?」或曰:「聲發於哀,哀由於誠,豈彼勉强爲哉?」姑氏之喪,謂其子基卨曰:「乃父乃兄,俱不幸早世,克終大事,惟我與若在。喪制一不稱禮,何以見汝父於地下乎?」賣盡簪珥服玩爲之需,卒無憾焉。鄭氏荐遭慘痛,過瘠將不起。一日,忽瞿瞿驚曰:「門禍至此,我又死則先妣之祀,將托之誰?」雖匍匐手足行,朝夕奠物,必自在視加勤。疹疫不家祭,俗習也,擧國無不然,而猶不以俗忌廢祀。識見之透,雖男子,亦不及知也。其子基稷基卨服家訓若是,其處喪,兄弟盡哀,一如乃考妣。基稷與女弟,氣乏經死,基卨幾死幸而甦,豈但稟氣有薄厚?亦天也,非人也。

孝子李基稷 编辑

幼學李基稷,參奉至男之子也。稟質本淳美,一生目濡耳染者,祖考掌令之孤忠也,祖母安氏之苦節也,考參奉之至孝也,妣鄭氏之孝烈也。雖欲不善,不得,復加以學問之力,早自律身,其樂以孝悌爲本。終幼至長,於灑掃應對定省告面奉養大小事,一以《小學》爲指南。

王母夫人疾危劇,基稷隨二親侍側治療,克罄誠孝,王母喜曰:「吾有孝子,復有孝孫。吾病雖苦,吾心安焉。」曁參奉疾革,問醫藥,雖賤必拜,祝天禱神,請代以身。及大故,一遵《家禮》,非常人所易能,而又盡禮文之所未及者。其通天徹地之慟,十人所不堪,而一人獨安而行之,可明其氣盡而中折也。哀哉哀哉!

范文子祝宗祈死而果死,余竊恠其天不佑善也。今至男基稷父子,祈天代死,而天皆允其祈,何天之不恤善而不兩全之乎?天固可諶乎?次其處喪實跡,則叫號擗踴,行路涕泣,柴毁露宿,身擔土石,氷雪凍皴,溢米屢却,親戚先執,欲勸蔬食,相視捫淚,皆不忍强之。入則爲王母與母夫人,醫藥周盡,烹飪必親;出則處山中廬庵,日再上塚,號哭盡哀。年才弱冠,而數月之內,頭盡白如着霜露,目血沾漬,筵席腐赤。考之古紀,孝子善居喪者,未有若此之至也。喪之翌年,哭几筵氣寒而歸,因以凘盡。窮哀極痛,臨死尤篤。

孝女處子李氏 编辑

處子李氏參奉至男之女也。性莊靜,警悟瑩澈,敏於知見,謹於言動,終日端拱危坐,嚴然若齋,不待講學而自能曉文字,家世忠孝,習熟見聞,而自勵以成性。遭父喪,執喪致哀,泣盡而血,啜粥三年,手執奠饗,遂死於毁。臨終,泣謂兄弟曰:「今吾且死,從先人於地下,死無所憾。病母在堂,不得終養爲恨耳。」言訖而終,時年十八,鄕里哀之曰孝女。

淸風李基卨 编辑

李氏法家也。一家五人,實行綽綽,雖古人罕比。而獨恨旌閭之擧,旣闕於亂離,《三綱》之選,復欠於近年。余爲是慨恨,別次所記聞,爲之五傳。尙於淸風基卨孝友之行首缺之,則亦不免大爲闕文。今欲聞緖餘而錄之,則子弟固諱之。故隨余所聞,略叙顚末。

李基卨者處士也。不事科擧,專攻心學。凡事親居喪,一如王母。及考妣及兄弟喪,瘠幾死,終不用薑桂。家人試調羹欺之,基卨刮其舌出血,自是不敢再誣。終喪後,積年沈痼,幸而甦。亂後爲淸風郡守受笞,蹶然大悔曰:「吾爲五斗,毁父母遺體,何面目見先靈?」遂解印歸,徵辟終不出。厥後大小職如臺諫、承旨,皆虗啣也。他日選次列傳,備詳本末,以俟太史氏。

哀辭 编辑

尹生哀辭 编辑

余纂古文成一帙,名之曰《大家文會》,思得雋士合余衣鉢之傳。顧今之士喜速成,間雖有志遠大,亦患才不副所志。豈無欲承我傳者?非其人,我還不肯耳。

尹生自秀士,聦明俊雅,容貌玉如也。甫成人,先禮而冠,觀所著,其步萬里,且不志速成,自期數十年讀一帙百千遍,於進取尙不暮。余偉其才壯其志,謂余所願傳者在是,樂誨之,日記五千言無觝滯,卷未竟三而已汪然大肆矣。嗚呼!不跡吾門三月而已告亡,豈但天不福尹生?乃天不福余,卒不見雋士大振我斯文也。

嗚呼!尹生湖西人,遠父母北學京師,欲圖進取,不汲汲於時月者。自喜年尙幼,欲盡其遠大,顯父母於數十年後,孰謂不旣歲而至於斯也?

