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于集/后集卷五

后集卷四 于于集
后集卷五
作者:柳梦寅
1832年
后集卷六

墓道文 编辑

王考司谏院司谏府君墓碑阴记 编辑

府君姓柳氏,讳忠宽,字弘仲。始祖兴阳人,仕高丽为侍中,生判密直有奇有奇生侍中,直谏死。湿,以资宪、摠制,征对马岛有勋。湿好池珍岛郡守。好池,草、隶高一世,仕止都摠经历,娶郡守南祚女,生公。

有气量,英敏轶人。少时娶参赞申公济女,新昏丽服,判书柳辰仝弱冠欲交公,先尝意气,投公潢污中,公起而更衣,言笑自如,辰仝握手谢曰:“公大人也。”参赞之丧,朝野毕会,公于坐上,攘臂诋权凶不顾忌,坐皆目动引去。中文科,选为槐院正字,以有全材射穿杨,佐关西戎幕,历骑省、薇垣、玉堂,望清甚。其亚关西湖南使,守锦山郡,忤权凶为然。正军器、掌乐,拜司谏。嘉靖己亥,卒于官,年四十三。

淑人申氏,系高灵,贤有礼,以癸丑终,寿五十七。生一男,儒士也,补荫官,至济用主簿。女二人,长适草溪郡守李愿,季适工曹佐郞安馥梦狮,缮工监役,梦彪,承义副尉,女适都承旨洪天民梦熊生贠,以孝旌,梦寅文科魁,玉堂校理。李愿无后,安馥生学生存大,造纸别提德大,学生弘大,司赡主簿成大梦狮长城县监,幼,梦彪,玉堂修撰,太学典籍,幼。洪天民瑞凤,薇垣正言,梦熊梦寅幼,存大,业儒,德大,举武为判官。

皇考济用监主簿府君墓碑阴记 编辑

呜呼痛哉!不肖孤哀既不亟死,其忍手志我考妣墓?谨溯实迹人所耳目者,略述其颠委,非敢私吾亲,以诬天地鬼神也。惟柳氏兴阳,自高丽显,始祖柳庇,仕忠烈王朝,为侍中,谥英密。有子判密直名有奇,史称攸基,或者以音似有奇。生侍中,事恭愍王,谏而死,事见国史。

我太祖梦为子要官,觉而异之,追赠谥忠靖,官其子湿湿以中军元帅,征对马岛有绩,归田不顾,馀廿年卒,赠谥襄靖湿,承义校尉。好池,守珍岛,山有妖病民,斲石象人镇之,妖遁去。又驰球绝壁,骑如飞,其地迄有遗迹。好池,草书冠一世,捷武举,坐不下权贵,仕止经历。忠宽,文武有全材,卒官司谏。配参赞申公济女,生先考。讳,字大支,事亲诚居丧毁已有田若僮颇优,悉分之同胞,人咸难之。中进士,补靖陵参奉,改察访时兴道,清以供职,邮隶怀之。迁军资直长,升主济用簿。隆庆丁卯,终于家,寿五十。

先妣骊兴闵氏,家世甲三韩,参奉之女,同知之孙。性孝悌有闺范,凡祀享躬鼎俎,病且耋不替,万历己亥终,寿八十,与考先合葬于杨州洪福山司谏王考兆下。男四人,梦狮缮工监役,梦彪承义副尉,梦熊中生贠,壬辰之乱,与遇,以身卫母死之,事闻旌于门。梦寅魁文科,为宪府执义。女一人,生聦明能通天下书,适都承旨洪天民梦狮县监,早夭,幼。女长适幼学李光元,次适郡守安忠立梦彪弘文修撰,成均典籍,幼。女长适幼学尹昈,次适谏院献纳柳庆宗梦熊幼。女适郡守安大奇,次适坡溪守应禧,馀皆幼。梦寅幼,女幼,洪天民瑞凤弘文修撰。

赠礼曹判书、行承文判校申公墓碣铭幷序 编辑

梦寅母兄梦狮尝言曰:“吾妻党有申熟者,字仁仲,文章士也。其为文,稿诸腹,蒙面而卧,起而挥屡千言,真壮观也。”卢苏斋守慎崔简易,斯文哲匠也,皆称引公文曰:“古文有句法、章法,于申氏文见之。”余亦伟其文,叹其人,今其子瑞廷来请梦寅以公碣铭。吁!铭众人碣尚不易,况公之碣乎?昔退之能铭东野子厚墓,或者余庶几乎?

公生于嘉靖丁酉八月,四岁而孤。太夫人泣而警其学曰:“吾所望者而,而不成名,吾其如何?”公激昂不懈。曁登朝,禄俸悉献之太夫人,不自私圭撮。居丧而毁,朝夕哭于墓,哭必泪,三年一如初。制既终,语及太夫人,辄泫然,朔望节日荐奠羞,虽屡空不替。居官廉约,见利耻苟取。公之妇翁欲后公妻,托公以家业,公曰:“以女似续,非古也。”卒不受。有侄女,幼龄而寡,公愍之,告太夫人以僮若而田若而与之。究厥实行,皆高古,殆非季叶人所克,岂但其外之文乎?

公年二十八,中生员,三十三,登别试丙科,人叹其早闻晩胜。初授承文正字,铨官朴渐喜汲引,为公有盛名,履三及公门,公不一谢,坐此遂寝时望,出公鱼川为督邮。自此终四十年,一不敭显班。于内则历礼、刑、工、兵、户佐、正郞,徙佥正,升正诸小局,或被不悦己惮之。于外则自湖西都事,治杨口金城殆九年,再以敬差官,按罪人察灾伤。

万历壬辰,寇犯京都,公闻金敏善举义旅,往投之,见戎事岨峿,去而归安山。越明年,入朝江西行在,拜翊卫司翊卫。时今上在东邸,公扈卫进海州。亡何,有皇敕使上监抚南方,陪铜辇于公州,以至驻全州,徙洪州,洎回銮京城,不少离。复以都监都厅候邢军门,夙夜服勤。怒公者嗾台官齰之,公退闲忠州

有才公者,择充承文院判校,待瓜满,将陞右秩。乙巳六月,以疾卒于家,未七旬一岁。是年九月,葬于杨州注乙洞,卜其原卯坐酉向。今上即位之五年,命选关西湖南扈卫诸臣策勋有差,有司议公追及公州不当录。上特教曰:“此人初以翊卫陪卫内殿,终追及公州,是始卒扈卫也。”于是录勋三等,赠正二品职,封平兴君

呜呼!公硬脊刚肠人也,师友古之人,俯一世空无人。为文章,不蕲时用,懋实行,不求世人知。藐视私党如儿戯,竿牍了不及势门。于是非荣落,推而与之彼,虽奉养尊显不若人乎,乃其中,以世所慕为愧,故终于嵚崎穷踬,而坦然不芥意。常日飮无何,自逃于沈冥,当世之向公白眼者,皆以此借口,然其乐不独在于酒也。

公系出平山高丽时,有始祖崇谦太祖开国,谥壮节高祖守福,都官正郞。曾祖讳永锡,司宪府监察。祖讳,赠吏曹参判。皇考讳弘美,以成均生贠,赠纯忠补祚功臣、议政府左赞成,推公勋也。妣朔宁崔氏,政丞之裔,大护军濬文之女,赠贞敬夫人。

公娶汉阳赵氏,即大护军赵达孙之女也。性仁顺,事太夫人三十年,悦怡无违,蒇飨祀必以手,至耋艾靡少倦。视公侧室出犹己出,今年八十尚无恙。生一女三男,女适高阳郡守许旻,男长曰瑞国,次曰瑞廷成均生贠,次曰瑞民许旻生子,娶应教蔡庆先女,生二子,英俊英杰,皆幼。瑞国夭逝无后,有妾子秀民瑞廷嫡无子,妾生子三人,曰瑞民生一男四女,男曰,女适武科严可𫍯,馀幼。公有侧室子五人,曰瑞门瑞贒瑞男瑞运瑞桧。铭曰:

无其中者善诎故能通,有其中者不挠故长穷。

公之文玉贞而金刚,而不为世庸。

虽时摧挤挫阏,有所立揭揭。

绣之梓,镌之金石。

辉绚乎梁楣,衣被乎弦歌。

竹帛皆发矜,涵涵秩秩。

金貂之荣,独不饶其生。

带砺之盟,终何补于九京?

惜也不生中国,又谁聆千秋万岁之华声?

赠吏曹参判、行司宪府掌令宋公承禧墓碣铭幷序 编辑

万历纪元四十二年,嘉善大夫、黄海道观察使兼兵马水军节度使宋驲走传遽以书属梦寅曰:“间为先人墓备丽牲片石,要假好辞镌之,莫工吾子,知先人,亦莫吾子若也。子盍记诸?”曰:“于戯!余自穉龁,兄吾兄,而弟之抠衣奉杖于吾先生函丈下,敢不揄扬盛德,以列于幽明?”

先生讳承禧,字景愚,惟宋氏籍于砺山,始祖松礼,以忠树名丽朝,位至都佥议,谥贞烈。与子都佥议,讨逆林衍,俱策大勋。孙讳,亦都佥议,比三世为上相。其入我本朝,世其绅笏。有讳铁山,即先生高祖也,工曹参议。讳自刚,曾祖也,淮阳府使。至祖好智,以己卯名儒,登贤良科,官至弘文馆校理。生考讳,成均进士,未登仕早世,配星州李氏,司宪府监察公枢之女,星山府院君之后。因孙阶二品,追赠校理以直提学,进士以左承旨,李氏以淑夫人。

先生于嘉靖十七年五月辛卯生,生十岁棘栾,犹早学,晓经史文,有声籍甚。隆庆元年,中司马。李氏没,凷苫墓傍三霜,单情礼。万历四年,试大比擢甲科,例授平市署直长。五年,升成均馆典籍,改刑曹佐郞兼春秋馆记事官。六年,出为咸镜道都事,仍带春秋。七年,入拜刑曹正郞,衔命使北关,已移工曹正郞。迁守金山郡,郡人挟豪介恃,构大讼无情,曁方伯曲直殊辨,颃颃不屈。罢官还,降校书判官。

十年,复叙为开城经历,不惟煦摩民以惠,用文学奖多士,士多益。十一年,朝廷念材俊久枉于外,特除司宪府掌令,承召入台省,弹当路颛枢者,时评哗然不顾忌。寻递为承文院校理,左授韩山郡守,亡何,解绶归。迺后国是一变,信诎易地,入宪府为掌令者三,入谏院为献纳者一。或解剧就闲,上下馆职,为直讲为司艺为司成,移司赡寺为正。

