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海 (四庫全書本)/全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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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九十二    餘姚黄宗羲編
  論九
  尊道篇顧璘
  或問天地之道曰視太極問人之道曰視天地問聖人之道曰視人道曰盡乎曰盡矣然則異端之教紛然譁於天下者何哉曰其流者妄也古者包羲氏作始畫八卦洩天地之秘類萬物之情於是文字興焉而道統之傳立矣可以修身可以治人可以養生可以利用孔子所舉十三卦制器尚象之例是已烏覩所謂異端者哉其後黄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迭興守而傳之教化明法制立無有異説奸乎其間於是怠棄三正則有誅讒説震驚則有刑雖有暴行邪説不敢起也及周之衰聖王不作處士横議于是百家衆氏之學始興孔子孟軻起而闢之卒不得絶以無其位故也後世之害佛老為尤甚儒者世議而日排之亦勤且力矣惜乎不揣本原獨舉吾先王之緒言瑣瑣然與較曲直彼且嘵嘵然交辯而求勝卒使聖人之道降而與之為敵此吾儒之罪也盍使之觀天地之所生包羲氏之所作果孰始乎是謂本也物無二本則吾儒之道源遠而至當獨尊而無敵異端之道皆後世流妄者也執斯言也雖有悍夫不得不屈雖有孺子不能不覺吾何以多言為哉且佛老之師聖人之罪人道之妄也今之為佛老者又佛老之罪人妄之妄者也吾儒者不稍寛其始而務急攻其末故其辯滋甚聖人曰虚老氏曰虚而無聖人曰寂佛氏曰寂而滅學道之偏其流妄固至於此老氏起於周末其始或亦本於隱君畸士逃山林養性命者之說佛法當漢之衰始入中國本生於西方無文字之學直達本原其始不甚相遠也百家亦皆有之申韓之慘刻儀秦之縱橫其始固亦本於刑名者流欲治世者之說其流妄之禍至於殺身滅國而不能己後之人懼而息焉二氏之不息者其禍隠也秦漢以後先王之教既衰塗之民不見吾仁義禮樂之澤而異言者又無禁於是其徒駕其寓言奸智詭術愚不明之民以罔衣食廢人倫竭財用滅聖誣天肆行而不忌顧其師之言則虚無寂㓕止耳其道則茍私其身止耳豈顧其害若今之甚也哉故曰今之為佛老者佛老之罪人也堯舜禹湯文武氏作必取而禁之不息則必誅之今使其徒但明而心見而性錬而神養而生守其師說不以亂民則固山澤枯槁自好之匹夫耳若務光許由之徒何山不容吾又何以多言為哉故璘之意佛老非遽可誅者也其妄者可誅也去其妄則其說自微微則息之不難也
  定志篇顧璘
  道有仁義質有隂陽致曲成章德乃可立故因資而追琢者易成器也立範而陶鎔者不失其形容也觀古人之成德有由來矣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者伯夷也不羞汚君不卑小官者柳下恵也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質有所近抱一而終窮達不能入其心死生不能易其操名譽之成猶曰之謂白皂之謂皂茍有目者莫不别色而舉號焉其志素定也故特釐女於伯夷之門則怒矣側冠倒裳於下恵之側則漠矣所操殊致安得不異施乎世之學者不通大方不程已力游於汗漫無所專執語人曰吾孔子之徒也無可無不可吾誰欺欺天乎夫梓匠輸輿其勢均也其斧斤之器斵削之法均也其攻於木又均也不專一師不守一法終其身不可以稱工况君子之行乎夫孔子之弟子皆學於孔子也自顔淵以至子夏之徒皆大賢也論語乃列為四科若金玉珠貝之寳不相假名茍無其象門人安所區别乎由是觀之大道無方聖人無名中賢以下定志不早執德不一汎汎然揺惑㓕没而無所附著譬之草木其猶飄蓬也夫
  别謙篇顧璘
  謙何生乎曰道不可究功不可全衆人不可兼君子兢兢焉恥其不足也是以謙生焉是故堯舜古之有道人也以堯為父而丹朱傲以舜為子而瞽瞍頑是不得為慈父孝子也道烏乎究禹稷古之有功人也禹平水土視天下不能無溺也稷播百穀視天下不能無餒也功烏乎全仲尼古之神聖人也禮不如耼樂不如襄稼不如老農圃不如老圃人烏乎兼由是言之五聖人者朂其所遺憂其所短退退然以下於人而猶恐諸人之予棄尚何矜之有哉今之為謙者異於是釣名以從學飾貌以親賢事君不以心報國不以力所求乎身者既偽矣彼且柔口傴躬繁儀下節舉凡人之行無大小是非一切遜避其後曰我將為謙若是者何與其心曰人道惡盈而好謙吾謙焉福斯集之矣弗謙則禍嗚呼挾大偽以要福是取聖人之道而重為罔也凶於傲徳甚矣何福之能幾書曰象恭滔天此之謂也
  難墓有吉凶論黄省曽
  按周禮冡人掌公墓之地辨其兆域而為之圖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為左右凡諸侯居左右以前卿大夫士居後各以其族凡死於兵者不入兆域凡有功者居前以爵等為丘封之度與其樹數墓大夫掌凡邦墓之地域為之圖令國民族塟而掌其禁令正其位掌其度數使皆有私地域先王之世君臣宗族葬同一墓生相愛親死相依眷仁之至義之盡也其為葬道若是而已後世饕剽富貴之人衆而竒邪之流乃興故為堪輿風水之説以簧皷於萬世以為天下之人貴賤由墓地之興衰貧富本葬辰之凶吉與凡一切顯晦替隆之事皆闗於三尺之黄土上自鼎鉉下至閭閈莫不俛心帖耳而信之迎術師若綺皓尊青囊如六經登高相脉揑怪指空陟險求龍談虚恣偽日侵月盛至於家無不相之墓墓無不㸃之穴穴無不選之塟天下之人皆憒昏望兾於爵冕金玉之榮聾眊於其小術之中而不悟亦可悲矣今其言曰塟者所以乘生氣也五氣行於地中人受體於父母本骸得氣遺體受䕃予以其説為虚也信以為然則本骸宜常得氣遺體宜常受䕃帝王之後常為帝王公侯之嗣常為公侯朱頓之𦙍常為朱頓然後其說為可信也然塟埋之術莫尚於唐宋亦莫慎於唐宋自當時而觀之唐則有若三原高祖之獻陵敬宗之莊陵武宗之端陵九嵕太宗之昭陵梁山高宗之乾陵龍泉中宗之定陵豐山睿宗之橋陵金粟𤣥宗之泰陵武將肅宗之建陵檀山代宗之元陵嵯峨徳宗之崇陵金甕順宗之豐陵金幟憲宗之景陵堯山穆宗之光陵天乳文宗之章陵仲山宣宗之貞陵紫金懿宗之簡陵宋則有若鞏縣昭武太祖太宗真仁英神哲之八陵會稽寳山徽高孝光寧理度之七陵皆師極天下之妙工土極天下之貴穴日極天下之良辰可謂卜之嚴審之極矣生氣可謂乘矣本骸可謂得氣矣何唐之祚卒移於五代宋之祚卒移於元陵寢之地今為蔓草牧羊之所而帝王之後或流而為氓伍化而為僕𨽻而遺體不為之受䕃乎帝王不能䕃子孫以帝王則知公侯不能䕃子孫以公侯朱頓不能䕃子孫以朱頓也亦明矣又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止之使不行故謂之風水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予以其説為虚也夫地氣流行何所不貫毫髪之塊膏潤咸達者也若無風之地草木榮麗多風之地草木凋落斯迺可謂乗風則散也今觀無風之地草木榮麗多風之地草木未嘗不榮麗也若水之此方草木盛長水之彼方草木不生斯乃可謂界水則止也今觀水之此方草木盛長水之彼方草木未嘗不盛長也大地之氣充霄塞漢非風之所能散貫金通石非水之所能止况風亦氣也以風乘氣是謂以氣入氣可謂之聚不可謂之散也水者氣之液也氣行土中獨不行於液中乎陸有草木水有萍藻生氣未嘗為之間隔也山譬人之骨也土譬人之肉也水譬人之血脉也氣行乎骨肉之中獨不行乎血脉之中乎人氣無血脉骨肉之間知地氣無水土之間也水雖界也氣安得而止乎又曰骨者人之生氣死而獨存故塟者返氣納骨以䕃所生之法予以其說為虚也人以氣聚而生氣散則死骨既朽枯氣安可返若可納氣人應再生人不再生是氣不返骨骨不納氣之徴也又曰千尺為勢百尺為形勢來形止是謂全氣以止為氣之全則以形為氣之不全矣蜿蜒曼衍之地皆虧消虚之所萬物宜不育産可也今蜿蜒曼衍勢行之地未嘗不産乎物則氣未嘗不全也又曰地有吉氣隨土所起以起為吉則以伏為凶矣天下之地隆起者少平伏者多是吉氣少而凶氣多也氣一而已吉則俱吉凶則俱凶一起一伏千伏千起是一吉而間一凶千凶而亂千吉也紛紜錯糅坤元之氣豈其然乎既以平伏為凶則今城郭人民之居何多居於平伏至凶之地乎城郭人民居於平伏之地者未嘗皆凶居於隆起之地者未必皆吉山鄉之民未必皆富且貴平鄉之民未必皆貧且賤是以起伏為吉凶者虚也又曰左為青龍右為白虎前為朱雀後為𤣥武𤣥武垂頭朱雀翔舞青龍蜿蜒白虎蹲踞勢形反此法當破死予以其説為非也青龍白虎朱雀𤣥武之說本起於天文之家天文家以角亢氐房心尾箕東方七宿為蒼龍斗牛女虚危室壁北方七宿為𤣥武奎婁胃昴畢觜參西方七宿為白虎井鬼柳星張翼軫南方七宿為朱雀即史所謂東宫蒼龍房心南宫朱雀權衡西宫參為白虎北宫𤣥武虚危者也凡天星之名皆天文家以人物形器名之而實無其形况二十八宿隨天而運初無定方今借以為東西南北之定象固已非矣至以東方為青龍實求其蜿蜒之狀西方為白虎實求其蹲踞之狀南方為朱雀實求其翔舞之狀北方為𤣥武實求其垂頭之狀則誣謬之甚也仰觀天文東方七宿果有青龍之蜿蜒乎南方七宿果有朱雀之翔舞乎西方七宿果有白虎之蹲踞乎北方七宿果有𤣥武之垂頭乎天象無青龍白虎朱雀𤣥武之實則地勢不當求蜿蜒蹲踞翔舞垂頭之形也况天之東方七宿常名為青龍西方七宿常名為白虎未或之改也今一山也北墓目之為朱雀南墓目之為𤣥武東墓目之為白虎西墓目之為青龍是於一山之間可為四象之目無是理也既欲其蜿蜒又欲其蹲踞既欲其垂頭又欲其翔舞是則山雖人可造為朝營夕設亦難為衆墓形勢之各給也况青龍吉也何又嫌其嫉主白虎凶也何又樂其蹲踞是皆詰之而可窮者也又曰土以紅黄紫為生氣以青黒為死氣予以其說為虚也按禹貢兖州厥土黒徐州厥土赤埴墳梁州厥土青黎雍州厥土惟黄壌則天下之土惟徐雍為黄赤則惟徐雍為生氣吉善可塟之地惟兖梁為青黑則惟兖梁為死氣災惡不可葬之地若然則天下之人死者皆當求徐雍而葬之可乎然未聞徐雍多墓而兖梁無墓也兖梁之人死者所葬者皆青黒之土矣未聞兖梁之人皆罹災受禍履貧蹈賤覆家絶宗如堪輿人之說也今兖梁之人仍多富貴吉慶之族則青黒土為死氣之說為無驗也又觀宣聖之墓在兖州曲阜之孔林顔子之墓在兖州之防山孟子之墓在兖州之四基山皆葬於黒墳死氣之地也今孔子之後世為上公萬祀不替顔孟之後皆有常官天下之善祥吉慶莫大於是是青黒土為死氣之説為無驗也又其法以山形之圓者為金方者為土曲者為水頂圓身聳者為木尖峭者為火支脉之行以相生為吉以相尅為不吉予以其説為虚也設使後山為金前山為木是為金之尅木金既尅木則後山産物前山不能産物斯為驗矣未聞前後兩山相依圓者産物頂圓身聳者不能産物也五形之山皆能産物各擅生氣則相生相尅之説為無驗也况世有貧而無墓之家徃徃出草茅而公卿由布素而臺閣此其遺體果受何䕃而然也且同一祖墓也或父貧而子富或子賤而孫顯或孟夭而季壽或兄華而弟枯以為父子子孫孟季兄弟同一遺體也以為本骸得氣耶則父不宜貧子不宜賤孟不宜夭弟不宜枯而有不受其䕃者也以父子子孫孟季兄弟有貧富賤顯壽夭華枯之不同則以遺體受䕃之說為無徴也世人欲信其說試先觀於堪輿之人乎堪輿之人為其祖先父母相度墳兆安厝棺槨必竭目力之巧盡心思之營過於為人相度當百倍矣而卒無一人之富一姓之顯者不過朝游暮陟餬口四方鼓舌揚唇資生巨室而已堪輿之人既不能相善墓而福利其身與其子孫則必不能與人相善墓利人之身與其子孫也此其術之誕假明著大驗也推原其始不過因人情之澆壊世皆希慕富貴之人學究之徒覬為卿相倚桑之女庶為后妃搴旗之輩思為建牙不軌之徒仰為王侯故術者造為不經之說迎其情中其欲預為之兆遠為之期故得行其術而竊其貲爾長掊奪之風作叛亂之氣起非分之望騰無將之心甚非國家之福也今一世之人方且羅網於其内如夢不寤如醉不醒雖圭璋特達之士亦且甘其誣偽之說而亦何罪於庸庸瑣瑣貪汚細下之人乎
  難八字射決論黄省曽
  今之術家為珞琭三命之說者以人肇生年月日時支干次列四柱謂之八字其法務取諸五行之平建日干為身主年為根幹月為提綱時為翼佐以三者支干加臨於日因其旺弱用忌而消息之其尅乎日干者為官星為子其生乎日干者為印綬為父母日干之所尅者為才為妻然是三等又以陽見陽為偏陽見隂為正也日干之所生者偏為食神正為傷官與日干雷同者偏為比肩正為刧財為兄弟又以十干為天元十二支為地元支下所藏如子中壬癸水丑中癸水辛金巳土之類為人元以逐歲干支加臨為流年以十年干支加臨為大運專以五行生尅為論者謂之子平家其為耶律之說者以二十八宿為天經四餘為地緯日月五星為七政於肇生之日分宫配垣以所躔生尅而論剖吉凶者謂之五星家治其術者上自京師大藩每方不啻千萬雖鄉邑之小亦有百輩盤集以蠶食於其間大抵多楚越之人也蓋由盡一世之人承迷襲暗舉皆崇信而樂尚之自公卿至於民庶一切没溺其必驗引薦者為之先容延欵者為之倒徙凡誕舉一子經營片事罹搆末疾角鬬天水之官服賈幹利求名莫不取决於斯流是以工學而餬食者紛紛也究而言之是乃誑惑詼妄之術爾君子不道也人之生也富貴貧賤生死壽夭皆已㝠宰而黙定特非人之所能預識爾蕭條亭長歘起帝王惟悴織夫俄登將相莫為而為時至自成所謂造化之神茫杳不測也今星命之家則以人之貴富貧賤生死壽夭皆可終身了了前決而先定操方寸之紙斷百年之數則是造化之神反司於庸夫之手聖人難明而順受者皆可左契而取也有皇上帝乃失𤣥運之權矣寧有是乎其術八字雷同者則貴富貧賤生死壽夭同其決射可也今夫天子之生其為年月日時將盡遏天下之生者而獨生之耶抑亦有同之者耶四海九州之寥廓窮隅遐壤之衆夥其為八字上與天子雷同者不知幾何矣使凡與天子雷同者皆得貴為天子其術斯驗也茍為不然此其術之不可信也予嘗執此以詰術人沈生沈生曰天子不言命超乎五行之外者也其言似矣予又詰之曰天子而下不有世襲為王為公為侯為伯為揮户者乎今之天下若人也不啻數萬輩矣皆生而享成爵食定禄者也其生之年月日時也亦將盡遏天下之人使之不生而獨生之乎抑亦有同之者乎若人也數萬輩則同其年月日時者不啻百萬輩矣則百萬之民何不盡得為王為公為侯為伯為揮户也不能盡得為王為公為侯為伯為揮户斯八字之說無驗也沈生曰先生且休矣僕誠無以應先生矣則又詰之曰爾治子平之學者必自信其術之必然而後可以望人之信之也爾今不先自信其術矣而何以望人之信之也沈生曰何謂也予曰汝茍自信其術也必當自審其八字於某年月日時為財者相旺而宜於金錢也於某年月日為財者衰虚而不利於金錢也則當止擇其饗利之年月與日而為之列肆行遊以求之其不利之年月與日為之閉闗息趾可也今爾歲無不求之月月無不求之日勞勞皇皇奔走於塵埃伺候於臺府浮翺於國都盖無曠時矣豈爾之年月與日盡宜於金錢者乎不盡宜於金錢而爾輩求之不置盖縁自本不信其術何時必利何時必不利故一切冐昧而求之則是已先不信其術矣安能望人之信之也沈生曰先生且休矣僕誠無以應先生矣或曰然則術者之言徃徃昭驗者何也予曰其驗者乃其操術之巧耳非有決然之數可憑而驗也天下之惑溺於是乆且深矣何謂操術之巧夫人之生斯世也其身之所遭不過貧也富也賤也貴也生也死也壽也夭也大要八端而已天下之人不貧則富也不貴則賤也不死則生也不壽則夭也術者操此八言而曰爾貧爾富爾貴爾賤爾死爾生爾壽爾夭曰爾貧爾富也其不貧不富者已矣其貧者富者則輳合其言而驗矣曰爾賤爾貴也其不賤不貴者已矣其賤者貴者則輳合其言而驗矣其於死生壽夭也亦然盖其所執者八端而盡古今合天下之人咸槩於此矣凡扣其術者不輳騐其言貧則輳騐其言富不輳騐其言賤則輳騐其言貴不輳騐其言生則輳騐其言死不輳騐其言壽則輳騐其言夭非術者之能言貧賤富貴生死壽夭也人自以其貧賤富貴生死壽夭輳合而騐之也何必日者即使不辨菽麥不識竒觚之人使之列日者之肆有咨命禄者皆告之亨吉則千萬人之中必有亨吉者矣其亨吉者則以厥人為昭驗也皆告之窒困則千萬人之中必有窒困者矣其窒困者則以厥人為昭驗也有咨商賈者皆告之倍利則千萬人之中必有倍利者矣其倍利者則以厥人為昭驗也皆告之貲喪則千萬人之中必有貲喪者矣其貲喪者則以厥人為昭驗也有咨疾疚者皆告之眉耉則千萬人之中必有眉耉者矣其眉耉者則以厥人為昭驗也皆告之凋殞則千萬人之中必有凋殞者矣其凋殞者則以厥人為昭驗也殊不知列肆之人乃不辨菽麥不識竒觚者也人自以其亨吉窒困倍利貲喪眉耉凋殞而輳合驗之爾由是觀之則斯術也可以不挾籌䇿不談五行不陳衆曜而可以論人者也可見斯術之誑惑而詼妄也且天之生人無異於生物人之生也既有年月日時則物之生也亦有年月日時也人之年月日時可據以為凶吉則物之年月日時亦可據為凶吉者也則魚之育子一生累萬累萬之子累萬之魚也萬魚之生同時而散於江湖也其果一魚中罟而萬魚俱中罟耶豚豕之孕鷄雛之出同時而生常有十餘其割而烹之果有先後耶抑亦同時而割烹之耶其中罟割烹不同則其生年月日與時無據也知生物之年月日時無據則知生人之年月日時亦無據也且天之生人隂陽之交五行之會無所不具者也今日者於八字之中無甲乙寅卯者則曰無木無丙丁已午者則曰無火無戊己辰戌丑未者則曰無土無庚辛申酉者則曰無金無壬癸亥子者則曰無水若云無木必其人之内焉無肝外焉無目者也内不無肝外不無目則無木之言虚也若云無火必其人之内焉無心外焉無舌者也内不無心外不無舌則無火之言虚也若云無土必其人之内焉無脾外焉無肉者也内不無脾外不無肉則無土之言虚也若云無金必其人之内焉無肺外焉無聲者也内不無肺外不無聲則無金之言虚也若云無水必其人之内焉無腎外焉無耳者也内不無腎外不無耳則無水之言虚也今觀八字之有缺者其形體未嘗缺也則是五行之生未嘗少也且日者常云金多善義木多善仁水多善智火多善禮土多善信則是以無金者必無義無木者必無仁無水者必無智無火者必無禮無土者必無信無義是無羞惡之心矣無仁是無惻隱之心矣無智是無是非之心矣無禮是無辭譲之心矣無信是無誠實之心矣必非人而後可豈有名之人也而於斯五者乃有多少有無之分乎其論六親亦以四柱為之準騐以印綬為父母則無印綬者將謂人非屬毛離裏者乎以比肩為兄弟則無比肩者將謂舉無鶺鴒急難者乎以財為妻則釋老之家未必甲乙俱無戊己丙丁俱無庚辛戊己俱無壬癸庚辛俱無甲乙壬癸俱無已午者乎以官為子則貂閹之輩未必甲乙俱無庚辛丙丁俱無壬癸戊己俱無甲乙庚辛俱無丙丁壬癸俱無戊己者乎君子之可干禄果皆庚辛臨於甲乙甲乙臨於戊己戊己臨於壬癸壬癸臨於丙丁丙丁臨於庚辛者乎一財一妻也則天子一后二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者八字之中何所見乎一官一子也則嗣𦙍之繁至於累十者八字之中何所藏乎樂妓之命亦有正官則若夫果正否乎其為淫濫皆涉犯咸桃者乎世臣武弁果皆年挾官印者乎鴻鴈亂離果皆丑北夘東而柱多隔角者乎四殺庫墓辰戌丑未之運果皆蹭蹬者乎筋拘目瞽果皆木被金傷而火遭水尅者乎田疇萬頃於井授之日當何騐乎納粟買爵於鄉選之代當何取乎於父干而衝撃子可曰吾命然也而當悖其父乎於子干而乖背父可曰吾命然也而當虐其子乎於兄弟之干而矛盾兄弟可曰吾命然也而當胥戕其兄弟乎於妻之干而有配合之多也夫可曰吾命然也而當不修帷薄可乎䨇舉之子一吉一凶一貴一賤何以異乎命而富也可曰吾命然也吾德無修不妨其富而不義之貫鏹皆可以取乎命而貴也可曰吾命然也吾徳無修不妨其貴而不義之軒冕皆可以居乎且其五星之說係風捕景益為誕謬略為折斥如日月皆一也則曰太陽僅一太隂有五五星皆一也則曰木土與水皆六火金皆二其理何在乎又以十二地支布之為宫命宫為一財帛為二兄弟為三田宅為四男女為五奴僕為六妻妾為七疾厄為八遷移為九官禄為十福德為十一相貌為十二其次第相生命名取義何所本乎命宫何榮於二曜財帛何耗於土兄弟何局三人於金田宅何失祖業於火男女何定五二於日奴僕何豐於羅妻妾何䕃於木水疾厄何瘢痕於金計遷移何客旅於炁土官禄何卑薄於計孛福德何减破於火土相貌何陷弱於日月是皆尋繹其說而不可通解者也其宫十二人皆有之矣亷潔之臣財帛何儲列仙之儔疾厄何論驅走之賤奴僕何徴閨房之姬妻妾何應不耦之輩男女何徴不毛之鄉田宅何準舟楫之子豈盡遷移誅戮之徒豈無福德戚施籧篨而得相貌齊氓編庶而宜官禄是皆尋繹其說而不可通解者也且其援古為證又曰河上之懼七殺也宣父之畏元辰也峨眉之闡三生也SKchar谷之播九命也魏武首風以為水火相尅也夷齊餓死以為貴值耗空也劉阮棲隱以為印逢水木也項籍自裁以為四大空亡也淮隂見縛以為天地轉殺也凡此古人之迹何䇿書之而伊誰傳之也書之無策傳之無人則為是言也誠誕語也且術者之家以貧夭歸之愚人富豪屬之賢士蓋以富而貴者目為嘉命以貧而賤者目為醜命則是刧鈔饕餮之富莾操懿温之貴乃財旺生官是其羡賞者也尼軻之坎躓回憲之貧窶乃身衰遇鬼是其嗤鄙者也而不知人之為命自天子至於庶人一也無二命也何也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中即命也能者飬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養是中而善者斯為嘉命也敗是中而不善者斯為醜命也命之嘉醜人之禍福在於善否之分而非以富貴貧賤論也使其善也富貴亦福貧賤亦福無徃不得富貴貧賤皆嘉命也使其不善也富貴亦禍貧賤亦禍無徃而利富貴貧賤皆醜命也或曰不善而富貴之禍善而貧賤之福何以見其然也予曰子見富貴者揮霍盈侈洋洋赫赫之盛以為無禍之形乎富貴而不善則百姓怨之詛之鬼神害之天地損之其心惴惴然荏荏然焦憂以保之所履者危機所趨者殺阱所遺於子孫者皆覆宗亡家之胚胎也斯非其禍者乎子見貧賤者式㣲凉寡卑卑瑣瑣之陋以為無福之徴乎貧賤而善則百姓頌之美之鬼神䕶之天地益之其心優優然坦坦然熈樂而安之所踐者吉門所升者亨階所遺於子孫者皆昌族顯家之基幹也斯非其福者乎故人為命當以善否為嘉醜而毋徒以富貴貧賤為也故曰人之命一也一者善也無徃而非福也無若是之紛紛也故仲尼曰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死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其無得而稱者非其不善而為命之醜者乎其稱之不已者非其善而為命之嘉者乎是知景公富貴保僅一躬而夷齊之榮華萬世饗之也斯言也日者不足與語也所以語夫儒家者流熒惑没溺而信之者也今也猾黠之流則又羅集一郡一縣之八字户聨家次其貧賤富貴生死壽夭之已然者皆黙鈐而私記之謂之春法凡踵肆而扣者靡有不驗殊不知已徃則神將來竝昧也其作姦騁偽若此而世之信之者果哉其不智也
  難柳宗元封建論黄省曽
  王天下者計乎生民而已非可僅曰子孫利也計在子孫未有能利其生民者也不能生民利而能終庇其子孫者鮮也故堯舜為生民不恤其子所以熈雍各得其所後世為子孫不恤其民此唐虞之治所以不再也宗元封建論大抵為子孫也卑乎淺矣故其指謂天下之權必攬於我以秦人之法可畫一於萬世嗚呼天下豈有不亡之郡縣哉使郡縣永永安奠徒郡縣之可也然而封建亡郡縣亦亡何獨于封建利民者疑也譬之服餌郡縣之害硝黄也封建之益精术也硝黄破削孰如精术沃補者之為得乎天下天子有也天下之亡係於天子不仁非封建亡之也使其不仁郡縣亦亡始皇是也故三代之興也以仁其亡也以不仁果非封建亡之也仁者何也利乎生民之謂也不仁者何也不利乎生民之謂也封建之制術之仁者也何以為仁也盡天下生民而田宅耕蠶之國之君以飬之訓之諸侯弗能者黜而移之民有能賢興而庸之若是焉而已非若郡縣之紛紛也封建各保其土子其民而富康之郡縣者視其所治若傳舍過客然極其掊取而去之貪滿者方謝羡渴者繼來歲羅天下之餒虎而臨乎其上又有土之豪右以銷戕之求生民不盡徙而斃不可得也故曰郡縣者術之不仁者也宗元曰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蓋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其言非也若以封建之制二帝三王皆欲去之而不能也夫欲去之者必制之不善者也不善之制帝王不能一朝居何至含容勉忍沿非襲誤傳諸二千餘年之乆哉夫莫大乎以天下與人堯直徒手而授之舜又莫大乎取人之天下湯武皆以臣子而有之其奮發神武而無難者如此所謂大有為之君也豈有封建之制知其不善而不能去之耶果其可去則帝王去之不啻於一毛且二帝三王不能去而秦始何人則又一朝遂能去之是二帝三王之有為反出秦始下矣以二帝三王欲去而不能是其說之大謬而誕肆者也宗元又曰周有天下裂土田而𤓰分之降於夷王下堂迎覲陵夷東徙為諸侯盛强末大不掉之咎其言亦非也封建之典煎古莫究大略見於唐虞既已分之萬國則又五載一巡四朝以敷奏明試其功然後車服庸焉又考績而黜陟幽明之量厥德而有乎家邦其壬人憝惡如防風四凶者則誅放而奪之國非若後代公侯世襲雖有愆過亦不之變也孟軻氏不云乎天子適諸侯曰巡狩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有不朝則貶爵削地而六師移之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由是觀之封建諸侯其權未嘗一日去天子也詩曰時邁其邦莫不震疊載見辟王曰求厥章此之謂也周之衰也不狩不朝敵國相征而有以失乎封建之初故淪於亡爾盖不狩不朝則休戚不聞於天子國有荒虐之君無從而去之摟諸侯以交伐則是周之亡也在於封建之壞非以封建亡也天子不狩則號令不行於天下諸侯不朝則不復知天子之為尊故鄭伯射肩楚子問鼎勢宜然也况以桓定之微不率祖考無以君乎天下時有湯武則南巢鹿臺之禍遇矣豈特射肩問鼎之侮哉宗元又曰秦有天下裂都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内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世而天下大壞有由矣亟役萬人暴於威刑竭其貨賄咎在人怨也即其言而論之則郡縣亦無救於不仁而亡昭昭矣使郡縣之雖有不仁之天子亦可救而不至於亡斯郡縣之得也無救於亡而且以為得何宗元貴郡縣而賤封建劣帝王之盛典而優秦人一切之政於其上也漢之封建病於太溢而無檢不廣之於帝王之後及大德之賢又無周家田宅狩朝司馬之制班固所謂漢興懲戒亡秦孤立大啓九國跨州兼郡連城數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師矯枉過其正矣此其紛紜多故非封建之罪也宗元謂漢有叛國而無叛郡則獻帝之日袁紹守渤海曹操守東郡而孫䇿守會稽皆以其郡而叛安得謂之無叛郡邪欺誣甚矣宗元又曰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予則以為周之衰也王者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之作大抵傷周室之無政也政不失春秋不作安得尚謂周之有政也予則以為得在於制失在於政周事然也既失於制又失於政秦事然也宗元又慮孟舒魏尚之術黄霸汲黯之化非郡縣則莫之施行夫封建之行亦必賢有德者乃君之爾非曰不肖淫頑槩可南面也所謂孟舒魏尚黄霸汲黯之治在其中矣雖然使郡縣之行吏治皆若孟舒魏尚黄霸汲黯者惡乎不可惟其郡縣也而使彼豺狼不厭之人以漁獵乎其上致使民無聊生之日此予所以為郡縣病也宗元又曰諸侯歸商者三千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資以勝商武王不得而易徇之為安仍之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私其力於已也私其衞於子孫也其言非也若然則湯武所為一切出於私意乃若後世竊國奸雄者流爾非聖人光白之謨矣即如其說湯武資於三千八百不能廢易之矣舜禹之興出於揖讓初無三千八百助也何所不得已而亦不廢易之邪知舜禹無所私而存乎封建則知湯武亦無所私而存乎封建也宗元又曰公天下之端自秦始鳴呼何其識之茍而言之易也先王之法至秦始盡廢訕笑三代自號皇帝而子弟為匹夫焚典坑賢何所不極三正且棄而以冬十月為歲首郡縣之制亦猶是也行郡縣而併萬國以為一人之饗天下之私莫大於是而宗元以為公者母乃非人之見乎且慮聖賢生於其時無以立於天下宗元之意盖以必貴而為聖賢之立也夫聖賢之生樂行憂違其窮與達無徃不立也豈必區區爵位之縻乃謂之立邪此乃後世兒童之見㶷組綬而揮霍者之心何宗元之鄙一至是乎且封建之世野無遺賢共惟帝臣矣而又嵗進其士升之天府至於郡縣以來守不禮才令不薦士使天下俊傑鴻朗之輩懷珠含章老死巖穴者不算數矣何得謂郡縣之而聖賢盡立於天下也察究宗元之論無一而可者何世儒惑其强詞而不悟也
  仕意篇上黄省曽
  今之張科罝設舉網而羅乎天下之士者果何為哉今之天下之士乳口而聲習丱而操觚長而依泮以求懸一名於越席之内者又何為哉予觀乎今之天下求士者不明夫所以求之者而示之士也應夫求者亦不知所以求之者而為之應也是以士日卑汚而道日湮求門愈闢而賢聖者不出圭組軒符日授於人而天下益趨於不治也所以然者凡以仕意不明而已矣古之仕也以民今之仕也以身古之仕也以國以天下今之仕也以其家仕與古均而意與古繆揮霍溢耀作驕發狂益甚於古人而貪襟墨抱虎臨而狼寢者何其紛紛也是以今之天下茅甕而居者其父之詈言於其子師之正規於其徒妻之蹙額於其夫曰何不仕以華其宫也糠籺而食者其父之詈言於其子師之正規於其徒妻之蹙額於其夫曰何不仕而膏梁其口也空匱而厯日者其父之詈言於其子師之正規於其徒妻之蹙額於其夫曰何不仕而積夫千金以侈老而利夫子孫為也是故五尺童子方辨蒼頡而即皆以此為之心所以分官以徃各以其官而漁獵於億兆環九州布四海去來乎守令萬千乎南面各求飽其谿壑之欲而已輕之者為貿易加之者為屠沽極之者乃盗賊而已矣夫天之立君君之建臣惟以安民也而俾貿賈屠沽盜賊之人以鷙擊乎其上豈天心哉豈天心哉此所以民日窮困莩死而寒暑不昌輪風沴雨時奔作於宇宙而禮樂無期而興也雖拱乎天子之位者仁孝如堯舜制作如軒黄亦且如之何哉夫天子為安民而求士士以貴身富家而求用何其求之應之之不相值也故其釋褐之初以至於請骸之日無非為一富一貴之計而夙興夜寐於簿牒之繁亦不過假此以為圖利之階耳至於民情之樂苦歳事之成歉獄訟之淑慝生齒之流集一切置之心外而無問矣縣以委之於府府以委之於司司又委之於六治如寓於逆旅然棟梁雖頽簟陳雖弊垣牆雖穴惟曰自有主人而已也夫今之士所以逆旅夫國與天下者如此則同一民也摽枝野鹿何為不可而顧乃異其章服殊其號名以民而病民也哉
  仕意篇下黄省曽
  仕意不明則進者驕而退者愧至無以立存於閈里而有道之士亦無以自表於天下夫今城衢之内門閭屹屹堂觀煌煌而窮極土木之麗者必進士之家也郊遂之間青疇萬井栁埼百里而肆其畎畆之闢者必進士之家也役奴下走文衣麂履泛鷁浮馬賤妾愚婦翠髻瓊冠一珠千金拱如后妃出則象輿者必進士之家也夫天之立君與夫君之所以建臣者意豈如是而已哉今且天下而成風矣幼之所以誦習者以此長之所以服儒者以此通於帝籍而所以宦貴於四方者以此族屬之所以相髙肺腑戚骨之所以相欺友儕之所以相誇者以此父師之所以為教子弟之所以為學者以此夫此宫室之巍焕田疇之連闢妻奴之華盛行之者為成器為罕才為天人失之者為不肖為下愚為無賴則三者皆利欲之常情也而且有成器天人罕才之名人亦易不力騖而爭馳之哉故庶民儒士之家殘瓦斷甓漏日見雨田無尺寸衣無複再而為之妻孥者蓬髮垢顔以當井臼凡為里中之富貴者莫不撫掌而笑之滿氣以凌之而士之見道不明者含其笑凌於胸中一旦富貴亦必求與之相敵而為仕之意皆㝠然不少聞識嗚呼此太和之治所以不復見於天下而亂臣賊子乃地有之也殊不知天之生斯民也而無主以綱之則必亂是以立之君君之欲安乎斯民也非臣則無以遍乎天下而繼其耳目蹈履之所不及故古之喻者以為元首股肱是以建之臣君邪臣邪俱奉天安民而已故茅茨土階鹿裘素馬堯不以為薄卑宫容膝惡衣被體禹不以為陋但為天生民而已初無一毫病民之為何古之天子且儉約如此而今之進士乃珍奉尊處其身如此也使上天立君建臣之意雲飄海沉而不著是以彼長於此土此長於彼土互相吞噬互相割剥互相摽奪而斬闗發篋之盜緒視為縉紳之常法游宦之公事而不之怪忌矣夫人而徒欲富貴也則何所為而不至哉兹者宸濠之變名為元老而右輔者偽為儒而諮謀者宦其地而倒從之者與夫潛不軌之心而鼠伺於髙位者欲乘便而起環待於下僚者亦不可以數矣凡此者皆仕意不明而徒以富貴為心故耳嗚呼仕意不明亂臣賊子其興也乎其能免乎接迹於人間也乎