嗚呼!古之天,福古人;今之天,福今人。處隘世遠大其志,固非今世人,豈久于今之世也?夭尹生者,今之天也夫!余作哀辭,慰其親與妻兩家,且卒尹生志。惜乎!吾文不足以壽其夭。辭曰:

三尺不恢,材以門局。

子翁濟難,旣拓厥塞。

泂泂佳兒,神氷骨玉。

黼繢其辭,衆譽雷吼。

棲名鴈塔,匪昕而暮。

父曰血駒,乃後鼻祖。

舅曰玉潤,可高余戶。

逮然而來,倐爾而邁。

犇猋莫援,嘑咷奚逮?

衣裳在笥,文字在壁。

焚之涴之,胡忍此覿?

各勉酒食,無掛心曲。

嗚呼哀哉!五內如灼。

哭女姪正順哀辭 编辑

天之於人,何禍福之盭?旣賦以聦明敏惠溫柔塞淵之姿,又重之以容儀之閑麗,臧獲呼之以賢主,諸兄稱之以令季,父母愛之以孝女,庶幾乎宜家宜室,以雍穆乎閨閫之內,天之何爲屆其成立而卒之夭?

好飮食幼稚之情,美衣服兒女之願,惡衣菲食而爲二親贏其瀡滫,何生涯之艱且困?視其德宜享乎遐齡,天之卒不祐,何其怨?將天之愛其聦明敏慧溫柔塞淵之姿,閑麗之容儀,欲有用於上淸之界乎?抑天之惜其賢而令而孝而使之復還人世,作好男子而佑斯世乎?若如斯言,吾庶乎抑其悲而制其涕。若冥乎漠乎禍福之盭於人,吾誰怨乎?其惟上帝。

哭妻叔姑夫李都事哀辭 编辑

常觀中國人,合異姓爲婚媾也。成禮,旣使偕其室,挈挈而去,或遠于千里萬里,終已不反,故其情輕。我邦人因貧窶,嫁娶效贅,非禮也,而曁妻黨多同爨如本宗者滔滔,故其情重。間有論夷虜之財,睊睊側視,本以疏合,其疏漸至敵讐,陋何足言者?

李丈申氏,卽夢寅妻大姑也。李丈旣去妻第,夢寅始爲贅,又處乎別莊。是時妻家介恃張甚,屋頭猶可炙手。夢寅李丈俱白屋門張雀羅,雖同一城,妻黨之視兩家,猶千里萬里也,又況童子何知?藐視權門,而黷貨者狺狺而齰之,夢寅益孤於妻黨,而獨李丈憐之拊之,又從而才之者何?李丈處約見凌,能推己恕人,復與孤者無競故也。

用是夢寅李丈許以心,遇輒罄其中,不存表襮也。李丈喜攻詩,往往有佳作,必示夢寅唯諾。夢寅亦愛其疏雅無營猶夫己也,情益篤。夢寅旣見擯强宗,陞沈殊路,而不善之黨,狼狽塗地。夢寅以不肖,騫騰華省,從少抵老,陟靑雲無一跌者,無非見賜千里萬里我也,狺狺而齰我也。自是夢寅於妻黨,窮斯達之,寒斯煦之,患斯濟之,殫瑣力以周之者,無他,報彼不恩之恩也。而獨恨李丈坎軻淪滯,終不食見凌之報也。

吁!國運日否,逆黨繼武,婚媾相昵之害,戕而國害而家者何限?夢寅李丈,俱是討逆之家也。其於先逝也,尤戚戚疚于中,爲公也,非爲私也。今之輓人喪者,率以詞,夢寅之慕李丈,非爲婚媾也,作哀詩屢百言,慟哭而送之。

哭表兄洪師古哀辭 编辑

赤蛇、黃羊,歲年未遠。駝峯木山,里閭斯近。

兩母同胞,各家齠齔。俱業墳籍,誰誨誰勸?