先生有宿疴,▨穷经始,转加于簿领,至十七年,一切非散局不仕。无论阶庳崇,或补判官奉常寺,或充校理校书馆,优游儒职。二十年夏,寇据京师,悉家累扶疾,避兵于平康县,遂卒。繇嘉靖戊戌,抵万历壬辰,生以此为涯,何其奄忽?恸哉!是时也,兵戈满国,道无往不梗,权县西某里。二十一年,寇稍却,迺抵其巇,永窆于铁原治东鱼背洞壬坐丙向之原,以杨州先垅地狭,无可卜也。

先生配昌原黄氏,赠承政院左承旨、行汉城府庶尹之女,生四男三女,男长曰,中文科,历清显十九载,今为方伯海西。次曰,后袒免亲判书宋言慎,捷文科壮元,以弘文馆副提学,极显敭,今坐免。次曰,后再从父宋惟新,荫补卒官全义县监。次曰𫘒,文科,选吏曹正郞,谪理山没。女一适县令任庆远,一适文科庶尹李安讷,一适生贠李庆林

生二男五女,女长适校理闵庆基,男长曰时吉,次世吉,馀幼。生五男五女,男长曰文吉,今为某官,次曰行吉,女长适直长柳礼立,次适士人朴之彬,馀幼。生三男三女,长曰益吉,次复吉,女长适生贠崔源远,馀幼。𫘒生三男三女,男长曰镇吉,次诲吉,馀幼。

先生赋性端雅温重,养偏亲奉先禋,咸尽孝诚,辑先考妣笔迹,帖诸庙中,以寓羹墙之慕。平生耻罄折权要,不喜请谢交游,天曹郞时望攸归,宵人之竿牍攒门。先生始释褐,屡致彼来款,终不屦及其门,坐此宦多滞。其当官处事,不存襮里,唯公议是秉,不肯帖帖取人说。故籍名宗儒者一浼迹宫邻,冒众议攻之,非君子之论而何?晩年婴疾,却扫静居,舍图书服饵,即不及他事。为文坦夷,操毫札立就。尝有《关东》、《关北录》诗集,而失于兵火,惜哉!

三十一年,𫘒录原从功臣一等,推恩赠通政大夫、承政院都承旨、春秋馆修撰官、艺文馆直提学、尚瑞院正,封太夫人淑夫人。及是陞嘉善,加赠吏曹参判兼同知经筵、义禁府、春秋馆、成均馆事、弘文馆提学、世子左副宾客,封太夫人贞夫人。

噫!学也而疢也痼,才也而达也暮。德也而䆠也阏,仁也而寿也敓。孰使之然?奈何乎天?惟其有报,子若孙兟兟。充堂衍宇四十馀人,厥庆何绵绵?惟不佞依师训不替,迺克立扬于世,登清跨显,垂三十禩,非先生赐也与?是为铭。

赠吏曹参判权公墓碣铭幷序 编辑

万历四十八年,赠吏曹参判权公郑氏卒。既葬,其孤公洪兵马节度使馀庆,撰次考妣状,衰杖出西湖,寻梦寅请文。梦寅忝末戚,敢以罪斥辞?公讳,字某,鼻祖新罗后裔,本姓季守古昌郡,归高丽,佐太祖甄萱有功。谓之达权,赐姓权氏,官至三韩壁上功臣、三重大匡事太师。

至我朝,有左司谏大夫,生参判兼宝文阁提学克和。参判娶左参赞赵启生女,生。践显要绩两朝,封翊戴佐理之功,官至崇政大夫、行左参赞。花川君襄平,于公高祖也。襄平娶通礼门判官金系权女,生监察曼衍。监察娶晋山君姜希孟女,生,成均生贠。生贠娶夏山君成梦井女,生大钧稷山县监。县监娶德川郡守梁允仁女,生公,公其第二子也。繇先世内外,名宗籍,宠承阀,少时善诗赋多膂力,于文武绰有全才,缘家业赡华,不屑屑进取,屡捷不成名。为人仁爱,所过住,无论久近上下人,率有遗思,信所谓君子所过者化也。洎亲亡,时年五十,不成丧,礼之权也,而过瘠中丧而殒。惜哉!过于孝也。

公生于嘉靖癸卯九月,卒于万历壬辰,前乱安穸。夫人承旨郑惕女,事所天有家则,嘉靖戊申生,至今岁七十三而卒,祔公葬广州楮子岛,先兆也。监察、生员外司谏以下,厝我国二百年世葬于此。

公只生一男,馀庆是也。举武陞黄延道节度使,转节度公洪,未至官,遭外忧。追荣考参判,妣贞夫人,皆节度使故。节度有室,县监金麟善女。生三男二女,一男参奉,二男宣传官,三男幼,长女适李馨衍,参奉夭无后,次女选入内为昭仪,方承恩,一家嘉若凶恩多曁。碣既成叙又备,盍系以铭?铭曰:

如其贵武胜于文,不见子摠兵追显先君?

如其荣男不如女,不见孙昭仪承恩侍御?

原厥庆来何自?公积德之攸致。

兵曹参议柳君墓碣铭幷序 编辑

余之侄参议柳洸,字武叔,籍高兴,前朝名臣之后也。幼笃孝闷亲窭,躬拾薪怀米,既长好善,与乡人行吕氏约。母病,鸠药无遐贵,调指血飮,于太学兼两试,遭乱,以韦布追大驾龙湾

肇金吾郞,内工郞、仆判,外典涟川长城,半全州刺曁令绫城。扳龙科,三入盖,移亚春坊。因论思玉堂,不苟挠,行行守正。递校理,家居泰昌,冬遘风疾暴亡,未六旬一岁。前此上籍东郊,以仆正应赏阶。丧之日,上记其劳,命加通政兵曹参议,非赠例也。为人醇善,乐易透旷,器局纡馀,临事威而办,所懽多莫逆。前妻韩氏,行雅著,避乱望寇,先自缢,旌其闾,一女适士人柳来朋。后娶李氏,一子之豪,监阳城有治声。铭曰:

家有伟士学早诣,时望攸归独揭揭。

器大成遅志未摅,仕路初亨命忽诸。

白首诗书将焉施?唉彼西山冢累累。

御侮将军训炼院副正申公汝灌墓碣铭幷序 编辑

故御侮将军训炼院副正申公汝灌,字灌夫万历十五年卒,葬于杨州长兴里辛坐乙向之原。其妻淑人睦氏万历三十九年卒,祔焉。贳工莹石,欲碣无文,其甥进士朴悌生纂次公先世、履历、德行、子孙,徼梦寅文之。

谨按先世,高灵之申,自丽朝显,远祖有成用著闻,连七世登文科。至讳,仕我朝,官至工曹左参判,赠领议政。是生讳末舟,当光庙陟祚,天与人归,其兄叔舟方首勋亚台,而独投官不愿,作亭于淳昌,号归来,终老焉。至今中人士义之,立书院玉川上祠之,于公为高祖。

曾祖讳,赠判书,祖讳公涉安峡县监,考讳会宁府使,妣昌宁成氏,将仕郞之女,赠副提学景温之孙,以嘉靖癸巳六月三十日生公。淑人亦泗川望族,参判进恭之五代孙,万户仁范之女,以嘉靖某年某日生。

谨按履历,岁辛酉,公捷武科,时年二十九。壬戌冬,拣宣传官,至乙丑秋,由训炼院出庆源,皆为判官。隆庆丁卯秋,父丧,己巳,裭服。除侍卫宣传官,庚午,出判定州官,事官长以礼,得驩心深,邑人多之。万历甲戌冬,满官加秩,授理山郡守。乙亥春,坐罢,其冬,入充都摠府经历。丙子秋,改守杆城郡,越明年冬,以灾伤递还。曁戊寅夏,全罗道兵马虞后缺,膺其选。庚辰秋,及瓜而代,是冬,又迁天城镇万户。壬午夏,阶三品,副正于训炼。癸未春,守信川,甲申春,罢。乙酉春,守宝城,丙戌秋,忤方伯免,在郡病过数月。丁亥正月十三日,卒于京第,春秋五十有五。

谨按德行,性敦绰,器识渊邃,状貌雄伟,居家尽孝睦,其处众待物也,言笑或譬河清,喜愠不毗阴阳。早事弓釰,有四方志,不逐逐棼华,不营营家人赀财,非公事,不肯踵人门请谢。平生自闲以谨约,官内外三十年,朝评一不及身,世咸难之。郡守尹绍父母两丧俱在殡,火炽殡室,人辟易莫敢近,公躬冒烟焰,独扛两柩而出。远迩睹闻者皆曰:“为人排患释难,不避焦烂,非徒勇耳,义也,非徒义耳,推其孝及人孝也。”是果每生干誉者能之乎?迺后尹绍之女弟归王子,每岁四令节,虔诚享公,犹孝妇事舅姑,感其恩也。

淑人生聦慧识事理,妇人解文字,东国所罕,而涉书史稍博。岁五十丧副正,泣血溢米,绝复苏者三年,衣不帛食不肉者二十五载而终,得年七十四。

谨按子孙,公生二子五女,男长濬,娶边应佐女,生一男,曰有源,中武科。次,娶柳德麟女,无后。女长适朴进士,生一男曰。次适锦溪都正大麟,无后。次适判官梁应深,生三男一女,女妻慎英弼,男曰、曰、曰。次适士人李宗智,生二男三女,男曰,馀皆幼。次适奉事南镇,生三男一女,皆幼。不幸子女多先淑人亡,淑人之终,惟两女侍。

梦寅既得朴状卒业,叹曰:“长兴梦寅先人茔所也。归来公梦寅先人外高祖也。梦寅虽不文,敢不先序后铭,为先人贲邻戚乎?”铭曰:

桓桓申君,世笃其文。

允也闻闻,不怕燔灼。

惟义之激,岂云膂力?

历物三十年,人莫尔愆。

繄德之令,维文烈媲。

若人有美媛,万古永为邻。

蔚被西山,媛于权反。

朴公起宗墓碣铭幷序 编辑

吾同司马朴都事有子,曰文泂,与不肖儿联司马,又同簉龙科,以表王父碣文,纪本剽状若书来,谓言:“外家窭,贳摫釽备贞珉一笏,沙而石之已,徼吾兄白阁下,引且铭。”连日请数反。余应曰:“世厚也,敢辞诸?”