  明文海巻九十二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九十三     餘姚黄宗羲編論十
  論中一徐渭
  語中之至者必聖人而始無遺此則難也然習為中者與不習為中者甚且悖其中者皆不能外中而他之也似易也何者之中也者人之情也故曰易也語不為中必二氏之聖而始盡然習不為中者未有果能不為中者也此則非直不易也又難而難者也何者不為中不之中者非人之情也魚處水而飲水清濁不同悉飲也魚之情也故曰為中似易也而不飲水者非魚之情也故曰不為中者難而難者也二氏之所以自為異者其於不飲水不異也求為魚與不求為魚者異也不求為魚者求無失其所以為魚者而己矣故不必求為魚也然而不但此也為中者布而衣衣而量者也自童而老自侏儒而長人其量悉視其人也夫人未有不衣者衣未有不布布未有不量者衣童以老為過中衣長人以侏儒是為不及於中聖不如此其量也若夫釋也者則不衣矣不衣不布矣不布而量何施故曰不為中黄之異緇也則首譬曰尚欲為魚也盡之矣雖然魚有躍者化者時離水而徹飲者有矣似難而易也魚不化不躍而不離水也而飲必無不清者有之乎似易而難也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論中二除渭
  天與人其得一同也人有骸天無骸無骸則一不役於骸一不役於骸故一不病一役於骸故一病一不病者何堯傳舜舜傳禹曰道心者是也一病者何堯傳舜舜傳禹曰人心者是也微者何骸勝一而一者膏日火以消矣危者何一不能勝骸而骸者土日簣以高矣中之云者酌其人之骸而天之之謂也猶曰半其道心者亦半其人心者之謂也故中也是中也難言也言半則幾於墮而執矣故曰中也者貴時之也難言也凡二聖人者其始之治其心於土階者不過三尺中治其軀於形者不過七尺中治其䕫及其象九其男二其女者多亦不過數人中而卒之利億兆爭參兩者皆是物也是二聖人善因也因其人而人之也不可以天之也然而莫非天也亦因其不可純以一而一之也然而莫非以一也故精也者精之乎此中也一也者一之乎此中也精也者治玉者之切與磨也玉玉而切與磨之則一也此二聖人之中之者之功也二聖人者以骸治骸以人治人者也骸者何竅也鞹也軀也殻也噫二聖人不能强人以純天也以其人人也是二聖人之不得已也至語其得一也則人也猶之天也
  論中三徐渭
  自上古以至今聖人者不少矣必多矣自君四海主億兆瑣至治一曲之藝凡利人者皆聖人也周所謂道在瓦礫在屎溺意豈引且觸於斯耶故馬醫醬師治尺箠灑寸鐵而初之者皆聖人也吾且以治者舉人出一思也人創一事也又人累千百人也年累千萬年也而後天下之治具始大以明僃忠而質質而文文而至於不可加而具之枚亦不可數使今者一人也而曰我自為之而自用之而又必待其全而後用則終古不治矣故治必累聖人而後治夫既已如是而足以治矣而彼一人者又曰我必自為之而後治之則非愚則病惑者矣故治莫利於因因而博則其去自為而自用者不逺也惟因而不博者得之夫孔子學幾七十矣老矣錬而酌且審矣亦博而且約矣而所刪所定所贊而所修者幾何哉治僃是矣民可以使由而止矣而今之治者顧曰我且博焉則愚且病惑者矣故曰貴因故又曰因又不貴博農咀草軒與岐也區也緩也和也鵲也倉也而方也而七者必曰我自為農也自為軒也自為岐也而區而緩而和而鵲而倉而自方也非苦悖且不暇故曰貴因困又貴不博孔所刪諸者是矣故曰孔子集大成集其大於帝者王者也雖然之方也而方之抑末也而方方者一也一者方方者也故旦也者以其因者思兼於方則不必皆合不合則思思則得得則待旦待旦則果用而果合是之謂因方而不病於方是之謂藥之王醫之綱乃民徳則醜矣分則有常必使之農其農而商其商視其木以梁今之亂學者類梁而不視其木者也故强齊民而學帝與王之學以為盡帝與王之梁
  論中四徐渭
  凡博者一之影也蜕也而一始安有博凡博者悉病也凡聖人之博博其所分也譬之醫奕吾奕也奕有譜盡奕譜而奕止矣吾醫也醫有譜盡醫譜而醫止矣故博也亦約也不博其分而博其所不分而後有百子百子而用者自霸以强自强以譎自譎以攘而縱以横而莫知其所終悉博也博而無所用者則今之所云詞家之流者是也夫詞其始也而貴於詞者曰興也故詞一也古之字於詞者如彼而人興今之字於詞者如此而人亦興興一也而字二耳興一而字二者古字艱艱生觧解生易易生不古矣不古者俗矣古句彌難難生解解生多多又生多多生不古不古生不勁矣是時使然也非可不然而故然之也興不興不係也故夫詩也者古康衢也今漸而里之優唱也古墳也今漸而里唱者之所謂賔之白也悉時然也非可不然而故然之也故夫凖文與詩也者則墳與賔康與里何可同日語也至興則墳固不若賔康不勝里也非獨小人然大人固且然也今操此者不勝此之興而急彼之不興此何異奪裘葛以取温凉而取温凉於獸皮也木葉也曰為為古也惑亦甚矣噫木獸之又難能也今且紫而敗素矣繡而爛纈矣剪楮矣織蝥矣夫論媒者貴許婚勸貸者貴出鏹貴興也非較咻於齊楚也齊語而敗婚齊語而脫鏹何取於齊咻也舉一焉今之為詞而叙吏者古銜如彼則今銜必彼也而叙地者古名如彼今名必如彼也其他靡不然而乃忘其彼之古者即我之今也慕古而反其所以真為古者則惑之甚也雖然之言也殆為詞而取興於人心者設也如詞而徒取興於人口者也取興於人耳者也取興於人目者也而直求温凉於獸與木也而以為古者則亦莫敝於今矣何者悉襲也悉勦也悉潦也一其奴而百其役也其最下者又悉朦也悉刖也悉自雷也悉求唐子而不出域也悉青州之藥丸子也語之其所合者則欣然語之其所不合與不知者不笑則訕且怒矣耳而曰唐矣語初盛則愕矧其上耳而曰漢矣舍有味乎其言之輩數語則涸矧其上是其諸所為奴而役者多不踰數葉楮少不能數十百字而止耳徃徃拾唾餕以為腴而自以為養間從而論其興於心并其所謂興於耳目口者而忽焉其若喪夫其𡚁也如是乃不知其俑也俑於博也
  論中五徐渭
  明明徳三語綱也八條目二十語目也三虚也八實也三闔也八開也三根本也八枝葉也三起八也八結三也本末二字云者一篇之眼也何謂眼如人身然百體相率似膚毛臣妾輩相似也至眸子則豁然朗而異突以警故作者之精而㫖者瞰是也文貴眼此也故詩有詩眼而禪句中有禪眼大學首篇人人熟之者也而文之體要盡是矣通其故千萬篇一也首尻與脊也然而一開一闔者則又且無定立也隨其所宜而適也故凡作者長短不同此同也豐瘠不同此同也詩與文不同此同也自上古之文與詩與今之優之唱而白之賔者不同此同也多此也者添蛇足也不及此者斷鶴足也而昧此而妄作者貂不足也指畫餅攫摶泥而思飽其腹也將以動衆焉而顧失其謏也
  論中六徐渭
  姑譬以今吳之畫首英游之畫首進也今丏畫者實以英與進也而名以公與孤必否也今丏文者實以左與屈而名以左與屈必否也必趙以孟也何輕者之不貴贗而貴贗者之不輕耶非此宜贗而彼宜不贗也古之文也一今之文也二文也二故薦者必文文者必貴貴者必尚而今也實者亡矣而其尚者非今之求文者求文於既貴者之責也乃今之求文者求文於未貴者之責也若畫則一而未嘗有改也今求文於士者亦一而未嘗有改斯無贗文矣
  論中七徐渭
  耼也禦冦也周也中國之釋也其於曇也猶契也印也不約而同也與吾儒並立而為二止此矣他無所謂道也其卒流而為養生耼之徒之為也入不測之淵海以學没而已者非求以得珠也至海之半不期而得珠焉而後學没者遂遷其學於珠此養生之説熾而他端者始蝟興而榛塞之由也故道之名岐於此與釋與儒而為三非本三也二之三嫡之庶統之閆楚之有昭景也甲氏也漢之有陀也
  罪言論皇甫汸
  天子設臺諌之官重言責之寄盖以刺百寮察萬民也匪徙利害得失攸係而人之賢不肖闗焉唐虞敷奏上可達聰漢魏疏陳下將清憲今則給事科分御史道置權僃糾繩職司彈劾者也明哲之庭若屈軼之指佞夫鷹鸇之擊無禮在物且然矧伊人乎飾鷺彰其發隠冠豸示以觸邪使簮筆立朝貴戚斂手以避持斧按部貪墨解綬而亡輦轂瞻其威稜臺閣欽其風采庶幾鮑薛之槩焉自昔孔光之奏董賢發其奸回任昉之按劉整數其釁稔亦可以脇息動色矣近觀章奏跡涉風聞事同毛舉若盗嫂撾翁無而為有也鄰鉄市虎疑而為信也殺青兼兩薏苡懷珠似而為真也展季覆寒目以為挑子瑕奔疾坐以為矯此泥其迹而不亮其心也或希指於權赫若路粹之誣文舉或乘隙於寵衰若子䖍之責商君或逞忿於已私若到洽之詆孝綽或媒孽乎善類若牢脩之排元禮既乏劉隗切正之義復罕傅盛勁直之辭謔浪鄙言每汚尺牘帷闥穢行濫整惠文明主聖䜛當加欺謾之誅讚人交亂宜申投畀之罰乃敢鼠忌憑附不肖網疎蠅㸃單微群賢株逮雖衆口易鑠而百足不僵致綴旒有䝉蔽之嗟負材興倒置之嘆此非進言者之罪乎
  知難論皇甫汸
  宰臣熈載效能舉之公烈士徇名垂不朽之業姬公厪吐握以相成仲父廣推引以匡白南國秉人倫之鑒西京宏開閣之風凡挾一才一藝而上不能知者相君之恥也茍有才有藝而不為時所知者亦士之恥也故朱門起彈鋏之歌白首多按劍之嘆不度上之意而槩謂樹黨過矣不諒下之心而盡謂奔競苛矣嘗聞昔人曰女無美惡入宫見妬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又曰士為知已者死女為悅已者容蓋悲時之黮黯而痛相知之難也夫姣如施子艶若毛嬙使與無鹽嫫母雜處椒房竝貯金屋其美醜安所不能别而用其妬哉獨嗤夫傴僂侍傍勃屑進御恩移團扇愁溷蛾眉為君惜耳至若士抱顔閔之行負董賈之才鬰淵雲之思摛屈宋之藻其視朝貴猶鸞鷟之於醯雞駃騠之於駑駟賢不肖何所不能判而用其嫉哉所恨紫色淫聲眩視淆聽為道悲耳佩蘭服茝而世多逐臭之夫懷瑾握瑜而時乏辨璧之吏此匠氏廢斤於郢人牙生輟弦於鍾子夷吾興慨於鮑叔恵子致賞於䝉莊者也今有江東獨步視猶中行海内無䨇伍於噲等夫翠虯絳螭思聳蒼梧橶膠葛肯與露蟬泥蚓竝談乎故寧韞韜而罕耀不欲偃蹇而共芳待悼知已之難奚悟知希之為貴哉
  躭詩論張治道
  正徳辛巳客有謂作詩無益鄙而不為者因作此以答之且以發舒已意爾何物隱者苦思躭吟寒暑弗輟饑餓罔間得之則悦弗得則患無我先生見而問曰詩何物耶而子躭之深也余聞富貴者脩身之符功業者名譽之本二者生民之所急世道之所先也若詩者虚言而寡實者也子何擯實用而苦虚辭捐脩身之符忘名譽之本棄其所樂而躭其所苦哉何物隱者怫然怒囅然笑曰子但知詩為一時之虚言而不知為一身之日用但知作詩之苦而不知作詩之樂也且詩者本於天命之性原於人情之宜合乎日用之常者也肇於唐虞演於周盛於漢魏枝蔓於六朝而變於唐雖體裁不同而引情發性未始或異也今之詩即古三百篇之末流也國風歌於閭巷二雅陳於燕饗三頌奏於郊廟由此觀之人情非詩不宣神明非詩不感風化非詩不行此特其大者若夫喜非詩則怡悦之情遏而不流怒非詩則拂鬱之懷結而不暢哀非詩則流而必傷樂非詩則荒而必淫此詩之大段也方其思而未得之時情隱於未抉思氓於未抽四時運於無迹萬物藏於無形鬼神莫窺其際造化莫測其情斯時也情滯於無方性懸於無向怔怔怦怦繹而未形翳翳軋軋感而未通收視返聽瞳瞳矓矓瞑目涵慮一志定情雷霆震之而不懼魑魅促之而不驚五音六律耳無所聽趙女燕姬目無所營猶不足以養心一志哉及其情與物觸應與感通五情異具萬慮皆萌拈而成句屬而成章手舞足蹈自莫知其所知也詠造化則收藏顯伏隂陽失其權衡詠山河則峻秀吞吐流峙失其標格詠草木禽獸則殊形異象嵗功失其運用詠朝廷軍旅則尊嚴威武朝闕不足以為尊劔㦸不足以為利不亦補造化而助歲功哉且庇身奉欲者富貴也顯身揚名者功業也斯二者内有所求外有所制得之固足償欲失之亦足罹禍趨而成貪躭而成黷盡而成困覆而成敗位不相與分不相親若詩者則不然取於内而無所求感於外而無所制斂情於一心而人不病其拘放情於六合而人不責其蕩隨意而安而人不指其貪竒花異草因材而取而人不議其黷情淹慮滯思而無所而人不斥其困意躓情蹶蕩而無歸而人不鄙其敗若夫崇山峻峯隠秀埋靈詞客匪遊騷人匪經品題不及吟咏不行斯時也覧勝者不之其地採異者不列其名山嶽俗而無靈草木慘而無精使顔謝經麓曹劉升巔見景生情逐意成篇模靈冩竒呈怪探𤣥記之典籍勒之巉巖當世傳其竒後世慕其異山靈載悦草木生氣一經品題傳之萬世若夫朝廷之上君臣胥悦燕饗時行殽核未徹情鬱抑而未伸心盤桓而未泄當此之時工師獻頌大夫呈章宣徳達情罄祝闡揚來逰來歌為龍為光管絃失序琴瑟匪張於是使瞽盲歌詠載之典籍傳之百世諷詠無斁若夫郊廟之間焚燎既舉鍾鼓載陳尸祝無語神明感而來通宗祊求而無所當斯之時繼之以歌咏奏之以篇章一唱三嘆美哉洋洋神人胥悅如在其傍若使載我清酤潔我牛羊歌詠不行神靈傍徨烏足以動幽達明哉若夫戍夫逰子度隴行闗涉彼危濤陟彼崇山卒然相遇會面承顔哭泣不足以為哀笑語不足以為歡也當是之時述别離之苦詠行路之難攜手行答載歌載嘆山川忘其跋涉流離忘其饑寒也當此之時縱使有金帛之贈車馬之親卒然雖悦别後成塵紙非可録客非可陳又烏足以道情感人邪至於棄婦寡妻窮房邃處畜怨含嗟寂寥無語明月當户凄風飄杵心揺揺而靡依淚涕泣而如雨縱使琴瑟在御笙歌置前怨結靡釋情抑匪宣當此之時竭情抽思操觚染翰興與時旋倐然成篇幽閨忘其寥落浩嘯奪其悲凉也由此觀之詩也者所以宣鬰悒之情逹和平之氣者也使富貴可畧功業可忽唐虞不必有慶雲之歌周公不必有東山之詠四詩不必傳百代不必重也嘗聞好騖險者以行坦為勞寳敝帚者以懐珠為賤人情不同不可强而一也由今觀之空山窮島不如朝闕之榮也荷衣葛巾不如冠裳之華也咀雲嚼芝不如珍鼎之美也刮腸涸腹不如談笑之樂也造化忌其錘鑿鬼神畏其嘲咏山靈避其探索花鳥愁其形容宜乎知道者之所不取養𤣥者之所深惡也若夫騷人墨客栖身獨處於烟島之中青山壁立明月高舉洞澗哀壑雲林霧溆凄風有聲悲鶴無侣富貴者之不少安功業者又豈肯暫處哉於是抽我幽思發我秘藏探異索竒飾藻麗章山不藏幽草不匿芳倐然成篇與造化而翺翔世不與争物不與妨也斯時也朝闕之尊嚴孰若海島之放曠冠裳之華美孰若荷衣之樗散肥體滑膚孰若刮腸涸腹者之無灾喝呼叱咤孰若捫心瞑目者之無怨鬼神喜其闡揚山靈悦其標榜造化與其流通也又孰苦而孰樂哉無我先生頓然悟縮然退曰若余者誠所謂飽死鼠而笑人之鸞膏者也不亦謬哉
  取大位者必有曲行論張治道
  君子守道之惟一而時勢之外者有二焉天下有道君相聖賢故君子之道伸天下無道君相違戾故君子之道屈伸則未有不進屈則未有不退者故孔子不用於春秋孟軻不用於戰國非孔孟之道非一而時勢之遇者二也使孔孟曲其行以求時勢之可則春秋之用孔子者不肯後戰國之用孟軻者不肯遲則孔子不為孔子孟軻不為孟軻矣歴考史册治日常少亂日常多君相之聖明常少違戾常多君子之學道候時者不知幾千百人也遇時得伸者有幾焉守道不屈者有幾焉徃徃有君子之徳而䧟於小人之為者又不知其幾千百人焉若此者終小人非君子也君子之守不偷也茍時可行焉勢可乘焉我用其道以匡時特不可行焉勢不可乘焉我懐其寳而迷邦而富貴利逹一無所營於心以此居位以此行道此周召伊傅之為故不俟乎曲行求通以逐時勢之可至若君相之違戾而時勢之不可居然取大位而不難者非曲其行貶其為以求依附於小人迎合其君上者道何從焉是君相小人之喜怒好惡君子之進退窮達闗焉君相小人之喜好焉我從而喜好君相小人之惡怒焉我從而惡怒所謂曲其道矣曲其行矣未有不升達進用者矣君相小人之惡怒焉而我喜好之君相小人之喜好焉而我惡怒之此所謂正其道正其行矣未有不疎遠擯斥者也小人揣度於二者之間遲回於進退之際欲其守道以違時何若貶道以干世欲其直行以違勢何若曲行以求全故勢在君上也則阿君上勢在宰輔也則阿宰輔隱行其邪而顯示其正隂為之黨而陽為之戾故位日進而富貴日極人見其位進而日富貴也以為道之行也而不知假道以媒利禄者之為而謂君子為之乎且吾之道仁義也中正也亷恥也禮節也君子之所由以進身治世焉者也口舌殺伐之為豈吾儒中正之道哉蘇張以之佩印孫吳以之師君何也盖春秋戰國之時勢在重口舌戰伐也蘇張孫吳非不聪不慧者以之學仁義中正亷恥禮節非不能焉以施於世者也然審時酌勢在口舌戰伐故曲其道禮之談而為縱横之術曲其仁義中正之論而為戰伐之謀故數言而佩印一戰而師君轟轟烈烈而號為大丈夫當時慕之百世傳之孟軻之外未有不羡慕者未有不願學者也今之曲行以取大位者又異乎是矣又數子之所不為者矣外孔孟之談而内懐妾婦之心陽為周召之為而隂為穿窬之事審時之便以售術酌勢之宜以投奸時在尊小人也隂結小人以為之主勢在重權謀也隂施權謀以為之附小人有所為以得君上也已先是其為以悦其意有所行以取爵位也已先附其行以助其勢勢茍成矣時茍得矣小人之心悦矣君上之心結矣爵位不於我乎徃而焉徃哉然猶恐君子之議其後為衆所不容也而為掩飾覆被之行舉所以同於小人者叛而戾之悦乎君上者違而去之而為道徳仁義之論以欺天下後世此又蘇張孫吳之所不為也又小丈夫之尤者也嗚呼若是人者乃欲自進於孔孟之門乎乃欲自進於孔孟之門乎
  見用於小人者必有暗交論張治道
  人有君子有小人故其行有邪有正君子喜正小人喜邪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方君子之秉政所用皆君子而君子之道行小人秉政所用皆小人而小人之道行又有小人者出知其附權黨惡為君子之所不容而持已守正為小人之所不取乃於其間詭其行以投其欲佯為不詭而隂寔相附或假人以示其與或托言以售其意或發為著述言語文字以露其迹而在位小人正患其衆不相與恐其獨而慮其無助茍得是人焉拔之在位引之當道是小人者外若不相與而内實相附佯若同於君子而實與乎小人其所以與之者非其見乎理之當然而因小人之為也正而助之行以排衆之非也實黨邪取媚而隂附乎小人之列以欺世取爵位也嗚呼此小人中之小人無所用恥焉者也余故曰見用於小人者必有暗交暗交者小人欺君子媒爵禄取大位之為也其心機其術巧君子欲指其奸而無跡欲攻其術而無証欲伐其黨而非夥及大位之已得也乃揚睂吐氣以功業自許以道理自居而不知明哲之竊視而旁觀未有不知其奸者故曰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已如見其肺肝然余讀載籍見小人之用心若是然異代猶自寛假今時有一二小人其用心若此者未嘗不嘆古今之相同而嘆邪正之不異也尤未嘗不嘆今時小人之巧雖古之小人不及也其用心同而其致術也巧其用術同其行術也神何也見在位之小人其行茍得君而播時我即與之同焉人將伐其術而指其黨矣我不與之同焉上將衆其待而靡之顯矣出其後而助之行焉人又將不為之功矣不若見於著述言語文字之間掇其旨而異其詞同其論而殊其稱後其出而先其時以示其早見之明以逃附而免伐在位行惡之小人遂指以為先得乎已而已之見也非謬主上遂用之而弗疑小人親之而非疎正行其邪異示其同遠著其附人見其正而不見其邪見其異而不見其同見其逺而不見其附在位之小人知其同焉知其附焉遂引之同陞抜之在位雖以已之位與之甘心焉是小人者有黨之名無黨之實有小人之心無小人之跡心機術巧而位日進余故曰小人中之小人無所用恥焉者也




  明文海巻九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九十四     餘姚黄宗羲編論十一
  太極論陸⿰
  太極之辨自朱陸後若不可置喙客復有以為問者予疏答之然非敢求異也姑存所疑為論尚請正於君子
  孔子曰易有太極太極其儀象卦爻之會乎在造化則一氣之渾淪者耳由一氣之渾淪者分之為隂陽又分之為五行為萬事萬物統言之則一氣一物也㑹歸所在正如屋之有極故名太極以此言之太極不可訓理不可謂形而上者盖既名太極矣而兩儀以下乂不過即此以分之特離合之名異耳非有他也太極既可以言理則兩儀以下獨可以言器乎盖太極而兩儀而四象而八卦以至於萬事萬物之彚莫不有條理焉其自然而不容已當然而不可易所謂形而上者合於一而一之所以為一者理也散於萬而萬之所以為萬者理也是其不能外形器以有見而亦不可滯形器以有求此則理之於氣本無先後彼此之别者然非謂太極也若認太極為理則儀象之生咸自於太極故不得已而有理生氣之説又謂冲漠無朕之中而此理已具則其說理似稍懸空矣其不善學者遂至𡨋思妄想以求所謂太極於天地萬物之先其不流於老氏之論幾希大儒朱子反覆辨解雖其所以訓理者則是然恐非太極本㫖而詞説纒繞宜其無以服陸氏之心也要之周子之於太極亦就隂陽之未分者言故曰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隂又曰隂陽一太極太極本無極也
  朱陸海瑞
  朱陸之論定乆矣何自而辨之辨之以吾之心而已維天之命其在人則為性而具於心古今共之聖愚同之得此而先堯舜禹有危㣲精一允執厥中之傳得此而後孟子有求放心先立乎其大之論未有舍去本心别求之外而曰聖人之道者軻之死不得其傳而人心之天則在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恃有赤子之心故雖出之千百載之前其事千百載之下可以一言而定陸子門人問陸子學以何進曰得之孟子則精一執中之㫖陸子得之矣乃朱子其學則異於是大學致知在格物借之為誠意正心之用也猶之惟精乃惟一之功明善乃誠身之功功在格致道在誠上朱子篤信大學平生欲讀盡天下之書議盡天下之事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事畢矣天下之書可得而盡讀之乎事可得而盡議之乎韓退之原道言誠正不及格致朱子指為無頭學問是以格物致知為大學頭一事矣入門一差是以終身只做得大學先之之功不盡得大學後之之益無得於心所知反限王陽明謂晦翁氣魄極大合下便要繼徃開來少年已著了許多書然則此非其誤認之故毫釐之差而為千里之謬者乎夫顔子曽有一著述乎聖人以其躬行心得之餘出之於威儀文辭之末富於中見於外不可强而亦不得而飾也心齋坐忘不遷不貳顔子之著述大矣舍去本心日從事於古本册子章章句句之好勝之私心好名之為累據此發念之初已不可以入堯舜之道矣聖人不廢學以為涵養是以中庸有尊德性而道問學之說賢人而下不廢學以求復初是以孟子有學問之道求其放心之説子思孟子傳自堯舜陸子識之然陸子不免應舉子業即其語録文集年譜可見餘力學文尚不如是也自傳心之法視之猶俗學也朱子反謂其專務踐履盡廢講學輪對互劄言涵心性乃自其所心知者出之如孔子荅哀公修道誠身孟子告齊梁仁義孝弟亦推本之論也朱子荅之書而戯之云這些子恐是葱嶺帶得來天下之人只一性命而事物在焉朱子只要人讀書講説研究於外予不知朱子之所謂矣儒學禪宗其判不啻千里而要其初只是毫忽儒道寂守其心中涵事物有天下國家之用禪宗廢棄百應徒為空虚寂㓕之養朱子指陸為禪然則將不講其心就外為家國天下之用呻吟其佔畢而曰某章某句如此某章某句如彼然後為能學歟顏子終日不違如愚夫子以道綂寄之生丁朱子之時言論相及不知其如之何而為禪之詆矣陸子不免少溺於俗然心知其然平日拳拳以求放心先立其大為教聞彼也自聞而已見彼也自見而已猶得之朱子則楚辭隂符參同契韓文皆其年年月月訓詁之冊不知此一訓詁何日而已也末年之悔謂令此心全體都奔在冊子上若有得矣而先入之深讀書為主而待其餘未見其真能脱去舊習收功一原也危疾一日前猶解誠意章深溺於誦説没身不復聖人六經躬行心得之餘為之飬盛之充因著其用朱子則極意於此讀書為先求心反為後繭絲牛毛識者以集大成歸之謂擇諸家之訓釋而纂其長則亦可矣謂道在是則周元公或可而朱不然矣説者又謂朱子羽翼六經嘉惠後學其功不淺夫朱子自少至老無一日不在經書子史間平生精力盡於訓詁而其所訓又多聖人之經賢人之傳也夫豈得無功於後聖真以此破碎道一由此支離又不能不為後人之誤功過并之而使人繁於枝葉昧厥本原其過為大三代而後學之陷溺如朱者比比然也朱子欲以其學為天下宗天下亦以此信宗於朱子故予不及其他獨指朱子為過陸子謂此老平生志向不汩於利禄當今誠難其匹夫朱子豈不知心之為大而求之心哉誤認格致為入門指著述為功業途轍既乖所得隨之韓退之因文以見道而非明道以為文日月至焉而已矣無乃朱子過歟欲往京師心識國都之所在行逺自邇計日可到懵於定向執途之人而訊之岐路之中又有岐焉訊之所不及失之矣大抵天下得意忘言區區於文義講説之間真趣薄矣深造自得者當見之顔子黙契道體孔子予欲無言天淵禪學而其致虚之篤一而已矣然則朱子無乃得言而自薄於其意無自得之則居之安資之深之益日從事於故紙堆中外强中乾吕東萊謂銖銖而析之寸寸而較之無復有詩矣朱子之謂矣朱子平生誤在認格物為入門而不知大學之道誠正乃其寔地以故一意解書其解書其論人心術見焉謂司馬温公只恁行將去無致知一叚朱子日日經史其不滿於實心實事無私無黨有餘力而後文學之君寔無足怪矣大凡人言語文字皆心為之陽明致良知其釋經不取朱子之説者多説在心性上朱子釋經全説在多學而識上陽明鶻突其説誠有之然猶不失為本原之養也猶第一義也朱子則落而下之離而去之矣道問學之功為尊德性而設與孟子學問求放心同義朱子解之曰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