哀吾早孤,退尺進寸。服勤函丈,藉兄庭訓。

同兄鳧躍,挾書晨覲。館之別宇,資以肥腝。

弟愛兄寬,兄憐弟謹。肝膽一釰,誓心同刎。

雙里哦詩,四隣淸聞。松軒夏凉,棐几共隱。

寶蓋連床,干雲碧巘。寒潭若漆,孤石削琬。

倒冠重淵,醉興爛熳。兄立卓卓,弟學厪厪。

步驟兄先,桑楡弟晩。弟得龍元,兄又翰苑。

分携離亂,胥罹憂患。友朋差池,途道遞蹇。

兄出弟入,陞沈相反。居家一心,在朝殊論?

命也如何?非故倍叛。唯懷赤衷,豈恨時運?

靑雲路逈,驥足先絆。白首棲遑,鵬程未半。

抛簪投笏,石田春墾。煙林嘯傲,迹同肥遯。

掉頭城塵,時議誻噂。一麾海西,簿領何困?

黃楊値閏,遘此凶閔。陰謀潛倡,猘犬反齦。

冶長非罪,白日照悃。搶頭見吏,可堪愕惋?

病不施藥,飢不與飯。三木嬰身,死猶茹恨。

彼蒼莫莫,於兄何怨?尸官大理,孤負淸問。

弟實使然,尙誰之忿?綽裕風儀,恢弘天分。

江河大度,撓之不溷。奇數厄匡,窮途哭

鄒陽被牢,中散死憤。器局難量,名位不滿。

晩而好詩,淸絶其韻。有銜不展,誰識其蘊?

豐山峨峨,豐水混混。八尺堂堂,黃壤一畚。

謔浪難再,淸揚依宛。嗚呼奈何?哀辭漏萬。

雜著 编辑

安邊三十二策,贈咸鏡監司韓益之浚謙 编辑

余於十年前,曾忝廵撫御史,遍行咸鏡南北道,入慶興城,迹窮我界,登三水長嶺,俯臨白頭山,而其間水土風謠邊關得失,無不領略于方寸。今閤下方伯兼連帥赴是地,敢以平日所籌畫者三十餘策爲行贐。

大抵擔當國事有三道,太上多力量,其次盡誠悃,其次排謗議。力量雖有餘,而無誠悃則不能;誠悃雖有餘,而非排謗議則不能。今之世,風澆薄而習猜貳,苟有擔當國事,必目之以戇,不然則譁然而評之,不然則攻斥之,壞其事乃已。唯志榮利戀妻子,能無患於時,若是則其誰以國事爲己責哉?

今閤下富力量足誠悃,聲望俶著,不虞於謗議。儻以此言勿視之偏識,歷擧而施之,或者事其庶幾乎?凡天下之事,智者謀之,愚者賴焉,勇者决之,懦者從焉,今日之立事,唯在閤下智與勇而已。吁,余其窮矣哉!於家則柴援四撤,而於國則欲捍衛萬世,所以志大而事替。然而自弱冠聞儕友,以台鼎期閤下,知他日施設,不止於方伯兼連帥。玆將以悃愊陳之,伏願閤下大者上聞,小者立變而施之,幸甚。

其一,蠲賦稅 编辑

夏后氏五十而貢,人七十而助,人百畒而徹,二十而稅一,取民也無程。凡國之稅民有恒式,雖無道之世,亦未甞盡畒而取。今者斜科急征,千百其目,而民之需之卷地,輸諸官而尙不給,始焉破財賣産,終迺撤屋負鼎,挈妻孥而去之。若是而望親上死長於喪亂之日,難矣。方今北地空虛,生齒日耗,而桀黠之偵伺,欲乘其便。若乃舊科不蠲,則是以其民與敵也,莫如期數十年盡蠲其稅斂,以裕北方民力,然後乃可責禦侮。雖然,向者朝廷雖許蠲减,而主其地者公然徵之倍昔不顧忌,無他,國無紀也。若此者,宜先繩以重律,是故《司馬兵法》,第一曰仁本。

其二,廣屯田 编辑

守國之道,唯在於繼餉,繼餉之策,不出於轉粟。而今者六鎭,邈在北海之奧,陸路數千里,阻以磨天磨雲諸嶺,車馬未易通,水路亦數千里,達于佗道,而俗舟小,不能周萬卒之饋。今者以堂堂數百載之國,勢無一粒之餉,以資於六鎭,而只以空城數十之卒,欲固其鎖鑰,不亦難乎?亦一兒戱耳。