公族朴氏,讳起宗昌仲其字也,六代祖有密阳时庸,策端诚翊祚功臣,为大匡门下右文馆大提学,家永同,生汉城府左尹天贵。左尹生赠工曹参议、行昌平县令兴生,县令生赠兵曹参判仁硕,于公曾祖也。是生咸镜南道节度使,于公祖考也。节度生有林,官止司宪府监察,即公考也。配淑人开城金氏,成均生贠之女子,正德己卯二月二十九日庚子,生公。

公性敦醇谅约,遵分寡欲,居家不事粉餙绚采,以华身文外,生平耻将贿币一置诸辅颊。虽儋斗阙贮,鼂亡以图昔,犹恬然不色,曾不长尺寸。尝曰:“射时营利废著,贾竖事也,而吾不忍为。”其诲子弟,必勖以孝悌,先以己尝之。乃曰:“衣止盖形,食止果肠耳,毋冒可愧为匪义事,是身菑也。”收孤侄抚鞠家内,奖饬不倦,卒就学,槪以己出视,不辨有渠侬。

兄弟有五人,伯、叔、季皆先公下世,独与仲氏浥清先生嗣宗,比霤而住,友于抵老弥笃,融融然湛乐。浥清亦晦德不仕,有异操如公,一乡咸推敬之。万历九年三月十三日,公以疾终于家,寿六十有三。用是年九月,卜葬于永同西院洞干坐巽向之山,东距先茔五里所。令人任氏西河府院君子松之后,而迪顺副尉之女也。正德己卯五月十五日癸卯,生焉,年二十一,归于公。柔嘉静淑,具滑甘瀡滫,事尊章以诚礼,洎娣姒分甘绝小,彼此无贰言。鞠子弟慈教兼至,至御婢仆用恩威,虽怒而榎楚之,亦无闻怨辞。事公四十馀年,敬始终如宾,以衰齿执三年丧,溢米蔬食,能年少所不能。子弟闷其毁,欲滋以姜桂,则云:“虽死毁不忍肉为,况无大疴痛乎?”曁免恙终制,人服其神佑。万历十六年年七十终其年,四月某日,祔于公之墓,同穴而左。

有一女三男,男长廷弼,次廷老,次廷亮,女适义禁府都事朴辂,殊贯籍非同姓也。廷弼生二男二女,男曰,中武科,曰,早死有遗腹子,女一妻卢大益,一妻柳舜宾廷老生一女,嫁士人李德泗,一男,侧室子也。廷亮生二女,一妇金静彧,一妇梁应濂生二男三女,长文浚,文出身正郞,次文泂,新文科,女一适武出身金重鐻,一适佥知慎好学,一适士人闵棁

吁!余生稍后居且异,未曾及公之生拜公,谨阅朴生状,见公多茂行,法宜铭。铭曰:

天不兼畀德不仕,家而不国施未博。

播乡人口绝史笔,于何不朽石靡涅?

崔甥𧗳墓碣铭幷序 编辑

呜呼!可怜哉!吾之甥崔生𧗳之晦,大司谏铁坚子也。十九来吾家,二十七逝,只有二女皆穉。生为人端洁,雍容寡欲,罕言语,举止中礼,复勤于记述,不劝自勖,累捷大小试,人咸才之。事亲事诸兄,孝且友,亲尝别与僮仆,请归之,馀分同腹不色。丁母丧,哀逾礼日溢米,不滋姜桂,病瘠未终丧而没。乡里告京兆,京兆移礼部,朝夕将旌闾,会碣先成。梦寅素鲜男女,爱子深,将托以死生,岂意子先我溘然?痛哭而铭之曰:

洁而不滓,其身易坏。

才行御福,岂上天縡?

女也无禄,子所以乃。

资宪大夫汉城府判尹崔公俊海墓碣铭幷序 编辑

箕子陈畴,寿、德居五福之目;孟氏垂典,齿、爵在三尊之中。庆随善应,之享天祐,猗欤判尹,玆惟其人。资禀弘宽,向人不加愠色;心安俭素,处己匪尚纷华。事亲夔夔,奉先属属。养志兼滑甘之丰,备仪置𬞟藻之洁。哀棘栾于族邻,周急思罄于赙襚,助结褵于亲旧,济乏无悋于钱财。训子必殚义方,接物咸推悃款。男女各治其手业,老少举得其心懽。优奖既承于通政,银绯煌煌;异渥寻擢于亚卿,金貂炯炯。随釰履于西班,齿风云于北阙。家声已振,心事粗酬。于万历庚申岁,病卒于京第,特加资宪大夫汉城判尹,追恩属纩,含笑入泉。哀荣两深,肉骨何极?是年十月,窆于杨州砺岘坤坐艮向之原,享年八十。

俊海,字清彦,系出庆州,世居汉京,宣略司直贵山之曾孙,学生淑孙之孙,御侮护军守浑之子。夫人押海朱氏赠贞夫人,司果守亿之女,先公三十八年而卒。生四男二女,内外诸孙五十有二人,某子中司马,某子登虎榜,或弁而聘,或笄而贽,或资弧矢之技,或著笔砚之工。能官致会计之掌,业家著箕裘之旧。抱几捧席,坐见曾孙,衍宇盈庭,半是朝士。信螽羽之齐毓,繇燕翼而贻谟。呜呼盛哉!某虽不文,喜扬人美,聊为诸孤,铭于碣背。铭曰:

人心靡一,贵骄富溢。

名虽暴得,鲜厥有卒。

公以德兴,厚如陶玉。

由田有秋,食报寿福。

于子于孙,流祉绵绵。

植墓有石,耿光千年。

通政大夫顺天府使宋公墓志铭幷序 编辑

粤若稽古砺山大姓有宋氏,代有勋阀,出名相钜公,自丽朝至我国,隆赫如初。其在高丽,银青光禄大夫、枢密院副使攸益,始发轫。生银青光禄大夫、户部尚书、政堂文学淑文,能继武。寔生希植,金紫光禄大夫、判户部事。希植松礼,推诚翊戴同德佐命功臣、判典理司事、砺良郡君,赠谥贞烈公,史著其忠。是生,讨逆树勋,封推诚辅理赞化安社功臣,卒官壁上三韩三重大匡、都佥议中赞、监修国史、乐浪公,赠谥良毅公生纯忠辅理翊卫功臣、壁上三韩三重太匡、都佥议左政丞、判典理寺事、砺良府院君

其在我朝,有奉翊大夫、判司仆寺事仁蕃仁蕃生中训大夫、书云观正生赠正宪大夫、吏曹判书兼知义禁府事、行中直大夫、内资寺正辰生辰生生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行通训大夫庆源府使万达万达生赠纯忠辅祚功臣、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经筵、弘文馆、艺文馆、观象监事、砺良府院君、行折冲将军、训炼院都正恭孙恭孙生秉忠奋义靖国功臣、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经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馆、观象监事、砺良府院君,谥肃靖公。是生赠正宪大夫、户曹判书兼知义禁府事、砺良君、行折冲将军、佥知中枢府事之翰之翰生奉宪大夫、砺城君,以中庙朝驸马不役志纨绮,用文雅绳己,所与游多当世名流,日造门墙者皆儒士。其诗文端典成家,有所著行于世。其笔法妙绝,碑版屏障,烂耀公私,率公手迹也。

生行宣教郞、敦宁府奉事惟毅,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壶山君,配郑氏东莱茂族也。崇政大夫左、赞成兼知经筵、判义禁府事大年之女也,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知经筵、春秋馆、艺文馆提学、行通仕郞、艺文馆奉教之孙也,赠资宪大夫、户曹判书兼知义禁府事元耘之曾孙也,于嘉靖三十二年癸丑八月丙戌生公。

公讳,字民止,始万历三年,以门荫筮仕,授司圃署别提,掌宫园蔬菜,供进御、享祀。明年春,中司马试第二等,明年,换造纸署别提,司事大咨、表纸。明年,换瓦署别提,为官廨冶陶直。明年,权罢别提,散居私第,才阅月,畀江原东路诸邮传遽之任,则拜保安道察访。监京官舶樯橹帆笮,备不虞,则旋换典舰司别坐。明年,迁宗簿寺直长,俾察宗室善否纠劾之。明年癸未秋,登文科某科,赍咨文如龙湾点弓马,已还,升司畜,实牺牲饲养官之长。移典籍,实太学儒士主经籍之官。又移刑曹佐郞,即古六部中秋官主事郞也。寻罢官,其年冬,为监察,即古殿中御史者也。因祖父砺城丧未葬,不仕。

明年,以户曹佐郞,坐事罢。未几,除承文院校检。明年,由户曹佐郞,升正郞,户曹、承文院奉国书享天朝,而户曹即古六部中地官,而正郞即古贠外郞也。明年,因事罢。明年,出守京畿麻田郡,越三年辛卯岁,坐罢。其年,丁内忧,越三年,裭服,复官,将出平安肃川为府使,未之府,因黄海延安阙府使难其人,时备边司诸大臣荐公移补。其秋,亲有病乞递,以其民便公请留,遂仍之。到明年夏,罢归。其冬,遭外忧,三年外,岁戊戌,为正济用监,总理其监金银绫段染采。明年,命出牧岭南星州,会因前官仍,改使京畿江华,因黜陟者有相避,递还。正军资监,首判仓庾粟米、百官颁禄事。其春,转寄湖西洪州,至秋递来。委国用柴炭薧盐,为司宰监正。

明年,典工伎八音六律,为掌乐院正。明年,属内用酒酱醋酰等物,为内赡寺正,越二年,兼春秋,守实录于史局。明年乙巳三月,以功臣嫡长,入会盟宴,例陞通政、折冲阶,充五卫将军,宿直禁中。明年,带管押使朝燕京,献果下。明年,为府使,往湖南顺天,移病还家。明年辛亥三月九日,将集亲宾,开宴于京第,宾至则已逝矣,享未耳顺一岁。

公容貌端雅,言辞明敏,胚胎阀阅,陶揉吏能,闻闻见见,不习而闲。及其当官莅事,绰有馀裕,而一未𬯀清班,振敭于时。彼凡资例秩,局局于冗散,匪能尽公之才器,而使之然者,谁哉?吾未知天耶?然而世家也,不丐而赢,每佳辰丽日,速宾于汉江水月亭以自遣,顾其乐,岂以此易彼哉?