  正諸儒入膏肓之病也使
  在周邵聞之喜過而樂與之矣孝弟忠信常不足以應天下之變而才術辯智常不足以定天下之經亦此意也朱子遺婺人書乃謂諸君子聚頭磕額理會何事乃致有此等怪論少見朱陸交惡録齊則失矣楚亦未為得也光風霽月灑落襟懷有如周元公邵康節其人者寧有此言説舉措耶情見乎辭行如其心涵飬未融克伐為累晦庵不能無大不滿於後學之意矣後人為朱陸之議聶䨇江以黨同伐異挾勝崇私言之然當其時門弟子則已然矣豈非朱子身自作則一時門下習氣而又因以貽之後乎自宋至今五百餘年是朱非陸所在羣如也正䨇江黨伐挾崇之謂陽明之所稱今之尊信晦翁無異於戰國之尊信楊墨也抑何從而辨之乎孟子曰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請以是為朱陸之辨
  天下之勢最患於成張居正
  天下之勢最患於成成則未可以驟反治之勢成欲變而之亂難亂之勢成欲變而之治難譬之霖澇之時淡雲薄霧皆足致雨雖日光暫吐旋即彌覆隂之勢成故也亢旱之歲日光酷烈潤氣全消雖雲靄旋興旋即解散熯之勢成故也夫亂非一日之積也上失其道民散於下貪吏虐政又從而驅迫之於是不逞之徒乘間而起堤防一決雖有智者無如之何矣夫吏之被訐也以虐政毒民然茹其毒者恒不能訐吏而訐吏者皆武斷鄉曲素不畏官法者也盗之起也以迫於饑寒然饑寒者不能為盗而為盗者皆探丸亡命喜亂好鬬者也彼方含毒挾刃以鬭一時之釁而為人上者又以亂政驅之藉其怨憤無聊之心以鼔其好亂不逞之氣飇至火烈一旦遂欲撲滅之能乎故識其幾而豫圖潛消之上也不幸而至於是在上者有人引咎罪已拯罷困之民誅貪賊之吏使天下之人係心於上而未暌離則盗賊之勢孤而應之者少數年之後根本漸固人心漸安不逞之徒其忿已泄而其勢日殺庶可解散耳然至是國家之元氣十損八九矣故勢之未成中材可以保圖勢之既成智者不能措意賈生之論曰借使子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此不揣事勢之言也夫天下怨秦乆矣當此之時雖伊吕何益乎
  天下之事極則必變張居正
  天下之事極則必變變則反始此造化自然之理也堯舜已前其變不可勝窮已歴夏商至周而靡敝已極天下日趨於多事周王道之窮也其勢必變而為秦舉前代之文制一切剗除之而獨持之以法此反始之會也然秦不能有而漢承之西漢之治簡嚴近古寔賴秦為之驅除而貢薛韋匡之流乃猶取周文之糟粕用之於元成衰弱之時此不達世變者也歴漢唐至宋而文敝已甚天下日趨於矯偽宋頽靡之極也其勢必變而為元取先王之禮制一舉蕩滅之而獨治之以簡此復之會也然元不能乆而本朝承之國家之治簡嚴質樸寔藉元以為之驅除而近時迂腐之流乃猶祖晚宋之弊習而妄議我祖宗之所建立不識治理者也
  三代至秦渾沌之再張居正
  三代至秦渾沌之再闢者也其創制立法至今守之以為利史稱其得聖人之威使始皇有賢子守其法而益振之積至數十年繼宗世族芟夷已盡老師宿儒聞見悉去民之復起者皆改心易慮以聽上之令即有劉項百輩何能為哉惜乎扶蘇仁懦胡亥稚䝉奸宄内發六國餘孽尚存因天下之怨而以秦為招再傳而蹙此始皇之不幸也假令扶蘇不死繼立必取始皇之法紛更之以求復三代之舊至於國勢微弱强宗復起亦必亂亡後世儒者茍見扶蘇之諌焚書坑儒遂以為賢而不知亂秦者扶蘇也髙皇帝以神武定天下其治主於威强前代繁文苛禮亂政𡚁習剗削殆盡其所芟除夷㓕秦法不嚴於此矣又渾沌之再闢也懿文仁柔建文誤用齊黄諸人踵衰宋之陋習日取高皇帝約束紛更之亦秦之扶蘇也建文不早自敗亦必亡國幸賴成祖神武起而振之歴仁宣英憲孝皆以剛明英斷總攬乾綱獨運威福兢兢守髙皇帝之法不敢失墜故人心大定而勢有常尊至於世廟承正徳群奸亂政之後又用威以振之恢皇綱飭法紀而國家神氣為之再揚盖人心乆則難變法之行不可慮始即有不便於人者彼乆而習之長而安焉亦自無不宜矣三代惟商之規模法度最為整肅成湯伊尹以聖哲勇智創造基業其後賢聖之君六七作故國勢常强紂雖無道而周取之甚難以文武周公之聖世歴三紀始得帖然順服盖天下之歸殷乆矣余嘗謂本朝立國規模周以下逺不及也列聖相承綱維丕振雖歴年二百有餘累經大故而海内人心晏然不揺斯用威之效也腐儒不達時變動稱三代云云及言革除事以非議我二祖法令者皆宋時奸臣賣國之餘習老儒臭腐之迂談必不可用也
  酒徳論汪道昆
  昔都人之飲客者非婺不甘比年鬻𭒀者半至人謂中山以下若吳醴楚瀝其地屢遷將婺以遷徳耶何今之婺非昔之婺也余居婺且乆盖嘗習之即今之鬻者果必皆良其良者猶故耳始都人無善酒必以𭒀為上尊頃之則酤者良矣其後王公貴人鬬其供具監六物而求其良焉即婺之良曽不以當醴醆况粢醍乎哉余聞𢎞治中羣臣奉職無闕退朝則相與講業故文事興今上端拱而治百執事無夙夜之勞日飲而醉是故酒徳茂此治徴也楚好戰故堅甲在楚韓好兵故利兵在韓然則今之所服者必楚之甲韓之兵也婺何有焉
  理氣論侯一元
  子曰予欲無言自漢以下抑何其言之多也然訓詁而已雖云無益而亦無害若談道而多則吾懼道術之為裂也夫緩使弟墨卒以戕緩君子歎之可不慎哉夫隂陽氣也一隂一陽氣之自然所謂理也猶木之有文理絲之有條理也而文理豈離木哉去絲又安得條理哉今曰先有理而後有氣又曰氣成形而理亦賦焉則若二物然者此後學之所以疑也或曰無人之區而人生焉無魚之水而魚育焉非其先有理哉曰不然也氣之未滋固無由而見其條理也氣之既滋則即此而條理粲然寧有所待哉故人心道心名異而心一也天理人欲情異而行同也仁固惻隱也義亦惻隱也非惻隱則焉有辭譲焉有是非分之則四合之則一而已上蔡得玩物之言而面發赤程子以為惻隱之心心寧有二哉或曰人之與物所同者氣也所異者非理歟曰非也人有人之理物有物之理莊子曰惟蟲能蟲惟蟲能天言盡其天也聖人與我同類而惟聖人能盡其天故曰踐形既謂之人矣氣雖有清濁也有厚薄也獨如其理之一何哉故曰論氣論性二之則不是程子則可謂深於理也已
  墨佛論謝廷讚
  世有消豪傑征邁之氣而柅愚不肖馳騖之心者則墨佛之教是也今夫秦之為長城也至寢處人之骨飲人之血而曽不姑息故將曰使子孫萬世為王䜟緯之説曰亡秦者胡而不知胡亥生於離裏嗟夫堯舜之天下不傳於朱均而後世推聖劉裕以儉風其孫子而後世之孫子且曰田舍翁得此已為過也然則墨者之兼愛非乎記不曰慈者所以使衆乎父子天性雖不論報施而為蝎為牛少得錐刀之贏以為固然此田舍翁之説也故墨者兼愛非曰使至親如路人也執塗之人而親之也四海兄弟豈弟父母亦非邪夫秦之長城安在也張禹之哀憐其少子願補黒衣之數又安在也以為蹠寔故為君者寧菅蒯其民為長城為積貯為臣者寜朘削為墨吏拄吏議曰為其子孫不知轉盼如截道之猋試問桃源天台諸人陵谷變遷遼東鶴返子孫尚有涕泣而迎之者乎孝者尚惻愴一抔之土不肖者至市其陵寢粥其題輳矣此佛氏之所以空一切山河大地也豈惟世界空亦世念空我不空之自有空之者故墨氏之兼釋氏之空猶賢於蟻之夤縁與夫蠅之羶聚者彼賢智之士聞若説也者必將絶聖棄智而世界一切俱幻故若語不可使聞於賢智愚不肖之人聞若説也者曰吾毁其身汚其名競錐刀以貽所不知何人得我者以為固然而吾殆幾於非人其亦夫有悛心故曰墨佛之説不可為而不可不為也是銷賢豪征邁之氣而柅愚不肖馳騖之心者也
  性論王漸逵
  性至難言也必原於天遡於命驗於人衷於聖會於心放之天下準之古今而皆合焉斯得之矣是故性至難言也得其要一人論之而有餘不得其要千萬言演之而不足性果可以易言哉吾嘗即古今之論性者而折衷之商書曰降衷下民若有恒性詩曰民之秉彛好是懿徳劉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此以理言也易之大傳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子思子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此亦以理言也記曰民有血氣心知之性則墮於氣質矣在孟子之時有為杞柳之説者矣有為湍水之説者矣有為無善無不善之説者矣曰食色性也又曰生之謂性此又專以形質而言也孟子之後有荀子荀子曰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荀子後有董子董子曰性者生之質也董子後有揚子揚子曰人之生也善惡混修其善者為善人修其惡者為惡人揚氏之後有佛氏佛氏曰作用是性夫荀子之言是專夫氣之偏塞者言之也生之質氣也善惡混亦氣也作用者知覺運動之謂也亦以氣言也唐時有韓子韓子曰性有三品盖酌乎荀揚之間者也宋時有周子周子曰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又有眉山蘇氏蘇氏曰古之君子以可見者言性皆性之似也蘇氏之後有胡氏胡氏曰性者天地鬼神之奥善不足以名之孟子言性善猶佛所言善哉賛嘆之辭也胡氏之後有象山陸氏陸氏曰人之性惡告子論性强孟子斯又黨於告子者也夫言三品言告子論性强孟子氣質之説疑之也剛柔善惡之中中性存焉雖未離乎氣而已别乎氣矣可見者性之似以吾心之不測言之鬼神之奥以吾心之至虚言之也嗟夫盈天地間理氣合一而已矣太極者理也隂陽五行者氣也人之生得乎太極之理以成性得乎隂陽五行之氣以成形故太極之理落在人心則為之性本無不同也但人稟於隂陽五行雜揉不齊則有昏明强弱之異耳故程子謂論性不論氣不僃論氣不論性不明夫性善也蔽於氣則昏矣故性猶寳珠也落之清水則明落之濁水則暗是水之清濁不齊而珠之明暗以之然終非水之所能溷也過則明矣故孔孟後千百年而得張子程子張子曰有天地之性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張子之言又足程子之所未足也雖然程子以性言性而氣質歸之氣質則亦張子弗性之意矣即是而觀孟子子思以上論性是舉其上焉而論之也所謂生之理是也荀揚諸子是舉其下焉者而論之也所謂氣質之渣滓是也胡氏蘇氏之説又以虚靈竅妙言之則涉於佛矣周子之中所以别乎氣而言之矣噫張子程子既發於前而朱子又分析於後世無二三子則性善之論終或疑之而氣質之説諸子可以自解矣雖然程子以性氣對言張子以天地氣質互舉則以氣質為性者尚未脫然所以致後世之紛紛者吾猶憾焉愚則曰具於心者謂之性成於形者謂之質則性固性也氣質固氣質也性則至善氣質則有昏明强弱之不同焉以是而言則性不混於氣質而氣無與於性是故不必謂不僃不明不必謂君子有弗性之論而使天下曉然知吾性之本善聖賢可學而至氣質雖有昏明可善反而復之則天下之性一天下之性一則天下之見一天下之見一則天下之論一矣愚盖以此而足張程未足之意以證古人性善未疏之旨
  好名徐應雷
  今人見孝友忠信高潔超曠慷慨義烈之士弱者不知自愧而訝人之能强者頗知其愧而忌人之能輒加以好名二字蔽其生平於是談道講學者動輒曰當剷盡名根噫何言之易哉吾未見有好名者也記得有談某名公由翰林外補官滯外臺近日病甚某名士曰此公文章人品俱卓獨名根尚在未得賜環是故病甚余時不敢言而心哂之曰嗚呼憒憒此何與於名根有談某禪師使人諷某名士某名士徃拜者余曰禪師果真心寔行𨚗得爾某名士曰禪師獨名根尚在耳余時亦不敢言而心哂之曰嗚呼憒憒此何與於名根有談某名公不得會元某名公不得狀元終身不懌者曰名根尚在余時亦不敢言而心哂之曰嗚呼憒憒此何與於名根又見一大家議葬録乞甲撰墓志乙撰葬表乞丙撰傳則又議乞丁撰傳戊撰誄則又議乞已撰誄乞庚撰挽章則又乞辛壬癸撰挽章余曰何不憚煩如此其家子孫曰吾恐丁已辛壬癸之愠也余曰彼家葬録無求於我吾省一事吾省一畨曲筆諛辭吾甚安佚何愠之有曰丁己辛壬癸名根重嗚呼此又何與於名根凡此數者非名根未剷也乃不及於名者也其名根尚埋藏九地之下者也夫世以孝友忠信高潔超曠慨慷義烈之士為好名猶可乃至舉一切鄙陋齷齪之情態而目之曰好名吾不知所好何名名者何物也孔子曰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屈子曰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賈子曰烈士殉名是故吾未見有好名者也
  文士徐應雷
  夫一世皆意不可一世吾不知誰可一世者一世誰可者哉盖意不可一世者一世皆然文士為甚顔介曰一事愜當一句清巧神厲九霄志凌千載自吟自賞不覺更有傍人斯小才而氣浮者也彼得意則客氣横溢不得意則怨天尤人得意而無厭則亦怨天尤人故常意不可一世其志不在高山流水本非伯牙也而謂一世無子期其聽不能察峩峩泱泱本非子期也而謂一世無伯牙才如禰正平必不待孔北海以顯彼非禰正平也而謂一世無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夫世無孔文舉楊徳祖何與吾事也甚矣文士之急知已也獨不聞老子曰知我者希則我貴矣張仲蔚博物善屬文所處蓬蒿没人時人莫識唯劉龔知之而已揚子雲草太𤣥衆人不好也獨桓譚以為絶倫夫以一世之大而并無劉龔則仲蔚益尊矣并無桓譚則子雲益貴矣彼不求可知而急求人知惟求知愈急而人愈不知則意不可一世之無知已古人抱獨知之契以俟知已於後世揚子雲之草太𤣥葢後世有揚子雲必好之也師曠之欲調鍾謂後世有知音者也彼急於求知者惡能待後世哉且後世無知音者而師曠之聰無窮也後世無復楊子雲而子雲之𤣥不朽也張季鷹曰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林君復詩就藁輒棄之曰吾且不欲以詩名一時况後世乎是故雖遯世不見知有以自娱而何以後世為而又何以一世為哉且即欲求天下後世之名乎陶隱居讀書萬餘巻一事不知以為深恥顧惜光景老而彌篤文士如此何敢意不可一世且即無一書不讀無一事不知乎宋杲曰讀書少無明少讀書多無明多又曰官小人我小官大人我大則才大者人我尤大然則有大才讀書多而意不可一世者其無明多而人我大耶鴻烈曰不小學不大迷不小慧不大愚夫未聞道而博學者猶小學也安得不大迷不能行而多文者猶小慧也安得不大愚然則有博學多文而意不可一世者其大迷大愚耶凡意不可一世者固一世之所不可也而何以不可一世哉是故吾意滿可一世而亦意不可一世之意不可一世者也然則文士有以文章盖一世者則何以視一世曰以文章盖一世者必不以文章為事不以文章為事者必不以文章意不可一世也南華以世外不可世間靈均以獨清不可一世之皆濁陶元亮以無慾不可一世之多慾子長太白子瞻以超上不可一世之齷齪數君子皆出世者也其意所不可以維世曽何文章盖世之足云
  名士徐應雷
  所謂名士者非姓名流傳人人皆知其名之謂也盖有天下萬世皆知其名不名名士夫伯夷叔齊之與齊景公也一則民到于今稱之一則民無得而稱焉然天下萬世莫不知有齊景公者豈可謂伯夷叔齊名士而齊景公亦名士乎司馬君寔之賢也兒重誦君寔走卒知司馬豈非天下之重名哉然同時公卿大臣其勢力之盛亦能使兒童走卒皆知其名豈可謂皆天下之重名乎博學能文章者或幾與名士齊名而不名名士庸惡詩文偶然流傳人間者不可謂不朽之業推此以類天下萬世皆知其名而名名士者甚鮮也彼徒以科第仕宦為成名以交游徧海内冠盖車馬充其門者為名士何也吾獨有感於古之名名士者袁侍中謂韓康伯門庭蕭寂居然有名士風流袁粲每經傅昭户歎曰經其户寂若無聲披其室其人斯在豈非名賢夫名下豈有閒人而曰門庭蕭寂而寂若無聲無乃不知名者也則古之名名士非若今之名名士邪王孝伯言名士不必竒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夫痛飲酒何闗於名而常得無事又無乃不知名者也且人知飲酒讀騷之名名士而不知常得無事之名名士甚矣其不達於孝伯之旨之輕重也王太尉問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曰何有名士終日妄語夫名下應接勢必終日妄語而何以謂終日妄語非名士也王濟輕其癡叔湛所食方丈不以及湛湛取菜蔬對食晚與談易始知之歎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濟之罪也夫三十年不能使從子知而何以驟名名士也崔瞻在御史臺獨食僃盡珍羞有御史姓裴者伺瞻食造之瞻不與交言亦不命匕箸明日裴自攜匕箸就食瞻謂裴曰昔劉毅在京口冐請鵞炙豈謂是耶君定名士此何以名名士吾以為客自攜匕箸就主人食者名士而主人不命匕箸亦名士也御史自攜匕箸就御史食者名士而癡叔取菜蔬對從子方丈食者亦名士也其傲然不屑一也由此觀之所謂名士者必非姓名流傳人人皆知其名之謂也然則士有五十無聞没世不稱者亦可謂名士乎曰不可吾嘗覧故太史陶氏所撰題名記推夫子聞達之旨以論士曰達者為士聞者非士聞猶非士况冺焉無聞者哉吾嘗太息以為名言今不特在家在邦之聞乃至於天下萬世皆知其名且不名名士而况於五十無聞没世不稱者哉且今人謂五十無聞没世不稱者與草木同腐吾嘗笑之夫草之萋萋木之欣欣令人欣賞悦翫無已彼五十無聞者必不如草之萋萋也没世不稱者必不如木之欣欣也此草木之不如而謂與草木同腐則不可彼其中豈有名士乎然而五十無聞没世不稱者或能使人人皆知其名未有名士而不名者也故一鄉一國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一鄉一國之名士必有一鄉一國之令名天下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天下之名士必有天下絶盛之名萬世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萬世之名士必有萬世無窮之名盖姓名流傳至天下萬世皆知其名者僅知其姓名而已初非令名與絶盛之名無窮之名也惟名士必有令名與絶盛之名無窮之名茍非有令名與絶盛之名無窮之名不名名士而所以名名士又非令名與絶盛之名無窮之名之謂也何以故名士之名非名譽之名也名節是也名與實對苟有其實斯曰名士猶曰名教名理名言云爾炳若日月之謂名教通乎神明之謂名理至當不易之謂名言超然不凡之謂名士








  明文海巻九十四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九十五     餘姚黄宗羲編論十二
  廣諡論徐師曾
  國家有大柄焉賞罰是矣國家有大典焉諡法是矣賞罸者一時之榮辱也諡法者萬世之榮辱也夫賢而賞不消而罰理之常也然賢者或不幸而罰不肖者或幸而賞則是非之辨不明勸懲之典不著而人主鼓舞天下之術于是乎窮矣聖人知其然而又不可無道以變通之也是以作為諡法以濟之賢者不幸生前罹罰而死後獲美諡則足以為萬世之榮不肖者生前幸賞而死不免惡諡則足以為萬世之辱嗚呼一時之榮辱世俗驚焉然而甚輕也萬世之榮辱衆論定焉斯乃甚重也人情安肯冒一時之榮而甘萬世之辱哉古者臣子於君稱天以諡且猶不敢徇私故有幽厲桀紂之號况君之於臣乎國朝賞罰當矣間有見稱於生前而不能無議於身後者則諡法誠不可緩也太祖初興未遑此務故惟藩王武臣有諡至成祖始諡文臣是後被賜者多然或縁奏請或出内降不由考功不牒太常予者享美譽不予者免惡名國家二百年文治隆洽而於此顧有不數數然者愚竊怪之豈其别有大焉者而不屑此與抑或恡惜而不予也夫古所謂諡者兼美惡而稱之也是以有榮有辱可勸可懲若予者享美譽不予者免惡名則榮幸冒於生前辱不及於身後猶廢諡也諡既廢矣將必專恃刑罰以懲惡而可乎愚竊謂今在内則府部院寺五品以上在外則方面諸臣皆當有諡或仕或罷没必申報考功司江南道稽查在任功過評隲人品高下移文太常撰議奏請然後吏禮大臣審定覆題不由閣擬不從中制使天下曉然知賢者雖抑而必伸不肖者雖伸而必抑則勸懲之機風動海内顧有出於刑賞之上者何憚而不為哉或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諡如子之言不幾於濫乎愚應之曰不然古人所謂爵者有二書曰列爵惟五此以公侯伯子男為爵也孟子曰公卿大夫此人爵也此以公卿大夫為爵也况周人稱爵下逮命士豈必分土析珪然後為爵也方今京朝五品以上在外方面諸臣列於大夫非特周之命士而已以應諡法何名為濫安得謬引曲説而沮古今之大典邪
  驛傳論上徐師曽
  驛傳之疲起於借闗借闗之𡚁起於立法之太嚴朝制員役非公差不得乘傳而進表應朝督解之類又不得列於公差其它以私事行者必大臣奉特旨而後可其法嚴矣夫法太嚴則情有所不堪而勢有所不行故徃徃逸於法外雖欲禁之不可得也今百官徃來於途大約有六一曰赴任謂除官赴任服除赴任遷官赴任調官赴任謫官赴任二曰給假謂給假省親給假展墓給假送父母還鄉妻亡給假送幼子還鄉給假遷葬給假歸娶三曰回籍謂飬病囬籍丁憂回籍致仕回籍四曰赴京謂考滿赴京注選任滿赴京五曰起復謂病痊起復丁憂起復六曰還京謂諸給假還京諸如此類自進士恩廕以及舉貢京官有不乘傳者乎自祖宗來專用符驗符驗例得分給齎奏舍承由是生借闗之弊及東南用兵増置火牌而其弊滋甚厥後更為勘合行未幾年弊復如故則是終不可禁也夫其不可禁者何也勢使然也盖行旅之難不在廪餼而在募夫募夫而不先予之直則不肯應募先予之則中道而逃非遇親識為有司倩使代募鮮有得其力者嗟乎親識有限焉得在在而遇之如必令自出錢而官為之募是令有司怠棄民務朝夕惶惶為牙儈之事而已可不可也夫官募不可則雖禁之而勢有不能徒令恩澤不出於朝廷而臣下自相為市也愚以為百官徃來如公差進表應朝督解四項兼予廪夫其他赴任六項則明開某官某為某事自某處啓行至某處而止或水或陸各注所由由水則但給夫而革其廪餼由陸則既給夫馬仍具饔飱盖饗飱之費省於廪餼若使沽飲食於村莊市肆之中非政體也夫然將見館人得供億之中行旅免雇募之苦豈不兩利而俱安乎徃余待罪兵科繙閲録本見有上言其事者與愚意大畧相同然竟為大臣所抑寢閣不行夫不行者大臣之私非體國之誠也何則大臣僕𨽻日傍午於途中上者冒公子下者充舍承冒公子則以指揮千百户等䕶送為名充舍承則以齎奏疏齎軍冊為名行符驗則借分闗行勘合則借勘合恣情需索莫敢誰何前法茍行則此輩非官何敢詐冒縱令詐冒不過舍承耳其與幾何愚故曰大臣之私也如使懷體國之誠則必行覈寔之法俾恩歸主上𡚁絶權門百官之徃來有限驛傳之應付有時需索不行民自受賜何必膠故襲常徇大臣之私而坐視其𡚁哉
  驛傳論下徐師曽
  驛傳敝於需索其最盛者宗室宦官焉耳自餘則館人行旅迭為強弱彼此低昂勢若持衡然嘗見行旅之强者矣廪夫貼舟徴至倍蓰既予廪矣復索看廪錢既給夫矣復索折夫錢他如捲簾䉡鑼船頭伴當名目種種不一稍不如意則捽首而束縳之捶撻之縣繫之必填溪壑之欲而後止館人無如之何是謂行旅强而館人弱大臣之不飾簠簋者然也又嘗見館人之强者矣有鐍門走匿莫可蹤跡不能乆待而去者焉有閉户登陴挂錢予闗無由校論而去者焉有持梃奮摶訟音公言抗拒不敢與敵而去者焉比其既去則越程抄闗駕言應付乾没夫廪徒費徭户行旅亦無如之何是謂館人强而行旅弱庶官之勢力不逮者然也夫行旅雖强可以亷恥諭可以刑罰懲處之易耳至若館人禁之弗止罪之弗悛良由無籍之徒窟穴其中視職官如弁髦以徭户為竒貨甘刑憲如飲食寧死而不忍舍也愚觀設驛大抵竝音傍州縣之治則有檢束在遼曠之鄉則無忌憚今宜不計道里逺近苐循治所而設之雖云稍遠卻䝉寔惠其他隔離州縣者一切革罷又廪餼不市本色時估折金定以三等縣官印緘付丞吏饋之則乾没之輩乆當自散近時賢令有行之者此可法也夫不必多但禁勿逃人立一牌量舟大小以牌予之須到㸃給及其代還縣官審驗無牌可驗者杖而追其直近亦有行之者此可法也若然則徭户但令出金不必身親至驛夫絶虚名途無滯客不貲之費什省五六矣而又宗室申嚴祖訓宦官無得濫差驛傳之病庶幾其有瘳乎
  均役論徐師曽
  國朝役制首先論丁見於洪武四年詔令者可考也厥後兼論丁糧然未聞專論糧也邇來有司不原祖制凡遇僉役專視田之多寡以為差殊不知田不足憑者有六富民以餘田竄仕籍是謂詭寄一也揑丁装田至托女户是謂花分二也産已易主尚存故籍三也田多磽瘠永售不能四也商賈逐末不占坵畆終身無役五也典質規息役之無由六也他如胥吏為奸則披籍取人不以一邑計多寡而以一號計不以一號計多寡而以一區計不以一區計多寡而以一扇一圖計者徃徃有之則夫以多寡論貧富何足憑也國初京朝官不問崇卑竝免全户外官雖以品秩為差而所免亦多由是詭寄之𡚁出惟貧民驟富不識貴臣者然後不得已而花分嘉靖中輔臣桂公萼請照内外品秩量免丁糧江南糧重所免最少官不自芘豈芘人自兹詭寄頓衰而户非二十畆以上者役終不及故今百畆之家率分十户少亦不下五六户既不論丁雖多何害由是花分之𡚁滋斯二𡚁者勢若持衡然此重則彼輕不兩立也愚以謂國初之制太寛而桂公之議太嚴今夫役其身則思恤其家勞於前則思逸其後是以古者既有官禄又有圭田而庶人在官者其禄亦視農夫以為差宋朝待士尚有祠禄况於口業而可役之乎且桂公之議施諸他省猶可若我江南則京官一品僅免田五十三畆有竒下逮九品則十畆有竒耳於時都御史歐陽公必進巡撫江南亦以其難行也議粮一石准田十畆則京官一品免田二頃九品四十畆耳夫今之四十畆有竒即古之百畆也古者一夫受田百畆其入可食九人又有餘夫自食其力今九品之家父母妻子以及薪水之丁大率倍於九人既供税糧復充里役已異乎古矣乃自百畆以下至四十畆又僉雜徭使之呼名應役恐非所以體羣臣也夫見刖廢履天下非盡刖者也因噎廢食天下非盡噎者也為人上者惡可懷逆詐之心而行㮣廢之法乎愚以為今官户免役縱不能盡如祖制亦宜稍寛其限而必嚴詭寄之罰民田不唯不容其詭寄尤宜并籍其數而必杜花分之奸則自然役不逮貧而有力之家莫不帖然心服奔走恐後矣若慮二弊未易搜剔則當并委量田進士於履畆之時宻詢主名而錯記之曰某都某圖某字圩某址田若干係某都某圖某甲某人産事竣攅合為一不任親供不假里書於祛𡚁也何有外此又令三年一會計則無易主存籍之田磽瘠既辨明則無貧富混淆之𡚁若乃商賈典質不務本業則如長洲吳縣估貲之法皆二百兩准田一頃槩令供役以寓抑末之意夫然後田之多寡足憑而役無不均矣或疑丁不宜於北不知余非專論丁也兼丁糧而論之也東南苦於論粮而不兼丁猶西北之苦於論丁而不兼糧也因地制宜去泰去甚達諸天下何不利之有
  均賦論徐師曽
  什一天下之中正也方今田賦輕者一升重者七斗夫田雖瘠所入豈止一斗雖肥豈至七石不均孰甚焉夫不均者天下之通患也而吾蘇為尤甚盖天下之賦莫重於東南東南之賦莫重於吾蘇吾蘇之賦又莫重於長洲及我吳江今姑以吾邑言之嘗聞國初有徴石以上者宣統中巡撫侍郎周文㐮公忱郡守况公鍾嘗為奏减其額故其所存自一升以至七斗三升者减額之餘也已而文襄公又病其不均乃立加耗之法六斗以上悉蠲本色止徴金花銀銀一兩准米四石以常價計之捐米三斗而足矣六斗以下始加耗米本折兼徴後復减及五斗直至四斗以上而始加幸矣然自二斗以上四斗以下亦重額也而與五升三升者同加可謂均乎故當時重額之田其直最輕而不能售由是鬻田者利目前之厚直忘日後之遺艱詐稱輕額以求售自是户有虚糧而逋負益多矣嘉靖中郡守王公儀亷得其𡚁乃立圩號推收之法各照所業輕重以輸官而照户推收悉置不論百年之𡚁一洗殆盡矣特其所論攤耗之法槩以三斗七升六合為則是謂什而取二自此輕額變重而重額愈重所稱平者獨三斗二斗上下耳其與幾何夫以公之美意良法而人猶有所憾者豈無自哉高下之不分也肥瘠之莫辨也丈量之隱蔽也磨算之挂漏也公占之複除也坍荒之失寔也奸户之無粮也吏胥之歲匿也科麥科租陞科之未入會計也使無是數者則雖攤耗豈至若是之多哉然則如之何而後可曰國家以東南為根本以財賦為命脉誠能不惑浮言不惜俸廪特簡進士中老成才幹者一人准知縣之資專量田之任履畆計歩勿假他手辨其高下肥瘠覈其頃畆廣狹以定徴賦之差事竣則簡稱職者如例徴召授以憲職不稱者罰如是不過數十人假以三年而江南之田可畢均矣由是推之天下因俗制宜任土作賦豈不易易哉此之不務而徒委諸丞簿日玩月愒甚有不可言者吾見刑罰日繁民生日蹙國計日耗嗚呼誠不知其所終也










  明文海巻九十五cq=675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九十六     餘姚黄宗羲編論十三
  諌難上鄒觀光
  始鄒子以進士論劾故相罪戍戍六載相敗超拜給事中無論天下艶慕若威麟祥鳳也者人主虚已而聽大章小疏立得俞可天下高其義而喜人主能受言郅隆之治有幾矣最後慈寧災復抗章言事忤㫖謫而南楚鄒子曰夫諌難矣哉蘇子言古今論諫常與諷而少直至欲秦儀其術而逢干其心李獻吉非之曰禍天下者洵之言也鶡雀與孔鸞長短哉獻吉之論是也使儀秦之術而可以事君則縱横押闔之徒比肩而事主而端士正人且羞與之為伍何論諫雖然以術而濟其心則不可以誠而盡其心則可夫任術者其言反覆辨難疑于誠而非也夫本誠者其言忱深剴藹疑于術而非也有事于此君徳成敗宗社安危呼吸以之吾顧慮而徘徊謀其國復謀其身計其利復計其害如是者不誠吾無所顧慮而徘徊度其身不度其君創其始不慮其終如是者不誠蜵蜎蠼濩之中及其未章可以静而正也而吾麤而翹之暴主過以示直如是者不誠人主方畏議而愛名可以巽而道也而吾先為盛氣使人主有所難受如是者不誠誠積于中而時而出之則婉而言之而人主吾悦戅而言之而人主吾亮淺而言之而人主吾解深而言之而人主吾思廣而言之而不吾迂數而言之而不吾厭危而言之而不吾怒驟而言之而不吾疑斯不亦身與名俱泰而宗社尚亦有利賴哉脱或十言十不效百言百不效吾誠非不積而亦必不效然必不可無吾言冀動人主異日之思而垂萬世鑑則雖言之不效而亦可謂心盡又或十言十不效百言百不效吾姑無言以吾身為標日積其誠信以格人主于蜵蜎密勿而無以吾身輕發其機如是者即不言而可謂心盡何也反諸心而誠故也為爾瞻計繇前日言之宜危言諤論植義而匡時以身之去為忠繇今日言之宜愛身重道樹標而格主以身之留為忠不然天下豈復有隆徳方聞䝉知遘㑹如爾瞻氏者而一言不忘諱令人主有逐直臣之名而吾無復進言之日夫諫難矣哉作諫難論
  諫難下鄒觀光
  余友元孚一日上封事言宦官擅政及諸大臣附離宦官慷慨憤烈凡數萬言或語孚如生曰自昔建言之臣身詘而道伸周子得臯去固當顧不免遺議焉何居如生曰近世之言有六而元孚不與焉氣類既殊章癉亦異于是有擯詆善類比周邪流公滅私佞伐直肆然而無顧忌其名曰㒺上虞威靈中愳柄貴下難清議躊躇四顧劑度所不急而細微是苛其名曰竊掇拾陳詞補綴綺語老生豎儒所棄不道而彼栩栩然談策為治安其名曰誕辨之晳争之强庶幾哉稱諍臣矣夫諫官與史官異則奈何祗衡其仆弗起者而彈擊之哉而其人與骨則己朽矣其名曰荏抑又有慧而善揣摩者黠而善偵伺者幾所伏巧厯不能計而彼隲其微陽託折檻請劍之忠而隂為附㑹將迎之計抑折于此而取償于彼其名曰盜抑又有已雖不言而度不乏言者言虞不先也已則不言而度終無言者噤莫可發也一再言之而不勝而度終無大觸忤者聒不遂已也其名曰狡繇斯以談周子有一于是乎而詬病周子斯何以稱矣或曰盖謂周子激云夫賈生豈不稱天下才哉而立談之頃輒痛哭流涕儒者猶然惜之夫宫闈肘腋之間亦難言矣周子非有投知之愫而一旦排詆禁近故曰周子激也嗟夫世之言激者我亦知之矣巽輭從臾之流習于浮沈而無所激沈捷儇儈之儔托于中庸而不肯激長顧却虞之士較于利害而不敢激夫時君世主非激則無以聞其過憸士壬人非激則無以伐其萌激何負于國乎嗟夫由今之道而欲以髙言讜論効其悃欵則難矣則難矣