其勢莫若就邊地廣開屯田,如趙充國任峻韓重華古事,且耕且守,歲率以爲常,可以救待哺之卒。但向者軍興之際,則列邑亦多開屯田以餉軍,而役于屯者,皆自民間南畒而驅來,所謂舍其田而耘人之田者,是以民多怨咨。誠使廣募內地之民及諸防戍之卒,多與之食,以勸東作,無甁罄罍恥之患。曾見北地土腴,百糓稈高丈餘,穗如馬尾,而卽今邊上無人,白葦滿目,焚之墾之,何往而不可?軍飢因此而可賑,餫夫因此而不勞,民天旣裕,元氣自固,區區小寇,不足憂也。

其三,固候堡 编辑

北地設列堡,以謹斥候烽燧,皆據要害而設,上下數百載,或仍或廢,自夫昇平日久,邊事疏虛,主關防者,亦狃於姑息。今老賊偵邊,所憂倍昔,不可因循以度日。

曾聞土民言,賊虜有捷逕大路達我界者五六歧。其一自慶源慶興間而入者,無高山大陵爲之關隔,曠曠焉一平坰耳。其一自會寧豆滿,劘雲頭城而來,達于富寧爲直路,去老賊營不數日程。其一自長白山下邐迤而南,夤緣木石間,抵茂山堡,其間無烽墪之警。其一自明川西谷,直抵城底,又無堡砦之報,賊自其巢一夜而達,每乘朝日,竊發鏖燹焉。其一於永興了德里而出,或有胡人遺履林中,異服者乞裝於山民。其一,從別害咸興爲要衝焉,蓋賊之來,出于了德,則定平之路絶,出于別害,則咸興之路絶,出于明川城底及長白山下,則六鎭之路絶。其有堡者,殘薄無形,其無堡者,賊雖歌舞鼓吹而來,莫之知。今就此五六要歧,別設大堡,多置戍卒以誰何,則庶乎可矣。《太公兵法》曰:「長關遠候者。」卽此也。

其四,禁關節 编辑

北方自經變來,京城士人之族咸流轉生業,有家傳臧獲在其地者,計歲年責其貢,罄家儲剝體着而後已。又圖名公折簡、三營關節及邑宰符移,假徽纆桁楊而威之,盡鬻其莊田産業而去。甚者非家傳非己有,而借他人姓字,橫侵無告者比比有之。路蕭然,職此爾也,今宜痛禁,如此人繩之法,毋令擾民焉。《尉繚子》曰:「內無干令托禁,則外無不獲之奸。」其謂斯乎?

其五,募居民 编辑

《孫子》曰:「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故欲彼之不能擊,莫如實我之形。夫所謂實形者何?聚民而已。北地苦寒苦役,人所厭居,而直以資生之利,多在皮革麻蔘,雖不耕而亦給,故民多樂之。我國之地之僻,莫如三水甲山,而昔因國警,其民多流於南關,而念其本土之饒産,不數年而悉還其鄕,矧沿海饒邑乎?今若薄其稅斂,寬其雜徭,募四方之民,則八道之民,苦稅斂久矣,必相率而投之,猶驅雀於叢也。

其六,募戍兵 编辑

《太公兵法》曰:「魚食其餌,以牽於緡」,如欲人之就危地,必以賞爲之餌,南兵苦於北戍,雖刑戮以驅之,猶不肯,用是戍日縮。今宜或添科額,或免賤役,或官職以誘說其心,則八路渴賞之士,必裹足而歸,防戍不難充矣。

其七,博採銀 编辑

我國多高山大嶽,觸地而産銀,唯北道最多銀礦,非獨端川而已。往聞甲山治之傍、惠山城之底、文川西谷皆有礦。昔人多見其驗則掩匿之,其他大小礦亦甚衆,皆閟而不著。端川開礦,已千百年,穴深不可測。鑿之者束火深入,攀絶厓窮幽泉,往往落土石而埋焉,緣絶險而墜焉,入而不出者,不可勝記。

其役若此苦,而荷鍤者不得其直,官家發軍勒役,甚於防秋,民尤苦之。又官禁甚峻,私採者重刑,民視其穴猶穽窞。是以其利雖廣,而其怨亦多,雖有礦如端川者,猶恐掩之不密。然而之民,無不華衣美食,家有蓄儲,非他邑民之比,以其四方之貨歸之也。