公娶金氏,籍光州,封止淑夫人,生于嘉靖甲寅,卒于万历乙未,得年四十二。父嘉善大夫、司宪府大司宪弘胤,祖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知经筵、世子侍讲院贰师、光城君,谥平靖公克福,曾祖纯诚明亮佐理功臣、正宪大夫、议政府左参赞兼知经筵、世子侍讲院宾客、谥恭安公谦光

公生四男四女,曰凞业、曰荣业,女一适李幼清,一适郑广成,一适柳舶,一适尹善言,皆夫人出,曰光业、曰昌业,侧室出。凞业今陞折冲为某官,娶嘉善大夫吕佑吉女,生一女,荣业今以义禁府都事,见罢,娶副提学柳㴋女。今为义兴县监,生三女,长适士人沈命世,馀幼。今为刑曹参议,今以礼山县监,就闲,士人也,先公没。光业今为惠民署某官。

余与公生同京师,少公五岁,宜早相知遇,而出入殊涂,两三接而已。今重从孙女婿荣业,为父母县监,为兄请志,谨次其颠委,藏之幽竁,葬在某地某原云。系以铭曰:

景彼壶山,世锺其英。

青银紫金,绚焕勋盟。

载诸史氏,伟绩修名。

逮我清朝,济美扬声。

青云纵步,有灿怀黄。

翩翩砺城,手分天章。

繇尉而君,不显前光。

维公颖脱,思继裘箕。

言貌英发,厥施可知。

外而不内,不崇而卑。

瞻彼轩墀,岂尽

墨绶铜章,匪公攸期。

终三十年,仕道嵚崎。

星环五卫,玉弭晩辉。

岂不我荣?犹愧先徽。

顾玆巨室,世业纡馀。

式宴宾朋,观水南湖

歌姬舞姝,聊以自娱。

一朝永辞,翳如山原。

繁华云逝,是似宁论?

御侮将军、副司果李公光均墓志铭幷序 编辑

有小童子,姓之名,岁十二,能高文大策,诵经传子集,大都五十馀卷,无抵滞。余奇之甚,授之书,无不解。一日,袖衔一通书来惎余曰:“小生之外王父御侮将军、副司果李光均,字子平,生有茂行,其没也秋柏有实,墓阙表,无以系牛羊。愿倩一语,光于若堂。”

余展其状,次其说曰:李氏星州,粤在新罗,有讳纯由,鼻其祖。传十二代,有孙讳长庚高丽追封以兴安府院君赐之陇西郡公号。是生文烈公兆年文烈生侍中,侍中生大提学仁敏,提学生领议政,议政生军资监正允湜,正生典设司提检文应,即公之考也。

为人至孝,侍亲疾,尝矢甜苦,终享九十寿,人以孝感称。正德中庭对,触时讳言多谠,考官恶己卯贤流,摈之,世方之刘蕡训。公尽义方,独征乙巳士祸,不屑举子业,不逐逐交游荣利间,居家晦其美行,人莫之知,盖遗戒然也。叩其实迹,则禀醇笃于慈孝最隆,复绳己以恭俭静默,耻扮餙于声誉。少丧恃,日承颜严侍,具轻暖丰柔以左右,奉养务极侈。其丧也,庐三年不一离埌下,朝夕躬蒇祀,礼与情俱至。妻有二小侄,失爷娘,鞠养昏嫁犹己出,人毋间于其家行。湖右有先人薄业,平素遇乡人,颇得彼肺腑。

万历壬辰乱,拔宅避地,飦粥稍有赢,推其衍悉施之。饥人道路之持瓢望哺者,待公而活,不可胜记。识者服其仁曰:“李某之赈人周急,古君子莫逮也。”癸巳二月,卒于海美之农庄,寿享稀欠一。为其乱未夷,不得归先兆,葬瘗其地胜宝山南麓,其原亥坐巳向。

吁!余生也后,所趋舍殊涂,一不曾与公接,谨详袖中状,悉其颠委。李公忠信人也,醇善人也。虽不得位,行之家,足范于世,所谓乡先生可祭社者非耶?公妣尹氏坡平世族也,敦宁府正之崇之女。遘母丧,哀过而毁,先提检逝。配茂朱县监具熹女,贞介聦敏,见人作窳鄙,虽至亲不少贷,故婢仆之愚,不敢以非义瞒。洁中馈睦亲党,克单妇礼。物我于彼己子,妇人常情,而分臧获田宅,先庶子后己女,重先祀也,宗族多之。己酉正月庚子卒,寿八十有五,祔于公之墓。

有二女,长适监察沈宗范,次适士人成择善生五子,曰、曰、曰、曰、曰之河之子也,之海之淮之子也,之汉之㳘之江之子也,之溟之瀛之泗之子也,馀可略也。生三男,曰夏宗、曰夏康、曰夏吉晩生夏宗之子也,楚望夏康之子也,馀可略也。惜乎!老天之报,不以类应,孰谓以公之孝,卒无嫡可主器者?晩年有侧室之一男,曰亨远,许武举为训炼奉事,有子曰国弼。铭曰:

仁必有后,公独无嗣。

官以命德,公胡不仕?

公有其孝,受之父母。

世其天爵,不以文组。

县薄之门,尘不及屦。

庾粟笥衣,以施行路。

亡兄奉直郞缮工监监役官柳公墓志铭幷序 编辑

维大万历三十有八年岁庚戌二月四日,奉直郞、缮工监监役官柳君殁于湖南高山。讣于京,其弟都承旨梦寅,自京从丧于南,归杨州洪福山,用三月十六日,葬之先兆,二孤请志诸竁。吁!梦寅其忍手吾兄志哉?

公讳梦狮,字瑞伯兴阳人也。高丽季有侍中讳,死直光史策,即公七代祖也。大父司谏府君讳忠宽,卒赠都承旨,皇考主簿府君讳某,卒赠吏曹判书,先妣恭人闵氏,赠贞夫人,骊兴人也,以嘉靖戊戌生君。

性质直不华,不以权贵挠卑贱慢。虽家窭匮,绝丝毫无苟冒事,侍孀亲干家馀五十年,一家财靡钜细,悉归之亲。妻子以寒馁告,只付一莞尔,终不私其藏。衣裳虽缊弊绽陋,犹恬然不色。凡语言举止,耻作楦餙衒外,匪但身不为尔,见人有是,疾之甚,发于言面。属壬辰乱,宣宗义州,公偶因事抵行在,时宰荐而官之,补司圃署别坐,初非求仕为也。会天朝饷东征,绾毂我西关,公掌督运于宣川,所转输过十万斛。事已,朝廷号勋宣武,纪公二等原从。乙未,移活人署别提,亡何,改缮工监监役。廉谨举职,寮采咸多之,秩满朝夕迁,以毋望罢。退家高山先垅下,飮不多,日三酣酒半,即高歌,已而垂泪,盖有所思者,如是十年所以终,得年七十三。当遘疾未废床,剌剌诏诸子,我死其厝我西山父母趾所,以卜洪福封也。

公娶赠左参赞李彦谆女,禀和易于友爱最融,先公二十六年而亡。生三男二女,男长,尝判全州官,季男,方业儒,一女归幼学李光元者,夫妇洎中男,俱早殁,一女归草溪郡守安忠立而早寡。生一女一男,女妻幼学柳来朋,男幼,生一男,曰承阳各生一女幼,生三男皆幼。

呜乎!梦寅生九龄,丧皇考,微吾兄训廸方严,若之何稍识趋向,以底占魁科敭显仕?常敬畏兄父视之,今焉已矣,将焉如?谨据二孤状,直述平生实迹,不敢半辞私誉,以厚诬幽明。迺为铭曰:

人皆有言,得之则生。

有而不有,矧无而营?

人或有是,掠美以衒。

不存襮里,衷于貌显。

惟孝惟弟,扩廉于公。

穉耋一律,古人之风。

文义县令许公墓志铭幷序 编辑

粤若阳川许氏鼻祖,于宣文始。三韩,著大勋,退居孔岩不顾。割一面土地环封之,称孔岩村主,自此绵世冔冕。至忠烈朝,有佥议中赞文敬公,勋业颇著。入我朝,传讳,皆赠吏曹参判。生从仕郞生奉训郞星州李氏忠义卫英爀之女,寔生通训大夫、行文义县令,即公。

,字远卿,弱不好弄,及长,颛儒学,从内祖草堂公受益。草堂深于理学,爱公,不勤教,业日将,常奖赞,用勖群弟。适遘疠避穷僻,草堂忘年位冒俗忌,必躬往问疾。丁内艰,哀兼礼,人称善丧。中司马入太学,补金吾郞。官满,转长兴库直长,值两诏使长弟而来。供候丝烦,公能剸之,壹循条緖,声藉甚。

陞殿中监察,仍出令文义县。时文邑确瘠,乍革乍复,公私俱赭立。公至则辟污莱徕殿屎,尽昭简慈恕以莅之。方伯巡巡廉届境,耈稚拦路颂誉,事具闻,升阶特有旨。国制,荫官限通训应举。公以大夫人在堂,攻粉袍业五十不替,不以官剧少懈。万历己酉,射策登乙科。时所治在之冲路,岭右张势介恃者丝络斯路,公疾此辈不礼,为所中。及去,阖境人攀舆拥马,有去后思。会逆以族姓当涂乱朝,公遂却扫静处远其祸,后果败死,门戚官崇,庳率不保。公洒然独脱,识者多其先见。遭外忧居庐,不以衰谢省礼毁日。天启辛酉,终于庐,阕服才阅月,享年五十九。是冬,葬文敬公墓东五里所千山之麓。

公资直方腆重,临事精敏,平生未尝疾言色,轻露厓岸。事亲视丰柔滑甘必亲,兄弟一室同爨,能古人所难。与人交,面背犹,其令不令,不苟于新旧容情。晩登大第,见时不可为,断焉不慕要显。虽落拓十经年,犹坦然不愠,安于一邑宰,惜也!

公先娶草溪卞氏,副司果之女,贤而早逝。继娶清州韩氏,左议政襄节公之后,靖国功臣西原君世昌之曾孙,成均生贠景濂之女。生二男二女,长曰,次曰,女适沈齐,馀幼。吁!梦寅略世事,罕与交游,未尝与公接,今又退隐金刚山,未知谓公云何。第按状文,公善人也,有守者也,知命者也。故撰次之如右,复续以铭。铭曰:

世人徒知陞沈之者在人,望人之垂仁。

公独知张歙之者由天,顺天之自然。

以义灭亲,皭然不滓。

伤时吊命,慨然沾洒。

噫噫登名金榜,卒何负子者?