  明文海巻九十六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九十七     餘姚黄宗羲編論十四
  嗤道學周思兼
  世之庸醫挾其術而不售于天下也曰天下無知己有痺疾者庸醫謂之曰而必無飲酒而必無食肉聽其言則疾者速死死而猶咎其不盡從嗚呼庸醫之誤人危矣哉知其為庸醫而不試其術而庸醫之名幸以聞于後世而世之君子猶以不試為庸醫悲是亦大惑而已矣宋之小人才不足以自達于上故必為髙天下之行以矯天下之名名不足以震于人故必取天下之所共駭且愕非昔日之所聞見者旦夜而習之以自表是故漢以節義稱唐以文章稱居宋之時非學不足以顯于世于是儻然易其冠裳而不以為恥俄然倡為異論而無恤于天下之議且怪其師與弟皆若狂然奔走而逺從之以為真足以窺仲尼之門墻而不察其果與否吁師知其非仲尼也而謾欺其弟子弟子亦知其師之非仲尼也而亦謾從而聽之相與延譽于世以盜天下之名是故道學之名興人君聞其名之可喜而不察其實之不足以副也故累辟而屢召之以庶幾于賢者之一至而道學亦忘其材之不足以用于世也故偃蹇髙卧而後出以睥睨天下之髙位而人君亦從而授之及其叩之而易窮用之而易竭與之謀而卒無竒偉之畧以㧞于衆人則人君亦遂厭之而不親于是激一豪論一事憤然決去以自附于天下之清議以掩其所短而曰吾以不用去國吁吾不失天下之名而所以孤吾君之心亦多矣世之淺夫疾其盜天下之名而憤其孤君之心則建為偽學之論以逐天下之道學而天下之溺于道學者遂以小人目之而其人亦遂不齒于清議少正卯言奸行僻孔子執而戮之吾未知少正卯之黨其所以目夫子者果何如也而今之君子有能嗤道學者舉世訾之曰此陳同父之流然則同父之論果非也哉
  憤横議周思兼
  天下之事最可患者莫大于國是之横起而莫知其所定而其最不可為者則在于人主之無㫁古者諫無定官而臣民皆得以達其情故下無所壅而上之人安坐以聽之天下大治及後世而諫官立焉天下之事非諫官莫敢言而其杜門不言者有誅而無赦不言者有誅則諫官得以盡其情于上而無所顧忌非諫官莫敢言則臣子之議莫得而亂之而諫官之情愈明故天下之大議曉然有所别白而其人君亦知天下之利害可以聽之而無疑是故諫無定官者所以大天下之公而諫官之專其責者亦足以遏天下之横議而不至于亂故漢唐之世國是定于上臣子奉行于下無敢諠譁以亂國家之紀者而大政或失于當則諫官得而陳之而宰相亦得以引其咎而人君亦可以從其説而朝廷之勢益尊是以漢唐無横議禍昔者宋之亡非一道也而其患起于諫官之職不專而小臣皆得以議國家之政以攻大臣之不便于已者而其君莫之罪故國家有大政未有深病于天下而其臣紛然而擊之又紛然而和之大臣不勝其憤而思所以去之于是有貶斥削奪之罪國家用一人未有深賊于其君而其臣紛然而攻之又紛然而和之天子惡其不情而思所以快其怒于是有流徙安置之罪夫議朝廷之政而至于貶削以去攻天子之寵臣而至于徒流于外則天下羣然稱之以忠直而其淺狹小人欲取忠直之名舍是無以自顯故横議之風愈昌而不可輯而人君遂莫知所從而國因以亡唐髙祖之攻長安也其智足以遏突厥之衝而其既也劉文静輩爭之彌日而兩從之而突厥之勢遂昌秦王非房杜之策不見用而所向皆克故宋之亡皆起于羣臣之好爭而人君之莫罪也
  論賦薛甲
  為國之計莫急于食莫重于兵古者供軍出于鄉遂頒禄出于井田無逺輸之勞矣兵軍出于丘乘征役制于什伍無養兵之費矣足食足兵大端既立卒有水旱盜賊之災亦不足以動其國故得以暇裕舒徐度量諸事而凡百經費不過昻前却于九賦九貢之中所謂式者式此也所謂詔者詔此也所謂考者考此也盖計畆而入謂之税計口而出謂之賦税出于田不可以多取而賦取諸人亦易以横斂聖人以為財生天地間止有此數均于税而盈于賦其弊一也故專于財而均節之是則税之與賦初若不相干然節于賦則民財不朘亦為有資于税者矣夷考其時雖云量入為出亦非强出以求合其人也恒使入者恒贏出者恒縮故九年耕有三年之積此縮之于税者也嵗用有餘歸之職幣此縮之于賦者也以其税之餘者而行興發之政則足以補助民之不給以其賦之餘者而行泉府之政則足以貸民祭祀喪紀之需取民于常法之中施惠于用法之外真以一人養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後世此意不存法則猶有近似者唐之租庸調是己租以出粟如貢助庸以出泉如九賦調以出軍如丘乗雖粟米未免輸之于民然不以庸調參之則人不得起奸于法民力猶未甚竭此善法古而不泥于古者自楊炎取租庸調盡歸之兩税後世因之然用有盈縮兵有増減費用取給而㑹計所出不免皆歸之田以一田而供數端之用吏因得以濟私于其中費縁事而起賦縁費而加本出權宜按為成法前之加者事廢而仍存後之起者方加而未艾盖未暇論興發補助之政欲自支吾目前不可得矣不謂法弊得乎我朝因田定税正税有定額撮勺不可加减其餘凡百經費一出正額外毎一費出則摠括若干計畆而加此于法誠便于用誠足但加増之賦非從天降地出以此取之似乎㒺民為不可爾然亦豈當國者樂為此哉其源皆起于租庸調既併蠧穴盤亙不可窒塞故雖有愛民之君亦不得溥其仁惠之心雖有通變之臣亦不能行其均式之政間有嘉言善行可師法者不過减膳省費裁冗官幾百員汰冗兵幾千人而已未有搜奸剔蠧曠然一新追復隆古之盛者勢不可也夫因循者易為力創始者難為功以今日言之雖云井田上古之遺制然欲復井田須復封建造端宏大驚疑庶民與創始者何異此決不可為已要以倣井田為之而民不病則唐租庸調之制其尚可復乎
  論兵薛甲
  今天下之法備矣補偏救弊之政要在于有漸而不驚古者邊庭未有能為中國患者也惟吾中國之法不至故邊庭起而乗之今夫聚兵百萬列屯數千分將而守之雖有覬覦亦震焉而不敢動一旦盜發于中國而土兵不足以制則其勢不得不調邊鄙之兵彼其日夜荷戈執鋭以與匈奴戰勇悍强力一足以當土兵之十此其剪盜宜若拉朽振槁然而制勝反出土兵後何哉盜賊虞邊兵之窮其穴則竄伏于髙深土兵慮邊兵之專其功則恥為之鄉導窮追則地勢不習散歸則再調之難于是屯聚而守之曠日持久以待其弊則府庫内竭邊鄙外虚而外敵之患乘間起矣此天下之大患也今西北屯重兵而中國要害皆立衞所此其為法可百世無弊愚獨以為可漸而變者鄉兵是也我朝鄉兵皆出于田庶古者寓兵于農之意然其實有不同者古者兵出于井田所集者皆其父兄子弟之兵今者田聚于富室所閲者皆其傭倩顧直之輩夫其為傭倩顧直也吾固可因其利導之彼其操戈以就閲一志以承命亦曰吾受若直當然也彼處其實吾以名試之可乎要在因耳目之所習者作新其氣因心志之所安者便熟其節平居簡閲之有道則臨難皆勝兵也吾又以時使盤詰其鄉之小盜有捕獲者以獲與之夫盜賊皆起于細微小盜不戢故轉而為大盜今吾重購以厲素教之兵則莫不競勸發摘搜訪穿窬必獲盜賊何所容其奸哉如是則内可以消中國之冦攘外可以防四裔之竊發不易人耳目而勝兵布天下皆時務之最大者要在畫一以示有司如古者立標簡試之法使承而用之則得之矣
  活魚論陸容
  杭俗尚活魚故市魚者必畜之水久則或側或仰殭浮水中顋頰喁喁尚活也不活者人恥買之予始至杭聞此風致食魚必細嘗之覺腥韌而不鮮澹薄而無味殆不若吾鄉之不活者未知其所以也及之於潛食一魚甚佳問之庖人己非活者盖其俗猶吾鄉也後之新城之富陽亦莫不然予始悟而知之盖活水之魚固多風味使非活水茍得逰動則亦適其性而不損其真也杭城四周皆堰無活水養魚則魚無風味有自來矣及漁人欲活者以應不時之需則預網而籠之水中是猶平居温飽逸樂之人困之囹圄非其所也命雖未盡而其血肉精華盖已憔悴消削之矣于是日取入市特市其名耳尚何計其風味之何如哉吾鄉食魚不拘活死故魚之不活者猶肥人遇害暴死息雖不存其肌體之豐腴脂血之凝固自若也故予嘗謂杭之魚得其名于殘喘之餘蘇之魚全其味于一死之後然則杭之人以活魚相尚者皆食其名而不知其味者也知其味則名固不足較矣嗚呼天下之徇名而不求其實者豈特活魚而己哉豈特活魚而已哉予于是乎有感
  潮汐論趙樞生
  潮汐之説古今論之詳矣自余襄公海潮論一出而諸説皆廢于是張子邵子宗之而朱子信之張子謂地有升降地純隂凝静之物豈有升降之理邵子謂地有喘息不知地塊然一物豈有喘息之理故謂地有升降不若謂氣有升降謂地有喘息不若謂氣有喘息也喘息即升降也是乃元氣之氣絶地浮天而非地之所得而囿者也故嘘之而若浮吸之而若縮譬猶湯之在釡其沸也足以騰藉乎釜之外而非釜之有升降也然則元氣曷為而有是升降與喘息曰隂陽相蒸也水火既濟也元氣非隂陽則不能生化隂陽非蒸激則不能生物水者隂火者陽水生于天一而地六成之火生于地二而天七成之是水火既濟天地相交造化之至精也海者隂也其有潮汐者陽所蒸也猶水在釜而熱之薪也人徒見火附于木而陽無所附不知天地間有煴鬱燠煖之氣固無形之烈熖而天地之大火也以是為薪宜其能灼海水而騰大地矣或曰如子之言則凡水皆有火皆能蒸之而使沸矣江淮河漢之水何以獨無潮汐耶曰江淮河漢之水皆發源于山而流行于地中者也此其為物與始生之元氣固不能無間矣若夫海水則發源于天一而絶地浮天者也故能與元氣相為升降夫與元氣相為升降則能使隂陽盪薄而生潮汐不與元氣相為升降者則隂陽隔絶雖火性未離而其盈縮之機息矣猶之人身血氣然其聚而在心則元氣㑹合而升降有𠉀若散而在四肢則空竅閉塞而有不能者然則山川在地皆所以為元氣障也使有排山倒海舉大地而沈之則吾但見鯨波濁浪盪雲沃日混然太虚中不知孰為海也孰為江淮河漢也孰為有潮汐也孰為無潮汐也安得謂為地之喘息乎然則所謂應月者其義何在曰此尤非知理者夫月隂精也水隂氣也盖其類同矣然月之行于天則有方位潮生于海亦有方位乎且彼所謂月臨卯酉則潮漲于東西也豈獨不漲于南北乎謂月臨子午則潮平于南北也豈獨不平于東西乎今以居東海者言之此海之西也以為月臨于酉而東海之潮左來是矣不知有人居東海之東者潮獨不右去乎推之四海莫不皆然故潮之生也東西南北靡不横溢非流于東則不流于西非流于南則不流于北而不可以子午卯酉論也然則潮何以有盈縮曰盧肇之言近之矣日激海而潮生是也獨其言日而不言月耳一日之間日月出于海者各一而潮汐之生于海者亦各一方其日月始出則升而為盈及其日月逺于海則降而為縮禮有之祭日曰朝祭月曰夕江海之水朝生為潮夕至為汐則潮應乎日汐應乎月日月迴環于上元氣盪薄于下而海水為之沸此所謂隂陽相蒸水火既濟而其理適相符合者也安得謂之獨應月而不應日乎今夫聚一泓水于盆盎中有一物從中躍出則其水必然四溢妄行少焉則復還其故此理至明者至于潮汐則以為隂類之應月吾不知其何説也且月既已離海而上升于天矣潮胡為而亦從之苟謂精氣相感則何不從之于天而惟于地中與之懸應乎且水與月既以隂類相從矣則火與日亦陽類也日行于天火獨何不從之乎至所謂一月之潮大于朔望一嵗之潮大于春秋則係氣之盛衰如冬夏有寒燠日晷有修短理之自然不待論矣
  巾論孟思
  伊古𤣥始喆聖肇生權輿文物𢎞啟典制觀翬翟感角𩑺旃冕有成纓蕤斯備飾首之製遐哉邈乎盖以開人文之休觀革冒皮于洪濛者也至夫文章誕著組織聿興絲帛元首之上勾領覆冒之下憲度精而益備風氣祛而轉盛夏商周之代興收冔弁之迭變非徒異古人新今制也時宜焉耳矣後其著者委端治禮章甫願相君子容良其冠曰進儒者究天其弁特圜及其敝也鄭臧以聚鷸而貽戚酈生以側注而干時約竹䝉楯茍簡于裁成巧士岸幘奚取于名義此下趨之世馳騖之俗也逮乎宋握天鏡人文炳煥時有眉山蘇軾曠世英髦雋才絶學宏辭遒句逺駕淵雲麗賦清章前無陸謝方諸漢時南陽之朱北海之孔聲譽頡頑然而睿心哲性創制物始穢時冠慕古道安于山林清逸也裁幅為巾垂帛象纓雅製不羣豐儉適義誠儒者偉儀隠居之髙蹈也今其妙譽恒芳遺規猶在乃有謭麽小生鄙偽陋儒竊宵燭之光擬顰捧之迹噂沓權門貰米都市汩没于囂紛臭處塵容俗狀之中爾乃首山林之巾心壟㫁之賤節非幼安而服青帽徳媿有道而效折角宋一坡翁今何多也昔仲尼居宋章甫同人從殷道也哀問舜冠孔對以徳崇性本也今巍巍焉纍纍焉皆蘇其首亦堯服而桀行冠夷而心跖使其因名眡義顧影思形方且心悚而神愧辱多而榮尠矣亦何必前辱古人後累時彦而速畫虎續貂之刺為故夫矯詐颷起而奸時制象恭偽行而釣虚譽者君子欲毁裂而擲之誠恥之也
  論三代孟思
  唐虞而後有天下者曰夏商周謂之曰三代而其君之聖而創業者曰禹湯文武謂之曰三王後世之士肆口而談縱筆而書以望功業之盛者必曰三代之治以望君之聖且賢者必曰三代之君天下莫之有異焉者也然人之賢聖者不常有而天下之理勢不常治今試以詩書之所載史冊之所紀質而驗之其于後世亦未必常治也禹功之在天下而浹人心萬世莫之忘也千嵗之下尚有魚鼈之思夫何啟立未幾也而有扈不服乃至大戰于甘而召六卿亦岌岌矣三苗之征彼且蠻服不至是也啟崩又未幾也羿逐太康于河仲康立又未幾也而𦙍侯之役又興相立又未幾也而為浞澆之㓕甚慘自是而後夏徳日衰諸侯不朝矣四百七十一年之間求如禹啓之世亦不能半之也商世稱多賢君孟子曰賢聖之君六七作湯之後而太甲使不伊尹典刑厥徳顛覆未可知也雍已立而殷道衰諸侯不至也陽甲立而殷乂衰諸侯益又不至也自仲丁而後廢適立弟爭相代立比九世亂使無盤庚武丁殷道又未可知也易載鬼方詩頌中興則四百九十六年之間前之亂亦不為少矣周以仁厚立國歴世積累何基之厚也武王弔伐四海永清一傳而三監畔亂使聖臣狼跋于東再傳而膠船肆虐使昭王溺死于南三傳而穆王耄荒幾亡于徐偃五傳而懿王不道見刺于詩人厲王之流于彘幽王之弑于戎使無宣王一中興致詩人美頌之義則二百五十七年之間赫赫宗周滅已久矣後至平王車轍一東陵夷不如一列國萎然紛然殆不能君孰謂卜年八百之常治哉雅亡而春秋作聖人有大不忍書者矣夫天下之勢一也盛衰相尋而世不常治天下之人一也善惡相軋而君不常賢况時或有君而無臣世或有臣而無君安能百年之盛治哉故觀之詩書之贊頌載之文士之揄揚以古之三代似乎别有一天下而非後世之可及及考之治亂之迹亦太平之不多日而已余為此説非劣聖謗詩書也亦欲後之君臣相與用賢圖治則曰三代者非虚言矣果非别有一天下而非後世之可企及也









  明文海巻九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九十八     餘姚黄宗羲編論十五
  毛詩論楊兆京
  記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此詩教也亦孔子刪詩之教也夫人心之不能有正而無邪也中人以下所必不能免也今也聖人立言以垂教但彬彬焉告天下後世曰若者為閨門之化也若者為邦國之儀也天下後世之人讀其書想見其人當此之時孰不肅焉生敬慨焉生慕哉迨其情移事接其心有不可知矣于是其邪焉者駸駿復生彼且不自知為邪矣即自知為邪將以為情之匿者聖人所不恐窮也又不然則以為情之至者聖人所不及知也是邪為主而正反為客客時去時來而主常在以時去時來者而欲勝其所常在其勢必不可得矣語云見其作而不見其撤雖盜跖為伯夷可也譬若有人之與端人正士接也方其敷陳禮義稱説先王孰不敬而無斁淫僻之語燕私之情咸屏而不道盖恐言之者䙝尊聽之者嫌于推見至隐耳及其既退一與淫朋比昵者俱我不知一如對端人正士之時乎或亦有未可知也然則至是而聖人之術窮矣今詩之為教則不然狡童逰女之怨咨不妨與明君哲相之賡和並垂為鑒觀如易之吉凶並列如春秋之賢奸並書以聽人自擇焉而聖人若無與乎其事則天下後世之人見其邪之有合乎已之所為者孰不赧焉深恥索焉無味哉
  禮論楊兆京
  禮也者聖人持天下之大權而隠于無形者也禮起于人心之有所不敢聖人因而止之禮縁于人心之有所不安聖人因而用之所以勇怯智愚至此不知何故咸俛首却步而不能踰此聖人之神化藏于迂濶繁重之中人固莫得而知也今夫天下之大必非一人之力所能勝也亦非嚴刑峻法所能齊一也至治之世君臣相安兵革不試若有繩尺以束之誰為之與至秦并天下始一任其威力以愚黔首焚滅先王之禮樂惟恐其不盡不旋踵天下羣然而爭而後知先王為慮之逺也且夫生民各有無涯之欲也苟窮其欲而莫為之止則天下必無有安于人下者矣先王于是命名以定之陳數以紀之自后王以至于氓隸各隨其才與分之所至而莫之競所以悦其耳目擾其心思者童而習之白首而不解其故不惟君父樂得其尊臣子亦樂得其卑此豈勉强而然與嘗試執徒隸之人而被之以章服不必刑罰隨其後也已亦驚顧而不敢居矣子弟坐于堂父兄趨于側不必斧鉞以誅之也已亦跼蹐而不安矣先王知其有不敢與不安之心而後知民之可以禮御也故因其一念而衍之為節目制之為度數其説愈繁其事愈贅而此不敢與不安之心乃愈著明于天下而不可隠于是推之天地通之鬼神凡吉凶軍嘉之事逮夫一旋一折之間莫不從而為之説非真有所凖則而分毫不可缺也先王以為禮縁義起必如是而後快于是賢者思其意愚者習其數以為先王之制如是其不測也孰知皆出于不敢與不安之心哉先王又知人心之不一也既制禮矣則又起而損益之隨時而起隨地而起時之所趨不知其端或始于朝市或出于閨闈衣冠言動創于一人羣焉樂效積久而風氣移易雖有神禹莫能禁止此其人皆智雕萬物足以奪先王之權者也故先王畏之戒之而又無可如何也于是因而利導持其本不爭其末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何必古之是而今之非與此禮之因時而起者也若夫荒逺之紀不可以治商周燕齊之俗不可以施吳越彼其聞見之所習風土之所宜性使然矣必欲强異以為同則必至于扞格而難通天下不知禮之樂將以為先王之禮抑何其不情也其勢亦終莫之為奉行易曰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此禮之因地而起者也因乎時因乎地而一因乎人心雖有勇怯智愚孰不樂為之用哉
  聖人論上戴士琳
  民之夭札也司命仇之也司命之仇于民也其釁聖人開之也聖人盖有功于萬民者而實以抉真宰之秘發渾沌之藏要造化之柄而竊弄之故司命亦還而仇于人試觀洪濛已前及文字已後一切作用何者不與造物闡抉而欲全其天也大抵含生羣動以不生為生求其生則不生矣求其壽則不夀矣聖人出而教民衣食不免戕及衆生之輩以求養生己不免微憾于天地至剖魚鳥為書畫竒偶為易則兩儀之秘大為宣洩而且算厯齊衡移山測海令天地無可藏其竅用其權故天地亦乗人之巧智設為機穽以愚之令自戕琢以老如聲色嗜好人競趨而不覺皆從開闢已後日増月益以迄于今也甚則治亂相尋積骸如山流血成池至極慘毒造物亦憒憒然不一置問若曰不如是此其智謀巧幻安所極哉噫可懼矣果聖人開其釁耶抑學聖人者之自為釁也然則何道而解曰塞其兌
  聖人論下戴士琳
  尼父已前文章出聖人故為六經尼父已後文章出賢智者故為諸子六經之綂一一故純諸子之説散散故漓然其漓也皆各立門户創自胸臆以求合于大道寧誕怪支離不肯雷同附和至秦漢之交而文章之變極矣宇宙間之情理攄洩殆盡矣祖龍一炬幾于混沌假令復有尼父必反而歸之于黙乃漢儒不解此理襲經而訓詁之遷固襲春秋而史之其後逓襲而逓下晉人之清言襲老莊而誕者也黄初已下暨于開元襲葩而浮靡者也宋人之理學襲易洪範而支離者也其後無可襲則為制舉義又襲訓詁理學而失之鄙俚者也吾不知尼父有知宜何如太息也嗟乎六經聖人之糟粕不意此糟粕為人心蠧一至今日數聖人有知又何如太息也
  釋論戴士琳
  竺乾氏之書有功于聖門也闢之者非深于其書者也夫聖門立論貴在中庸而痛懲夫賢智者若愚夫愚婦又欲引而收之于大道當佛氏未入中國已前諸子百家縱横辨博創臆快心爭竒競爽以與聖人之書作敵彼皆髙明特達之夫不受降束故不肯俯心而從大道自佛氏教行欲不立文字空有我之相打佛罵祖以求解脱而天下髙明之人殆盡捐其智數才能以求見性無復敢為異説以抗聖人者乃其于下愚不肖又以小果修羅之利害脅而動之其説卑近易曉令愚民皆洗心滌慮終其世而不敢背盖乗有大小教其權實能上收夫賢智者下逮于愚不肖而僅餘中才一等以歸于聖人之道豈非大有裨于聖門哉何世之必欲闢之也




  明文海巻九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九十九     餘姚黄宗羲編論十六
  井田論顧大章
  井田之不可行學者皆能言之其説莫辨于蘇子蘇子曰井田成而民之死也骨已朽矣盖苐言其難成也若夫行之之不為利而為害則蘇子未之及也且愚以為殷周之世盖未嘗舉海内而盡井之也請先正言其害井田之法方里而井井百而成成百而同盖百里之國提封萬井而已城郭溝塗三分去一故註疏之家以為止于六千四百井每井而八夫為夫五萬一千六百今世繁庶之邑生齒有數倍此者其將何以給之孟子曰天下之生民乆矣一治一亂夫亂極而始治其生必耗治極而未亂其生必繁以百里之法賦之其始也必患其地之曠而其終也必患其人之倍患其地之曠則虚其地以待其人猶之可也一再傳而地與人相得矣自是而漸倍焉其將何以給之韓非曰人有五子不為多矣夫一人而五子老而傳百畆則授之長矣自其仲以及其季寸土之茅無獲焉剖而耕則非制也是以慈父必憂其幼子而賢兄必憂其有弱弟憂之而無以為計産子將有不舉者焉如是則骨肉之恩殘慈孝之理虧矣曰閭井之田宜有絶而歸于官者因而賦之可也今民户之絶者令得以兄弟之子為嗣富民之老而無子者族之不肖人睥眤而竊幸其死甚則毒殺行焉彼骨肉也而若是使閭閻之絶者人得而取之則隣里而産子也將不為賀而為戚如是則睦任之教廢隂賊之計興矣且絶者適而一耳圜視而欲取之者十將誰授而可必且差次其年之長幼而等其分之疏戚交爭焉則貪吏黠胥將狡焉而肆其慾如是則請寄之途廣賕賂之門啟矣即有公中之長覈其當而授之飽其一九猶然飢也度其乆而終不可得必相聚而為奸邪以幸旦夕之飽如是則盜竊之權衆刀鋸之用亟矣聖人者以仁義禮智治天下者也骨肉之恩殘慈孝之理虧則喪其仁睦任之教廢隂賊之計興則喪其義請寄之途廣賕賂之門啟則喪其禮盜竊之羣衆刀鋸之用亟則喪其智率天下而喪其仁義禮智以胥于大亂之歸者必井田為之也吾見其害之浮于利也曰是則然矣殷周之井田通乎天下自孟子迄于今無異説也于何而得之曰得之孟子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夫貢之更為助也猶易為也若既七十而助矣民田之治為道途浚為溝洫者自一夫之間積而通之以達于千夫萬夫如此其多制也驟而更為百畝則向之為道途溝洫者將墮之堙之以為田而其為田者復治之浚之以為道途溝洫雖盡海内之田十年而不得耕其勢猶未幾也殷民之出于水火者僅然生耳烏得此十年之盖藏以盡廢其井而從事于畚鍤乎將武王周公别有道以廪食之也且二聖人之在位亦幾耳武王末受命二年而疾疾瘳三年又二年而致政焉得此十年之暇而為之如曰為之而未成以待成康也體國經野之未制而驟興禮樂號為功成治定周公無乃恥之此得之孟子而為吾之説者一也孟子曰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當是時周儼然東耳燕衛魯宋以暨泗上諸侯猶周之建國也周而助焉徴諸周而可矣雖與亦之云其詞何疑而不定乎此得之孟子而為吾之説者二也又曰使畢戰問井地孟子曰夫仁政必自經界始夫滕文之昭也而周之卜正也諸侯盡徹滕豈後焉有其舉之宜歸視諸故府何咨于孟子藉曰有司失其籍矣孟子之立言也亦宜告以愆忘之過而勉以祖武之繩今之教畢戰也其詞若創云爾使滕之君臣忘其祖而惟吾是師其言不讓無乃疚焉有以知滕之向未徹也此得之孟子而為吾之説者三也又曰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夫郊遂之殊于都鄙固也孟子不以告齊梁而獨以告滕何耶豈非托之空言則理可概舉見之行事則勢須區别乎髙山之阿廣川之隈林麓沮洳險阻之隘國乎其間者其為郊遂也大矣孟子不敢徑情于五十里之滕而周先王乃膠柱于千八百國何孟子之智而周先王之愚此得之孟子而為吾之説者四也他日又言曰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夫此之九一者為殷之助耶為周之徹耶夫其助也周之侯于商者四百餘年其助也宜乆矣何待文王其徹也天下盡助而周獨為之徹變禮革制以自彰其受命服事之誠或不其然又以知岐之田向未井也田之向未井也獨岐也與哉此得之孟子而為吾之説者五也竊謂三代之治天下也所為煩委曲折以制其産而養其民者亦盡之于畿内焉耳外諸侯之嗣者各使物土之宜以自治而不親授之以法故殷之助止于亳而周之徹止于岐與東都魯之為徹也則周公之教也齊富以魚鹽晉強以戎索烏在其必井田哉岐與東都之徹其乆而敝也無有道之君子以通其變而遂裂于商鞅李悝之手鞅之所開則岐阡陌也東都之畧盖有侵于晉而析于魏者焉悝盡地力其在是與魯與東遷之王守其故而不變者也田之不給其民之愿者去為商賈而其亡頼者羣而私養于權門以為公室之禍太史公曰洛陽民多賈子家羈之慮季氏也曰隠民多取食焉豈不灼然于前史哉趙也韓也田齊也燕也楚也不聞其阡陌之開地力之盡而井田之迹亦各無有存焉者豈非其始之未嘗通行哉敢以是補蘇子之畧