且聞之道路言,日者朝家許令私採楊州等地,亦開礦程工,而官家收稅太重,所得不償其所費,故工匠怠而役人散焉。我國之事,大抵然也。今若勿禁私採,限十年勿責其稅,則民皆樂赴,而開礦甚博,雖有之需索,將何憂焉?此《孫子》所謂「日費千金,十萬之師,擧矣」者也。

其八,峙軍食 编辑

往者癸未年,有胡亂,大司馬李珥建議,募民從良,轉粟以餉軍,當時朝議非之,以爲見小寇毁邦典,厥後餉道不續,到今日極矣。而免賤役,通庶孼,行之如金石之常典,然則李珥之開路,無足恠也。今若或採銀蔘,或務魚鹽,或開屯田於沿邊列鎭,或造巨艦輸四方之貨,或廣從良許通之路,逐年繼之,疏積怨而拓賢路,豈非裕餉之一助耶?《孫子》曰:「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可不戒哉?

其九,省營屬 编辑

民避防戍如避火,苟有勢有貨,出百計以圖免,率以賂竄名營屬中,則列邑不敢役。今者三營營奴婢工匠,動以千萬計,而防秋之兵,尾閭于此。識者皆以爲言,而監、兵使如不聞,何也?以其所營在私而未暇於循國也。是以營中日富而戍卒日耗,此果公國之政乎?是故黃石公曰:「能淸能靜能平。」苟能不累於私,破營案充戍兵,則此眞能淸能靜能平者也。

其十,賞久戍 编辑

北方寒苦,內地之人不能其水土。新及第及炮、殺精兵,自內地而輪防者,皆及瓜而遞,猶有苦顔者,況其中久戍於列堡,或稱軍官,或稱別防,其諳委事者,連歲轉戍,靑年而入,白首不還,埋骨于六鎭之間,何限?黃石公《三略》曰:「良將之統軍,恕己而治人,推惠施恩。」今若拈出此等人以褒賞之,或遷邊將,或陞優品,則士卒激昂,不怨赴戍之苦矣。

其十一,厚月糧 编辑

夫得死士之心者,不恡我之財。故黃石公曰:「軍無財,士不來。」中國之人,乏衣食願爲兵者,或因同列之薦,或因自售其技,皆試其弓馬刀槍,必授月銀、口糧。其所資有裕,足以衛一身而及妻子。故人樂爲之兵,赴危地如袵席。我國之兵,害及隣族,抵死圖脫者,何耶?名一入兵籍,視之如鷄豚,以恣其啖食,千里荷殳,雪霜逼骨,半菽無鹽,飢色滿面。而土兵侵之,堡將漁之,鬻衣貨馬,猶不能周,竟作邊城之白骨,將何所訴其寃哉?今若復給月糧,一遵華式,則人自爲名,而不以遠戍爲苦矣。

其十二,减稅 编辑

夫繼食之道,必須乎貿遷。《孫子》曰:「近師者貴賣,貴賣則百姓財竭。」然則繼食於者,莫過於販蔘。蓋北地踔遠,商旅罕到,民間種獲之外,無以聊其生。方今貴蔘當銀,衆商歸焉,山素稱産蔘,若勸民以資生業,則百貨咸萃,民必賴之。但邑宰、堡帥峻其稅,民不堪命。故入山者相戒勿犯蔘,使衣食之源,與蕭艾同腐。惜哉!

非特此也,採蔘之法,七月,見紅實而採之,名曰草蔘,又曰達蔘,八月,見黃葉而採之,名曰正蔘。胡人知我國多蔘而民不採,每八月葉黃之時,兩人擡一小艇渡江,至我岸藏艇林中,彌山遍谷而入。雖百里遠,而辮髮者蹂躪成蹊,甚者入山村,掠婦人蓄積而去,邊將匿而不報。我國亂離之後,此患益甚,蓋其心無我也,可勝憤哉?

自今以後,宜於七月實紅之秋,先使我民采蔘,漫山成群,無深不到。邊將、陳師,又戒不虞,令邊山更無餘蔘,而後又於葉黃之時,別嚴防備,毋使胡雛渡江。設有潛渡者,搜林中得小艇而焚之,仍大行薙獮,則彼來無所得,去又梗路,更無凌江攔入之患矣。今宜別飭我民,業采蔘亞於耕作,且戒邊邑宰帥,一切蠲稅,如有濫徵者,以其罪罪之。

其十三,資魚鹽 编辑

《六鞱》曰:「備蓄積,通糧道,致五糓,三軍不困乏。」今欲通糧道致五糓,莫如魚鹽。東海無潮,不得墾鹽田,必須煑鹽於鐵盆,鐵盆有限,鹽貴如金,民不得賴此聊生。夫鹽爲百貨之本,中國重之,寬鹽稅,優假鹽夫。鹽夫有罪一犯,輒宥之,再犯方施其刑,重貨本也。路沿海可爲鹽田者,如文川煑鹽垈者不一。今宜勸民入墾,寬其稅,勿擾以他役,安邊慶興,列鹽盆於海堧倍常數,則三吳之贍,不難致矣。且北海魚菜之淵藪也,董海民勤於漁採,戒列邑絶勿筭榷稅,則其賴于民,何可量耶?