十室之宰。

怀仁县监李公墓志铭幷序 编辑

余表姊婿敦宁参奉李梦龙袖一纸书惎余曰:“不肖甥李元龟居父忧,手草先人实迹,要志其丘竁。子为我构一句铭,以绚黄壤。”余时忝天官兼七局,卒卒无闲,梦龙甲日来乙日来,让余以剧为解。噫!昔余为怀仁,择贤守众,贺得其人。曾谓不月日,为斯人草斯文乎?遂为之铭曰:

有字谨甫,厥讳兮。

国氏同源,泒则判兮。

往在,宗胄焕兮。

洎入本朝,多邦干兮。

伯由树勋,盟府冠兮。

封君命谥,世七缵兮。

为侍郞,鬓玉灿兮。

石崐郞中,兵政赞兮。

梦锡,并时柬兮。

仪都,清臣诞兮。

清臣公考,官则散兮。

公妣金氏安东贯兮。

公生末,至历筭兮。

六戊五午,甲未换兮。

公性谨厚,缦兼焊兮。

龚以待人,不名唤兮。

孝奉慈闱,具馔案兮。

癸巳民饥,沟殍漫兮。

滑甘昕晡,供厨爨兮。

贫赘无财,居异观兮。

私营将养,众所叹兮。

兄弟有田,公让畔兮。

荒愚自取,古所难兮。

命公典乐,一纪半兮。

奉公如家,靡揭玩兮。

官长多之,罪斯逭兮。

再荐三荐,官屡满兮。

一麾为邑,分宵旰兮。

病未登车,命先断兮。

德丰运啬,不自惋兮。

行高官庳,人扼腕兮。

广陵先原,苍峯矸兮。

轝出南𬮱,涉清兮。

公配朴氏,先捐馆兮。

新昌湖西岸兮。

厥爷寿远,穷即䆠兮。

一男元龟,奉禋祼兮。

求文梦寅,贲桧翰兮。

刊字藏泉,期石烂兮。

丁巳孟冬,月下澣兮。

务功郞南宫公墓表铭 编辑

南宫中国大姓,未知自何代渡海而东。重世家,颇有风,无闻替隆,非旧族不齿,如咸悦南宫源泒出丽朝。务功郞成叔。鼻祖元清门下侍中,实丞相也。入我朝,有副提学临陂县令、赠吏曹参判,即郞高、曾。大父,司赡正、兼春秋,考清风郡、兼春秋,清风娶礼曹参判李英贤之女,生郞。

资至孝,亲癠,日衣带彻晨。及丧,过瘠成痼,坐此学不卒,累捷不第。虽靡弓旌之招,居静怡如也。赘骊州牧使金友皋氏,生四男三女,,幼学,贽禽皆盛阀。幼未聘,女一适徐驸马景霱景霦,一适文科正尹明善,一适学生闵岌,亦三韩胄也。内外孙幼。万历四十五年,寝疾,裁半百加八,忽诸,四月壬寅也。撰六月庚寅,藏杨州楼院无愁里,依先兆原,以北亥南巳面势。四十八年四月壬申,金氏卒,涓八月壬申,祔竁。

梦寅少时与南宫游,闻郞介兄有闻,适未与驩。及今姻丈进士申朴少同郞学,遣其甥南宫森,引来乞墓铭,犹衰麻在身。吁!世交也,敢以始面辞?铭曰:

蝉联翕赤褐未释,行源渊渊泽不川。

於乎务功,天不可谌。

列传 编辑

节妇安氏 编辑

令人安氏,掌令李彦忱之妻,弘文馆汉英之女也,幼性孝友。其兄副正郑世绍妻,节妇也,旌其门,尝读《方氏女教》,安氏闻而喜,请学焉。自是知礼义,尽读《列女传》、《小学》,仍又略涉经史,能内其美不出。十四,适李氏,事舅姑单诚孝,待掌令如宾。凡朝廷有大事,掌令谋及安氏,每服其见识合宜。掌令清苦自绳,不以家事婴怀,安氏裁家事得妇道,外内上下,皆井井有条理,掌令礼敬之。

嘉靖乙巳,掌令罹士祸,卒于谪所。安氏绝勺飮,日夜哭不绝声,耳目口鼻流膏血死复苏。时亲旧皆畏祸莫顾其丧,安氏卖庄资以丧祭,尝曰:“妇人礼不可守墓于外,只备几筵之供,送墓所。”而每坐必向墓山,三年不食粟米,取浆沃肠,斥盐酱。伏苫凷泣必血,衣裳尽赤。服既阕,犹哀至则哭,三十年犹一日。每朔望节奠影堂,或自制祭文,词旨恳恻,见者无不垂涕。语及乙巳之事,辄声泪俱发,头触柱血被面曰:“我夫何辜?天实鉴临,元衡元衡,何至此极?”奉养姑夫人,比公生时加谨。

及姑夫人殁,安氏年已六十,而疏食水飮,血泣柴瘠,犹少年时。谓人曰:“姑妇相依以至今,今姑已殁,何忍独生?为丧三年,于礼固自尽,虽死亦且甘心。”及过稀年犹入庖,亲具祭需以达曙,请少休,安氏曰:“我已临年,今不自备祭,祭可再乎?”君子曰:“安氏学识节行,俱旷古无比,宜编二南。”

孝子李至男 编辑

李至男掌令彦忱子也。母安氏节行绝世,动遵内则,人曰:“至男之善,胎教也。”稍解语,便以古人蒙养之正导之,才六七岁,已通《小学》。及十四五,慨然以为己之学自励,师事河西金先生麟厚,又从履素斋李仲虎,讲诸书,力践实地,不肯以俗士科第为心。

十九,掌令谪死舒川至男勺水不入口,叩地吁天,绝复苏者数矣。奉柩在路,盛寒夜伏轝傍,冰雪上至,不运肢体,犹不少离。时党祸惨甚,旧识皆远之莫恤。至男卖田土,备殡殓物无不具,亲负土轝石营其葬,三年庐墓侧,日再上冢涕泣,所迸莎草为之枯死。罕进𫗴粥,所食惟水浆,不脱绖不绝哭。朝夕朔望具祭,必躬不委烰人饔子,竟三年无暂懈。时年尚少,哀与礼得诸心,非假外揉者也。三年外,皇皇如在庐时,日拜庙雨雪不废。出告反面,一如承颜之日。每忌日,蔬食水飮啜泣,不接宾客尽其日,为终身之丧,不但随俗斋素已。

安氏惮心力,家虽贫,甘旨必有四方味。安氏早罹家祸有心痒,至男不离侧,与诸儿讲论经史于前,以慰其心焉。安氏老病日剧,至男衣不解带,及患痢病且殆,至男尝粪甜滑,沐浴稽颡,呼泣于天,请以身代。是夜,安氏梦见神人自天而降曰:“汝儿至诚动天,天已许代汝矣。”因忽不见。安氏病愈,而至男因忧大伤,时时吐血至数升,未几疾逝。以不得终养为恸,既绝而目不瞑。年若干,官止参奉。

烈女郑氏 编辑

孺人郑氏,参奉李至男之妻,而承旨郑源之女也。在乳下丧母,亦知涕泣悲慕,有足动人者。年十四,归李氏,舅姑皆悦曰:“吾家新妇诚孝,罕伦于世。”及承旨、掌令俱逮乙巳士祸,郑氏无他兄弟,独以身当两家丧,彼此周旋,情礼俱尽。

父家既籍没收官,继母权氏归身姑氏,郑氏奉迎色养三十馀年,少不衰。事参奉左右无违,必尽恭敬。虽在床席间,未见惰慢之容。及参奉遘疾危笃,郑氏稽颡北辰号泣,请代以身。逮不救,勺浆却口,块枕苫席,哭擗终日,夜未尝就寝。一弊衣冬夏不易,为血泪沾渍,比三年变为赤衣。不粥不飦不盐酱,只糜粟取汁,喉润便止。形拑气渴目干,日再三绝,则举家遑遑奔救,仅以甦,无日不然。人谓莫保朝夕,而犹且不死,咸以为人命至强,必神明者护持之。虽丧制有限,终身之恸,恒若凭尸之日。

平生未尝对人言笑,悦口便体之物,尽屏之不近。平时哀至,则哭或举声,一号则顿绝而甦。乡人闻之曰:“人之声气,费极则渴。此妇人一生号哭,哭声如初,何耶?”或曰:“声发于哀,哀由于诚,岂彼勉强为哉?”姑氏之丧,谓其子基卨曰:“乃父乃兄,俱不幸早世,克终大事,惟我与若在。丧制一不称礼,何以见汝父于地下乎?”卖尽簪珥服玩为之需,卒无憾焉。郑氏荐遭惨痛,过瘠将不起。一日,忽瞿瞿惊曰:“门祸至此,我又死则先妣之祀,将托之谁?”虽匍匐手足行,朝夕奠物,必自在视加勤。疹疫不家祭,俗习也,举国无不然,而犹不以俗忌废祀。识见之透,虽男子,亦不及知也。其子基稷基卨服家训若是,其处丧,兄弟尽哀,一如乃考妣。基稷与女弟,气乏经死,基卨几死幸而甦,岂但禀气有薄厚?亦天也,非人也。

孝子李基稷 编辑

幼学李基稷,参奉至男之子也。禀质本淳美,一生目濡耳染者,祖考掌令之孤忠也,祖母安氏之苦节也,考参奉之至孝也,妣郑氏之孝烈也。虽欲不善,不得,复加以学问之力,早自律身,其乐以孝悌为本。终幼至长,于洒扫应对定省告面奉养大小事,一以《小学》为指南。

王母夫人疾危剧,基稷随二亲侍侧治疗,克罄诚孝,王母喜曰:“吾有孝子,复有孝孙。吾病虽苦,吾心安焉。”曁参奉疾革,问医药,虽贱必拜,祝天祷神,请代以身。及大故,一遵《家礼》,非常人所易能,而又尽礼文之所未及者。其通天彻地之恸,十人所不堪,而一人独安而行之,可明其气尽而中折也。哀哉哀哉!