  明文海巻九十九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      餘姚黄宗羲編論十七
  本治上黄道周
  為治而不明王道述禮樂以視天下其猶社與社者蓬躧而食𢷘棬而去乾餱□詬以為情實故天下者非沿俗之所能治也沿俗之治循衣而坐大問車馬小察雞豕有或啟口序先王之道則必以為朽戅決笑而去夫先王者而皆草野耳食不試之士則為決笑宜爾先王亦嘗坐明堂立表懸象垂百世獨以其言為過者何也古昔聖賢咨嗟話告動必曰天天者聖賢所以明人示有尊也人君之尊于人無上以為無上之尊可立象不可以施化故為之天地社稷日月山川四時之祀以致其齋遫引其巻曲又舉勝社之嗣簡碩徳之彦體近意匹以為之賓為之師言立人者承天則夫婦兄弟朋友之倫未均廢也詩首夫婦春秋首兄弟書首君臣其意亦自朋友取也唐虞之稱其臣曰隣曰股肱殷周之稱其臣曰友邦曰甥舅伯父叔父以為天子者尊不絶上貴不絶下尊絶上則奸桀生心貴絶下則忠讜不効故為天子者有一徳之朋有夀人之朋有燕及之朋天子見一徳之朋差軒授几伸玉于俯絀玉于仰言論亹亹先引而後竟見夀人之朋侑飲而導舉劒首直奥絇屨不齧言論加喣後大而先細見燕及之朋離門而御鐘鼓北房而進琴瑟修職陳藝油油而退凱凱終日天子有此三朋者而後見人所祇受于天有其等級有其徳慧有長不敢傲才不敢肆而後知人所立體于山川耀精于水火參差相式光景相避而後其體肅其性理言動以時和敬以立而後以為禮樂以郊祀天地及其宗廟山川帥農祥蠶室之作辨朝聘㑹同之事臨辟雍敶詩書旌賢黜奸章内别外而後淫聲不蕩炫舞不飾器物有度章采有制而後農守其畔士安其業内外邪偽上皆知之上訊不煩而下白其式夫如是而後先王之道備舉矣先王之道不舉而謂天子無朋禮樂世廢舉之則為訟藪者此大誣民不可不别也故夫婦兄弟朋友此三者之倫自天子博不自天子薄也天子之動心敬天敬天而後敬人敬人而後可阜萬民而致百神故言朋友之倫于天子而絶者猶挈瓢之民傲帝以為無涉者也君臣之倫通于絶域朋友之道喻于極貫火上于天其勢太孤以宥天下謂之大有大有初九害生無交上祐于天故友者佑也畜者孝也兩者道之至大者也雲興于中而山畜之本天之氣而以奉天謂之大孝天為至剛昧晦其精借日麗暉為之大有故大有者明堂之義大畜者封禪之道也古者天子封禪必在介丘之下所以明天之所封㟝嶁無増也故就壇以示卑夫有聖賢之徳在于下位纍冕不益貴徒跣不加賤則天子齒遇焉藉茅而承之是石閭鄧林所致其風雨也天子必與聖賢競貴則暴悖梟鷔者必與天子競位是以天地交閉則沴厲作彗孛雜見陵谷顛變濁者反清漥者反突髙者反下直者反屈故天子之稱臣妾天下以為大奉則可以為大取則不可也天子而敬天地禮日月祇事宗廟則必敬其夫婦天子而事山川柴望祭脩告五禮六帛奉五嶽四瀆社稷鬼神則必敬其朋友子曰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遺小國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故臣妾天下者天下奉之以為敬非以為傲也古之士貴故天子與貴今之士賤故天子與賤貴不必人益賢賤不必人益愚物簡則與貴物多則與賤古者王后甚辨屏宁甚設隂徳所治三妃九嬪七十二夫人八十一尚御凡百二十人陽徳所治公卿大夫士之數如之倍長而三又倍而六象天地之候晝夜之策繁數極矣以故其晉接易周笑語易洽情貌通而施化一邪窕不生視聽不惑今内外所治動數千人冠帶之倫日棄職事朝夕過從折百分之一有終嵗不得名状者以故湫隂沍于内愆陽暵于外灌翳䝉叢不可得而材也不可得而材則蠧生其中蠧生其中則醜竅而㾞奰天子于是謂是可賤者簡眂而賤之輿不為下伏不為起獸豢而鳥視其臣下又無有蹈古之志拔身之能其所事者不過與輿臺刀筆同事其所誦説則自貂璫女史老故侲兒勝側理者皆足以治之自是而乞言齒胄燕召坐論㳺豫封問之禮皆絶也禮絶而後樂熄樂熄而後王道不作故鹿鳴之禮廢而鴛鴦之刺興伐木之禮廢而頍弁之詩作蓼蕭之禮廢而魚藻之刺興湛露之禮廢而采菽之詩作菁莪之禮廢而匏葉之刺興此五詩者皆所以刺禮樂之不興恩澤之不降君臣之誼衰而朋友之道絶也聖人者灼其大原故要于和敬以為禮樂之本見其夫婦以為天地隂陽日月宗社見其臣友以為五嶽四瀆鬼神山川剔擢内外涓實而慎采以澄其耳目一其心意故薈蔚之氣清則好我之情浹好我之情浹則順信之助生順信之助生而禮樂可作王道可舉矣故為治而不明王道述禮樂以治天下猶以手絜海岱而自為立其徑率也
  本治中黄道周
  為天下有序其條而貫之有數言之則以為常言不言則購天下無言之者序何别曰遠近内外數何貫曰禮曰政曰刑曰兵兵者試于逺外以治邊陲而邊陲非兵所能治也凡天下之數舉近而御逺詳内而靖外邊陲不治責畿輔畿輔不治責宫府宫府不治責黼座黼座治而後宫府治宫府治而後畿輔治畿輔治而後邊陲治此數者雖變天地不能易也今曰邊陲不治天下言者宜釋宫府而談邊陲唯邊陲之言則聽不邊陲之言則罪嗚呼是豈嘗察于本計也哉古者天子以疆圉之事託牧伯徵發期㑹不越其疆大司馬致郊遂之衆車萃属甲不及侯甸天子穆然執和鬯之柄公卿百執舞羽總干不改其度故其君不震小人不囂是非奸慝無由而作今一方有事則動天下而營之表裏相激主客亙射狡黠樂動以為朝夕故有五萬之師千里之役數年不決則反舌寄頸相靡于道矣夫火發于山藪之内百夫千指虞者以為宜獵薪者以為宜炭田者以為宜灌盗發于廕室之下則門者不及伺笥者不及鑰宵飲迨旦而後相愕也故禍患之生不在言者而在不言者邊陲之失非不言之禍而無本言之禍也故曰什耦而射貍首非虎也磔狗而譟儺鼓非鬼也使禍鏑之動而皆集於羣言之彀則千夫閧市無有覆國者矣三正以來七代二十五氏喪敗相起坐邊陲者十不得二總其巨較皆以宵小權奄搆于内而後邊警冦攘來于外宫府先弊而後畿輔不理畿輔不理而後州郡攜志州郡攜志而後嚴闗重鎧不足恃故奸賊之來不于所甚較而于所甚諱也甚諱之始必始諱内諱内者賊在于内内宄不上聞久宿而潰于外潰于外而後諱外諱外者賊盛于外外攘不上聞驟至而噬于内天下有此兩諱者則肘足之地有萬里之蔽萬里之冦發肘足之際矣故人臣之事其君君之事于天皆前而自相名也自相名者以名已之無所諱可聲應而治之故呼干以為之干呼戚以為之戚聖人用之而皆有所不樂呼管以為之管呼籥以為之籥聖人樂之而皆有所不蕩自筵几枕簟箕帚畚梮之彚則亦維所自名也名有所從入彚有所從出弓矢之彚出管絃鎗劍之彚出刀筆戎馬之彚出狗彘易種之彚出蠻髦咬骨之彚出讒刺邊警冦攘之彚皆出于宵小權寺聖人以為是皆不可諱不可諱則人皆知所防外而慎内故聖人之道貴審其所從出審其所從出則本道而末不害也兵之本出于刑刑之本出于政政之本出於禮紳冕而救鬬此世所謂濶懦也而衷介之士能使人益鬬不能使人不鬬道出于衆競之路勝敗爭半者則聖人不由焉使聖人而舍堂陛守邊陲其道亦不過戰必勝守必固而已即累世無百年之治啟髙宗皆用之矣而天下不悟者人皆惑于標害而救于急搏以為千里之治不可以坐制也夫日月星辰山川之眚其于人不知幾萬里之遠也就而救之絲窮鼓弊灰盡帚敗羣國人而哭之無濟者聖人坐明堂發言而善則眚去而沴卻即不為卻亦不為害聖人之坐此五步之内耳夫五步之内豈濶于蒼青之末哉以為氐本所在精曜與宅故其行不馳疾不速今曰邊陲事遠則宜言之堂陛事近則不宜言之邊陲事急則宜言之堂陛事緩則不宜言之信然則以為堂陛之患細於邊陲邊陲之禍急于堂陛也是未為本序也古之聖人日昃訪問以救已過瞽史鞀鐸不離左右其公孤百執補闕是思讓才而授任勞而處其精者存于罘罳其險阻易簡制服之數皆存于國邑故聖人之治常若不憂邊陲者而邊陲無釁則聖人所以治之有道也道者知物之所從出集近而馭逺外若甚絀内有餘故有道之人不急鬬人有道之政不急鬬政有道之人豢士以明醴之醑秣馬以芻靈之藁繋敵以綰璽之組有道之政輟一食而軍士宿飽拆一劵而匃奴解甲夫豈為誕説哉齊莊公楚威王猶未及于中古也一戰之覆邊境薄削反而治内弔死問生哭大夫之廟立百姓之社弛酒卻肉三年而天下畏之霸者成喪者復夫差主父者天下之强君也威立于絶漠厲馳于上國乃教羣臣曰内治之道吾既聞之矣其不足以包諸方兼齊晉者勿告寡人也自是多勿告者𡨧嚭李兌因以捘臂探其内白起伍胥因以盪足取其外故夫耀火之蟬外眎取室之賊外譟多禁者竒喪惡聴者多餓今不知禍敗之所從出條貫之所組絡緩急輕重之所救濟但曰邊陲之事則言之非邊陲之事則勿言之是豈嘗察於本計也哉聖人之臨天下懸衡握斗以為物藪官府取萬畿輔取千邊陲取一焉詩書所稱成敗之源禮樂取千刑政取萬而兵取一焉一握之樹一𤰝之稻而皆有數死螟蜮蟊賊死之翕陽沍隂死之斥鹵沮枯死之稂莠宿莽死之雞豚搔聚死之縱此數死而獨輟食以論刈穫之盜競勝不解毛髮相捽不待疾風飄雨而豐本美䕃已䝉然穢矣故錮四達之聽禁密勿之告設一切以排衆説者必有甚諱隠慝生焉不可不察也
  本治下黄道周
  然則為天下者慎無諱而已諱在内賊則在于内諱在外賊則在于外奸宄竊國必大扃限而多舉諱大扃限而多舉諱者佯為毖慎以閉天下使天下㤀禍而易過世之寡識者既樂於自閉又以為國慝所在重言為好盖自是賊滿而莫之敢告也古之天子簡處而壹治壼巷寢室達于日月應役之册舉指可數若是其所露索者亦亶矣猶自以為幽翳四聽而八視惴惴焉廷處而號衆若行窱䆗之索其膏火也今楯陛之内盤泉桓淵動千里數能含雲霧致霜露者蹠足而至若是即有不測龍蛇雜興未可知矣而又重其扃鐍使千百人擁之一人獨閉而卧之猶自以為安處故今之為宅中者宜賢于古之為宅中者也古之宅中者以一人治數十人以為不足又使數百人外視而正之今之宅中者以一人治千百人以為有餘矣又益之以虎豹龍蛇之囿故古今之賢聖與其道術各相反也古之嚮者趣以明今之嚮者趣以幽古之植晷測以南今之植晷測以北夫非其道術之反則必有隂説而亂之者知其隂説而共與諱則是隠亂也知其隠亂終不可諱而且不得不諱之則是無術也古之為術者規弦天地而始于日月日月者萬物之所相見也聖人之道欲使萬物皆見之故晝行而著日月夜行而著星辰窺牖而杓太青俯水而鑒大晶包陽不見則其道必戰故聖人之相天地謂與之為明不與之為㝠萬物之貴聖人亦與其明之不與其㝠之也廣隂之下盤陸之底日月則亦間照焉積羽之西扶桑之東祥雲甘露則亦間被焉然而萬物不往者以為彼此不相見則光耀霮䨴與之俱失故聖人之賞民道民而賞之其罰民道民而罰之故喜一人則曰天子喜也無曰誰喜者怒一人則曰天子怒之無曰誰怒者天子之喜怒賞罰見于天下則其不喜不怒不賞不罰者亦見于天下喜怒賞罰不見于天下則一人隠志天下皆意之賞一人則曰誰喜之也罰一人則曰誰怒之也夫一人之喜怒而天下以為有代喜怒者則雖耀佩鑑鐫刀鋸户據人之項徒足以失柄無顯威于天下故君子之為法也亦使萬物各相見也萬物不各相見而日月常見萬物日月常見萬物故萬物之怪皆出以示人萬物之怪皆出以示人則人皆知其祟不受其禍故聖人之為鼎所以使物之祟出相示也魑魅魍魎雖甚魌醜其種類亦各相美好也出而人醜之雖甚鬼情亦自以為忸怩聖人以為知此者可以治天下矣故其治物也以鼎治人也以鐘鼓治物者隠其情而見其形治人者隠其形而見其聲見其形則天下無遁情見其聲則天下無遁形聖人以為知此而天下之數可義起矣今曰見鬼物者必死量聲而度其形者不祥則是天下之物皆相與諱也天下之物皆相與諱則彊者横口柔者閉齒喜怒賞罰明或竊之而目相視明或竊之而目相眎則殆矣天下之殆皆始于有所諱而終于不可諱䜿牛之禍孟季氏皆知也以為告之則憂二子又不信於穆叔公子成之怒李兑氏知之也禍未發則不敢正已發而與其事則不得不為賊故賊有發于慮禍討不討而皆為賊者季氏李兑氏也太宰嚭争霸於晉勝之而不居不為不智也李斯請罷阿房減轉作戍邊不為不忠也以閉其内賊而憂于外其過愈于賊故賊有發于據寵告不告而皆為賊者宰嚭李斯是也韋匡翟蔡褒衣雅冠唯隨中書子文子夏棲遲五侯之間大臣寃而不能白權幸移而不能諫卒以覆國身名俱喪故賊有發于保身過無過而皆為賊者韋匡翟蔡子文子夏是也此數子者其初皆不甚罪也以其中有所諱始諱之而卒不可諱故不可諱者皆歸焉故鼎鐘鼓者聖人所别鬼神正告于天下也聖人為鼎而因以為斧鑕為斧鑕而因以為較梏為較梏而因以為金矢為鐘鼓而因以為鞀鐸為鞀鐸而因以為橋梁之木為橋梁之木而因以為方册削牘凡此數者皆以其類愈廣而愈白凡以已自見于天下使天下共見之而已今曰主希聲則臣見尊數問人則權不神猶曰登髙則民散夜火則矢集此大昧慧不可為天子道也為天子者已錮于是説不得所以道之其道莫如廣之使見所樂廣之使見所樂則其勢漸親外漸親外則其數多告而寡諱矣故古者之為明堂皆在南郊之外日月之壇夾城之東西講射之地皆饒芹藻環水為澤春秋雨露陵寢自步大狩之月不廢騎獵凡以抒慮明精宕爽閟鬱㵼幽清之況與士君子百姓陶其日夕疑難多積則于通達古今博奥之士必有所取之矣必有所取之而後可與灼治亂之原證成敗之事吐日月之耀刋鬼寐之怪總中外之幾商素王九主之務也失此不圖彌隂抱陽暈生于外賊成于内禹鼎鐘鼓不能正告徒負紳帶而號虎兕龍蛇之澤以為多諱不已殆哉仲尼曰聖人覩物而見情愚人見怪而諱名唯其諱名是以與怪為隣而莫之知也
  過臣楊鏘
  傳曰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三代之君成周以忠厚待臣故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其收效也為獨逺降自漢唐以來待臣下之寛厚有禮莫如宋期以養其廉恥厲其名節以作其忠愛也終宋之世士大夫戴主之馴輯端謹絶無跋扈悍背之患食報彰彰矣但其弊失于文弱無㫁士之負國也在驕縱廢弛迂徐寡效其矜激自是者又往往與人主争勝異同矛盾以國為擲急于分黒白而緩于課功能怯于當事機而重于畏清議試以朴忠强幹擔荷勇決者求之仁宗時已不如開雍祥興時何也守繩墨多顧忌愛磽潔而尚文飾也至鼎沸于熈寧乖刺于元祐決裂于紹興靖康紛紛皆一夥大頭巾自相牴觸而人主畧無裁制以故習于尊主而主威日削講于為國而國勢日虚而宋于是南矣嗟嗟推彼祖宗崇重士大夫之意豈望其如此耶南宋則又益偷矣以虚譽為真才以空言為實用持議者以先負重名而人不敢忤首事者自謂忠勤而全懵機權聚頭磕膝祇説道理掀唇擊掌横肆詆訾當時人主亦束縛于積習恂恂儒嘿曽何有一毫英氣雄畧而號為君子者猶謂莫急于格心觀蘇雲卿陳同甫之説則槩可覩矣嗟嗟豈禮士用人道固自異耶國朝培養人才視前代加隆髙皇帝崇師儒洪作育一洗浮靡姑息之弊嚴刑重典頗加于法外疑其挫折寡廉而臣下習于憂勤篤于忠愛至靖難節烈震叠千古有養士數百年所不能得者何也盖髙皇造就之心殷勤懇切如嚴父課子但知玉成毫無矯飾真足以洞徹簡在而感動人主豈特一時之憤激也哉宣順成𢎞以來體貌益優文網益濶雖球同時勉輩不無惨楚辱剥而天下皆知奸䜿所為非天子意用是愈堅其靖獻之心逆瑾以苛法淫刑箝制士大夫笞譴抄贖死亡狼籍而兇熖旋撲正氣畢伸所以累朝人才瑰瑋勲業炳耀擬于兩漢盖至土木之變宸濠之變江彬之變于王楊諸君子投軀戮力勘定消弭功在社稷食報亦彰彰矣大段本朝立國其脈原强其氣原厚故人才之挺出也雖入富貴却無豢養氣雖出經生却無頭巾氣朝廷之待諸臣也其禮甚渥其法甚明上誠于委任以開功名之路下惕于後效以收敬事之功此我明用人圖治之大本大端也肅皇帝聖神英㫁大吏時伏斧鑕批鱗間遭訶譴然節目敦大委任得人諸司凛于奉法恬于仰成所係洪矣晚年深居端拱外庭日狃嬉窳萬厯丁丑以前救時者稍矯以嚴飭羣情已跼蹙靡騁數十年來中外無警上下交弛入仕籍者浮文傲態澤貌枯中進退自由趋避適意壯心消于逸欲智慧讋于穠華淡泊寧静目為疎腐惕勵憂勤惡其害已養交植黨玩嵗愒月天下事廢壊至于今日勢理自應刷振而承靈者頓覺倉皇失措固無怪也夫才何常練之則出力何常習之則勝不練不習而驟當驅督如膏梁逰冶之子弟一旦責以負擔穿耳纒足之婦女一旦迫以奔趨其何以堪宜乎海内興有君無臣之嘆遂使天子有鄙疑臣下之心因而漸相水火因而别有信任因而削禮峻法而世事人情愈益緒紛紐解豈休徵也與以陳寵琴瑟之喻與敬姜勞逸之論推原觀之草莽局外之見有不能自昧者已
  學術楊鏘
  天下有維世之學有濟世之學維世者明天人析義理金玉其質鸞鳳其羽厚彛倫而美風俗繩異趨以一道化無此等人則雖己安已治而元氣斯薄囂凌易生矣濟世者審理亂急事功逺畧長才應機導竅兼文武之資切緩急之用俾主勢尊于上反側貼于下無此等人則雖已治已安而髖髀之斧斤弛風波之舟楫乏矣維世存乎徳濟世恃乎才夫謂徳之即為才也治平之根乎誠正也世務之備于經術也此如河之有星宿海方脈之有素問也誰能外之雖然但窮河源即為神禹但讀方脈即為倉公乎夫始天下而原自治安也何用贅為治安惟其智不能自謀力不能自給散不能自聨害不能自衛然後奉一人以禀仰之一人不能獨理然後公孤尹牧以綱紀休養之公孤尹牧不皆生而知師心而自用也然後立庠序隆師儒彰典謨以講求薰習之弓旌軒裳以寵抜貴耀之非徒使其自了也盖欲以用之也一入其彀則曰我已脩稷契伊吕之業卑卑功利固道誼所不出矣夫督功課利有國之急務也不計功將狃敗乎不謀利將恬害乎即稷契伊吕又焉用之夫抱必不靈之術以享人華膴而任勞宣力者一切付之卑小功利之徒何道誼之不恕也竭資異數以得必不屑用之人而一旦緩急又别從茍且赴功者圖之何養士之無益也又不啻此也迨夫勢機交迫目亂技窮有申韓桑孔所不為者亦攘臂為之而又寡效焉何親切之道誼去若熱而卑視之功利如捕風也夫天下有識時務之俊傑無無實用之聖賢吾固謂俗儒之誤世非獨其見之迂乃其才之短也今天下有能振墮媮破積習實邊儲紓閭左清嘯聚却訌擾俾兵不驕吏不墨士不偷民不流離思亂者乎吾願截格致誠正一半精詣以歸談理之儒而推斯人為真王佐可已
  國是楊鏘
  國是有定體無定局何謂有定體槩言之有以縝密為是者有以疎濶為是者有以明審為是者有以含餬為是者有以𦂳捷為是者有以漸次為是者有以剛割為是者有以隠忍為是者有以振刷為是者有以因仍為是者此千古不易者也何謂無定局槩言之有古為是而今為非者有前為是而後為非者有名為是而實為非者有常理為是而窽㑹為非者此當隨變通者也國是之得或出于英主之獨㫁或出于碩輔之老謀或拾遺于隠君子之昌言或醒迷于虚中者之旁論國是之失或際夫已窮而不變或狃于積習而苟安或決裂于書生之執抝或阨奪于重臣之專愎或隂撓于朋黨之盈廷或紛更于躁夫之喜事此所謂有治人無治法者也夫謀國之是非與行已之是非大不同矣行已者隨地而處遵軌而趨成敗利鈍置之可也謀國者君父宗社之安危四海九州之利害闗繫何如而可執邊見徇恒情畫不足以規益而曰道不計功智不足以紓憂而曰心不負國然歟否歟常觀古之識時務者如登絶頂覽方隅飲上池見五藴因形設阻對症下藥聞見不牽浮囂不恤擔當不辭勞怨不避固非畏首畏尾膠柱調瑟者所能勝也是故謀國之要不難于有所見而難于有所淆淆之者持之似有理言之似可用而實謬于時宜此孔子所謂辨言亂政者也當國者可不審哉可不審哉
  民生楊鏘
  夫民生而須衣食居處有養有終如是而已矣兩愚不能相理兩賤不能相制而後君師官長生焉不過使之并生并遂相安于天地之間而已自世法益變人之術業亦益變而艱辛悽楚莫可逃遁者獨萃于愚賤之民世幸泰寧公私不擾則一時三代也然兵出命以衛農農出力以養兵兵則長征畨戍南燠北寒楊栁雨雪之不禁其悲湯火雷霆之莫必其命但得酣眠甲盾醉卧沙場已為厚福矣農則萬苦所集萬賦所出終嵗胼胝復有水旱之虞但得不入縣門不見胥吏麥收十斛社博一醉即稱擊壤矣百伎微營勞筋苦骨亦復如是而于斯時也堅肥鮮美歌舞㳺般包苴餽遺窮珍極麗恣耳目之快愉昧勢理之剥復皆智且貴者之長也皆愚賤之膏脂而愚賤且甘奉之䖍事之而毫不得與者也及夫驕縱惰弛養成釁孽天下掀然多事則抽丁選壯横取酷徵貪墨猾蠧澤吻摩牙公一私十如羣鴟之啄腐集蠅之嘬血洶洶乎備受剜剥者皆愚賤之民也甚至魚潰鳥離頽然隄決則潢池緑林之魁鷄鳴狗盗之流超距裂眦之士又皆策髙足㨿要津乗約肆盈益薪助火而草菅以用羊豕以驅奴擄刼奪蹂躝焚蕩顛連而無控告者又皆愚賤之民嗚呼哀哉何斯民之有萬苦而無一安樂耶孟子曰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今以勞力者虐于人食于人者虐人民生之痛其何極之有然則嚴于吏而寛于民非神明仁覆之主先憂後樂之臣不能奮然行之矣
  君子小人楊鏘
  自古國家之治亂君子小人平任之何以明其然也易曰内君子外小人為泰夫外者内之對也非無之也盖理不能無勢不能無也外之者以君子用小人也使君子不能用小人小人且自用矣何也人主所以鼓動天下者爵禄富貴也使爵禄富貴不足以鼓動之則人主無權矣為人臣者起家而委身一也受事而宣力一也獨于其中競進而寡廉機變而善麗公不勝私義不勝利則謂之小人矣然此等更多才幹之人能自致要津之地醇謹端雅者反易入其彀中誠能駕馭而驅使之涵容而調劑之使之長有所展而勢不得肆則其谿壑之欲未必皆如莽操之無己也而世儒之所謂分别黒白者必不使一小人厠于其間夫既以爵禄富貴鼓天下而又必欲盡得不愛爵禄不貪富貴之人將使王衍持籌嗣宗理棼楊震孔融供使令而正心誠意之君子僅僅襃衣拱手于廊廟之上此不可期之赫胥無懐之世而以治今天下可乎彼小人者又豈肯甘心自以為小人終俛首以窮死也于是黨益堅隙益開倖門日益廣而世事從此壊矣是國家之治小人猶得分其勞而亂則君子且獨受其責也可勝嘆哉或謂流放竄逐書有明訓不知彼所謂流竄宰相而媢疾者也有才有度之相其藥籠固已廣矣亦安能使人臯䕫而家曽史哉噫君子不幸而與小人共事駕馭而用之者上也有策以去之者次也盛怒而胥之嚴扃以絶之搜索攻撃以窮之磽磽然自謂清正疾惡而使小人得肆其反噬是以名節行誼害人國家者也
  憤世楊鏘
  古者英偉卓絶之士負經濟之畧抱治安之志或生違其時或用乖其器其一段牢騷憤悶之氣不得已寄之猖狂沈湎悲歌痛哭令人怪惡驚詫意殊不屑而胷中實耿耿醒醒悲天憫人未能頃刻置念如龎士元阮嗣宗者流詎可測量乎哉乃若吚吾俛嘿雕肝刻肺以課鉛槧之業其初念止為一身一家幸而入彀祗同空華不幸而棄置不過孤負幾句樸𣙙學子語耳有何瑰異不得售而往往托之勞人棄婦怨訕咄嗟以為千古竒阨尚為知類乎或者負愆㒺悛途窮不返而且謂世路荆榛浮雲蔽日以被棄之朽質謬托于湘纍之睠懐以啄瘡之憊骨自比于絡頭之神駿其亦厚顔矣故君子春不侈榮秋不怨彫憂人之憂而人不知樂人之樂而人不與非獨見其大者乎
  放言楊鏘
  嗟乎茫茫浩浩之古今變變靈靈之造化果只有人之一途乎果只有綱常名教之一端乎古聖人立言垂範一依于謹確平常者何也盖身任世道之責如宗子課家衆苐期勤儉克立以無墜箕裘未有教之幻骨肉薄生聚塵甑鶉結以為髙者也如塾師訓童子不過訂其句讀攷之影倣納于端謹文雅未有與之談出世之㫖離經毁方絶聖棄智以為竒者也即兢兢軌物猶恐有佻黠之民軼我防維以鑿人渾沌而洪深要渺如天地與吾心未應有漏之精藴俱用不着此莊生所謂緒餘以經世者也惟夫既隠矣既廢矣遁其跡于四民之外曠其情于萬物之表沕沕穆穆寥寥廓廓不入類以亂羣不比偶而立異乃始得搜山川自有之嶔竒洩宇宙莫窮之秘密一家可藏六合靡竟使天下守經之士駭以為怪禮法之儒笑以為支而因用以自晦何也唯駭益徵彼之習于常唯笑益見彼之遵于度而後先王治世安民之大經大法不以一二狂誕畸癖之人病故言放先以隱言廢先以清若夫肆吻而戀世華入羣而畔繩墨謂之惑世誣民可也
  管仲楊鏘
  自古雄才實學義正志明建補天囘日之勲樹翼戴匡扶之幟者無如管仲周自昭王南征膠舟不返荆人以戯弄賊主此時去成康之世幾何天下固全盛也玉帛㑹同之邦凛凛于明法勅罰㒺有斁也士馬物力又不啻十百于江南也吾意普天同仇枕戈泣血汚瀦芈氏以報天子怒猶未怠也乃恬然相安噤無一言是舉中國俱無肝胆矣不待幽虜平遷而奄奄氣息決不復振矣獨管子生周中葉為血性丈夫痛心蒿目奮然以匡救為己任不輕其身善用其主作内政寄軍令生聚教訓招懐輯睦者二十年人心己乎兵食已足號令已明乃始鳴鐘擊鼓振旅南向問昭王之故當時諸侯一聞此言如夢乍覺方知先朝有此未了之恨楚君相亦相顧駭愕方知先世負此不貸之辜幸事涉久逺尚可謾詞抵塞而齊亦知其極重難返姑聽其納欵輸貢俾滎陽上蔡間粗得安枕而後圖東京之方物此其心刻刻在王室也試觀北杏以來諸侯乍信乍猜旋輯旋渙始驚其創咸懼其無成繼幸其成復忌其强盛費幾許圖囘幾許收拾僅乃不負初志英雄敏手結作巍然曾西何人而卑其功烈吾不知處仲之地任仲之責將何如揮霍而後云可也夫霸者伯也方伯連帥之長藩臣之名也商命文王為西伯專征伐豈文王亦雜伯者乎彼齊之所以明目張胆于楚者固曰周有成命五侯九伯女實征之楚亦知賜履之有所奉也乃不敢以江漢衡而謂齊無王何也吾不暇與諸儒辨王伯純駁之微苐借令孔子得志于魯亦不過奉周公之靈申夾輔之命合諸侯安中國攘外叛尊天王止矣能進方伯一步乎將亦謂孔子為雜伯乎孔子深知管仲之功曰民到于今受其賜曰如其仁如其仁而孟子乃謂聖門羞稱謂王齊反手何言之易也且夫以齊伯則尊周以齊王則代周矣或者戰國之周業已可代而孟子訟言代之則春秋之周尚有可尊而管子極力尊之者未足深鄙也是小子之所疑也後世惟孔明乃心漢室故南陽一晤首談伯業皎然以方伯連帥討賊復仇之義望先主矣必至丕簒而後建帝號以存祖業其自許管樂豈虚語也哉世儒狃于評伯之文昧于伯字之義動輒曰仲胡不勉其主王噫陋亦甚矣夫直有二伯無五伯則吾鄉用脩翁辨之詳矣
  莊子楊鏘
  楊子曰莊周可無著此書也其言根本老子縱横透徹極性命之致盖謂機智開則巧偽生而憂患始直欲破澆漓之習解世綱之縛而還之混溟之初也然而適所以開人之機智也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盖聖人喻其意而心愈嘿毎毎低一著以程世稳一步以立言其于斯世之幻妄冷淡處不欲道破恐賢者得之益任其曠誕不肖者得之愈利其縱恣則非世道之幸也莊生誠欲游方之外守性命之宗何不離言語文字自比于古之沈㝠乃昭昭然闡抉太盡徒為後人開一頺惰放肆之惡門户其尚未至于至人之域乎庾子嵩讀莊子曰了不異人意蘇子瞻曰吾昔有見于中口不能言今見莊子得吾心矣由此推之不畏人㕘不透正謂盡決其防今夫慈母之愛兒子也見其近于井則惕之曰是不可窺其中有鬼見其弄果核則誡之曰是不可銜誤吞之則腹中生樹于是羣兒遇井則逺避手果核則不敢入于口有黠兒教之曰井安得有鬼腹安得生樹為剖析其必無之理又為之窺井銜核以示其無他于是羣兒競效之為慈母為誑已畧無忌憚而溺且噎者種種矣故謂黠兒之言為謬乎非也其愛羣兒之心大異乎慈母也大扺莊子生于周之末造士大夫無復儆敏憂惕之志而聰明特達者遂偃仰放逸以全其天年其書亦氣運使然然其中皆至言微言與六經相發明者殊多非莊子不能著此書吾惡夫機鋒嗜欲横口填胸而效顰莊子者也
  死節論陳確
  嗟乎死節豈易言哉死合于義之謂節不然則㒺死耳非節也三代以前何無死節者無非死節者故不以死節稱也三代以後何多死節者無真死節者故爭以死節市也何以言之生死亦平常事絶無足竒者要善其死之為難耳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孟子曰生我所欲義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兼則舍生取義是故義可兼取則生不必舍仁未能成而身亦不必殺也由賜未悟心疑管仲之不死夫子盛推管子之仁而終黜匹夫婦之小諒孟子亦言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故㕘觀一聖一賢前後之言而談死節者可以鏡矣殷之三仁惟比干之死紂殺之耳使紂不殺則比干終與微箕同賔周室必不死也惟孤竹二子獨能自立名行不食周粟窮老西山故孔孟嘗稱其餓盖紂雖暴君也武雖聖人也何至使八百諸侯同聲一詞冠帶之倫服膺新命向無夷齊之餓則天下後世尚復知有君臣之義哉此抗古以來一大砥柱也故古今談節義者必以夷齊為稱首嗚虖若二子者可謂真節義矣然夷齊之所以為夷齊只在窮餓節如是止矣不必沾沾以一死為快也使二子而亦若後世之不食七日而死不成夷齊矣子長好竒猥云餓死遂使學古之士信孔孟不如信子長不亦悲乎夫以二子之義即優游西山之下竟以壽終已大節凛然照映千古何必死盖惟其不官不死不十亂不三監非殷非周非仇非后伯叔逍遥西山終老求仁得仁斯其至也而復何慷慨之足云凡言餓者只是窮困之詞孔稱夷齊與齊景之千駟相提而論可知只是貧耳故詠詩嘆美不以富而以異孟子謂七十非肉不飽不飽謂之餒夷齊之餓不肉食之謂也即何嘗許其兄弟捐軀同殉國難者乎春秋褒善之文舉其大者遺其小者如其餓死則死大于餓不當但稱其餓也即叩馬之諫采薇之歌或傳好事或采軼文何可慿㫁且二子自北海來歸已與太公同稱大老後西伯死又十三年武始伐紂則二子者已皆皤皤期耋之年天下而無不死之人二子安得獨不死只不是餓死耳自此義不明而末世好名之士益復紛然致有赴水投繯仰藥引劒趨死如騖曽不知悔凡子殉父妻殉夫士殉友㒺顧是非惟一死之為快者不可勝數也甚有未嫁之女望門投節無交之士聞聲相死薄俗無識更相標榜虧理傷化無大于此近世靖難之禍益為慘毒方練之族竟踰千百一人成名九族揕首何可説哉甲申以來死者尤衆豈曰不義然非義之義大人弗為且人之賢不肖生平具在故孔子謂未知生焉知死今士動稱末後一著遂使奸盜優倡同登節義濁亂無紀未有若死節一案者真可痛也即又何云三代以前無非死節者耶曰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繇此其選矣生有所以生死有所以死如四時隂陽更相禪代不爽毫髮正所謂與天地同其節者乃真死節者也即向所舉箕微夷齊之節各有攸歸微箕志存宗祀故受封而不辭夷齊志扶綱常故辭禄而靡悔要之四子易地皆然節如禮節揖讓進退之不可踰咫尺也節如音節髙下疾徐之不可㣲芒忽也若繇是推則三代以還死不失節者盖亦鮮矣昔人有云東漢之節義不若西漢良有以也古人見其大今人見其小古人求其實今人求其名人心之淳漓風俗之隆替繇斯别矣然則今之所謂死節者皆非與曰是不同有死事有死義有死憤有不得不死有不必死而死要以無愧古人則百人之中亦未一二見也忠矣可謂仁乎曰未知而何易言殺身成仁之學乎古人學道只如布帛菽米日用靡間猶難言純熟今人皆有意求之何易可合果成仁矣雖不殺身吾必以節許之未成仁雖殺身吾不敢以節許之節也者不可過亦不可不及故曰中節之謂和豈惟今罕其人子固言中庸之徳民鮮己久盖言中節之難也
  喪實論陳確
  先王之制喪也權親踈而為之㫁非以其名已也盖皆必有其實焉昔者宰予欲短喪而子罪之齊宣王欲短喪孟子議之儒者必曰宰予齊宣之非而孔孟之是也何待言哉非惟然也前古之為母也齊衰杖期近古之為母也斬衰三年儒者必又曰前古之失而近古之為得也近古之為適母也三年為生母也期今之為生母也亦三年儒者必又曰近古之未得而今制之得也于是聞漢文以日易月之制則羣非之見時宰有奪情起復之事則大笑罵之嗟乎不循其實而徒悦其名曰吾寧從其厚者則天下之可非而笑者必多矣雖然今儒者之所為三年喪吾知之矣書之簡曰孤哀子而已矣曰制而己矣曰泣血稽顙而已矣而言笑則晏晏也睹其外貌則傫然衰冠而已矣而内皆纎縞也飲食則厭酒肉也寢處則安房帷也夫且靦然晏會而不知恥也預人閒事匍匐公庭而不知其非也有三年之名而曾無緦小功之實而猶欲非且笑天下之人可乎哉文帝雖更三年之制然有短喪之名無短喪之實歴觀漢代之主並篤于所生故死而皆以孝諡非茍而已也昌邑入繼以尊則天子也以親則非所生也徒以居喪無禮私買飲食為大臣所奏至不能保其九五之位則漢乃嚴于喪制非弛喪制者也陵夷至于魏晉一時風俗號為頺敝而劉隗所奏世子文學王籍之居叔母喪而婚東閣祭酒顔含在叔父喪嫁女廬江太守梁龕明日當除婦服今日請客及同宴丞相長史周顗等三十餘人並應特罷黜故謝安石期功之慘不廢絲竹則王坦之致書苦諫至往復再三故同宴者且不免則喪主可知朞功之喪曾不得少假則三年者可知六朝之敝也而猶篤于喪若此則三代以上可知何圖至于今日雖號稱名賢行若禽獸曾不省察親朋不之規有司不知罪誠舉所謂三年喪者與古齊宣宰予之流絜情而量實已不可同年而語矣又何暇談姚虞稱曾閔哉夫孝者百行之原喪死尤孝事之大一端虧損百行莫救故曾子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孟子曰養生不足以當大事唯送死可以當大事何得不求其實而徒驚其名曰大夫必三年而後服官士必三年而後出試三年則三年矣試囘思三年之中服食何如也居處何如也有不背汗交流錐心刺骨跼躬無地者乎故古之期母而三年父也非薄于母也父在則禮然也況乎非適母而生母也然禮雖殺也而情彌篤矣今而不然禮彌隆也而情則薄矣故古人之于親也似薄而實厚今人之于親也似厚而實薄古人之喪親也擗踴哭泣而己今則盛集僧尼伶優以悦里耳夫僧尼伶優之為費非不繁多也然而未若擗踴哭泣之至也古人之葬親有懸棺而窆者今必擇地擇年備物而後葬非然則寧久停而不葬夫擇地擇年備物而後葬之于親非不厚也未若懸棺而窆之可速安親魄也非唯事親為然也古之稱朋友者以字今之稱朋友者曰某翁某老古之于朋友多規今之朋友多頌夫翁之老之而多頌似厚矣然不若稱字多規之真篤也古之飯客者有以蔬食今之飯客者必備味不備味寧弗飯備味非不厚也未若蔬食之可以速飽也古之于妻也嘗三世出今之于妻也舉世無一出不若三出之可以肅違也古之婚者六禮備然不過數金今之婚者未能半六禮已不下數千金夫數千與數金之為厚薄易知也然不若數金之逮時也古之嫁女者荆布而可已今之嫁者必珠玉綺繡光耀白日迎奩之舟相銜而進而後嫁夫珠玉綺繡之于女誠厚矣然不若荆布之貴徳也種種薄俗自謂能勝古人而己不如古人逺甚吾故欲籲今世之士之稍知道理者凡事皆求其實毋徒騖其名而況終天之痛乎哉僕昔年喪父隨俗習非不能循禮真是千古罪人然毎當賓朋讌集之日亦未嘗不良心中發頭面赤⿰坐者怪之自後毎近先人忌日輙㫁腥一月然亦何能贖吾罪之萬一此僕己覆之轍故敢拈示吾同志以為殷鑒嗚呼士苟念此則時蹈氷淵乂何敢非笑人之有