其十四,采鉛鐵 编辑

《太公兵法》,農器軍用,入《龍虎鞱》之目,鉛鐵顧不重歟?方今重火炮,至取士於武擧,八道列邑,無不用以爲業。而獨鉛之出,只自端川,其用不廣,脫有寇難,以些少之丸,何以應難當之敵?北方兵器不敷,蓋因鉛貴而然,則勸民採鐵,亦不可忽而易之。苟務此兩事,一以資民食,一以助軍器,庶乎兩得於兵食矣。

其十五,繕城郭 编辑

我國築城,皆累石塊,不加石灰,累石故不高,不灰故不固。是以敵之來,積鞭則可登,拔一石則擧城崩。往者西關效中朝,以甎爲城,燒甎者病其多費柴,和沙於甎而燒之,柴不費多而甎易成,不經歲,甎復爲沙,一經雨而城爛爲墟矣。觀之者曰:「土俗異不可學。」於是乎築甎之令廢矣。吁,我國之人心國令,有是哉!

中國山無大草木,只用稈藁雜草燒灰,而民家墻壁皆雪皜,矧城郭之間哉?我國漫山皆木石,而爲城者只粉諸女墻。吁!城之時義,止於華乎哉?繼自今勒列鎭如築石洎甎,必加灰,則可高而堅矣。燒甎必印邑名,以徵其慢,則甎熟而不沙矣。如鑿池必及泉,設品房如華制,則敵來不易薄城矣。黃石公所謂獲固守之者,卽此也。

其十六,訓兵法 编辑

北方,强兵之冀北也,宜先訓以兵法,令列鎭梓兵法五十家,立敎師以敎將士。昔先王作陣書,以示後葉。今者載之陣書者,猶未試其梗槪,乃復從事於《紀效新書》,至於《紀效新書》亦不成去。是學項羽不肯竟者耶,唯在敎導之不懈也。《犬鞱》曰:「一人學戰,敎成十人,萬人學戰,敎成三軍。」其可忽哉?

其十七,修馬政 编辑

余甞赴路,遇戍邊騎兵。其馬皆龍驤虎躍,騎之者亦美衣華食,連數十日不絶。問其方,中朝分田若干畒于騎兵,使田其田買駿馬,有裕則資衣食,以是其騎皆如是云。今者馬之駿者,稱馬,其性剛,能耐險耐寒而善走。以我國使臣廵江邊,蕃胡爲之迎逢,其馬皆上下山如飛。而我國之騎,弱如羊,瘦如三山,可羞也已。從祖宗朝海島所養,非不分之將士,而民貧不喂,使騏驥爲駑𩢠。若依中國之制,分田於騎士,▨我國驛卒位田之爲,則馬政擧矣。然則兵書所謂戰騎、陷騎、游騎,可立具矣。

其十八,嚴隊伍 编辑

訓兵之道,必也明其隊伍,不令移易。又課其騎射坐作擊刺,能有賞不能有罰,親之如子弟,愛之如嬰兒,勿使他役兼之。然後成其技服其令,使之赴湯火而不辭。

今者兵以爲名,百役叢身,使之於土木,使之於田獵,使之於井臼,朝耕暮商,無適不往。若是而望應卒制變,節金鼓而趨部曲,難矣其成功也。今若百聽百摠,千聽千摠,於師於旅,無不風趨於一喊,則軍律整而隊伍嚴矣。《吳子》曰:「將之所麾,莫不從移,將之所指,莫不前死。」其嚴乎!