范文子祝宗祈死而果死,余窃怪其天不佑善也。今至男基稷父子,祈天代死,而天皆允其祈,何天之不恤善而不两全之乎?天固可谌乎?次其处丧实迹,则叫号擗踊,行路涕泣,柴毁露宿,身担土石,冰雪冻皴,溢米屡却,亲戚先执,欲劝蔬食,相视扪泪,皆不忍强之。入则为王母与母夫人,医药周尽,烹饪必亲;出则处山中庐庵,日再上冢,号哭尽哀。年才弱冠,而数月之内,头尽白如着霜露,目血沾渍,筵席腐赤。考之古纪,孝子善居丧者,未有若此之至也。丧之翌年,哭几筵气寒而归,因以凘尽。穷哀极痛,临死尤笃。

孝女处子李氏 编辑

处子李氏参奉至男之女也。性庄静,警悟莹澈,敏于知见,谨于言动,终日端拱危坐,严然若斋,不待讲学而自能晓文字,家世忠孝,习熟见闻,而自励以成性。遭父丧,执丧致哀,泣尽而血,啜粥三年,手执奠飨,遂死于毁。临终,泣谓兄弟曰:“今吾且死,从先人于地下,死无所憾。病母在堂,不得终养为恨耳。”言讫而终,时年十八,乡里哀之曰孝女。

清风李基卨 编辑

李氏法家也。一家五人,实行绰绰,虽古人罕比。而独恨旌闾之举,既阙于乱离,《三纲》之选,复欠于近年。余为是慨恨,别次所记闻,为之五传。尚于清风基卨孝友之行首缺之,则亦不免大为阙文。今欲闻緖馀而录之,则子弟固讳之。故随余所闻,略叙颠末。

李基卨者处士也。不事科举,专攻心学。凡事亲居丧,一如王母。及考妣及兄弟丧,瘠几死,终不用姜桂。家人试调羹欺之,基卨刮其舌出血,自是不敢再诬。终丧后,积年沈痼,幸而甦。乱后为清风郡守受笞,蹶然大悔曰:“吾为五斗,毁父母遗体,何面目见先灵?”遂解印归,征辟终不出。厥后大小职如台谏、承旨,皆虗衔也。他日选次列传,备详本末,以俟太史氏。

哀辞 编辑

尹生哀辞 编辑

余纂古文成一帙,名之曰《大家文会》,思得隽士合余衣钵之传。顾今之士喜速成,间虽有志远大,亦患才不副所志。岂无欲承我传者?非其人,我还不肯耳。

尹生自秀士,聦明俊雅,容貌玉如也。甫成人,先礼而冠,观所著,其步万里,且不志速成,自期数十年读一帙百千遍,于进取尚不暮。余伟其才壮其志,谓余所愿传者在是,乐诲之,日记五千言无抵滞,卷未竟三而已汪然大肆矣。呜呼!不迹吾门三月而已告亡,岂但天不福尹生?乃天不福余,卒不见隽士大振我斯文也。

呜呼!尹生湖西人,远父母北学京师,欲图进取,不汲汲于时月者。自喜年尚幼,欲尽其远大,显父母于数十年后,孰谓不既岁而至于斯也?

呜呼!古之天,福古人;今之天,福今人。处隘世远大其志,固非今世人,岂久于今之世也?夭尹生者,今之天也夫!余作哀辞,慰其亲与妻两家,且卒尹生志。惜乎!吾文不足以寿其夭。辞曰:

三尺不恢,材以门局。

子翁济难,既拓厥塞。

泂泂佳儿,神冰骨玉。

黼缋其辞,众誉雷吼。

栖名雁塔,匪昕而暮。

父曰血驹,乃后鼻祖。

舅曰玉润,可高余户。

逮然而来,倏尔而迈。

犇猋莫援,呼咷奚逮?

衣裳在笥,文字在壁。

焚之涴之,胡忍此觌?

各勉酒食,无挂心曲。

呜呼哀哉!五内如灼。

哭女侄正顺哀辞 编辑

天之于人,何祸福之盭?既赋以聦明敏惠温柔塞渊之姿,又重之以容仪之闲丽,臧获呼之以贤主,诸兄称之以令季,父母爱之以孝女,庶几乎宜家宜室,以雍穆乎闺阃之内,天之何为届其成立而卒之夭?

好飮食幼稚之情,美衣服儿女之愿,恶衣菲食而为二亲赢其瀡滫,何生涯之艰且困?视其德宜享乎遐龄,天之卒不祐,何其怨?将天之爱其聦明敏慧温柔塞渊之姿,闲丽之容仪,欲有用于上清之界乎?抑天之惜其贤而令而孝而使之复还人世,作好男子而佑斯世乎?若如斯言,吾庶乎抑其悲而制其涕。若冥乎漠乎祸福之盭于人,吾谁怨乎?其惟上帝。

哭妻叔姑夫李都事哀辞 编辑

常观中国人,合异姓为婚媾也。成礼,既使偕其室,挈挈而去,或远于千里万里,终已不反,故其情轻。我邦人因贫窭,嫁娶效赘,非礼也,而曁妻党多同爨如本宗者滔滔,故其情重。间有论夷虏之财,睊睊侧视,本以疏合,其疏渐至敌雠,陋何足言者?

李丈申氏,即梦寅妻大姑也。李丈既去妻第,梦寅始为赘,又处乎别庄。是时妻家介恃张甚,屋头犹可炙手。梦寅李丈俱白屋门张雀罗,虽同一城,妻党之视两家,犹千里万里也,又况童子何知?藐视权门,而黩货者狺狺而齰之,梦寅益孤于妻党,而独李丈怜之拊之,又从而才之者何?李丈处约见凌,能推己恕人,复与孤者无竞故也。

用是梦寅李丈许以心,遇辄罄其中,不存表襮也。李丈喜攻诗,往往有佳作,必示梦寅唯诺。梦寅亦爱其疏雅无营犹夫己也,情益笃。梦寅既见摈强宗,升沈殊路,而不善之党,狼狈涂地。梦寅以不肖,骞腾华省,从少抵老,陟青云无一跌者,无非见赐千里万里我也,狺狺而齰我也。自是梦寅于妻党,穷斯达之,寒斯煦之,患斯济之,殚琐力以周之者,无他,报彼不恩之恩也。而独恨李丈坎轲沦滞,终不食见凌之报也。

吁!国运日否,逆党继武,婚媾相昵之害,戕而国害而家者何限?梦寅李丈,俱是讨逆之家也。其于先逝也,尤戚戚疚于中,为公也,非为私也。今之挽人丧者,率以词,梦寅之慕李丈,非为婚媾也,作哀诗屡百言,恸哭而送之。

哭表兄洪师古哀辞 编辑

赤蛇、黄羊,岁年未远。驼峯木山,里闾斯近。

两母同胞,各家龆龀。俱业坟籍,谁诲谁劝?

哀吾早孤,退尺进寸。服勤函丈,藉兄庭训。

同兄凫跃,挟书晨觐。馆之别宇,资以肥腝。

弟爱兄宽,兄怜弟谨。肝胆一釰,誓心同刎。

双里哦诗,四邻清闻。松轩夏凉,棐几共隐。

宝盖连床,干云碧𪩘。寒潭若漆,孤石削琬。

倒冠重渊,醉兴烂熳。兄立卓卓,弟学厪厪。

步骤兄先,桑楡弟晩。弟得龙元,兄又翰苑。

分携离乱,胥罹忧患。友朋差池,途道递蹇。

兄出弟入,升沈相反。居家一心,在朝殊论?

命也如何?非故倍叛。唯怀赤衷,岂恨时运?

青云路迥,骥足先绊。白首栖遑,鹏程未半。

抛簪投笏,石田春垦。烟林啸傲,迹同肥遁。

掉头城尘,时议誻噂。一麾海西,簿领何困?

黄杨值闰,遘此凶闵。阴谋潜倡,猘犬反龈。

冶长非罪,白日照悃。抢头见吏,可堪愕惋?

病不施药,饥不与饭。三木婴身,死犹茹恨。

彼苍莫莫,于兄何怨?尸官大理,孤负清问。

弟实使然,尚谁之忿?绰裕风仪,恢弘天分。

江河大度,挠之不溷。奇数厄匡,穷途哭

邹阳被牢,中散死愤。器局难量,名位不满。

晩而好诗,清绝其韵。有衔不展,谁识其蕴?

丰山峨峨,丰水混混。八尺堂堂,黄壤一畚。

谑浪难再,清扬依宛。呜呼奈何?哀辞漏万。

杂著 编辑

安边三十二策,赠咸镜监司韩益之浚谦 编辑

余于十年前,曾忝巡抚御史,遍行咸镜南北道,入庆兴城,迹穷我界,登三水长岭,俯临白头山,而其间水土风谣边关得失,无不领略于方寸。今阁下方伯兼连帅赴是地,敢以平日所筹画者三十馀策为行赆。

大抵担当国事有三道,太上多力量,其次尽诚悃,其次排谤议。力量虽有馀,而无诚悃则不能;诚悃虽有馀,而非排谤议则不能。今之世,风浇薄而习猜贰,苟有担当国事,必目之以戆,不然则哗然而评之,不然则攻斥之,坏其事乃已。唯志荣利恋妻子,能无患于时,若是则其谁以国事为己责哉?

今阁下富力量足诚悃,声望俶著,不虞于谤议。傥以此言勿视之偏识,历举而施之,或者事其庶几乎?凡天下之事,智者谋之,愚者赖焉,勇者决之,懦者从焉,今日之立事,唯在阁下智与勇而已。吁,余其穷矣哉!于家则柴援四撤,而于国则欲捍卫万世,所以志大而事替。然而自弱冠闻侪友,以台鼎期阁下,知他日施设,不止于方伯兼连帅。玆将以悃愊陈之,伏愿阁下大者上闻,小者立变而施之,幸甚。

其一,蠲赋税 编辑

夏后氏五十而贡,人七十而助,人百畒而彻,二十而税一,取民也无程。凡国之税民有恒式,虽无道之世,亦未尝尽畒而取。今者斜科急征,千百其目,而民之需之卷地,输诸官而尚不给,始焉破财卖产,终迺撤屋负鼎,挈妻孥而去之。若是而望亲上死长于丧乱之日,难矣。方今北地空虚,生齿日耗,而桀黠之侦伺,欲乘其便。若乃旧科不蠲,则是以其民与敌也,莫如期数十年尽蠲其税敛,以裕北方民力,然后乃可责御侮。虽然,向者朝廷虽许蠲减,而主其地者公然征之倍昔不顾忌,无他,国无纪也。若此者,宜先绳以重律,是故《司马兵法》,第一曰仁本。

其二,广屯田 编辑

守国之道,唯在于继饷,继饷之策,不出于转粟。而今者六镇,邈在北海之奥,陆路数千里,阻以磨天磨云诸岭,车马未易通,水路亦数千里,达于佗道,而俗舟小,不能周万卒之馈。今者以堂堂数百载之国,势无一粒之饷,以资于六镇,而只以空城数十之卒,欲固其锁钥,不亦难乎?亦一儿戯耳。