  明文海巻一百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一     餘姚黄宗羲編説一
  醫説趙汸
  醫之為術古之君子類皆能之以為養生事親慈幼之切務非可漫焉諉諸人者是以百家衆技莫得而先焉况人之有身肌膚之㑹筋骸之束元氣之藏神明之谷經之所起脉之所止營衛周流屈伸聚散與天地比運氣靡常土風殊理五臟六腑勝負衰旺死生疾病之所以皆儒者格物致知之目所當必究未有𡨋然於一身之内而得為大儒君子者也去古既逺由百家衆技而上率以空言相師而不既其實惟醫則利害得失決於旦暮間甚逺不過旬日非可以文辭隠蔽故學者鮮焉於是判為専門而世俗養生事親慈幼之際亦惟他人是託其不能無憾者衆矣宋之盛時嘗命文臣知其説者取前代方劑雜民間所獻遴選而慎存以極謹審之道業斯術者賴焉奈何庸人謬為増損一以温平和解掩其所不知而終無益于治療之效漢長沙太守之書觀證察脉以知病之所在而湯劑施焉其道最為精當而近世以來遂為絶學間有剽聞一二曽未得其要領而疏導湧泄率意妄施戕生人於掌股間而目不瞵其流弊豈有涯哉故凡儒者所當為而不知講則世俗之士將起為之其禍有不可勝言者不獨醫也河南處士郭公子和嘗以其修已治經之餘取張氏書精意研覃補其闕略朱子為叙以表章之沙隨程公可久亦有論著今傳者罕矣四海既一河間劉氏東垣李氏之説始行東南其遺書未嘗散布者猶有數十種有志者由是以遡長沙之學而有得焉可以養生可以事親可以及人庶幾古者大儒君子之能事不遂泯於方來已乎雖然醫仁術也其體甚大其理甚微其用物也猥而雜其取效也近而著非通乎天地之化辨乎事物之賾者不足以成其能也非貫乎方論之博極其心思之至者不足以致其用也盖必有明敏之資躬質厚之行而又反諸身以求古人格物致知之所必究者而用力焉使其心静而理明志堅而神定然後聖神功巧脉病證治之説可以意㑹金石草木形色氣味之性可以類推而又博濟而匪私善施而不伐庶幾醫道復古者乎予嘗重有慨於斯切意通都大邑或有其人而未之見聞浙東朱公彦修親得河間東垣之傳於其師每欲一從之游亦因循未暇也至正己丑冬來錢塘卧病進士臨川葛元哲㑹舍君時為行省掾以長沙法親煮藥飲予且曰予書佐慮叔原善論醫當使為子發藥既而叔原至按脉處方乃東垣治内傷法也藥三進而病愈予歸山中每思叔原不忘辛夘十月予復來而叔原方給事公府少暇日則指徐君子貞相識因造其家得觀李氏諸書歎其用力之久客中感疾屢從子貞得藥如鑰透簧湯沃雪又喜其取效之速聞朱公昔遊㑹府子貞之先君子愛慕之因遣子受其説又知其學為有傳書肆老人陳思復為予言子貞之父孝於親養生送死不墮流俗尤篤友誼則其過庭之間所以為學問之本者必有道矣盖是數者皆非今日方技家所能備而子貞兼有之且年甚富氣甚清讀書論文日進因之以成其能致其用使得於已者可及於人續于前不絶於後其事甚偉而乃優游獨善使其道闇然而不章予盖深惜之故具以平昔所見為子貞言子貞倘因予言而有感其必善施博濟不失父師之意有以副交游之望乎
  染説蘇伯衡
  凡染象天象地象東方象南方象西方象北方象草木象翟象雀以為色取蜃取梔取藍取茅蒐取槖盧取豕首取象斗取丹秫取涚水取欄之灰以為材熾之漚之暴之宿之淫之沃之塗之揮之漬之以為法一入再入三入五入七入以為𠉀天下染工一也於此有布帛焉衆染工染之其材之分齊同其法之節制同其𠉀之多寡同其色之淺深明暗枯澤美惡則不同其深而明澤而美者必其工之善者也其淺而暗枯而惡者必其工之不善者也盖天下之技莫不有妙焉染之妙得之心而後色之妙應于手染至於妙則色不可勝用矣夫安得不使人接于目而愛玩之乎此惟善工能之非不善工可能也夫工於染者之所染與不工於染者之所染其色固有間矣雖然工者所染之布帛與天地四方草木翟雀其色則又有間矣無他天地四方草木翟雀之色二氣之精華天之所生也天下之至色也布帛之色假乎物采人之所為也非天下之至色也學士大夫之於文亦然經之以杼軸緯之以情思發之以議論鼓之以氣勢和之以節奏人人之所同也出于口而書于紙而巧拙見焉巧者有見於中而能使了然於口與手猶善工之工于染也拙者中雖有見而詞則不能達猶不善工之不工于染也天下之技莫不有妙焉而况於文乎不得其妙未有能入其室者也是故三代以來為文者至多尚論臻其妙者春秋則左丘明戰國則荀况莊周韓非秦則李斯漢則司馬遷賈誼董仲舒班固劉向揚雄唐則韓愈栁宗元李翺宋則歐陽脩王安石曽鞏及吾祖老泉東坡穎濱上下數千百年之間不過二十人爾豈非其妙難臻故其人難得歟雖然之二十人者之於文也誠至於妙矣其視六經豈不有逕庭也哉六經者聖人道徳之所著非有意于為文天下之至文也猶天地四方草木翟雀之為色也左丘明之徒道徳不至而其意皆存于為文非天下之至文也猶布帛之為色也學者知詞氣非六經不足以言文𤣥非天黄非地青非東方赤非南方白非西方黒非北方夏非翟緅非雀紅緑非草木不足以言色可不汲汲于道徳而惟文辭之孜孜乎天台方希直從太史宋公學為文意其年甚少而其文甚工不惟同門之士未有及之者自朝之搢紳以至四方之老成凡與宋公友者無不推許之以為不可及余每過宋公退即希直讀其所為文未嘗不擊節而歎其有得于文之妙也今希直將歸其鄉大肆其力于文故因以此勉焉余自蚤歳徒盡心於文章垂五十而迄無成不知自勉乃欲勉希直寧不知愧然希直得余説而及時以道徳自任則又何至若余哉此余之所以致愛助于希直也
  雷説上劉基
  有夫耕于野震以死或曰畏哉是獲罪于天天戮之矣劉基曰噫誣哉何觀天之局也一夫有罪天將自戮之乎天生民而立之牧付之以生殺之權而又自震以討焉惡用是司牧者為也曰天鑒于民有隠慝焉人罰弗能及也而震以威之微顯闡幽神道也曰惡是何言也古帝制刑以為天下均故執刑如執權因罪之輕重而前知之又不敢専而聴于天曰天討也夫是之謂贊天地之化育今曰天又自以震戮人罪吾不知天之所自戮者以何等罪乎謂其積之極人不能勝而戮之耶則天下之為人子而不考為人臣而不忠為人長而不慈為人幼而不孫為人友而不義為人妻而不順賊義而戕仁縱私而滅公倚勢而行姦乗約而肆淫人言而獸心隂慘而陽和磨牙吮血朘膏刮骨擅威作福殘害正直而逭于司冦之誅者不為不多矣豈司雷者有所畏乎乃不一有戮而庸夫乎戮焉使彼有以覘天之意而謂天之所怒在彼而所容在此也則恃以不忌是天以震勸逆而濟禍也豈天道哉必不然矣曰然則雷何物也曰雷者天氣之鬱而激而發也陽氣搏於隂必迫迫極而迸迸而聲為雷光為電猶火之出礮也而物之當之者柔必穿剛必碎非天之主以此物擊人而人之死者適逢之也不然雷所震者大率多于木石豈木石亦有罪而震以威之耶
  雷説下
  或曰雷有神焉有諸曰人曰有之曰然則雷神所為而非氣矣曰否雷與神皆氣之所為也氣也者無所不能為也忽而形倐而聲為雷為神或有或無不可測知人見其忽而形也而謂之神夫神也者妙萬物而無形形則物矣是故有形而有質者有形而無質者有暫者有久者莫非氣所為也氣形而神寓焉形㓕而神復于氣人物鬼神或常或變其歸一也曰既為神也而曰不能戮人罪何耶曰神形而暫者也彼且不能以其形惡能求罪人而戮之
  菜窩説并序劉基
  菜窩者宗姪彬之所以名其居室也彬字宗文少好學有識而未用其居在處州府城之東門每求予為文而恒弗得暇今年予來京師而彬亦以儒士貢為工部主事因戲作菜窩説且以勉而進之云爾
  犁睂公謂東門子贆曰子之居東門也井地十畝既夷既壤俯壕為溝倚城為墉藩以枳林緯以蘖場是盖比如東鍼錟若攢鎗蛇蜴不能求其縫罅蚍蜉不能為之穴隙也何不墾之以種樹乎又何不耕之以藝稷黍乎不然何不大為之池分北山之泉流以養鱉與魚乎徒何為乎築陋室于其中墼糞土以為壁茨以腐茅蟦蝎是宅藉以瓦礫羊蹄豕跡與鼢鼠為主客平明出門不馬不車不驘不驢以造他人之廬呼朋命徒左蹌右趨談無用之空言强相名而曰儒坐視殷賑之腴索為蓬藋之區不亦悲乎吾聞燕秦棗栗穰橙鄧橘李梨薁鬱秦杏周漆柿桃柰楔琬容琰質椅桐栝柏堅繢有瑟桂椒萸榝吐芳馞馝木瓜榅桲藷藇葛芴叢蔓轇轕彼揫此茁或庸其材或以其實或黄如金或赤如日翹蕭逺條可蜂以蜜克勤厥營茍獲其一富擬封君受天之秩范子所至穿池種魚史傳貨殖盛稱陶朱八口之家五畝之宅牆下栽桑足以衣帛今子不士不農不商不工綴籍州庠口體不充人皆子嗤子曷不懜東門子贆聴之愀然思之杳然瞿然而作再拜而怍立而言曰公有言吾獲矣而吾亦有知焉請以復于公吾將以藝稷黍乎則古人一夫受田百畝而給今將以五畝為宅矣則所羨不過二十之一不能以不飢也抑將以種樹乎則近者非四三年不成不知逺者又幾年乎不可以懸吾釡而俟㸑也抑且為池以畜魚乎則我身畸耳貸力於人何日成乎不可以暵吾肬而待汲也今當種菜而鬻焉尚庶幾乎可也夫夫菜也者采也君子之所采也或謂之蔬焉蔬也者疏也食梁肉者之所疏也君子所采而食梁肉者疏之庶幾或者可以裕我矣乎乃往訪于溪南之圃人得膏土沃泉之術蒐四鄙之菜類其族而種之買牛牯一牸三鏺其萊蕪芟去奥薉㧞其荄杜阜翳籜而灺之穿井於其四隅建桔橰焉潴水有池洩水有渠或培或滋或叢或竒灌溉攸宜或耘或耔疎稠比稀慈穉舉肥根莖實荑各隨其時羅之離離㩜之菲菲未浹旬月而東門氏之童色澤如也貎懌如也窺其園則鬱鬱芊芊入其門則盎然春温有酒盈尊他日犁眉公過焉東門子贆御諸門犁眉公笑曰子亦足於斯而已乎東門子贆再拜謝曰吾願見公而有陳焉久矣請坐于吾廬而為公言之可乎公曰吾願也東門子贆曰公能悉識吾菜乎公曰未也請之園而言焉曰始吾之不營是園也漠乎其無思也今吾之既營是園也惟其所以壯吾址而厚吾生則非一日也天地久其道而萬物生聖人久其徳而庶功成士農工商久其業而百務貞故植韭以為之君韭者久也所以久吾生也致久必慎其揆故植之以葵葵者揆也揆得其道則視明而聴聰故植之以葱聰達則得算多故植之以蒜蒜者算也算不失家必豐故植之以蘴豐則彊矣故植之以薑薑强也物大彊則過剛剛過則折君子戒焉故植之以芥芥者戒也戒事者思必苦思苦則毒故植之以荼荼毒罹于中而用力勤故植之以芹勤極則病故植之以蒲蒲痛也病之劇也病劇必弱故植之以荏荏柔而弱也弱則微矣故植之以薇微骭痬也骭微則羸其行故植之以蔞蔞者僂也愈病必以藥故植之以芍藥藥攻病不可失其養故植之以鞠鞠養也得其養而後蘇故植之以蘇蘇則起矣故植之以芑起必慎以保其後故植之以瓠瓠者䕶也䕶不違乎道則難舒而福生焉故植之以芷芷者祉也引祉莫大乎育徳故植之以蓄蓄必有濟故植之以薺薺者濟也濟自近而之逺自卑而底髙也故植之以菘菘者髙也髙極必窮故植之以芎藭慮窮者必早計故植之以薊薊者計也吾朝而游焉觀其菶菶菁菁可以悅吾目而暢吾情夕而游焉擷其芳而茹其英可以㫖吾腹而曼吾齡又可以究吾知而通物理安得不悠然而永懐怡然而自喜哉夫吾廬窩也不足以延長者而長者肯臨焉不可以不志請名之曰菜窩願公為誌之犁眉公大悦遂旅其菜酌其酒書其言而去
  南岐癭者説劉球
  南岐在秦蜀山谷中其水甘而不良凡飲之者輙病癭故其地之民無分大姓小家子男婦女老人後生無一人無癭者彼既安於常故而莫醜之亦莫思所以去之及見外方人至則羣小子婦人聚觀而笑之曰異哉爾之頸也焦而不吾類焉外方人曰爾之纍然凸出于頸者癭病之也不求善藥去爾病反以吾頸為焦耶笑者曰吾祖然也吾父然也吾家之人然也吾鄉之人然也烏用去乎哉終莫知其為醜也夫世之人紛然以貨利病其心而不念其背于道外于義猶癭者不自覺其失于形矣及見正人君子言不能相入輙羣起而攻之曰爾何迂也非吾類也噫是何異癭者笑世人為焦頸哉
  説舟劉球
  余常觀舟於江湖之上矣其水盛而風烈波濤之勢洶湧黿鼉蛟魚出沒遠近山川為之震蕩晝日為之昏黒彼羣小艇方港收岸泊之不暇所謂鉅艦穹艫者且欲髙其牙檣張其帆席當中流冒白浪以上下乎其間萬斛中藏不見其為重千里倐至不覺其為逺盖其物大而具備故雖渉江濤之險而恬若無事而功百倍於羣小艇焉使其在恬風之潴止水之淵雖有載重致逺之能且無所施其與衆小艇何辨焉士君子負才美不能得名于僻壤小邑而能得名于大方亦何異于舟哉友人羅君勉學工部侍郎寅菴先生從子也以歸安丞得代來京中外人皆薦之限于常格不能㧞調江夏丞江夏湖廣首邑當水陸四達之衝朝使蕃物往來無虚日勢偪而政瑣以煩人無樂於官其邑者猶風濤險阻而羣小艇皆畏縮不敢前也羅君有學問文章而才能優于已識量髙于世猶鉅艦穹艫之為物大而其具備也往丞劇邑雖喧囂交集其耳疑難充塞其胸必能無動於懐猶舟之犯險浪而若履安流也事必敏于為為必果于收猶舟之行愈速而至愈逺也政令之施事業之就必將異于人而優於人猶舟大而功倍也雖然羅君猶當端其心以為之舵樹其節以為之檣察於世故以髙下其帆席體乎人情以緩急其綯索然後能有濟也不然將危于羣小艇焉尚望其功之成乎交游之士皆贈羅君以詩余獨舉舟以喻之
  物形説李賢
  萬物之形不出方圓二者然草木鳥獸之類由天生者其形圓惟器用室宇之類由人為者方圓兼之大抵出于自然者未有不圓而方者反是蓋圓之出於自然者以有理為之主也理即太極假使有形無不圓者故周子為圖以示人亦必圓其形焉或謂天圓而地方地豈不出于自然乎曰以地為方者據其平言之也殊不知天包于地地如卵黄盖亦未嘗不隨天而圓其形焉且紙窻之隙初無圓者日來射之其影必圓蓋亦隨日之形耳水波之静雖曰平焉以物投之其紋必圓盖一生水水亦隨天之形耳以類而推之莫不皆然于以見造化之知矣
  捕魚者説李賢
  湍之北涯有港焉水自湍流滙而為淵始容小舟入百步外漸濶成潭水深莫測相傳有龍隠其中魚大至尋丈戲躍自得觀之者環步垂涎而不敢犯村有漁者不勝其欲獨棹往捕之飽其船以歸潭亦寂然無所靈異里人見之驚其得大且多争問所自漁者靳不以告由是潜持羊酒粟帛以賂之始告焉求者既多告之亦衆衆懼前所聞猶豫不往漁者利其賂曰傳有龍者妄也昨者吾捕良久寧不興起邪能我從者與俱于是隨以往者十八九惟一二熟計之謂龍處必深彼必㑹其未知耳其可再乎獨不從已而漁者進從者繼之至潭方捕之頃水忽湧溢漁者不知所在餘皆驚亂迅雷大震墨雲匝地烈風暴雨驚電閃爍漁人溺死過半得附岸者神飛心悸不知言語飲食者累日惟一二不從往者無恙嗟夫漁之貪利而蹈害也如此人之趨附權勢也亦然方見其赫赫炎炎可以富人可以貴人莫不趨之附之百計效勤以餌其所欲已而天道一還權勢既㓕趨附之人逮禍莫逃與從漁者何擇焉惟守道秉義君子能逺之耳録其説以為士之立身者鑒焉
  媒説石珤
  西里之婦有習為媒者三年不成凡為絲蘿之好鮮扣其門釡竈蕭索將營他技聞國有大媒氏乃載束帛往問之再拜而進曰自婦之為媒也膏唇錯牙毁方削亷意隨波流辨逐風生化強為奸扛卑使尊堅白同異燦爛紛綸盼移喜怒咳定取予左顧漢勝右麾齊衂自以為術已精矣一行而節應再舉而轍亂久益齟齬行唾于塗立詈于垣不敢出户庭者厯寒暑矣將逃之他郊無復言媒妁事竊聞大媒氏旁通于道大化于藝願進之階下以祛愚婦之惑大媒氏呼而起肅而入布席于堂歛神凝思屏左右人三引其端里媒不悟迺閉之别室致憤發悱明日又問之對曰將無夸毗大繁噏訾失幾功急大勞反損事圖速成反敗與曰未也趣復入户三日然後召焉則見里媒之眉間栩栩然有動意曰幾矣得之矣問曰女知吾媒有大權變乎曰然吾為女言之天下之道有經有權聖人用之智者效焉先王之道至大極逺吾儕巾櫛賤婦矮巷小人安敢議之雖然御有百車不如詭驅兵有百萬不如反間是故我遇其常揚兵正旗三戰而勝功非我誰卒遇勍敵我計不展進與無所得退與後有患彼乃嚴兵以待我亂我乃騰飛語飾謗書賂左右私名姝嫁怨賈禍以保我軀是以亞父抑田單走樂毅奔晁錯剖忠反遇禍正反䝉詬必如是然後兵可制勲可就矣媒有兵道焉女之所習者盖尋盟屢講朝平暮成蓐食而更戰既陳而後擊之法也故口血未乾而盟已解圍栅未備而敵大至矣女所謂知媒之常而不知媒之變者乎吾為媒三十年矣被選入官亦復十年吾譽枯楊使為春華毁白台使為嫫母吾言一出彼各心醉彼執一端我當其㑹收兩家之歡得三倍之惠卒有乖迕吾委諸其鄰其鄰不受吾委諸其親其親不受委諸他人彼自交惡而吾潔其身故吾老矣國中推善為媒者無以逾我而老婦壯子少孫行女感我者亦多矣雖然其難易之理成敗之數爾亦宜知貞女易成冶女難成妍女易成醜女難成禮法家易成失節婦難成盖其媺惡素定風聲素逺幸我軰者雌黄炫亂黒白顛倒使芍藥之艷得儕行露而升者以有此舌與齒耳故吾軰者為正人小利為邪人大利而怨不及焉抑吾聞之嫁怨於人其怨將繁賈禍自我其禍始大吾恐明王之世終無税駕之所姑以卒歳利吾身而已乃更教女為之吾不仁吾不仁於戲大媒氏固不足取然其言時合於道特擇術之不精餬口之欲亟以至此耳以吾觀今之仕者何止一大媒氏哉而顧偃然自以為得計亦甚矣
  鼎鐺説吕黙
  楚人兵後徙居故宫之址既結草為廬壘甓為墻壁又鑿土為池忽獲古鼎量可受百斛上為蛟龍紋下為鬼物怪狀欵識磨㓕不可以考若夏周所遺故物實希世之寳也中有大小二鐺一折其足剥蝕幾盡一缺左耳中已㫁而未罅雖劘刮下下鱗鱗若痂痏者如故鼎文不可以挽乃負二鐺適市售之時亂甫定市之乏釡鬲以㸑者為多争欲酬而易之始酬以五十則怒以五百則笑以五千則又笑且怒有酬以五萬者乃售之歸視鼎喜曰鐺以如許此豈倍蓰而已哉自吾亂後弊衣糲食不自裕盖天以此優我也但未能舉而置諸通都大邑富貴不須口也於是圖之以掲市門久無有應募者適有博古君子過焉因請而質之乃笑曰寳則寳矣奈時何夫狐腋雖珍而襲布帛者衆熊蹯雖美而嗜菽粟者多龍泉太阿為天下大寳以之補履不若兩錢之錐鐺固小勺水以沃束芻以然炊之易炎揚之易飱其熟也可立而待此朝暮之不可無者故争欲易之鼎雖大以之熟犀象烹黿鼉則不可投川鷄鳬汁少則熬而不熟汁多則淡而無味將焉用焉楚人憮然自失曰古云才大難為用其斯之謂歟遂歛圖匿鼎以自晦云
  移樹説李東陽
  予城西舊塋久弗樹比闢地東隣有檜百餘株大者盈拱髙可二三丈予惜其生不得所有種樹者曰我能為公移之予曰有是哉請試許之予嘗往觀焉乃移其三之一規其根圍數尺中留宿土坎其四周及底而止以繩繞其根若碇然然其重雖千人莫能舉也則侈其坎之南稜絙樹腰而卧之根之罅實以虚壤復卧而北樹為壤所墊漸髙以起卧而南亦如之三卧三起其髙出于坎棚木為牀横載之曳以兩牛翼以十夫其大者倍其數行數百武植于墓後為三重閲歳而視之成者十九則又移其餘左右翼以及于門又夾神道而南以及于涂再閲歳而視之其成者又十而九也於是條幹交接行列分布鬱然改觀與古墓無異焉夫規大而坎疏故根不離宿土厚故元氣足乘虚而起漸故出而無所傷取必于旦夕之近而巧奪于二十餘年之逺盖其治之也有道而行之也有序爾予因歎夫世之培植人材變化氣習者使皆得其道而治之幾何不為君子之歸也哉族子嘉敬舉鄉貢而來予愛其質近於義留居京師與之考業論道示之嚮方俾從賢士大夫游有所觀法而磨礪知新而聚博越三年志業竝進再詘有司將歸省其親予冀其復來以成其學且見之用也作移樹説以貽之














  明文海巻一百一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二     餘姚黄宗羲編説二
  觀陶説邵寳
  邵子觀于景徳之陶厯羣工所咸造焉客或嘆曰吁陶之為器其難矣哉方其取土於山猶夫石也碓而粉之澄之以水濾之以渠浥之以甓和之以漿始可以揉而規之又必削其未整焉因以壊者什一磨其未澤焉壊者什二潤之以膏飾之以采内諸火而出焉壊者什伍其幸不壊者璺隙痝玷又什之三盖自始規而至成器以獻于尚膳其不得與焉者多矣然取土而舁者若干人碓者若干人澄者濾者浥者和而操者削者磨者潤且飾者納諸火者各若干人凡越工者十而后器斯得其成也其獻之上不過備一御耳為之如是其難而用之不以為異是可嘆也邵子曰是誠難矣雖然吾猶以為易也夫取土而制其質澄濾浥和而後就規刮磨潤飾而後就火茍不壊者皆成器矣器而獻之不過三月則離山野而薦諸郊廟陳諸宫寢祭祀享燕實與有用焉斯亦異矣視其為之之難亦何負哉乃若君子之脩身以待用者材以為土學以為碓戒以為澄省以為濾從義以為浥力行以為和循禮以為規研精以為刮師友以為磨出詞以為潤表儀以為采自試而徴之以去其痝隙玷璺近者十年逺者三四十年曾不得望君門而效用焉甚或終其身於山野其視夫陶也又何如邪寳方陶於人才知其難焉故陶吾猶以為易也客起而謝曰吾聞萬室不足於一陶今乃知其難若是雖然器猶末也請著以為説俾用才者知焉
  愚説贈王君楊循吉
  駙馬都尉訓導崑山王君成憲自稱曰真愚予為之説曰今天下皆知愚之不若智矣以愚之名加之其人誠愚邪亦不肯受矣然而愚能勝智智不能勝愚夫何故以吾之智勝天下天下復有智於我者而後吾之智竭矣而天下之愚者惟無所用以勝乎天下而天下恒不能勝之彼其權謀術數之學有時而盡也今夫終日辨而必歸於黙終日鬬而必歸於息夫與人辨與鬬者則人亦必有辨與鬬者起而乘之而不鬭不辨者未嘗有求勝乎天下之心而天下自然莫能與之角也夫使天下莫能與之角則其智豈不實出乎天下之人而何謂其愚耶故愚者以其不勝勝天下訥而不敢辨怯而不敢鬬而實非怯與訥也乃所以常持其必勝之道者也故天下之辨者恒遇訥者而止天下之勇者恒遇怯者而止天下之智者恒遇愚者而止愚之勝智不已多邪
  書説蔡羽
  草備𤣥機亦由風氣籀文三變六像具存雖云道藝盖通神明子雲心畫類别正邪中郎筆論散懐恣情多力豐筋者聖鍾司𨽻得之韋墓通靈感物者譚衛夫人示以七妙芝象㓕景鍾索邈步右軍筆陣判將領之後先衛瓘風流亦西臺之髙品是故有劒法籐法戈法弩法㸃法波法増減法畫㫁而脉故連形虚而氣故實右軍云戈如長松倚谷曲如懸鈎釣水放如長弓發箭收如虎鬬龍驤是故有立法踠法頓挫法顯異法貫穿環合曳如杖横如舟牽如電掣立如鳥卓踠如股疊秀如秋水芙蓉險如崩崕縣石穏如平郊安步猛如泉㵼驥奔虎嘯而谷隂生雲興而天彩煥是故渾厚而英發清新而潜括散散澷澷而剛介勁㧞趨趨蹌蹌而優閒裕幹疾者如脱徐者如待竒正不同視前軍之部位東南虚席效賓主之成章是故踈不容加宻不容遣華不可凋秃不可少筆行而志自從趣動而機不已故曰用筆者天流美者地力圓則凋勢疾則澁内貴盈而外貴虚於戲聖賢既逺聞見日疎池舊被穿用心良苦意在筆先山隂之確論十遲五急墨道之要機羊欣親受於子敬張翼亦幾于亂真阮研骨力紹之淵微梁武荅書首推程邈元威論筆先進張融蕭思話不識右軍欣為鼻祖永禪師遥托僧䖍不失家鷄筆待心傳道難俗論文皇辟以魯廟之器世南謂之神遇無為歐陽八訣發永字之威儀過庭長譜歎古今之阻絶故三十六法不為贅懐瓘十體不為侈魯公之所述必待志士髙人方明之授受在乎掌虚指實公權筆諫之要盧儁臨池之訣各有由來非浪言也顛張得之劒戲狂素亦類驚蛇徐浩之體氣純白沈傳師之骨法清虚蘇長公論書法謂大字之難在嚴重結宻黄庭堅云自移戎州之後悟沈着痛快吁代有古今變無終始皇王帝霸各暢厥猷是故三才一徳典章不能掩其盛品彚含曦鬼神不能奪其秀立造化于毫端壯萬古于一瞬非吾所知也
  養魚説上桑悦
  思𤣥先生朝步西昌市售魚苗之盈分者九尾以三投之池沼以三畜之盆盎以三放之澄江祝使赴海投之池沼者數月盈尺歳無加益焉畜之盆盎者數月盈寸歳無加益焉予怪池沼之魚其長不能填池沼而必量之以大小盆盎之魚其長不能填盆盎而亦量之以大小惟放之江海者不可知而魚之歳益亦量之故千尺之王鮪生之江而河不能育幾千萬里之鯤産之海雖江亦莫居之也若夫不拘不礙可大可小喜則勺水為神淵怒則巨浸為焦澤其神魚乎嗚呼人之於位恒不能盡填其職而多量之以大小其身心惟渉位而不量遯世而無悶者乃為至人而推移變化斯不可以常情測之也
  養魚説下桑悦
  予盆盎中所畜三魚鰱二仙鯉一時寓目焉忽春雨驟至溝澮皆盈二鰱思欲致身江海嘘吸波濤乃隨客流而逝未及澄江水涸石出枕籍交衢焦爛而死獨鯉方圉圉焉洋洋焉吹微沫以自適予怪鰱之長不過數尺其用足充鼎俎而已仙鯉則寄名龍籍乗時變化可以上下風雲而霖雨四海何鰱之不安分而鯉之能自守如是哉古今斗筲之士偶借恩波不自揣量遂謀非望駢首戮於東市者何可勝計而抱濟世安民之具者乃甘栖遲一丘壑與隠一小官下吏泮奐以長年不猶是耶
  貴行説示門人桑悦
  言行君子之樞機二者孰貴貴行行言之實也舜彈五絃之琴歌曰南風之薫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䝉⿰氏之國有臣襲姨剔思玲瓏盛夏置麾車千乗車置輪郭鑄鉄為拮抶上樹八十一扇機括屈巻風韻澎濞其止所草木熛兮激激翬兮紜紜騰涌幡摩如一然長養不加彼區有南風之聲無其實也妄言為啞妄聴為聾言而無實與不味而聴之者厥病齊同君子聰明之㑹而自聾啞乎哉君子有三行五性澄心纇瑕纎萌剚撃若讎念慮碾獵罔非至徳是謂心行履仁服義非禮不動是謂身行非先王之法言不言天妙剖鉶霏屑飄冗是謂口行口行純玉猶為崇影矧或純與糅瓦礫耶天下生瀾以國欺國者起兵以家欺家者起訟堅軟之鬭俱慊得雋言焉背行是以口欺身心不思鬬口而勝之是其人無真氣無真氣而可以為人乎哉古之聖賢其言載之六經非言也宣其實也後世之文熛峙涎括凝躁異格精之者能籞渤澥礪槐岻長河榮星宿控焫飲沆瀣江淮餐甘露於沃渚之野騎黄鶴駕應龍下上八紘其妙入無相則神巫莫窺其宻衡婪焉如谷𡶑焉成陸漉焉非真爚焉通神其與呐呐藏脩奄然蔽闗之君子異矣昔周公相成王致太平開明堂受朝賀鎬京有二眩人獻技一致雞卵數斛平纍于地躡屣軼盧其上沓訊盤蕩輕彀不驚一舞干將莫邪揮霍光碎若宻雪亂下雲隂天寒夏葉蔌蔌乾落王覽之曰神哉技扈之畛鄙人種禾耨壅灌剔以時禾秀粒如荳穗垂垂盈尺鄰井之穫莫肩自號神禾以為妙術亦獻於王王大笑史佚等俱笑周公曰眩人作淫巧以蕩上心誠蠧政而無益者也扈之畛鄙人之術行天下其制禮作樂之本歟於是投眩人於四裔封扈之畛鄙人為保介
  降真香説桑悦
  栁之懐逺産香藤葉大如掌多刺鑽蹀絞嚙巨材産多于山林紆攣之處歳久色微黄曰藤香或深藏巑岏巨石攫路人跡不到霜饕雪虐積以歳月皮肉俱爛赤心如鐵為之降真真之所成假降久矣天之於人純真竝畀長與世接巧偽日滋欲聰明盡亡耳目俱䘮纎假悉屏獨全其天果易得耶嗚呼物降其假其真香于一時人降其假其真香于萬世故曰人為貴安得舉世皆淳萬物同春入混沌室結鴻濛鄰焚真香㑹人以遺乎假合之身
  用茅説桑悦
  栁州郊野多産茅根株如蛇虺結蟠長沒牛馬困猺獞藉埋伏刼商至冬則盡焚之𢎞治甲寅二月予奉當道檄築玉融之缺城數百丈且置敵樓百楹於其上與里胥籌其役僉曰未或易致邑瓦工惟三四人瓦難猝具葢樓合暫用茅時野茅已盡焚各村老弱至回祿虐焰不及處採取有得蓬蓬勝於蘭蕙予懼新城灰土未乾忽春雨連綿冀城樓帡幪其頽圯故求茅甚急日坐行府中聞負擔簌簌聲則喜吾茅將至雖連城之璧化盂之金不願易也且是物未火前隨處翳塞最為人所賤惡豈知丁時之缺亦逢亨運上下貴重之有如是耶嗚呼茅一也昔焉在野為藪以蔽賊今轉而輸官䕶城以禦冦凡物能取其長未必無可用也抑亦僻逺之茅素不黨惡至是而得顯用歟雖然城樓聳軍民之具瞻不得已而用茅茅性易腐其品極卑升之兹樓之上氣象蕭然無以壓人之望是可暫而不可常也因循茍且不急求瓦以易之而以全城専托焉則悞矣昔漢髙祖以安劉付周勃勃猶士夫也劉卒頼以安唐太宗取李勣于羣盜因以為將不為無補使居相臣托孤之任安能久而不變哉髙祖用瓦太宗用茅故其後之城或固或不固
  觀戲説桑悦
  桑先生愛觀南戲不論工拙樂之終日不厭或曰先生大觀今古而於是戲之觀何取焉曰吾取其升而不榮黜而不辱笑非真樂哭非真哀而已昔文惠君之養生得之於解牛張旭之草書得之於舞劒宋元君之畫史得之於般磚司馬遷之史記得之於遊覽是皆見之于彼而悟之於此者也予於觀戲得處世之道順逆之境交於前不為置休戚焉謂非有得於戲哉嗚呼今古能觀戲者鮮矣







  明文海巻一百二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三     餘姚黄宗羲編説三
  修天草説黄𠂻
  方家貴修天言修天神草也汁以淬鉛七返而瑩然潔七返而鏗然堅乃鍊以他藥而鏐鋌成葢方士之上業云楚人有務鉅積者力而致兹術秘謂其孥曰吾為猗頓反覆手耳謁諸藥師三年亡識也聞青城山有神鍊師者舊知其物乃遣其子如青城詣神錬師錬師餘百歳矣命其子曰修天幹如茁蕉葉博而澤似蒟醬而上岐末鋭本類蹲鴟而毒若必得之其舒之黄山之隩乎其子棘如黄山居久之求其草之茁蕉其幹蒟醬其葉岐上鋭末澤且博而本類蹲鴟者斸之赭其山得野芋數百斤實艦以歸或嗤之曰子奚貨野芋為耶其子瞪目直視曰使若如能是天下無窶夫矣擇冷淵而浴潔室而藏之即市青鉛汁而淬之無效也楚人瞿然顧泫然泗下曰術匪誣我師匪嫚我而我貲且困藥豈匪全力乎而必再往其子復之黄山虎斃焉嗟乎甚哉方士之回矞愚俗之貪鄙也夫五金不相為用亦不相為制使鉛而可銀則銅可金石可玉萬類之質可亂隂陽剛柔動植之故可變置則造化之柄可竊弄而災沴之氣溢兩間矣凡今方士之惑人也類曰吾承某師某師承某仙去幾時矣是鳥知仙之為道窒情竇外形骸以抱神為㫖以沈𡨋静黙為真以飛冲化蜕為極使仙而逞其誕幻變置夫隂陽剛柔動植之故亂萬類之質以竊弄造化之柄而混濁斯世是猶為人臣盜主威而禍天下也夫盜主威而禍天下也國有常刑仙安逭於幽𤣥門耶昔淮南王安隂蓄邪謀謾稱好古招致饕餮之客數千人競為論著知天下之人可以利動也故中篇黄白之論餘二十萬言無亦襲妖僧度世之故智眩惑齊民以寓夫烏合之計耳淮南既亡其言往往雜出於記載方士乃撮其渣滓以售其隂狡愚俗之易惑無恠也而峩然其冠者且猶師其邪妄以覬富夀不己甚乎或曰信斯言也黄白不可成則鉛為粉水銀為硃非質變者乎嘻謬何一至是耶聖人因物制用以佐民生者法固種種也乃猥附於濫偽焉宜邪正混淆於世矣
  東皋説王啓
  東皋自陶彭澤吟咏之後而凡騷人墨客之竊名注意者衆矣然皆湮㓕無聞豈非以其人歟天下土地之廣山川盤鬱之處上原下隰田夫野婦出沒之所其肖於東皋者何止十之三也皆棄而不譚其置於齒牙者獨柴桑所稱今古無異豈非以其人歟啓每嘗心醉於是而未獲識其真謂是必天設地造以為彭澤獨步之地後世莫預焉及承乏霍丘偶劉倅親經其地為啓言其狀且云今皆淪於荒烟㫁草不復可辨當時舒嘯所在葢世之相去久矣嗟乎觀劉倅所言則淵明所稱者與今日所見何異哉顧獨以其人得名而不泯泯以湮㓕者豈非其地之幸歟地終古以長存人千百而一遇後有作者視前者為有光則名亦將隨之不在此則亦在彼矣焉知其終之不遇也沙溪葉君𢎞達學古而髙行純而確其詩歌也浸淫乎陶氏矣而又迯名不出擇其地之尤勝也而吟咏之天固將與之歟不然何日前之湮㓕無聞也然則繼陶氏之東皋者一人而已其猶以為易得也啓與葉君為通家子弟知之深故期之厚如此非謂陶氏實足以知之也
  旱苗説蔣顒
  丁酉之夏予偶郊行時天久不雨田禾盡焦予乃喟然嘆曰是苗其勿秋乎旁一田父謂予曰公業士者而奚知苗吾於是苗播之於春藨之蓘之其植既深耔之於夏藴之崇之其培既豐植之深則根本固培之豐則旱不能侵乃今一雨愆期偶失生意然天有常運不久而復夫其不久而復也則五風十雨之以時而兹苗之勃然興煥然華芃然實也夫孰禦乎吾於是苗其終有望也子乃覩其始而不要其終遂逆兹苗之勿秋惡在其為知苗也予聞其言而思之非惟苗也吾之為士亦有然者敦本尚實窒欲防非求之心而罔歉持之文而勿隳其兹苗之深植而豐培也命與仇謀與時俱晦黝然黒者而蒼蒼渥然丹者而憔悴其兹苗之遇旱而焦槁也柔順文明確乎不㧞天道以栽而益培深者藏蓄而未發其兹苗之葉槁而根全也一旦逢時而興揚翅舒英薦清廟昭鼎鐘勿與凡草而俱腐勿使荑稗而専工兹非苗之得雨而有秋邪故曰觀苗於旱可以見真苗觀士於窮可以見真士吾父始以予為業士而不知苗今因吾父之言苗而益達其所以為士矣田父曰吾於子之言苗而知士焉知子之知類而通達也吾於子之言士而知志焉知子之強立而不返也知類通達其道明矣强立不返其徳立矣道明徳立人道大成子其天下士邪余既歸遂輯其言以為旱苗説
  牧説戴豪
  往予居山澤見東村主人畜羊且萬計其牧者甚謹朝露既晞即驅羣羊以出就善水草而牧焉既飽且適日未暮復驅之歸羣羊前走牧者操尺箠從之逺近疾徐惟命不幸有病者即屏諸他所俾其羣勿近故其羊日以肥息家日以裕主人召牧者多予之直且勞之曰若善視吾羊用裕吾家吾持是為若酬牧者安受之主人亦無徳色又見西村主人其初畜羊與東村埓其牧者怠不事事日且午始出羊于闌羣趨水草如不及狂奔四逸輒怒而鞭之鞭愈急走愈亂且踣其既病也混一闌以居多染死者故其羊日耗家日落主人詬曰若徒受吾直乃大耗吾羊即不去若且敗吾家叱遣之予嘆曰豈惟羊也吾觀牧人者亦若此而已矣古之稱養人者為牧虞有十二牧周有九牧我朝稽古建官分天下為十三布政司各置使以領之其意猶古也下此郡有守縣有令皆有牧之責者今之守令為西村之牧者相望也非直不遭斥遣而已顧多取直且受勞彼且自以為得計嗚呼吾人之生理幾何其不日耗而國家之元氣幾何其不日以朘削也哉黄岩王君景昭以丁未進士出知霍丘縣其同年蔡君從善盧君希哲屬予以言予特作牧説以贈之景昭將為東村之牧者乎抑為西村之牧者平請景昭自擇且自勉須進而為虞周之牧可也
  虎銜魚説張含
  春秋推災度云四方煩擾衆氓失恩則虎銜魚矣禺山子曰奚趐魚乎奚趐魚乎今恐不免於銜蝦也䝉邇停都見漁石公唶謂䝉云前之廿歳監司鮮以賕著近鮮以不賕著方嶽滋倍焉况銅章名實皆銅墨綬名實皆墨鄶下無譏矣又曰士也固窮之節女也偶影之操也監司而賕殆六珈而姣者也方嶽而賕殆翟服而嫪者也銅墨而賕殆十金中饋而奔也䝉復於公曰昔者之賕鑽穴踰墻今也之賕連闥洞房昔也之姣叔孫僑如今也之姣衛渾良夫昔人有云臣父清惟恐人知臣清惟恐人不知今也反是前兹之賕惟恐人知今兹之賕惟恐人不知賕非美名曷曰惟恐人不知曰不知則何為來哉由此觀之虎奚趐銜蝦哉傳曰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徳寵賂章也
  説弓屠應埈
  有持大黄于市者勁柘疾角深觔固撫力中六鈞質素而弗縁三月而莫之售歸取敝弭而飾之穹隆重彤象幹珠韇稱價千金觀者忘瞬于是通侯諸豪互市疾得持弓反走道逢飛鴻繳矢而射之矢墮車下弓分為兩惶惑慙愞俛首盡氣終日而不敢言也嘻嘘病哉今之用武者其若此矣古之論將者惟其才不惟其類是故舉于國族于大夫士于卒伍甚者于管庫奴𨽻曰求任其事焉今也惟其世不惟其能所推轂而遣分閫而治者非帶礪綺紈之子不與也垂金貂披紫符若兒戲然寄空名于三軍之上耳至其蓄縮逗撓邪揄外玩身不以為耻而任者不以為非曰制也習有故焉迺今轉漕之法也令甲曰服勤而事集者三歳而陟不問其等是不習有制乎然所以僉揚而廷簡者非指揮又不與也迺千百夫之長也卒力殫知督輓而㑹期終歳逾紀老死不收上有世及之私下多抱闗之怨嗟乎以勸難矣千户鞏君巨川武而才者也督漕于今七年㑹有制武官得入粟市級署事于是鞏君入粟為指揮得署事横金衣朱入謁屠子屠子曰善勉哉君之才大黄之材也鬻之七年而不售今也幹飾而韇文行且争市而服矣其母敗于飛鴻為市者所醜以呈六鈞之功則僉揚而廷簡也其勿自兹始乎予且觀矣
  説琴贈華亭莫子侯一元
  華亭莫子好琴而雅善東嘉王子樂成侯子數為二子鼓二子善之戊戌之秋進士論冡宰莫子得南工降階也莫子請之也莫子適侯子而問贈焉侯子諾之三授筆而章弗成於是侯子嘆曰是其難為言也夫往見莫子從語琴焉侯子曰僕弗知琴而嘗聞之夫琴者以材寄聲以窽藏之以越發之以絃收之以徽標之以軫旋之殊用而求聲殊聲而求比弗比則弗文弗文弗樂天下未嘗聞有一絃之琴者也今或以弗比為琴雖牙曠不能以適耳矣莫子曰弗比則安能為琴雖然均比也而有牙曠焉豈以不比為異哉乃以比異之也天下萬物盡比也隆隆比汙汙比同而以順比異而以齊比鄭衛比乎靡曼秦雍比乎廣賁陶唐之墟比乎中正故夫善為琴者達耳就之里耳去之去之以為弗比也而弗識其大有比也物莫不若是侯子曰今夫鄭衛之靡曼也秦雍之廣賁也陶唐之中正也以地異者也牙曠楊荂以人異者也然地異其槩人殊其精故地弗能有其人人則能易其地天下誠有牙曠之調居鄭衛挺其弱處秦雍柔其強夫何擇於陶唐氏之居乎中正既在矣莫子曰夫地廣矣音繁㑹矣牙曠者不一二焉比之為弗比樂之為弗樂聞巍巍為寥寥聴洋洋為啁啁不得詈必且數窮焉若是而弗嫁諸所便且奚之乎且牙曠則可也不至乎牙曠者居之則或崩或蹶或妖或孽將為地易而又何易地之有乎侯子曰吾聞之樂也者樂也樂者必將多其奏繁其節盛揮而綽之遷而徙之翕之張之綺之麗之芳之馥之則其入乎耳也亦必融液而暢悦焉而善琴者則獨不然乃為泬寥之音沉鬱之節樸魯之飾獨唱獨和自震自詘此其為娛耳也孰若彼哉是以魏侯為之卧北門為之感樂而弗樂奚樂之為莫子曰籟也者聴于人而悦以已者也天籟以億地籟以萬人籟以千未有弗豫而鳴者也雖然有異焉夫聴靡靡之樂者靡不始之以樂終之以楛鼓灝灝之音者靡不先之以怠後之以得或終身而不厭或一夕而去之子將何依侯子曰不然即樂違楛人之情也賤少貴衆樂之經也子嘗聴於廣都巨塗𢎞闉之間乎林林而趨稯稯而叢一夫之指萬人之耳是能以衆樂者也唱而弗和一而弗二悲振乎槁木而聴者弗為感歡劇乎冥魚而聞者弗為懌猶且操而不舍樂而不厭雖有以自適獨如斯人何莫子曰不然造適者已引適者人成適者天得乎已不必得乎人得乎人不必得乎天且夫心好之則手安之體康之神怡之若是雖去人羣離天地而不失其適也夫我為之俗去之我汙之俗就之是猶秦人適秦越人適越各趨其所便而不相為行今將舍我而從物違心而順流則彼適而我竭矣譬之行者必失其家侯子曰不然僕聞伯牙善指子期善耳伯牙為善矣雖然無子期之耳則巍洋之音湮鬱而泰山江河之志不彰彼固待彼是以子期死而伯牙破琴絶絃而輟彈誠尊其知也必若言自適而已矣則伯牙亦將適子期之適而弗自適其適是伯牙猶有累也莫子曰不然夫物有精音有君精者技之窮也君者神之盛也故精有極而君無化牙以是鼓期以是聴期之樂乎牙也縁精而得君牙之息乎期也捐精而尊君雖然夫牙亦有矢之心焉彼將以卒歳要也故期死而破琴絶絃而不彈雖然夫何病焉期雖往也其聴則存牙雖破琴絶絃而不彈也其彈則存盖君子有破琴絶絃而無改絃更張一以酬知一以定操有累而無累有待而無待是聲之盛也天下不復有期之耳也有之則牙固將絃而趨之且夫期亦戔戔淺耳如牙之音者使得佐南薫之聲而合有焱氏之樂其相為知也豈特期哉故翟籥思美人而鼓鐘懐君子傒同聲而從之於是侯子不復有言既合數日而莫子行王子侯子郊送之侯子贈之篇視之則語琴語
  師儉篇侯一元
  或訊予曰聞子逺法東坡席惟三饌以御賔客意師儉歟曰然曰不己細乎曰竊聞禮始飲食頤正則吉故易嗟不節詩詠匏葉夏王菲食而禄綿何曽豪侈而禍烈可不戒歟今齊民鮮盖藏豪右恣夸張計其一人之食可當三十人之粮十人之㑹肉藿酒漿則三百人之食溘焉以亡珍窮水陸甚者椎牛惟辟玉食將焉取羞及其敝也朝夕不謀君子慼之每勤礪刃頋或作法于奢亦且無徴不信此予之所以觀火蘇君嘘其遺燼者也曰蘇法云何曰蘇法曰客至則一爵一肉此明無客則不用酒肉也然以酒介夀非肉不飽則老者宜之君子有酒肉食無墨則貴者宜之至如富人難同窶子斗酒自勞于牢執豕又如事親必具甘㫖茅容半庋林宗為起但一而足矣多則二簋不得至三是為常軌藩法曰有尊客盛饌則三之此明重肉兼味極于三也葢數成于三月明于三人衆于三女粲于三獸羣于三讓終于三事理殫矣過則為貪且嘉殽脾臄一肉也炰鼈膾鯉兩鮮也惟筍及蒲二蔌也詩所侈言不過如此夫一席二人人踰一簋若坐三人亦各盈簋此而不已真饕餮矣四人以上器當稍碩若滿六人則分兩席大率席少鷄鴨席多則鵝是為特殺一饌孔嘉其二豬肉三即魚蝦客或不喜宰生則當别供三物又如中下之家物力本屈三饌隨便可二可一至如米麫自不拘數但取充腹非以生禍又如時菓園蔬家下所儲可用小碟出以為娛或多或少可有可無期守蘇法三饌弗渝惟酒無量為樂多方厭厭夜飲亦豈太荒從便可也昔蘇子以少食養胃少享養福少費養財其論誠確愚則以師古哲知也養大體仁也㧞流俗勇也誠得自力師範先賢飲食之人我其免焉雖以儉陋見誚戔戔其榮多矣敢不勉㫋或曰子言則善吾聞賓禮主擇子主而可若為客何予曰景行行止直道固存人同此心告之話言如曰不然驪駒在門
  扳倒井説盧雲龍
  井在邯鄲西北去城二十里世傳光武逐王郎於此士馬俱渇因無汲具輒扳倒飲之事渉荒唐志者謂滹沱氷合之事可以類觀或天所以相光武者當如是耳余初未之信也及親履其地諦視久之則傾側之狀頗存土人指余曰此水髙下不平以繩測之東西相去尚二寸許余曰此其故難知矣夫天至無私也而何獨私於光武水至平也何兹水之失其平者若此易稱改邑不改井謂其居所而有常也何兹井之失其常者又若此此其故難知已天下之以有所私而失其平失其常者又何限哉滹沱之氷雖為光武一合然未畢數騎而即解後世僅得於傳聞耳獨此井與此水猶若未能盡復其初也意者有巨靈主之昭示其私於千百世之下而使為有目者所共睹耶况人而一有所私也縱可以掩覆於一時亦安能逃乎後代之指摘哉
  古愚説李承箕
  予嘗讀韓非子説難及漢史以晁錯為智嚢未嘗不廢書而嘆曰揣摩世變熟於去來以持其幾二子且盡矣而卒死於所不意何哉盖人莫危於以所擅者而示之人也我以智名天下莫不以智而困我我以勇名天下莫不以勇而困我我以辨名天下莫不以辨而困我故我於偃息談笑之間飛揚奮發而調養其所短者以來天下之情而其所長者固已藏伏於中茍用之於其所當然如雷霆之不可知其情鬼神之不可知其迹風雨之不可知其始江海之不可知其終矣孰得而禦之哉大白若辱盛徳若不足舍者不避席煬者不辟竈彼二子者烏足以知此也子聞陳獻文者為人率直好吟詩善斵琴每一詩成輒走數里為友人誦之敲人之門驚人之夢雖風雨不廢鄉人延之主塾教則令子弟自課斵琴不輟人莫之知也以古愚目之予曰古愚古之愚而非今之愚也誰從而知之嵇康達士也好鍜薛公賣漿毛公為博徒盖所以守雌豈害其為髙哉若古愚者其異趣而同歸者歟古愚下世矣鄉人道其事至于今不衰予懼其久而亡也故作古愚説嗚呼深山窮谷之下信有如斯人者又孰得而知之
  𠉀氣説周如砥
  夫諸家所稱𠉀氣之説盖紛紛云制本古初法叙厯代不可謂不詳不可謂不審然而僉有成説迄無左驗何也大樂必易大禮必簡人自難也人自煩也孟子曰天之髙星辰之逺茍求其故日至可致天誠如此地亦宜然而加之𠉀氣於形驗無於有非渉髙逺非勞布算乃竟令千古而下有厯而無律也是説者誤也蓋有為黄鍾九寸之説者以為冬至陽生其深在九泉之下距地九寸故以九寸之管𠉀之大寒而後陽漸以升律亦漸以短馴至小雪而陽氣所距地者四寸六分六釐而已𠉀以應鍾是也此一説也又有為黄鍾三寸九分之説者以為升陽漸盛故三寸九分陽之始也盛而至於蕤賓之九寸而陽極歸陽漸損故九分陽之極也損而至於黄鍾之三寸九分而陽復始如環無端焉此又一説也二説者必有合矣然謂陽終于四寸六分六釐者或非旋相為宫之法謂陽始於三寸九分者或非雷在地中之義其於以𠉀氣槩乎其未盡也且氣之𠉀也未可執以管之長短也未可執以地之淺深也執長短淺深以求氣者是先為厯而強日月五星之合也故所稱分數云者可用於中氣已得黄鍾已定之後以為生十二律之法而不可執之以為𠉀氣之法且天地之有氣也非猶人之有脉也與哉脉之曰寸曰尺雖有定名而𠉀無定法曰臂長則疎其指短則宻其指肌厚者重之薄者輕之期於脉與指相得而已故愚請以𠉀脉之法𠉀氣百不一失之術也盖昔黄帝命伶倫㫁竹以准鳯鳴以定律吕持以𠉀氣蔑不應者人徒見其氣之應在既有律吕之時而不知其作用乃在准鳯鳴之時夫禽鳥得氣之先是以鳯凰得天地之中氣以生其聲中聲彼當其聴而准之也吾意即黄帝之聖伶倫之聰必非止為六管以准雄鳴止為六管以准雌鳴亦必非一吹而輒似必且多為之管更迭以吹以求其似焉聲似而氣乃協非偶然也故今之求中氣之法當如黄帝求中聲之法欲如黄帝求中聲之法非多為之管若醫之候脉者然不可矣誠多為之管自極長以至極短而長短之間毫忽錯綜不但若蔡元定之所謂以一分為差者而竹必厚薄齊一置必宻室緹縵之内必均其土必隔以木夫然後實其灰而𠉀之宜有應者若乃應有先後先後之中又或有久近出有多寡多寡之中又或有全半試一叅酌中氣立辨而又試之中聲以驗其和揆之圭景以驗其正以已應之管加之聲和景正之符吾不知即太古之黄鍾胡以異此盖至是而後實之秬黍以度周徑以起積分長短淺深可施而十二律可得制也或曰律之不能㝠符自昔歎之黄鍾應他律未必盡應施之一歳二歳而應數歳之後未必盡應將古樂竟不可復也愚以為此皆未定中氣之過也夫人必脉與息應而後為平不然者病醫不能執平脉以驗病脈而以病脈疑平脈乎武王伐紂吹律聴聲推孟春以至於季冬殺氣相并此以中氣凖之而知其為殺氣也師曠聞樂而識南風之不競亦以中氣凖之而識其不競也要之中氣中聲自若也曰若是則三代而降太和洽而風氣正之世尠矣即欲𠉀氣其毋乃以病脈驗病脈乎是又不然晚近風氣雖謝上古然不可槩謂之未正校數歳必有一歳校一歳必有一時吾聞之事有不可以㝠㝠决者則多其法以求之氣之未應𠉀以數管氣之未正似亦宜參以數歳古稱禮樂百年而後興彼不獨欲積徳致和或亦有參驗其中焉是未可知以今樂之不興垂二千年而動謂百年為迂説抑過也大抵人心有自然之和亦可以宣之使和其能宣人心而使之和者必其故洩于人之真心者也古聖王作樂以宣八風之氣而惓惓中氣之求意正如此盖未有機之不協而感之能通者傳曰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軌則一禀于六律嗚呼厥㫖深哉