其十九,勒徙民 编辑

自古豪民徙㡂有其律,一干邦紀,貰死而遷邊者,有國者常典,況刷逃民還本地,執法所難貸乎?向來人心國紀,俱失於因循,以建議者爲非,奉法者爲固。號曰徙邊者,今日入而明日出,差官還未踰嶺,而逃還者繦屬於路。國紀若此,吾民亦不能鈐束,矧外寇之禦侮?今宜峻明其遷刷之律,苗耨而髮櫛之。如有躱還者,悉斷以抵罪,則庶爲固邊之一助。然而安土重遷,不服水土,乃人之恒性,而怵於邦憲,卷家而遠遷,其情誠可矜也,則爲土主者,宜優柔寬貸,去彼此形跡之勢,使之安頓。尉繚子《兵令》曰:「以法止逃歸禁亡軍」,其謂斯乎!

其二十,設邊關 编辑

自古治邊設關,捍外者常規,而我國與天驕爲隣,只恃一帶之江,西北數千里之地,曾未設一關。是以太古之民,待外夷也。故黃石公《上略》曰:「獲阨塞之。」關之謂也。昔金宗瑞六鎭,排群議任人怨,有蠱毒流矢之變而不之顧,當時未及設關者,特力綿而未之遑也。今者方長之賊,隔江而覘,尙晏然不動心,可乎?今宜傍江設關,聚豼貅嚴刁斗,以扼其要衝,不恤一時之民勞,惟大有爲之志者可克也。

其二十一,恤勇隊 编辑

我國之法,私奴不充丁,而唯北地少官兵而多私奴,所以設壯勇隊,以均赴戍之役,此乃循公蔑私之良政也。太公所稱勇銳之士、勇力之士,聚爲一軍者也,然而一以客兵爲名,本兵便生形跡,侵凌折辱之倍常,而流亡者繼踵,宜別施優典,使有安息之門。

其二十二,禁殺兒 编辑

俗惡防戍之役,男子生不擧,朝聞呱呱,暮而寂然,詰之則已瘞之矣。夫䑛犢之心,天理同然,至於手殺己子,忍所不忍。是雖由猛政之使之,亦出民心狼戾,自滅慈愛之天。太公曰:「罰一以示衆,宜明三尺。」論以殺子之律,以痛斷梟獍之風。

其二十三,免獵稅 编辑

俗以獵衣食,胡人遍山設機穽,經緯林谷,號曰餙山。我國之民,非不能窮巧而射利,直患官稅太重,致賣産貿納之患故也。中國無黑貂、蒼鼠、黃鼬、狐貉、豺虎,而皮革遍于天下者,皆出自胡之販。我國山多獸,而民不事佃兔,故其多倍胡地三之。只怕官稅之重,虗杜資生之路。太公曰:「民不失務則利之,薄稅斂則與之。」今可盡蠲其稅,如有徵之如昔者,以重律論之,然則民多聚,無四方之之焉。

其二十四,加科額 编辑

祖宗朝,科額有限,八路維均,而其間彼多於此者無多。獨於北道,慮其尠人才,優額以奬之,卽今勢與祖宗朝異,北虜憑陵,朝夕可虞,而人才之多,武倍於文。《太公兵法》曰:「按名督實選才考能。」今如優加科額,以恢取才之路,則八路應擧之士,必多移籍北土,兵額仍而廣矣。

其二十五,造木箭 编辑

《虎鞱》曰:「攻守之具,各有科品,此兵法之大威也。」箭之於攻守,重矣。北方不産箭竹,造矢者必貿於南方,是以數箭之貴,可直端綺,雖有工射者,不得肄其業矣。北方有木曰西脩羅,性堅而理直,今者人及胡人,皆取此爲箭。我國民,亦稍學之,而不詳其方,故匠拙,其一日櫽括纔數箭,良可笑也。吾聞諸民,用細鉅劈此木作細條,沈之水,懸之石而垂之樑,其直如弦,待其乾而削之,其刀曲而圓使容箭。

其二十六,作巨艦 编辑

《太公兵法》曰:「渡大水,飛江。」船之爲用,大矣。東海之舟極小,不能運軍食。曩者造巨艦而不得繼,或諉以北海無藏船處,不能用巨艦,是不然。民情安於姑息,重於作新,雖百其利,不肯易其舊,是泥於俗也。

往者余於西海,聞篙師言,尼湯介之亂,運糧于北道也,南海運巨艦至六鎭南海有潮,故水勢自下而上湧,使船極難。東海無潮,只乘風而行,故無水底之湧浪,使船極穩。余甞記其言,欲一試而不得,此則已經之明驗。今若巨艦連櫓,運東南三道之糧及四方之商貨,達之六鎭,則六鎭之軍,坐致鼓腹而邊圉無虞矣。