其势莫若就边地广开屯田,如赵充国任峻韩重华古事,且耕且守,岁率以为常,可以救待哺之卒。但向者军兴之际,则列邑亦多开屯田以饷军,而役于屯者,皆自民间南畒而驱来,所谓舍其田而耘人之田者,是以民多怨咨。诚使广募内地之民及诸防戍之卒,多与之食,以劝东作,无甁罄罍耻之患。曾见北地土腴,百糓秆高丈馀,穗如马尾,而即今边上无人,白苇满目,焚之垦之,何往而不可?军饥因此而可赈,餫夫因此而不劳,民天既裕,元气自固,区区小寇,不足忧也。

其三,固候堡 编辑

北地设列堡,以谨斥候烽燧,皆据要害而设,上下数百载,或仍或废,自夫升平日久,边事疏虚,主关防者,亦狃于姑息。今老贼侦边,所忧倍昔,不可因循以度日。

曾闻土民言,贼虏有捷迳大路达我界者五六歧。其一自庆源庆兴间而入者,无高山大陵为之关隔,旷旷焉一平坰耳。其一自会宁豆满,劘云头城而来,达于富宁为直路,去老贼营不数日程。其一自长白山下逦迤而南,夤缘木石间,抵茂山堡,其间无烽墪之警。其一自明川西谷,直抵城底,又无堡砦之报,贼自其巢一夜而达,每乘朝日,窃发鏖燹焉。其一于永兴了德里而出,或有胡人遗履林中,异服者乞装于山民。其一,从别害咸兴为要冲焉,盖贼之来,出于了德,则定平之路绝,出于别害,则咸兴之路绝,出于明川城底及长白山下,则六镇之路绝。其有堡者,残薄无形,其无堡者,贼虽歌舞鼓吹而来,莫之知。今就此五六要歧,别设大堡,多置戍卒以谁何,则庶乎可矣。《太公兵法》曰:“长关远候者。”即此也。

其四,禁关节 编辑

北方自经变来,京城士人之族咸流转生业,有家传臧获在其地者,计岁年责其贡,罄家储剥体着而后已。又图名公折简、三营关节及邑宰符移,假徽𬙊桁杨而威之,尽鬻其庄田产业而去。甚者非家传非己有,而借他人姓字,横侵无告者比比有之。路萧然,职此尔也,今宜痛禁,如此人绳之法,毋令扰民焉。《尉缭子》曰:“内无干令托禁,则外无不获之奸。”其谓斯乎?

其五,募居民 编辑

《孙子》曰:“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故欲彼之不能击,莫如实我之形。夫所谓实形者何?聚民而已。北地苦寒苦役,人所厌居,而直以资生之利,多在皮革麻参,虽不耕而亦给,故民多乐之。我国之地之僻,莫如三水甲山,而昔因国警,其民多流于南关,而念其本土之饶产,不数年而悉还其乡,矧沿海饶邑乎?今若薄其税敛,宽其杂徭,募四方之民,则八道之民,苦税敛久矣,必相率而投之,犹驱雀于丛也。

其六,募戍兵 编辑

《太公兵法》曰:“鱼食其饵,以牵于缗”,如欲人之就危地,必以赏为之饵,南兵苦于北戍,虽刑戮以驱之,犹不肯,用是戍日缩。今宜或添科额,或免贱役,或官职以诱说其心,则八路渴赏之士,必裹足而归,防戍不难充矣。

其七,博采银 编辑

我国多高山大岳,触地而产银,唯北道最多银矿,非独端川而已。往闻甲山治之傍、惠山城之底、文川西谷皆有矿。昔人多见其验则掩匿之,其他大小矿亦甚众,皆閟而不著。端川开矿,已千百年,穴深不可测。凿之者束火深入,攀绝厓穷幽泉,往往落土石而埋焉,缘绝险而坠焉,入而不出者,不可胜记。

其役若此苦,而荷锸者不得其直,官家发军勒役,甚于防秋,民尤苦之。又官禁甚峻,私采者重刑,民视其穴犹阱窞。是以其利虽广,而其怨亦多,虽有矿如端川者,犹恐掩之不密。然而之民,无不华衣美食,家有蓄储,非他邑民之比,以其四方之货归之也。

且闻之道路言,日者朝家许令私采杨州等地,亦开矿程工,而官家收税太重,所得不偿其所费,故工匠怠而役人散焉。我国之事,大抵然也。今若勿禁私采,限十年勿责其税,则民皆乐赴,而开矿甚博,虽有之需索,将何忧焉?此《孙子》所谓“日费千金,十万之师,举矣”者也。

其八,峙军食 编辑

往者癸未年,有胡乱,大司马李珥建议,募民从良,转粟以饷军,当时朝议非之,以为见小寇毁邦典,厥后饷道不续,到今日极矣。而免贱役,通庶孽,行之如金石之常典,然则李珥之开路,无足怪也。今若或采银参,或务鱼盐,或开屯田于沿边列镇,或造巨舰输四方之货,或广从良许通之路,逐年继之,疏积怨而拓贤路,岂非裕饷之一助耶?《孙子》曰:“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可不戒哉?

其九,省营属 编辑

民避防戍如避火,苟有势有货,出百计以图免,率以赂窜名营属中,则列邑不敢役。今者三营营奴婢工匠,动以千万计,而防秋之兵,尾闾于此。识者皆以为言,而监、兵使如不闻,何也?以其所营在私而未暇于循国也。是以营中日富而戍卒日耗,此果公国之政乎?是故黄石公曰:“能清能静能平。”苟能不累于私,破营案充戍兵,则此真能清能静能平者也。

其十,赏久戍 编辑

北方寒苦,内地之人不能其水土。新及第及炮、杀精兵,自内地而轮防者,皆及瓜而递,犹有苦颜者,况其中久戍于列堡,或称军官,或称别防,其谙委事者,连岁转戍,青年而入,白首不还,埋骨于六镇之间,何限?黄石公《三略》曰:“良将之统军,恕己而治人,推惠施恩。”今若拈出此等人以褒赏之,或迁边将,或陞优品,则士卒激昂,不怨赴戍之苦矣。

其十一,厚月粮 编辑

夫得死士之心者,不吝我之财。故黄石公曰:“军无财,士不来。”中国之人,乏衣食愿为兵者,或因同列之荐,或因自售其技,皆试其弓马刀枪,必授月银、口粮。其所资有裕,足以卫一身而及妻子。故人乐为之兵,赴危地如衽席。我国之兵,害及邻族,抵死图脱者,何耶?名一入兵籍,视之如鸡豚,以恣其啖食,千里荷殳,雪霜逼骨,半菽无盐,饥色满面。而土兵侵之,堡将渔之,鬻衣货马,犹不能周,竟作边城之白骨,将何所诉其冤哉?今若复给月粮,一遵华式,则人自为名,而不以远戍为苦矣。

其十二,减税 编辑

夫继食之道,必须乎贸迁。《孙子》曰:“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然则继食于者,莫过于贩参。盖北地踔远,商旅罕到,民间种获之外,无以聊其生。方今贵参当银,众商归焉,山素称产参,若劝民以资生业,则百货咸萃,民必赖之。但邑宰、堡帅峻其税,民不堪命。故入山者相戒勿犯参,使衣食之源,与萧艾同腐。惜哉!

非特此也,采参之法,七月,见红实而采之,名曰草参,又曰达参,八月,见黄叶而采之,名曰正参。胡人知我国多参而民不采,每八月叶黄之时,两人抬一小艇渡江,至我岸藏艇林中,弥山遍谷而入。虽百里远,而辫发者蹂躏成蹊,甚者入山村,掠妇人蓄积而去,边将匿而不报。我国乱离之后,此患益甚,盖其心无我也,可胜愤哉?

自今以后,宜于七月实红之秋,先使我民采参,漫山成群,无深不到。边将、陈师,又戒不虞,令边山更无馀参,而后又于叶黄之时,别严防备,毋使胡雏渡江。设有潜渡者,搜林中得小艇而焚之,仍大行薙狝,则彼来无所得,去又梗路,更无凌江拦入之患矣。今宜别饬我民,业采参亚于耕作,且戒边邑宰帅,一切蠲税,如有滥征者,以其罪罪之。

其十三,资鱼盐 编辑

《六鞱》曰:“备蓄积,通粮道,致五糓,三军不困乏。”今欲通粮道致五糓,莫如鱼盐。东海无潮,不得垦盐田,必须煮盐于铁盆,铁盆有限,盐贵如金,民不得赖此聊生。夫盐为百货之本,中国重之,宽盐税,优假盐夫。盐夫有罪一犯,辄宥之,再犯方施其刑,重货本也。路沿海可为盐田者,如文川煮盐垈者不一。今宜劝民入垦,宽其税,勿扰以他役,安边庆兴,列盐盆于海堧倍常数,则三吴之赡,不难致矣。且北海鱼菜之渊薮也,董海民勤于渔采,戒列邑绝勿筭榷税,则其赖于民,何可量耶?

其十四,采铅铁 编辑

《太公兵法》,农器军用,入《龙虎鞱》之目,铅铁顾不重欤?方今重火炮,至取士于武举,八道列邑,无不用以为业。而独铅之出,只自端川,其用不广,脱有寇难,以些少之丸,何以应难当之敌?北方兵器不敷,盖因铅贵而然,则劝民采铁,亦不可忽而易之。苟务此两事,一以资民食,一以助军器,庶乎两得于兵食矣。

其十五,缮城郭 编辑

我国筑城,皆累石块,不加石灰,累石故不高,不灰故不固。是以敌之来,积鞭则可登,拔一石则举城崩。往者西关效中朝,以砖为城,烧砖者病其多费柴,和沙于砖而烧之,柴不费多而砖易成,不经岁,砖复为沙,一经雨而城烂为墟矣。观之者曰:“土俗异不可学。”于是乎筑砖之令废矣。吁,我国之人心国令,有是哉!

中国山无大草木,只用秆稿杂草烧灰,而民家墙壁皆雪皓,矧城郭之间哉?我国漫山皆木石,而为城者只粉诸女墙。吁!城之时义,止于华乎哉?继自今勒列镇如筑石洎砖,必加灰,则可高而坚矣。烧砖必印邑名,以征其慢,则砖熟而不沙矣。如凿池必及泉,设品房如华制,则敌来不易薄城矣。黄石公所谓获固守之者,即此也。

其十六,训兵法 编辑

北方,强兵之冀北也,宜先训以兵法,令列镇梓兵法五十家,立教师以教将士。昔先王作阵书,以示后叶。今者载之阵书者,犹未试其梗槪,乃复从事于《纪效新书》,至于《纪效新书》亦不成去。是学项羽不肯竟者耶,唯在教导之不懈也。《犬鞱》曰:“一人学战,教成十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其可忽哉?