  明文海巻一百三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四     餘姚黄宗羲編説四
  除寄生説陸容
  温州棠隂亭有柏二株黄葉包裹擁腫而上直至其顛黄葉中又出青葉芃芃條茂冬月不衰問之土人云此寄生也其名凉薑歳久滋茂則樹膚浥爛遂至枯瘁惟膚厚者無害耳命取觀之其根濕脆似薑故名其黄葉則生以自䕶其根者貧僧或集以為笠他無所用盖惡草也遂命悉除之夫天地間草木附寄而生者多矣若蔦蘿薜荔木蓮藤之類柔弱不能自立蔓延髙樹者是謂附生又有鳥食草木之實遺種糞中生大樹空穴者是謂寄生然皆無損于樹所謂並育而不相害者也惟是草寄生于樹而有害焉不亦可惡之甚者乎世之人附人勢力以取富貴凡名器可圖者皆盜得而隂據之久而勢大力強無所忌憚則併其所附者吞併之殆亦凉薑焉耳三桓生於魯而魯以微三晉生于魏而魏以析莽操懿生于漢魏而二國以亡是皆由辨之不早去之無術故也向使魯魏漢晉君臣有能炳于幾先防微杜漸及其時而早圖之無使滋蔓則亂臣賊子寧有朶頤神器潜移國祚者哉吾於寄生不能無慨也嗚呼有天下國家之寄者其亦可監也夫
  食熊掌説萬士和
  熊掌異味也吴中人好飲食每宴客則蘆雀野鴿田䑕山鷄靡不悉力羅致其不能得者唯熊掌余素不嗜口腹於雀鴿䑕鷄數數見之席間未嘗一舉箸葢所謂人各有食性余非以不忍故也唯于熊掌異味冀得一嘗好之無異於吳人戊午春以校士至銅仁平頭苗民有得人熊者雙則其足獻之府府不能私以餽於余余喜得償所好亟就視之毛去皮存後跟前趾宛然人形不差毫髪其刀割處上於足一寸脂白骨突腥血淋漓顔色未變余惡其似人亟為掩袂曰昔人有臨死請食熊蹯者余食之即可以易死不忍也是夕元戎石公置酒飲余酒半以熊羮進既非全形其肉乃與羊豕相類余初不辨舉一二箸公告曰此熊掌也余心既有所觸則為之作嘔欲吐不吐者久之因問公以熊於人利害公曰熊力猛爪利其傷人常以爪然必人先犯之而後致其怒盡力而止非如虎狼之性好嚙人以為食者余曰若是則余之不忍宜也公曰雖然亦有不利焉熊食禾稼盖民間男女終歳勤動恃以為命者熊一來食之輒盡雖不嚙人其害與虎狼畧等易曰田有禽利執言禽不在田則不可執熊既犯苗執之何咎且凶人之肆患者人猶噉其肉况其似人而獸者耶余以公言為然更欲舉箸然竟中止豈非血淋漓似人形之狀尚切于心殺禾稼奪人食之慘未接于目歟古者聖人嘗食熊矣盖其不忍之心隨處充滿權其殺禾稼奪人食之慘有甚于熊之似人者是以忍於熊者乃所以不忍于人余以不食熊為不忍是感於見非不忍之全體也雖然自其所見達之不見可矣因疑雀鴿䑕鷄余所不嗜者豈盡出於其性或亦有不忍之心伏焉特未之覺耳向使數物之生如熊之接吾目則便以為不忍矣噫嘻雀鴿䑕鷄之類吳人所食者既非余性所喜熊掌吳人所無余幸遇之竟不能辨味而止所謂飲食有分非余之所存也獨以余之心如不食雀鴿䑕鷄者伏而不察其不忍于熊掌之見則以不見而傷者多矣故書其説以自識焉
  𦵏説上王材
  擇𦵏以利後於古無之帝王迭興豈必盡縁丘隴閥閲降替其先頋無力以卜佳塋耶中原之國水深土厚自昔多循昭穆而窆葢不卜而無不可者山澤之國髙則欲避其寒卑則欲避其濕凡此惟以寧親之體不致速朽而已而今之𦵏者膠術人之誣佞山之所從坎之所向或稱華葢或稱御屏或稱天馬或稱筆笏或稱旗鼓倉庫擬諸星曜或稱貪狼或稱武曲或稱巨門輔弼而以為其子若孫富貴之基官秩崇卑積藏厚薄若數權量或稱鎗刃退筆卧尸或於星稱亷文破禄則使人惴惴焉而謹避之至于兆域時或忽焉髙或忘其寒卑或忘其濕象獅龜蠏惟形之值嗟夫山之為物舉足異觀此之類筆笏彼之類鎗刃此之為巨門彼之為禄存山非有二應此則以吉應彼則以凶不將屢變其靈而不自守耶茍曰不然則吉凶之數毋乃惟人意象所期耶是地靈無定而天命不由也今𦵏書益繁講者益膠雖髙明之士往往惑之訟𦵏者之徧于州邑有以也夫
  𦵏説中
  衣薪俗逺而瓦棺而堲周而棺槨而塗車芻靈飾牆置翣人子送親之禮於是為備芻靈栁翣已則焚之所以盡于人心惟是衣以飾身棺周于衣槨周于棺土周于槨必誠必信勿之有悔不致速朽而已昔魯君將以璠璵歛孔子徑庭麗級而諌比之暴骸中野自吳營虎丘秦作驪山恣其力所能致而無不為然卒不旋踵為盜所發人主何樂于發而為是哉今士大夫家𦵏禮等差雖載在令甲然穹碑廣楔象設森崇一時觀美或適為異時開毁之標余所經燕齊之郊前代石人羊馬仆裂相望其塜中之存者幾希矣或曰安僻之地得為則為之要之顯孝弗惟是也
  𦵏説下
  史稱徳彌厚者𦵏彌薄夷子學於墨氏而𦵏不從墨人子曷忍而薄其親哉璠璵之戒葢不使中有可欲以為毁壤之囮耳然逝者弗明或溺其平生之所好人子亦往往念親所好而將之以如生之心夫以周書埋汲卒見人間漢茂陵之道書唐昭陵之字帖且不能終錮况於金玉珠寳為恒衆所共利者乎前代𦵏者無貴賤咸納鏡棺中取明暗之義今開封古鏡徧天下則知舊墓葢有不勝其發者吁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拜説朱元弼
  拜之議多矣諸書辨取不同今掲其人所常行易曉者以示乎子孫平衡曰拜謂罄折頭與腰平如衡也即今揖耳下衡曰稽首即今之躬身至地頓首者頭叩地也稽顙者頭至地也太甲之拜手稽首者揖而頭至地之久也雅拜者先下一膝即今之拜也周禮竒拜者一拜也褒拜者再拜也凶拜者拜而後稽顙也拜者古人兩膝齊屈如今之道士之拜也膜拜者兩手合掌以受顙也肅拜者兩膝齊跪手至地而頭不下也如今之婦人叩頭者今之婦人之拜以為始于武后不見出處惟史記周天元后令命婦為男子拜史官書之表其異也據此則婦人古亦不伏地拜非始于唐也
  拜説韓如璜
  周官有九拜惟肅拜為婦人之拜其餘男子之拜凡八而約之則三一曰拜先跪兩膝着地次拱兩手到地乃俯其首不至于地其首縣空但與腰平荀子所謂平衡曰拜是也周官謂之空首尚書謂之拜手凡經傳記單言拜者皆謂此此拜之輕者一曰頓首兩膝着地兩手到地乃俯其首下至于手首下腰髙此拜之加重者一曰稽首兩膝着地兩手到地乃俯其首下至于地在手之前比之頓首其首彌下如衡之頭低尾昻荀子所謂下衡曰稽首是也此拜之最重者稽顙即稽首以其凶禮欲别于吉故曰顙拜無竒數或再或四或八或十二若奠獻跪而俯伏非拜也故贊者不列于拜數今㑹典載臣子謝恩禮五拜三叩頭禮臣之誤也其實四拜四叩頭第五拜為一叩再加三為四叩耳婦人肅拜云何考之古禮男子再拜婦人四拜謂之鞠躬婦人立屈膝男子跪伏婦人又立屈膝男子再鞠躬跪伏婦人又兩立屈膝今制太子與妃初見帝后太子四跪拜妃八立拜惟致辭同跪太子伏則妃興命婦朝賀先立四拜後再立四拜中致辭跪辭畢不伏直贊興宫人平時遇后叩首而行朝賀亦只立拜此之謂肅拜近世婦人簡書曰端肅拜非矣歛袵萬福愈不經矣若婦人興伏為拜此則起于武瞾衮冕郊天伏興而成天子之禮遂致沿襲成習云然婦人喪禮亦有稽顙之文即叩頭之及地者故非謂婦人不叩頭但伏興為拜則不可葢珠冠之製俯首不得惟不伏興故無墜髻落冠之失此禮之所繇適其宜也
  觀蚕説繆一鳯
  丁陽子曰衣食生民之原蚕之功大矣余觀其生也自卵而蟻蟻而眠眠而長其間有卵而殈者蟻而痿者眠而不能起者至於能長者十而八九矣及登筐而績有黒而腐者有白而殭者有浮張其絲於筐側而不能褁其軀者至於員而繭者十而六七矣夫均以葉為飼者而成功則異員而繭者經綸黼黻可以衣被天下其視黒腐白殭與浮張者奚啻千萬余於是而有感焉嗚呼天地一大筐也而人績於其中矣員而繭者吾儒有體有用之學也黒而腐者不足言矣白殭者佛老氏之術也浮張其絲於筐側而不能褁其軀者詞章之士而已矣奚禆于用哉庸識以自朂
  魚鈎説繆一鳳
  漁者釣于南陽之水繫舟古樹下細風和日倚篷箕坐綸繩不息予過而問之曰一繩千丈綸之亦艱乎荅曰綸繩非艱作鈎維艱曰曷弗市之乎曰市者之作無法也弗剛則柔剛則易折柔則弗力是以不可用也予之作鈎者有道焉鎚爐之功不敢茍施故鋩欲其鋭距欲其長曲之欲中其法及夫淬之日調其火𠉀勿使太烈視其色勿使過度濟之以水必使其鈎以手撚之皆能碎㫁然後復以微火反其性而和之使剛柔適均始可用也故吾之鈎曲而甚力吞吾鈎者雖數石弗脱矣躬耕子聞漁者之言得養性之道且知漁樵問對六物之中又必以鈎為本也述而作魚鈎説
  鼎説許應亨
  齊之野人夜相驚以火鑿之於社東垣之下得鐘焉似鼎而小總八十一乳上著山岳魑魅饕餮之狀野人相與試察其色則渾樸而不悦於衆目試擊其聲則洪逺而不入于里耳因撞而碎之鬻諸鐵冶之肆客有語叔夏而恨之者叔夏曰子以是物為有知乎客曰昔者夏后氏既平水土貢金九牧鑄為九鼎以察神姦是豈是物乎吾聞劍有干將實能變化飛徙今是鼎能夜燭以光奚其無知叔夏曰甚矣子之好古也茍是鼎有知則曷不求售於子而卒炫耀踣斃于野人之手古之山罍犧象玉磬大璜是皆精微貴重太古博雅之寳也今皆安在推而言之伊耆氏之葦籥有虞氏之剛泰夏后氏之琖殷之斚周之爵秦璽趙璧隋珠漢鼎兹其或毁于無知或遷為異物或混乎水土或化為泥沙子能一一而保其無恙乎重華禪夏兩㻻無聞鳴條既伐四璉亦戢商受殄㓕六瑚繼毁幽厲播遷八簋不守惟其陵谷變遷盛衰迭運大者天地且不能以長久而况於是么尠之物哉必若子之言則是寳玉大弓不出魯府璆琳琅玕終貢一姓殷之祭器不抱以適周而齊之大吕不藏于燕室也物咸久視而不變則是錫銅山壘金谷者不必餓圜扉稿東市印纍纍綬若若裂土而侯者不必羅雀門乘牛車阿房之宫魯靈之殿章華姑蘇之臺不必飛灰燼成草萊遊麋鹿而號狐狸也非其伸者不得不屈往者不能不返乎且是鼎也出之于土而入之于冶也其利農事而為鋤為鎛乎將捍患難而為㦸為鎩乎抑為鑊以承烹餁乎將為鑑以别妍醜乎如其無知則方其為鼎也不知其為鼎也及其為鋤為鎛為㦸為鎩為鑊為鑑亦不知其為鋤鎛㦸鎩鑊鑑也如其有知彼方見世禮崩樂廢古器無用乃發其神光自貶以求有益于世返古而變今出無用以求有用子又何必嘖嘖然惜之哉方且有人于此淳厚朴野息機絶知其處世齟齬而莫能入其於人踽凉而無所親貌類無知言若無用其不悦于衆目不入于里耳有甚于是鼎久為天下所擯棄子不此之惜而乃不釋于彼何無所厚薄重輕于其間哉客於是目瞠而不瞬舌舉而不下自咎失言唯唯而退
  緝籬説夏良勝
  夏子居東洲規洲之隟為圃衍曠可蔬果自給旦且接賓者以濱于水不可堵雉乃籬之或因其故或革而新榦之以木横之以竹編之以棘攟縳之以藤而䝉之以蔓自為宻矣踰旬月而蕘牧童日耗之或欹焉或缺焉或穴焉或踣焉馬牛得而場焉往來得而蹊焉𡨋行者得而代燎焉舉火者得而代薪焉未終歳而更治者三圃人以病告夏子怫然曰惡用是耶勞吾慮費吾貲鞠茂草具財用適資馬牛與路人吾將通撤之而不圃焉若我何有僮跪而進曰誠費矣然朝夕而饔飱堂奥而賓友蔬果必有其直計歳出幾何殆恐費甚也壊而脩之功亦過半而撤之則天地不盡利而畜吾僮者何為請再治之保無慮也夏子曰唯僮乃窮日併力以治榦則益以深横則益以髙棘則益以厚而藤蔓周遭若其素植視昔甚宻鈎衣破面人不得而近也刮毛掛角馬牛不得而衝也置析木以警蕘牧童不得入而居行者不得取也既旬而定圃人得以利矣夏子往觀之進僮而勞之曰誠爾治之宻也爾志之定也人思籓衛其身心者顧不若僮於圃也哉僮有言亦可受也哉
  墓祭説李濓
  或問墓祭禮乎李子曰非禮也曰古有之乎曰三代以前無有也曰周禮春官冡人凡祭墓為尸周禮亦不足法乎曰周禮所謂祭墓謂有事於墓而祭后土氏也非謂祭祖先之墓也如祭祖先之墓則子孫當為尸何以尸冡人也曰孔子曰望墓而為壇以時祭聖人固常言祭墓矣子以為非禮何居曰非是之謂也曽子問宗子去在他國庶子無爵而居者祭乎而夫子告之曰望墓而為壇以時祭盖庶子賤不敢入廟故不祭於廟而望墓以祭權也重宗也非謂得祭于廟乃舍之而祭于墓也曰然則祭墓起于何時乎曰漢人為之也曰何以知之曰秦不師古起寢于墓側漢因之不變諸陵寢皆以朔望伏臘及四時上飯建武間世祖西幸長安祠髙廟遂有事于十一陵顯宗改元永平春正月帝率公卿以下朝于原陵如元㑹儀此墓祭之始士民倣傚皆舍廟而祭墓此禮家之所深慨而舉世不知其非者也何以言之人子之所以事其親者有二曰墓曰廟而已矣人之有生也神與體合而其死也神與體離以其離而二之也故於其所見而疑於無知者則藏之而不忍見其亡於其不可見而疑於有知者則求之而如或見其存藏之而不忍見其亡𦵏之道也求之而如或見其存祭之道也是故家有廟郊有墓墓藏體魄而致生之不知者也廟聚神魂而致死之不仁者也仁知亡而人之道熄矣而謂達禮者為之乎延陵季子吳之習于禮者也觀其言曰骨肉復歸于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夫骨肉復歸于土此精氣為物之有盡者也魂氣無不之此游魂為變之無方者也是故當𦵏之日槥形而掩諸幽既𦵏之後迎精而返于家方其迎精而返于家也一旬之内五祭而不為數惟恐其不聚也及其除喪而遷于廟也一歳之中四祭而不為疏惟恐其或散也乃若墓也者吾親之體魄所藏而神魂之聚弗在於此是以時展省焉展省之禮即俗之所謂拜掃也非祭也子未讀檀弓乎昔者子路去魯謂其友顔淵曰何以贈我曰吾聞之也去國則哭于墓而後行返其國不哭展墓而入未聞祭墓也舜禹南廵崩不返𦵏禹非不思其君啓非不思其父而未聞有饗陵之舉盖時饗在廟也唐開元詔曰寒食上墓禮經未聞近代相承浸以成俗士庶有不合廟祭者宜許上墓拜掃亦未聞祭也後唐莊宗每歳寒食出祭謂之破散流風迄今莫有正之者吁可怪已曰考亭先生家禮世皆遵用之而墓祭之儀亦具焉審非禮先生何以取之曰家禮本諸儀禮及温公書儀程氏遺書而作儀禮無墓祭之文温公明以祭墓為不可程氏之書亦無是説矧家禮乃先生修輯未成之書為一行童竊以逃去弗及改定至先生易簀始出故其立論多與晩年不合先生他日又曰古人無墓祭唐人亦不見祭但是拜掃而已君子於此不茍從非矯世也守禮也曰時當寒食雨露既濡傾城士女皆之墟墓間羅饌酹漿攀號洒泣而守禮君子亦有先人坟墓者也當如之何曰先王致禮致嚴于廟以盡人鬼之情而藏魄於幽以順反原之變君子于此必有所處矣盍當鄉俗上塜之時齋戒易服先祭於廟必誠必敬以申嗣續孝思之心翌日率子孫咸集墓所培灌松楸省閲兆域加虆梩之土以崇若堂之封拜掃事畢然後祭后土氏於塋之北四明黄潤玉曰后土之名似過尊宜名曰司墓之神布席盥祝一如家禮厥明洒掃以下之儀則古禮今俗庶幾兩盡而仁知之道舉得之矣何必設祭于墓以取知禮者之譏誚乎曰墓祭固非禮然出于孝子慈孫報本追逺之至情於義亦無甚害者君子從俗可也何深非之曰不可伊川有言嘉禮不野合野合則粃稗也故生不野合死不墓祭人子孝思不忘惟専精于廟享而已矣此亦求之於有而不求之于無之意也非洞達鬼神之情狀者其孰能知之