今者六鎭之物貨,柁而至於德源圓山,其間千里,所運不過數百斤之重。南關之糧粟,帆而達于六鎭,其間千里,所運不過數十石之重。若是而望土産之相資,軍食之有裕,不亦難乎?《書》曰:「試可乃已。」尙者旣試其可矣,今何已焉?又聞倭國無藏船處,多築砦如城以防風,其䂓甚好。

其二十七,專土兵 编辑

民性剛,耐其水土,且工於射,冠諸道。殊方之民,不堪風氣,踐更入戍者,皆賷貨乞貸於土民而退。今若撫恤土兵,以紵其力,奬以騎射,餌以重賞,不待南兵,以土兵自周矣。《李衛公兵法》曰:「戍番落,宜自爲一法,敎習各異。」

其二十八,用錢幣 编辑

中國之用錢,自三代極,今日盡天下達邊城。曩者,廣寧用錢而遼東不用錢,今則已達于遼東,錢之利,無遠不逮。彼奴,一無知島夷也,猶用此致富庶,何獨我國守執抝之見,迄數百載莫之用也?民之爲生,賴於通貨,今者行旅之適莽蒼者,人馬之食,一馬難支,若是而望商旅之出吾路,得乎?今若內自京師,外達邊庭,用錢幣如中國,則生民裕而邊圉實矣。《尉繚子》曰:「萬乘無千乘之助,必有百乘之巿。」唯在轉聞而行之。

其二十九,開路舖 编辑

中國之民夾大逵開舖市者,以其資生多門也。築溫房,整廐槽,蓄芻豆,造饌饍,陳酒肉,日以迎送貿買爲事,往客來賓,投宿如歸。總計商販之直,一店一歲可千餘銀,故山谷之間,無人居,皆就大路而家焉,又築城擊柝,以防寇盜焉。故天下之民,皆用此樂其生。今日我國亦效此,自邊關抵京城二千里之地,路舖櫛批而不絶,惟我北邊將士往來之康莊也。千軍萬馬,繹騷於朝暮,民可賴而爲生矣。兵法不云乎?「出不足戰,入不足守者,治之以市,市者,所以給戰守也。」

其三十,養六畜 编辑

我國之民,所以貧窶困苦,八道同然者,以其只知種作爲本,而不以貿遷之末助之也。天下之事,未有徒本而無末者,大本者何?糓也布也。今者我國以糓與布爲商販,是以一本而兼萬末也。吁!其拙矣。今中國之民,以養六畜資其生,故人贍家裕如。彼北虜至無知也,而猶以此營其生。

今者北地近胡,氷七相似,宜養六畜彌山以取贍,況驢以代步,則馬專於戰,而不勞於致遠也;騾以引重,則牛專於耕,而不費於駄載也;驢以爲磨,則三人不入於舂,而人力不費矣。騈騾以使車,騈驢馬以耕田,何用而不可?我國之人,甚拙矣夫。故兵法曰:「六畜未聚,則雖有資,無資矣。」

其三十一,使 编辑

我國山路峻險,不得使車如中國,獨路稍廣多平逵,可容車乘者,曾觀胡人造車,輪輻之制稍異,其牢固特甚,可用於山谷。故民多用此制,行之東八站東八站之山川,狹隘與我國相似,而彼能我不能,直以彼民慣於使車,我民則不能肯作俑故也。如不畜豬,不畜驢,不用錢之類是也。今若敎民使車爲業,則於轉運兵資,過半矣。太公不云乎?「車者軍之羽翼也。」

其三十二種木綿 编辑

余於丁酉之亂,奉老母居高原一年。備聞田曾種木綿,南關數郡,明見其效,敷花結實如內地。只一兩年收之,故廢而不復。今以理推之,遼左之寒,七月下霜,而民之種綿,一如南土。若敎南關之民,務種綿以資衣,而其藝其耘,與南俗一規,則民皆挾纊,不區區茅花蘆絮矣。如其效自南而北,則又安知不宜於北關耶?《尉繚子》不云乎?「金木之性,不寒而衣繡餙。」況民之寒而不謀衣乎?

承政院紫檀書板銘 编辑

爾之性,篤剛正,無霜雪。觀其樸,材之得,匠也哲。披中藏,爛文章,赤心出。從墨,方正直,重於鐵。君子以,昵帷几,香烈烈。剪尺簡,寫忠欵,言激切。入銛然,堅彌堅,寧有怵?屑沈水,聞千祀,視今劣。于溝中,于公宮,自窮達。時乎時,用舍誰?天完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