其十七,修马政 编辑

余尝赴路,遇戍边骑兵。其马皆龙骧虎跃,骑之者亦美衣华食,连数十日不绝。问其方,中朝分田若干畒于骑兵,使田其田买骏马,有裕则资衣食,以是其骑皆如是云。今者马之骏者,称马,其性刚,能耐险耐寒而善走。以我国使臣巡江边,蕃胡为之迎逢,其马皆上下山如飞。而我国之骑,弱如羊,瘦如三山,可羞也已。从祖宗朝海岛所养,非不分之将士,而民贫不喂,使骐骥为驽𩢠。若依中国之制,分田于骑士,▨我国驿卒位田之为,则马政举矣。然则兵书所谓战骑、陷骑、游骑,可立具矣。

其十八,严队伍 编辑

训兵之道,必也明其队伍,不令移易。又课其骑射坐作击刺,能有赏不能有罚,亲之如子弟,爱之如婴儿,勿使他役兼之。然后成其技服其令,使之赴汤火而不辞。

今者兵以为名,百役丛身,使之于土木,使之于田猎,使之于井臼,朝耕暮商,无适不往。若是而望应卒制变,节金鼓而趋部曲,难矣其成功也。今若百听百摠,千听千摠,于师于旅,无不风趋于一喊,则军律整而队伍严矣。《吴子》曰:“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其严乎!

其十九,勒徙民 编辑

自古豪民徙㡂有其律,一干邦纪,贳死而迁边者,有国者常典,况刷逃民还本地,执法所难贷乎?向来人心国纪,俱失于因循,以建议者为非,奉法者为固。号曰徙边者,今日入而明日出,差官还未逾岭,而逃还者襁属于路。国纪若此,吾民亦不能钤束,矧外寇之御侮?今宜峻明其迁刷之律,苗耨而发栉之。如有躱还者,悉断以抵罪,则庶为固边之一助。然而安土重迁,不服水土,乃人之恒性,而怵于邦宪,卷家而远迁,其情诚可矜也,则为土主者,宜优柔宽贷,去彼此形迹之势,使之安顿。尉缭子《兵令》曰:“以法止逃归禁亡军”,其谓斯乎!

其二十,设边关 编辑

自古治边设关,捍外者常规,而我国与天骄为邻,只恃一带之江,西北数千里之地,曾未设一关。是以太古之民,待外夷也。故黄石公《上略》曰:“获厄塞之。”关之谓也。昔金宗瑞六镇,排群议任人怨,有蛊毒流矢之变而不之顾,当时未及设关者,特力绵而未之遑也。今者方长之贼,隔江而觇,尚晏然不动心,可乎?今宜傍江设关,聚豼貅严刁斗,以扼其要冲,不恤一时之民劳,惟大有为之志者可克也。

其二十一,恤勇队 编辑

我国之法,私奴不充丁,而唯北地少官兵而多私奴,所以设壮勇队,以均赴戍之役,此乃循公蔑私之良政也。太公所称勇锐之士、勇力之士,聚为一军者也,然而一以客兵为名,本兵便生形迹,侵凌折辱之倍常,而流亡者继踵,宜别施优典,使有安息之门。

其二十二,禁杀儿 编辑

俗恶防戍之役,男子生不举,朝闻呱呱,暮而寂然,诘之则已瘗之矣。夫䑛犊之心,天理同然,至于手杀己子,忍所不忍。是虽由猛政之使之,亦出民心狼戾,自灭慈爱之天。太公曰:“罚一以示众,宜明三尺。”论以杀子之律,以痛断枭獍之风。

其二十三,免猎税 编辑

俗以猎衣食,胡人遍山设机阱,经纬林谷,号曰餙山。我国之民,非不能穷巧而射利,直患官税太重,致卖产贸纳之患故也。中国无黑貂、苍鼠、黄鼬、狐貉、豺虎,而皮革遍于天下者,皆出自胡之贩。我国山多兽,而民不事佃兔,故其多倍胡地三之。只怕官税之重,虗杜资生之路。太公曰:“民不失务则利之,薄税敛则与之。”今可尽蠲其税,如有征之如昔者,以重律论之,然则民多聚,无四方之之焉。

其二十四,加科额 编辑

祖宗朝,科额有限,八路维均,而其间彼多于此者无多。独于北道,虑其鲜人才,优额以奖之,即今势与祖宗朝异,北虏凭陵,朝夕可虞,而人才之多,武倍于文。《太公兵法》曰:“按名督实选才考能。”今如优加科额,以恢取才之路,则八路应举之士,必多移籍北土,兵额仍而广矣。

其二十五,造木箭 编辑

《虎鞱》曰:“攻守之具,各有科品,此兵法之大威也。”箭之于攻守,重矣。北方不产箭竹,造矢者必贸于南方,是以数箭之贵,可直端绮,虽有工射者,不得肄其业矣。北方有木曰西修罗,性坚而理直,今者人及胡人,皆取此为箭。我国民,亦稍学之,而不详其方,故匠拙,其一日櫽括才数箭,良可笑也。吾闻诸民,用细钜劈此木作细条,沈之水,悬之石而垂之梁,其直如弦,待其干而削之,其刀曲而圆使容箭。

其二十六,作巨舰 编辑

《太公兵法》曰:“渡大水,飞江。”船之为用,大矣。东海之舟极小,不能运军食。曩者造巨舰而不得继,或诿以北海无藏船处,不能用巨舰,是不然。民情安于姑息,重于作新,虽百其利,不肯易其旧,是泥于俗也。

往者余于西海,闻篙师言,尼汤介之乱,运粮于北道也,南海运巨舰至六镇南海有潮,故水势自下而上涌,使船极难。东海无潮,只乘风而行,故无水底之涌浪,使船极稳。余尝记其言,欲一试而不得,此则已经之明验。今若巨舰连橹,运东南三道之粮及四方之商货,达之六镇,则六镇之军,坐致鼓腹而边圉无虞矣。

今者六镇之物货,柁而至于德源圆山,其间千里,所运不过数百斤之重。南关之粮粟,帆而达于六镇,其间千里,所运不过数十石之重。若是而望土产之相资,军食之有裕,不亦难乎?《书》曰:“试可乃已。”尚者既试其可矣,今何已焉?又闻倭国无藏船处,多筑砦如城以防风,其䂓甚好。

其二十七,专土兵 编辑

民性刚,耐其水土,且工于射,冠诸道。殊方之民,不堪风气,践更入戍者,皆赍货乞贷于土民而退。今若抚恤土兵,以纻其力,奖以骑射,饵以重赏,不待南兵,以土兵自周矣。《李卫公兵法》曰:“戍番落,宜自为一法,教习各异。”

其二十八,用钱币 编辑

中国之用钱,自三代极,今日尽天下达边城。曩者,广宁用钱而辽东不用钱,今则已达于辽东,钱之利,无远不逮。彼奴,一无知岛夷也,犹用此致富庶,何独我国守执拗之见,迄数百载莫之用也?民之为生,赖于通货,今者行旅之适莽苍者,人马之食,一马难支,若是而望商旅之出吾路,得乎?今若内自京师,外达边庭,用钱币如中国,则生民裕而边圉实矣。《尉缭子》曰:“万乘无千乘之助,必有百乘之巿。”唯在转闻而行之。

其二十九,开路铺 编辑

中国之民夹大逵开铺市者,以其资生多门也。筑温房,整厩槽,蓄刍豆,造馔膳,陈酒肉,日以迎送贸买为事,往客来宾,投宿如归。总计商贩之直,一店一岁可千馀银,故山谷之间,无人居,皆就大路而家焉,又筑城击柝,以防寇盗焉。故天下之民,皆用此乐其生。今日我国亦效此,自边关抵京城二千里之地,路铺栉批而不绝,惟我北边将士往来之康庄也。千军万马,绎骚于朝暮,民可赖而为生矣。兵法不云乎?“出不足战,入不足守者,治之以市,市者,所以给战守也。”

其三十,养六畜 编辑

我国之民,所以贫窭困苦,八道同然者,以其只知种作为本,而不以贸迁之末助之也。天下之事,未有徒本而无末者,大本者何?糓也布也。今者我国以糓与布为商贩,是以一本而兼万末也。吁!其拙矣。今中国之民,以养六畜资其生,故人赡家裕如。彼北虏至无知也,而犹以此营其生。

今者北地近胡,冰七相似,宜养六畜弥山以取赡,况驴以代步,则马专于战,而不劳于致远也;骡以引重,则牛专于耕,而不费于駄载也;驴以为磨,则三人不入于舂,而人力不费矣。騈骡以使车,騈驴马以耕田,何用而不可?我国之人,甚拙矣夫。故兵法曰:“六畜未聚,则虽有资,无资矣。”

其三十一,使 编辑

我国山路峻险,不得使车如中国,独路稍广多平逵,可容车乘者,曾观胡人造车,轮辐之制稍异,其牢固特甚,可用于山谷。故民多用此制,行之东八站东八站之山川,狭隘与我国相似,而彼能我不能,直以彼民惯于使车,我民则不能肯作俑故也。如不畜猪,不畜驴,不用钱之类是也。今若教民使车为业,则于转运兵资,过半矣。太公不云乎?“车者军之羽翼也。”

其三十二种木绵 编辑

余于丁酉之乱,奉老母居高原一年。备闻田曾种木绵,南关数郡,明见其效,敷花结实如内地。只一两年收之,故废而不复。今以理推之,辽左之寒,七月下霜,而民之种绵,一如南土。若教南关之民,务种绵以资衣,而其艺其耘,与南俗一规,则民皆挟纩,不区区茅花芦絮矣。如其效自南而北,则又安知不宜于北关耶?《尉缭子》不云乎?“金木之性,不寒而衣绣餙。”况民之寒而不谋衣乎?

承政院紫檀书板铭 编辑

尔之性,笃刚正,无霜雪。观其朴,材之得,匠也哲。披中藏,烂文章,赤心出。从墨,方正直,重于铁。君子以,昵帷几,香烈烈。剪尺简,写忠款,言激切。入铦然,坚弥坚,宁有怵?屑沈水,闻千祀,视今劣。于沟中,于公宫,自穷达。时乎时,用舍谁?天完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