  明文海巻一百四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卷一百五     餘姚黄宗羲編説五
  醫説李濓
  李子曰上古聖人之置醫也為凡民耳是故凡民有醫君子無醫客聞而愕曰異哉言乎敢問君子之無醫何也曰醫為凡民設而不為君子設也曰子之言亦有所本乎曰有曰見諸何書曰周禮天官醫師之所𨽻者有食醫有疾醫食醫掌王之飲食疾醫掌萬民之疾病各司其事世守其職而君子惟放王之所食放甫往反故王暨君子皆不言疾盖攝養有道自無疾也無疾故無醫曰疾醫吾常聞之矣敢問食之有醫何也曰此古人治未病之方也易頤之象曰君子以慎言語節飲食莊生曰人之可畏者袵席飲食之間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今夫百病之起皆由于氣血之不和而氣血之不和皆由於飲食之失節是故食醫之侍王也調和五味各適其cq=676均所以保育天和俾弗偏勝以養夀命之源也曰願聞其詳曰天有五行歳有四時人有五藏庖有五味奉時從化病乃不生春為陽中其氣温而王之食齊眡之食音嗣齊才細反下並同食宜温也夏為陽盛其氣熱而王之羮齊眡之羮宜熱也秋為隂中其氣凉而王之醬齊眡之醬宜凉也冬為隂盛其氣寒而王之飲齊眡之飲宜寒也春屬木木之味酸春主發舒宜多酸以收之夏屬火火之味苦夏主解緩宜多苦以堅之秋屬金金之味辛秋主揫歛宜多辛以散之冬屬水水之味醎冬主凝栗宜多醎以耎之而又調以滑甘謂利其竅和其中也它若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梁鴈宜麥魚宜苽莫不以地之所産而合天之所産弗反其正弗戾其宜而攝養之道備矣是故王心常清弗為物所淫王體常寧弗為物所侵不特王之一身弗搆疾而已也中和致而位育臻五事修而休徴應災害不生沴厲不作而舉斯世之民同歸于夀域故曰歛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夫食醫調攝王躬其功用之大有如此者君子讀書窮理以格物致知為事而格致之大㫖有切于理身之大者乎故君子之飲食恒放乎王曰恒放者言不可以一日廢也若恣口腹之所快徇嗜欲於無涯以致病邪交攻而後問醫而亦蠢蠢然無知之凡民耳夫奚貴于為君子耶是故周官疾醫施于萬民而君子不與焉者以其飲食有節起居有常胃氣疏暢脈絡平昌耳目聰瞭筋力壯强期頤耄耋既夀且康或偶有小疾將不藥而自愈矣豈有至於神枯形敗尫羸耗竭不可救藥之地哉故曰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夫病已成而後藥之亂已成而後治之譬猶渇而掘井鬬而鑄兵不亦晚乎嗚呼君子之所以異于凡民者以其知道也惟其知之是以慎之窮則調燮乎一身達則康濟乎天下推此達彼其道一也世豈有不善理身而善理國者乎故曰君子無醫非無醫也不俟醫也客再拜曰聞教矣而今而後吾始知自愛其身也夫
  紙説李濓
  書契既作式代結繩隆古用竹簡嗣易以縑帛依書長短隨事截之名曰幡紙故其字從糸貧者無之或用蒲冩書若路温舒截蒲是也夫簡重縑貴蒲脆並不便于人故傳書亦少後漢和帝時中常侍蔡倫有巧思始剉故布擣抄作紙故其字從巾又擣故魚網作紙曰網紙桑根楮榖麻藤諸皮皆可抄紙世稱蔡侯紙是也余嘗觀天下之物暴殄至甚者無如紙何以言之當紙之未興也簡牘刀筆而已故三皇五帝三王之典謨訓誥下逮先秦古書國不能備而况于家乎始皇焚書固其虐政亦由書之少故㓕之易耳自有紙以來録摹甚易非聖之書無益之籍日新而月盛粃文瘉詩在在鋟梓而紙之費歳不下幾千萬計此則暴殄者一也近世法令繁苛上以虚文令下下以虚文應上簿册公移填塞官庋榜文告諭徧滿垣壁天下幾困于文法而絶無實用於民時人之謂故紙世界此其暴殄者二也士不修行而習于浮辭揮毫伸紙動千百言曽無少闗于身心性情之實其甚無謂者科舉程試之文也决裂章句侮聖人之言記誦套括迎合主司以倖一得比歳以來書坊非舉業不刋市肆非舉業不售士子非舉業不覽問之則不知用之則不錯一登仕版旋學律例視此為唾去果核無復用處此其暴殄者三也古者祭祀用牲幣秦俗牲用馬唐𤣥宗凟于鬼神王璵始鑿紙為錢以代幣凡禱祠必焚紙錢加以畫馬謂之紙馬今江浙之賈水舸陸車載紙貿易者舵相摩而轂相擊也而𡨋紙用之幾半十室之邑數家之村必有鬻紙馬之肆寺廟壇壝齋醮𦵏祭無處無時而不焚化此其暴殄者四也鳴呼耗費之端有此四者而在上者不為禁在下者不知惜裁成天物有志于經世之學者必不恝然于此也余嘗讀舒元輿悲剡谿古藤文而憾其意猶未盡也故著是説以諗世之君子或少啓其珍重愛嗇之心而下筆弗敢輕用之弗忍易則區區芻蕘之言庶幾少有補于斯世乎
  乗轎説李濓
  或問服牛乗馬引重致逺以利天下盖取諸隨吾聞諸易矣然則仕者之乗轎也果昉于何代乎李子曰古無是制也故不見于經漢淮南王安諌擊閩越書有曰輿轎而隃嶺轎始見于此按後漢井丹傳信陽侯隂就光烈后弟也以外戚驕貴丹在就坐上見左右進輦乃笑曰吾聞桀駕人車豈此也就不得已而卻輦繇此觀之是兩漢之君尚未有輿人輦者而臣豈有用肩輿者哉魏晉以來朝士皆駕牛車或乗馬三公大臣有老病者君命賜輿猶力辭乃受昔鍾繇有膝疾拜起弗便華歆亦以髙年疾朝見竝令載輿工殿唐太宗時司空房𤣥齡病稍間詔許肩輿入殿太子少師李綱有脚疾太宗賜步輿令宿衛之士舉入東宫此皆出于一時特命豈貴顯者所得通用邪慨自命車制廢而轎興焉或謂之檐子或謂之兠籠百官有疾病者皆必陳牒中書及御史臺而後敢御見諸黎植之所奏者可考也唐令要乃若貫髙以箯輿載疾潘岳以板輿奉母陶潛以藍輿代步與夫野人㳺客所乘筍輿竹輿之類皆兩人扛之以行非若今之制也荆公之居金陵出㳺惟乗驢或勸其用肩輿公艴然曰自古王公貴人雖不道未嘗敢以人代畜吾何敢用肩輿乎由是知唐宋以前元臣大僚未聞有乗轎者迨南渡以後江表人士無不乗轎者嘗觀汪藻集中有行在百官謝表許乗轎則當時官無尊卑皆得乗轎可知矣程大昌曰百官得于寓京乗轎自駕幸揚州始後遂不復乗馬惟從駕則乗之祖宗時臣僚雖在外亦不許乗轎也演繁露我國家定制兩京文職三品以上者許乗轎四品以下雖堂官亦乗馬得以方杌隨其在外服司府州縣官並乗欽給馬若武臣自公侯伯以下皆乗馬亦不得用方杌有弗遵者罪以違制士夫老病閒退去京逺者從便載在令甲炳如也屬者閫司亦乗轎市人見而譁之咸以為自昔所未有而觀察弗之詰臺臣弗之問良可嘆也傳曰上下和同雖有賢者無所立功甚哉和同之為害也又按唐車服志開成未定制宰相三公師保尚書令僕射及致仕官疾病許乗檐子如漢魏載輿步輿之制三品以上及刺史有疾者亦許暫乗夫唐制如此當時藩鎮䟦扈之臣亦未有敢僣踰者而今乃有之吾不知彼何所據而乗之也區區懸車林壑久矣一切世事絶不相闗或因或問而為此之説以貽之亦聊以識吾感爾頋空言夫何補哉噫
  相説羅洪先
  隂符經曰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余少時讀之感其言間以試人凡其恭傲恕刻剛柔明闇之情皆不必與羣居可以得其大都然揆其終身夀夭貴賤貧富雖間有值莫能㫁其久近與其果然否已而聞形家語嘗試其術則於夀夭貴賤貧富之㫁十不五值而於余之所謂恭傲恕刻剛柔明闇之情不能庶幾十一焉嘻豈所習者分鑿于部位混淆于氣色而遺其所謂機歟夫恭恕剛明之士不能多得其於貴夀而富又常不能以相兼而刻傲柔闇者往往皆是聞利達則色津津然以喜語貴夀與富稍淹緩亦所不樂况敢直指其貧賤夭折耶故持術太嚴則喜者常少而忿怒相接者殆無虚日日以忿怒而賴得糈以自養其不禍者幾希彼方幸糈之得禍之不及而何盡計其術之騐則其出言之機盖可縁也余未第時鄉人皆騐崇仁馮髙言雖不吉無其忿怒且多禮貎者豈又得出言之機於輕重先後之際故無所犯耶不可知也余歸田馮適來過以其舊所騐者為言余深嘉其術然為之懼不細也凡人敢於為惡者將以求富與貴而冀多夀以享之者也其不敢縱恣者以將來未可逆睹故且猶豫而不決夫疑則謀緩謀緩則為力淺為力淺則其貽患也小而近及其既得而始自信則心滿志遂歳月邁而血氣衰無復能出逺慮是烏可與早見哉今某言出人人可以持鑑自決而縱恣其邪心其相之不類者若可少殺其頋望矣然其平日邅迴於聲譽掩飾於形似者固將有待也所計不效又獨當困窮將亦不勝其憤恨而或肆其傾陷排擠之毒以中傷人人亦孰能禦之是子之術於助惡也實深安在其能機也為子計有説相之生㓕皆由于心此形家語也引而伸之號于人曰吾相相先相心心相善則相相隨之汝貴夀而富由某善也汝勉之而惨傲柔闇禍不旋踵矣不聞然臍拉脅者耶汝貧賤而夭由某惡也汝改之如恭恕剛明福亦不旋踵矣不聞遺帶編竹者耶如是則喜者畏怒者平日以邀糈而人無憤恨是子之相得生機也術烏乎云
  郭氏立後説羅洪□
  禮同宗可以為人後此為生者言也故曰為人後者為之子既為之子情専於此勢不容以他分故為其父母降服後世因之名亦遂易此禮之正也郭君伉以子汝器為叔父蔚州公後在既死數十年後蔚州不知子鞏之夭與汝器復未接面是於情不可得而推此禮之變也禮既變處之者亦當有異宜伉之有疑也伉之言曰祖孫不可言繼嗣謂承其祀可也斯言似矣雖然是遺鞏也書于譜也何所屬乎夫為後于生者其情専其事煩為後于既死也其義重其事簡何也主於承祀焉耳矣知蔚州不可無祀則雖姪孫可也豈必易子孫之名且鞏既無子矣頋安所得孫乎名不易則叔鞏可以享姪祀自無所遺故處禮之變者據事實而以義㫁之雖聖人復起所必同矣於蔚州之主則題曰顯叔祖旁書曰為後姪孫男某奉祀於鞏主則題曰先叔考旁書曰為後姪男某奉祀妣亦然叔姪不必易名則父母不必降服明書為後奉祀則其義甚重後世永為蔚州之裔不敢他適情與義可兼得也於伉之譜書其旁曰五子以第四子汝器為叔父蔚州公後於鞏之譜書其旁曰無子從兄伉以子汝器為後奉蔚州公祀則伉之情伸汝器之為後有所主書之譜為順傳之將來可以為法所謂名正言順而事成也郭君其何疑
  史説上黄省曾
  武宗皇帝晏駕之明年大興史事内則開十館以作述外則盡郡縣以修纂嘗聞之師少傅太原公曰班固死天下不復有史矣此誠不滿於今之史也古之史也掌載有専官言動有注記故所撰皆實録今之史也於一世之終而追筆乎數十年之事在位者或去而老老者亦復物故焉得盡精神面貌而詳書之也所以成者惟前後奏疏與墓銘二端奏疏之言亦多淆亂真實嘗觀宋之人如伊川考亭咸大儒也一則目以為奸人一則比以為正卯惟其所恨而致訟焉若此等疏亦可遂信而書之乎至於今之言官紕繆尤甚則奏疏不可盡據矣古之墓銘惟述生死歳月以為陵谷之防至於後來為子孫者於其先之沒莫不盛揚其善揑怪指空無有窮極試觀於今之世家孰無銘銘孰無善則是凡有銘者皆可書而傳也何堯舜之代尚有凶人而今皆比屋可封之君子乎是大有不然者也以罪而黜者誌得掩其罪以墨而去者誌得蓋其墨愚嘗曰墓志立天下無惡人矣十文九誣何足為信然則為史之道奈何曰亦惟以天下之公是公非者為之而已矣有是心而位館閣者豈少哉獨襲沿之不易則其流未可卒改耳愚嘗有志於此而無風雲之便徒抱恨於林壑設使馬遷不世太史班固不預蘭臺則抱恨亦若省曽而已烏能成一家之言光照日月乎嗚呼有其事不得其人不可語史也有其人不専其事亦不可語史也必有其人矣而又専其事則遷固之業何難為哉
  史説下
  聞之長老髙廟實録一百八十餘巻學士解公軰掌之文廟實録一百三十巻大學士三楊諸公掌之修髙廟時列傳有洪武之記注有金匱之勲劵以是一時鷹揚之佐制作之臣咸得軒軒磊磊與神功峻徳並耀而無缺沒至於修文廟時列傳不知當柄之臣何故抹殺其事每載一人不過述其姓名科甲轉厯歸老如由狀然中間略見其為人若何而已雖有殊功顯謨竭力社稷抗法萬世一切不録皆随飄風春榮以澌㓕焉耳噫造俑之人亦不仁矣哉自是厯朝以來遵習為法善者無大褒惡者無深貶而勸懲之意亡矣夫蹇蹇匪躬之士所以捐生命棄坟墓焦心慮以建尺寸之功者徒恃青簡之名可垂耳今又不然則人亦何所勸而忠藎生哉為史若此大非國家之福也昔遷固之史每傳一人則不特功徳言語了了無遺模冩如畫又且并其形態之狀以鋪張之今専官已罷固不可以望此矣然亦當稍祖其意縱横求之寧繁毋略盡録其長務令不朽若于今可詳之時遂忍致其落落則年移世改文獻凋零固將盡一世英雄之善而掃蕩之矣雖有良史之才又烏得鑿空影響而書之哉或曰造俑之人以善惡難知而性情無定不若平平書之為無愆也殊不知善惡難知者天下亦鮮設有是人何不遂書其難知之狀其他如有善七而有不善三則書其七而不掩其三何為不可有不善七而有善三則書其七而不廢其三亦何為不可善善惡惡隨其劑量多寡而信書之如冩真然凡面目口鼻肥瘦長短一一與之差别則亦何為而不善哉特由作俑之人無其智又無其才且或挾妬嫉之私存禍殃之懼故縮避含糊草草應制求塞史官之名而已矣以是訛承謬踵至於今日而猶未已也廟堂之上賢俊羅盈必有能變之者
  致良知説薛應旂
  大學一書乃學者入徳之門而致知一語實大頭腦處實𦂳闗下手處世儒誤認其義遂以為必窮盡天下之物然後吾之知致則是涉于聞見之知使人向别處走毫釐千里正在此處若此處一差則日用工夫便無安頓陽明先生乃直指以示人曰此致知者乃致良知也非别有所謂知也其言明白痛切拯溺登岸誠有功於吾道不小若㑹悟得來則古聖賢之精一執中一貫忠恕尊徳性先立乎其大之類雖其話柄似若各别而血脈路頭無非所以發明人心天命之本然實至當歸一精義無二者也譬諸天一也既謂之天又謂之乾又謂之帝雖若謂其有形體性情主宰之殊而其實則此一天也譬諸一人也既有名又有字又有行又有職銜近世又有别號雖其所稱之分與地不同而其實則此一人也果能見得此處透徹則不落言筌雖古聖賢許多話頭皆為剩語奈何今之從事口耳者執著良知之説而不能實求諸心其説紛紛遂致自相牴牾枘鑿其於道理一無所得而古聖賢之格言至論已一切廢棄不惟不能為陽明之輔翼而其説反晦矣敢告吾黨求諸本心當自有豁然貫通處尚安以多言為哉
  春王正月説徐師曽
  甚矣春秋之難明也如春王正月乃是書開巻第一義即已難得孔子之心而徒滋説者之紛紛盖自胡文定公安國為夏時冠周月之説而春秋之義愈以不明愚嘗考之左傳曰春王周正月謂周王之正月也孔穎達曰三代異制正朔不同周以建子之月為正是改夏之十一月為正月也月改則春移是周之正月為春也孟獻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此改月之證也前漢書律厯志武王伐紂之歳周正月辛卯朔二十八日戊午師渡孟津明日已未冬至而泰誓云惟十有三年春大㑹于孟津此改時之證也故春秋據事直書以尊王制而微意自寓于其中何必以夏時冠周月然後垂法後世也即孔子之意謂周正於天時人事不便則以一言明告乎人如答顔淵為邦之問是矣不當假天時以立義也且春秋大義惟在尊周至於正朔一事尤周制之大者顧取夏時以冠之其違戾時制如此乃欲責當時諸侯大夫之不倍周豈不謬哉故近世王文恪王文成守仁二公皆云周正時月俱改良有見也或曰書稱惟元祀十有二月史稱秦元年冬十月詩稱四月維夏六月徂暑則夫時月不改經史有明徴矣子將何以解之曰此自文定及蔡仲黙説爾果如其説三代皆以寅月起數安在其為三正也按穎達又曰湯崩踰月太甲嗣位其崩之年即稱元年顧氏以為殷家猶質踰月即改元年以明世異不待正月以為首是也如以孔安國太甲嗣湯奠殯而告之説為非則從史記云湯崩太子太丁未立而死立太丁之弟外丙二年崩又立外丙之弟仲壬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則太甲雖不嗣湯而嗣仲壬矣夫安知仲壬非崩于建亥之月太甲非即位于建子之月乎然則書所稱十二月何可必其為建丑之月也宋儒謂踰年改元乃周制耳蘇氏習聞周制意周以前皆然遂以崩年改元為亂世之事如南朝宋文帝元嘉齊昭文延興北朝魏孝莊永安齊孝昭皇建隋恭帝義寧唐元宗先天宋太宗太平興國等類不知三代迭興多所損益要不可以周制槩前代也然則奚必亂世而後崩年改元乎秦人建亥其制書曰改年始朝賀皆自十月朔此由秦始故以制書明之不然商改夏周改商皆無書秦之承周亦若周之承商商之承夏何獨有書也夫秦儀不經古今所嘆豈可據以説春秋乎若詩所言則文恪己有説矣民間傳習之便也曰然則子所謂微意自寓于其中者何也曰四時成歳寒温有節時冬也而謂之春故書曰春明實非春也東遷陵遲諸侯皆有無王之心矣而不可不謂之王故書曰王明實有王也本十一月也而謂之正故書曰正明實不當以為正也所謂據事直書而其義自見焉者吾聞諸陸文裕公云陸公深本云書王實非王今以桓公不書王考之殊不合故更此説
  廣師説送李生如京師熊過
  始予為祠官典司太常禮樂思古所以𨗳化其民人者漢西京去古近矣郡國遣士受業必詣太常此與太師樂合國子弟何異然其合而教之必使有道徳者主焉而漢法太常博士率髙第者迺得之本實雖離然其官聫之設猶可繹思其禮樂教化建中和以為民極者未至決裂如後世也其官師之重如此是烏可求得而倖至哉自予屏居麗澤常欲討尋塾師之教兢兢然不敢易也而况於求之乎李子解官淹恤者越三歳將赴謁銓曹隨牒為學官師如是者不可謂不求也然州黨之序以行射飲其為科條雖大于塾師而視諸國學則少疎矣予不敢師比閭李子乃欲求州以上而師之何也昔孔氏之門以有若似夫子夫子之論學曰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繼之孝悌務本夫樂之實樂斯二者而已其近取諸身原情根性如此其于夫子亦孰能辨其非士哉予考信周官之所𨗳化者統以馭之曰親親物以教之曰孝友其閭黨州長之所合而書鄉大夫之所比興胥屬之教官而已然則由學而化民成俗者其至徳要道誠不别搆使學士挾日而服習矣今之師長掌其版以眡其疎率程其文以辨其工苦研其厯以馭其後先别其數以賦之多少非復有先王之法也其職易稱人可求而得何必李子也况李子又有待時乗勢之利哉道以中和為至是故有所抑而俯焉有所引而跂焉三年之喪以祥琴嘗之所以示有中教之中和也予不見見李子所為創痛者其淡然而平則今固見之矣倘亦庶幾祥琴之意乎意其真機之發必有則焉而不可踰者上以是而風下以是而化其相為感通即未論西京太常博士弟子也申禮以教而和樂防之者亦豈必減古太師樂之遺乎此其待時乗勢之利其幾可睹矣故曰歸而求之有餘師有餘師矣則亦何嫌于求之也予雖未能修塾師之教然因李子而悟中和之則是以已心可為嚴師矣商人之言曰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予協予一自能得師矣予又何求耶他日以語從子典請以歸諸李子曰吾舅也舅諸昆有教麟逰者或可並貽之乎因名曰廣師説
  醫説樊鵬
  齊威王即位三年不親政事飲酒好色小人得倖而紀綱不立自是晉楚交侵兵戈寢集人民日散遂憂忿而成疾疾三月列國醫士集齊下者數千人百方弗驗有林月子者聞王疾自秦于齊問之王曰寡人因憂而致疾今已三月百方不能治葢朝夕之人也先生又何問焉林月子曰王何拒人之甚也今來問王固欲治王疾爾且諸醫何在請得而問之可乎王曰可盡呼見林月子林月子問曰曷僉言王疾也一曰王之疾寒暑失節隂陽失和燥濕失均吾欲以藥和調之林月子曰此天下之庸醫也惡能治王一曰王之疾嗜慾過度傷心損精起立傾倚苦走宅神吾欲以藥安静之林月子曰此亦天下之庸醫也惡能治王於是王及諸士曰先生之醫更何也曰吾之醫非藥非石非鍼非灸能使生者弗死死者復生王驚曰先生之醫至此寡人且生矣何皇天以先生賜齊國也乃除朝堂設禮儀列林月子上坐諸醫側立王對席焉再拜而後敢就位既而進前跪請曰今齊國之大負于一人不幸而疾至此先生何以治寡人林月子曰王坐予言之夫良匠治屋必視材之大小良工治器必視玉之美惡良醫治疾必因人之貴賤是故有天子之疾有諸侯之疾有庶人之疾王曰何以為天子之疾曰天子以四海為四體以王畿為皮膚以天子之身為心以六卿為耳目口鼻以三公三孤為臟腑以流行于天下之紀綱為脈故天子有疾則觀其天下之紀綱若何然後扶持保養之而天子之疾可治矣王曰何以為諸侯之疾曰諸侯以四境為四體以侯國為皮膚以諸侯之身為心以大夫臣宰為耳目口鼻以左右相為臟腑以流行于一國之紀綱為脈故諸侯有疾則觀其一國之紀綱若何然後扶持保養之而諸侯之疾可治矣王曰何以為庶人之疾曰庶人上無天子之尊下無諸侯之貴無天下之托無一國之寄孑然藐然一身之外無他有也故有疾則治身今王處諸侯之貴有一國之寄紀綱不立政事不修國内大亂四體壊於外心腹壊於内庸醫不知病根乃以庶人之疾治王是無異以攑棘而建大屋以碔砆而為瑚璉也吾恐強秦猛楚之兵三晉之卒百道攻城不日斬王於卧内以分王之四體雖有藥石無所施矣言未畢威王痛哭遂悔過自新明日悉逐諸醫尊林月子為太師右相正紀綱布政令賞善罰惡親賢逺奸威風敷出四境震恐反侵地結和親行之一月國中大治王因喜而疾瘳
  廣悲人蛆篇王文祿
  王生角藝逺逰每經通都大市偶登酒樓下見飛埃濛濛往來憧憧雖襟裾殆烏頭䖝極擬之如羣蛆鑽滚于溷厠之中相忘臭穢共溺從容欲摛文以拯之未遑也戊辰秋閲田子藝續集載悲人蛆篇有慨予𠂻乃廣之曰夫人固倮䖝也而非蛆也世固塵界也而非厠也以世為厠以人為蛆不幾憤世悼人之甚邪然原厥初寅突肇生隂陽委和清而無濁潔而不汚與天為一也以故心中皆天太虚而神迨及物誘性相近而習相逺記曰天下蚩蚩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諺曰夢青蛇而得官夢糞穢而得財夫利莫大于財官夢者心神之感也糞穢青蛇汙濁之物也凡天下人生死夢惺無不在于利中非溷厠蛆䖝而何由是推之錢穀盈充鎮日營營得非貪蛆䖝酒池肉林饜飫酣濃得非嚵蛆䖝粉白黛緑倚玉偎紅得非淫蛆䖝聲勢赫濯縱肆威風得非驕蛆䖝田産饒廣榱桷宻礱得非奢蛆䖝鬬狠争強勝決雌雄得非暴蛆䖝横鞭流血辜枉罹凶得非酷蛆䖝争名力穡特士與農貿遷器用惟商及工得非勞蛆䖝擾擾紛紛溷厠為榮狀態萬變言曷能窮嚴冬冷冽僵腐一空誰悟清都之潔非于天上而在心中一念不起澄然净潔而清通神妙無染與太虚同習何能移性豈凡庸奈世多李赤之迷厠鬼遂顛倒而邪從以溷厠為宏麗椒蘭之華厦甘耽樂而永終嗚呼悲哉孰思髙翀須登彼岸無競無慵不必大言欲為希聖希賢之列請先免于人蛆䖝



  明文海巻一百五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六     餘姚黄宗羲編説六
  别説吴時來
  舟瞰彭蠡子儀欲道九江汎洞庭入都匀乃作别説以䖏我二人且索所以處之余曰别則别矣又何説焉不見湖之漁人乎方乃颺風東作吹浪若山衆皆拏舟爭避寕所漁人鼓棹泠然御風而趨與波上下窮其所之而後還彼固常於風波者奈何以風波懼之子粤人不聞合浦採珠人乎左執筐右執杓閉息如龜没頂如鸕⿰踰時而不出須臾有吞舟巨魚裂波而至衆皆唶然謂其為魚腹中矣彼採珠者以杓鼓水潜遊水底杓中魚鼻魚翻然仰天彼採珠者且行且伏不知巨魚之殞其杓端也彼其志於螺而猶若是故魚常於淵不知其為淵身鳥常於林不知其為林身漁人珠人常於風波不知其為風波身兹别又安非我常也是故離邦去里吾不謂憂嵗月淹留吾不謂懼吾所深憂大懼者唯在不聞道然則何如靜焉以觀勤而行之敦吾初念以及乎死之日幸而與子㑹也則將乘巨鯤負大珠就觀海之庭以問損益若其未則死葬蠻貊中吾亦無悔舍是無以為説矣
  尚書師説李舜臣
  吾師故濟南太守蕭先生也先生諱孟景字時泰順天三河人也寓家於京而余以正徳乙亥從先生於崇文門外草場巷余讀尚書䝉於先生者矣憶為余稱書者書曰宗彛藻火粉米黼黻先生曰蔡宗彛虎蜼㨿疏虎彛與蜼彛爾若是為一章而二具二之則兼藻火粉米黼黻為七夫宗彛者宗廟之常尊也至周而文何遂言是虎耶蜼耶弼成五服至於五千先生曰五千者五服每面一千二百二十五里矣故王制流沙至海衡至恒皆三千里然而三千里者周尺小也厥貢璆鐵銀鏤砮磬厥貢璆琳琅玕先生曰璆琳西城産也雍鄰西域梁介西南盖雖先王不能不務其所不能不用不能不令如漢以來互易外矣何也圭也璧也惟斆學半先生曰半者一生二也雖然有離而二有儀而二斆學半者儀而二也何也譬之錢璧於圓尺寸於十夫錢璧中好而分則不成為錢璧尺寸中五而分則不成為尺寸今欲人善而自不為善者有矣惟天陰隲下民相恊厥居我不知其彛倫攸叙先生曰王之問也謂王執以為不知彛倫問歟則謂王知彛倫已而止欲為之甲乙之歟乃王誠執以為不知彛倫而問若是叙訓次者次猶在也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先生曰所所君子也乃逸者其始欲為逸也
  觀鴨説呉廷翰
  家僮取鴨卵伏之得雛鴨數拾枚始育則飼之盆中少與之水其聲呴呴然其毛羽滈滈然予甚愛戲之不數日僮以告曰雛鴨有斃者矣旣而聽其聲啾啾然哀鳴視其毛羽蘓蘓然以散落予讓僮不善畜也僮曰是非不善畜也畜不以水也次日予適憩亭中時雨初歇地水方强顧而樂之凭欄而語曰曷不以畜鴨雛僮趨而去不移時筐而至稍出之水涯皇皇然驚愕不已其目睢睢然睨其足逡逡然前而郤竿之則遂羣奔水中或揚足而馳或拍翅而飛不定者良乆旣乃狎水或仰而飲或俯而啄三五而陣各適其所已則又或沉而没或浮而出盤旋戲躍於萍藻間既休而理羽交口扇翅或曵而行或拳而立或屈而睡消搖相羊容與如也旣晡僮將筐而歸則相與復嬉於渚或逐於湜或蔽於叢不可得遂縱之明日至亦如之其聲嗈嗈然以和其毛羽濯濯然以光澤其去畜池之前僅三日充長已倍三之一矣余乃歎曰大哉造物之育萬物乎大而龍蛇之於淵澤虎豹之於山林細而蠛蠓黿龜醯雞之於甕於坎於蹄涔各遂其性而已鴨之斃於陸而育於水亦一理也夫反其性造化不能以育物聖人豈能以育民乎君子為政當斯民淪喪之後煩之以法令脅之以刑罰誘之以智巧蕩之以淫華本性日耗生理日促相與駢死而不知一旦欲其改塗易轍驅之以道德範之以禮義納之以忠信囿之以淳朴莫不相顧駭愕不信不安及其乆也教成而化行行安而俗美追視昔日之所為與今日之所趨安危利害相去什伯而千萬則雖械之使為惡日撻之而欲其蹈刑戾履訌詐亦不可得矣然則民之初生鴨之育於盆者也狃於習而不悟斃於陸者也視其斃而不知所以救僮之讓者也反其自然之性而猶疑試於水者也得其所以為性而安且樂水之狎而不歸者也生養蕃息旣富且昌水之畜而充長也乃復嘆曰因育鴨得育民然則兹觀也鴨與也乎哉述觀鴨
  疑塜説尹耕
  朔野子由鄴渡漳道磁而北路多大阜東西縱橫峙立相屬如象如馬纍纍然七十而竒呼輿夫而問之曰此故巍曹氏操之遺塜也嗟哉瞞賊敢於欺人至是邪盖其本生大奸似忠大詐似信居之不疑以欺斯世也乆矣是故天下方亂以命世之才許之則已欺品藻者矣九錫將加以義兵責之則已欺才智者矣布也勇指馬以欺之於㦸鋒之下超也捷笑語以欺之於刎頸之餘至於遷許而天子忻然則又上欺其君父矣臨事而豪傑效死則又下欺其將佐矣啖野葛卧中殺美人則又内欺其近属矣操誠多術哉然卒莫掩也治世能臣亂世奸雄許劭知之擁萬人挾天子孔明知之寜我負人無人負我陳宫知之托名漢相其實漢賊孫權知之若不相輔幸相捨衣帶宻詔則漢献伏后亦知之竟亦受益今垂死不忘故作是疑塜可笑也哉夫疑塜將以疑人也予以為操之疑亦多奚以疑人官渡之不敵糧食且盡固已疑於進退矣舎鞍馬與吳越爭衡固已疑於形勢矣雞肋致意徘徊漢中固已疑於進取矣荆州一借匕箸是失固已疑於機事矣七軍盡没下議遷都固已疑於棄守矣又有六者操所憚惟𤣥德公故曰天下英雄其次為孫仲謀故曰生子當如又孔明十倍曹丕而五官將之立非其素心操死時數公皆無恙則其身後之疑莫大焉而作疑塜以疑人予謂操之術至是窮矣又世傳疑塜皆虛其一操也予謂不然夫七十雖多豈不可以盡伐勞民而愚不類操舉動其必七十皆有所葬如其嬪御功臣之流夫伐者得骨而止此操之用心處也不終於臣節以媿其先不善於貽謀以戚其後而塜中枯骨百計自私操至是術真窮矣或曰虚塞三間仲尼曽為之矣噫此非孔門之言也其戰國遊士附㑹之説也夫君子之愛其身也不加於親防墓盖欲不封樹矣門人修墓潸然曰吾聞之古不修墓故曰此非孔門之言也戰國遊士附㑹之説也
  宋鄭俠流民圖説陳沂
  宋史載鄭俠力攻安石新法繪其上東門所見流民圖之以進其圖有為風沙霾曀鼽疾不伸者有饑羸骨立力不自前者有僵仆不起者有行且戴負提攜皇皇焉無所以歸者有無完衣踝跣耻不自顧者有負麻籸麥麩為糜茹木實啖草荄以求活者有身被縶械且負瓦掲木市以償官者饑嵗征歛苛急之慘為狀曲盡其時閣門不納乃急發馬逓必欲上覽以天下之憂若不可見而求之目前以目前之不可見而求之几上俠之心何心哉至神宗觀圖反覆欷歔夜不能寐翼日竝罷十有八事後復出責宰臣以示開悟俠之圖不為無益也雖深究馬逓之罪不足自恤所切齒者悔言未行而執信又復具觀百圖不抵片言可勝歎哉每慨齊宣不忍一牛於所見使妨於偏聽則朝見一牛焉暮見一牛焉而王之心忍矣故曰偏聽生姦獨任成亂勢之使然曷足怪云
  性説毛愷
  古今之言性者何不一也孟軻氏則以善言矣盖信諸四端發見者之真也然人固有殘忍無恥爭奪昏昧者之不可訓矣而概謂善也可乎荀卿氏則以惡言矣盖疑諸刻意尚行者之偽也然人固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非外鑠矣而概謂惡也可乎揚雄氏則又以善惡混言矣盖取孟荀氏之言而兩端以持之也然人固有生而岐㠜神明在傅不煩與夫聲若豺狼必滅厥宗者矣而概謂善惡混也可乎是皆見其偏而未覩其全得乎此而且遺乎彼均之非所以語夫性之大通者也當必若孔子之言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斯其大通之論也乎夫上智焉者是孟氏所謂善者也夫上智之於善也如水之必寒如火之必熱雖欲移而之惡有不可得者故虞舜㒺變於頑嚚神禹勿渝於伯鯀何也原未嘗稟有惡氣耳下愚焉者是荀氏所謂惡者也夫下愚之於惡也如荆棘之必刺如烏附之必毒雖欲移而之善有不可得者故朱均莫化於堯舜管蔡自絶於周公何也原未嘗稟有善氣耳相近也者是楊氏所謂混者也盖自其善也若可以言上智矣而容有不善以混之是故怵惕於孺子之入井而或不能無内交要譽於其親友之私自其不善也若可以言下愚矣而容有善以混之是故為不善於閒居矣而或不能不著善於君子之見盖其游氣紛擾剛柔摩盪得之者固非純善亦非純不善苟始也習之未深則其性體之相去善惡不甚懸絶固中人之大較也是孔子盖嘗兼三子而大通以言之矣若性果無别也孔子將曰性相同也習相異也寧當逺近云之乎或曰吾聞之性者萬物之一原是故途之人可以舜禹愚不肖之夫婦可以知能信子言也然則彼將非歟曰奚為其非也孔子他日不又云乎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斯尤論性者之宗也盖自繼之而言道之翕極方施静極方動將有所流行賦予而尚未著於人物則其體之虚朗清通冲然粹然殆邵子所謂一陽初動萬物未生𤣥酒太音希聲淡味斯但可以言善而未可以言性故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説纔説性便已不是性者是也比其有所賦予或成而人或成而物則囿於氣稟屬於體質氣有清有濁質有純有駁於是乎有得其至清至純而為上智之善者矣有得其至濁至駁而為下愚之惡者矣乂有得其清濁純駁之交錯而為善惡相近之混者矣殆周子所謂剛善剛惡柔善柔惡中焉而止斯則始可以言性而不可復以善概言矣故曰善固謂之性惡亦不可不謂之性者是也是知善也者以言乎其繼也雖無渣滓之可議而實所以始乎其成性也者以言乎其成也雖有氣質之可見而實所以終乎其繼然則昔人所謂可舜可禹可知可能而為一源焉者將非即其已成而遡其始繼者言之乎奚為其非也辟之雨與水然陰氣油然布濩周宻陽氣上升鬱無所洩則薫蒸津潤沛而下施是名曰雨觀其清通之體猶夫始繼之善盖不可以渾濁言也及夫在地也或瀦之靜深之淵焉或注之泥沙之澗焉或積之糞土之渠焉始迺稱名曰水而不可仍曰雨矣惟其為水也故在渠者視澗為濁在澗者視淵為渾惟淵之清為不失雨之本體耳雖然渠之濁也以糞土也澗之渾也以泥沙也而其各得夫雨之清通之體固在也自非至汙澄之汰之與淵無異故曰敏用力敏勇則疾清由是言之水不可以復言雨而舎雨則無可以為水性不可以概言善而舎善則無可以為性奚為其非也子盍觀之易乎夫易之有六十四卦也以類萬物之情者也今姑即其卦畫之隂陽類善惡而言之六畫純陽名卦曰乾求諸其類盖上智也善者也六畫純陰名卦曰坤求諸其類盖下愚也惡者也然純陽之卦無二乾焉純隂之卦無二坤焉以是知豈惟堯舜之上智曠世不一見即楊食我之下愚亦絶無而僅有者若夫卦之或陽多而陰少或陰多而陽少或陰與陽也各居其半數盖六十二焉寧非中人之善惡混而相近者衆乎夫惟中人者衆也是故聖人之教立焉盖上智不待教下愚不率教而中人者可善可惡者也教也者所以去其惡而反之善者也人能縁教習之自強不息將隨其陽卦所成之多寡而各得以復其所繼之純全就其所復之陽畫而言雖成章分限小大或殊然即一畫固與純乾之六畫本體無二也故曰及其成功一也兹聖人立教之本意也宋儒言性宗孟氏以為是天地之性也而復出夫氣質之性以補其所不及焉不知凡所謂性便已屬之氣質氣質之外更無所謂性者若特屬之天地則懸虛無所於附麗烏得而性之哉且孟氏之所善也率自上智言之也故必稱堯舜堯舜以下未必純善而無惡則固皆善惡相近而混者也惟相近而混也是故可以言善矣而或容有不善者以雜之於内雖或雜之以不善而其成性之根諸始繼之善者渾然固自如也猶夫六十有二之卦焉竒畫之陽雖不能不間之以偶畫之陰而竒陽之畫卒未嘗因夫陰畫之間而少有所虧變自其未嘗有少變之陽即如剥之上九焉猶為不食之果而舜禹無間於途人知能可與夫婦者此也然亦非卦之外别有所謂陽畫云耳斯孟氏言善之㫖也特其直指陽畫專言之而陰畫則置弗一及焉是無怪乎諸子之論紛如也求其不詭於孔子者吾竊有取夫昌黎性有三品之說
  游山説楊夢衮
  登臨山水自是髙人事隠逸之流自適其適便 不俗只宜獨往多不過兩三人行則徐步坐則清譚選峰嶺林麓幽勝處席地而坐俯聴潺湲仰觀雲物翠微中清磬數聲茶煙一縷令人神青翛然自逺若多携朋輩兼以紈袴粉黛自是狹斜景色非泉石宜也如欲踵東山芳躅當取一二名姝善清言者素服淡粧佐我壺觴媚我松桂但絃索歌喉不宜數數耳此外更得老衲一人㕘其中為佳坐不必席石可几草可裀䔩可殽鳥語可絃管花枝可酒籌渾是眼前真趣着一毫濃艷富貴氣習不得散步之間或登古刹或訪僧居拂蘚讀碑掃壁題句或徘徊澗谷之間探竒攬勝尋幽弔古與樵子牧監躊蹰問答駐立移時脱畧形骸渾忘城府方於幽賞有得耳凡游亦自有時春月桃花夾岸栁色青青輕衫瘦蹇携酒而往滿目爛然吾擷其芳夏月修竹茂林清泉漱玉時而披襟時而坐隠吾養其懶秋月紅葉滿山望之如赤城霞蘿月散影清光可掬凉飇颯颯襲人衣裾壁上琴絃琤然有聲吾披其爽冬月六花飛舞羣峯如玉龍偃蹇一蓑一笠行仄磴小橋間恍如圖畫中人歸來休斗室垂布簾圍爐而坐濁醪小酌蕭然非人世景色吾甘其寂至如朝旭夕陽烟嵐霞霧晨昏異態頃刻萬狀筆舌不能罄其妙繪畫不能逼其真此唯得趣者知之難為俗人言也尤可忌者是一種戴進賢冠人高車駟馬從者如雲前驅負弩之屬夾道而馳猿鳥驚散僧徒避匿足跡所至前後人如蜂蟻焉嘯不得舒句不得覔杯不得銜膝不得抱方且羅列腥羶喧闐鼓吹徒以赫赫者驕穉山靈囂然來歘然徃此何異檻猿籠鳥從閙市上取來暫置丘壑間俄而復還故處耶然則貴人將無游乎曰葛巾野服攜一二素心人屏騶從卸冠裳容與半日可也萬厯丁已仲春長白山人書於醴泉精舎
  漁父說孔天𦙍
  愚公歸釣大陵之西涔浦之南為汾汀漁父夫漁父有三有魯漁父者與孔子言於緇帷之林其言不受名迹不邇疵患不拘於俗不分於道法天而貴真任放而無我孔子以為有道也有楚漁父者與屈原言於湘潭之滸其言掘泥揚波餔糟歠醨摽指𤣥同揮斥矯亢法聖而貴權遯世而無悔屈子之所不能測也汾汀漁父者初非漁也嘗學劒學劒不成去學書學書不成去學為儒為儒愽而寡要勞而無功乃落而為漁今漁十九年矣䝉風雨冒霜雪襲煙光明滅與水波没興垂鈎益深挂魚益少至終嵗而不獲一鱗妻織布兒緯蕭蒼首治石田計其所入以餬余口有㣲羨焉則沽取鴟夷而酣就蘆葦而卧竊自視之翩翩一漁父也然無所取魚空名為漁是其學漁復無所成日垂景西矣遂徘徊婆娑而不能去茲卽去兹奚學也彼魯之漁也抱道而閒於江海楚之漁也達世而隱於山澤然至今不忘繇於孔屈孰辨汾之漁哉其野莾蒼其濵寂寞鳥獸之過我者日數百而不驚除罔兩問景絶跡無與晤談者而後嗟斯人之孤也於是作漁父篇以自表焉古二人今一人合而言之三也愚公志
  無盡説顧慤
  汝南王覺壽師事鄂陽雨華丈人得法號焉曰無盡以求予説予固非學於佛者盖嘗聞諸吾儒亷得其說焉無盡之源出於無始無始者其生人之初乎其生物之性乎草木榮於春瘁於秋冬疑若有盡也而寒暑之機循環無端而草木之榮瘁乘之至於斧斤伐焉牛羊囓焉殘其枝以敗其本是草木之棄於盡也而操斧斤牛羊之業者患無山焉有則不本而植不嵗而拱以周天下之用者其孰使之然邪譬之天焉風雷雨雹晦明萬變而卒不能害夜旦之相生則是人之生死無以異於草木之遭斧斤牛羊而不離其性也亦審矣然則生物之性果有盡乎無盡乎天地之大也不免於一朝之盡以語其成數又疑若有盡者然元始之氣自混沌而判為天地而傾圮於三萬六千年之後者將不復合為混沌乎亦將不復判為天地乎若是則元苞之鑿孰斧其柄而所謂生人之初者又果可得而盡耶無盡耶然則生人之初與生物之性其極安歸曰道而已或者謂凡世之曰天曰人曰草木者皆物也草木殤於此而萌於彼者不離其性則人之出死入生而蔑有終盡者且何以證之不然烏知其非盡邪是尤非知理之言也君子故思夫好鑿者夫所謂殤於此而萌於彼出死入生而蔑有終盡云者亦各不失為人為草木而已執草木與人欲離而更之他則世將幾何而不笑我哉且天之所以為天一理而已苟即其所判而合合而復判以與古今更始於無盡者而以為離元始之祖氣而别為一天則亦安在其知天邪今雨華丈人之所謂無盡者我知之矣易曰心之精神是謂聖精神者不以形言其妙用雖係乎一心而天地不能逃其量鬼神不能測其機水火不能為之戕賊者也日月之明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窺覆缶之奥吾用其精神忽焉思至於天思入於地思赴於千百里之外而曰天曰地曰千里之外皆在吾囿所謂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苟神而明之所以參天地而立人極也故天行健而君子以自强不息所以誠其德以至於神明而已彼佛氏者豈以吾心之精神為慧通而大而化之以致其無盡之極者乎師曰唯唯請書之









  明文海巻一百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七      餘姚黄宗羲編説七
  候氣説鄧宗齡
  夫候氣之法起於唐堯命官治厯允釐庶績后世持論者無慮數十家濫觴於呂氏淮南流衍於劉歆京房班馬而潰裂於李照胡瑗范鎮房庶之流其言人人殊其語法者十同其二三其語律者十異其八九愚以為法以代殊雖不盡合然規制不甚相逺也乃其律一繆即有法安施夫班固司馬彪著漢書志律厯灑灑數百千言大都祖搆劉歆京房語不敢自創一見後世候氣者猶若奉功令而趨今考其法宻室中以木為案置十二律管各其方實以葭灰覆以緹縠一氣至則一律飛灰世皆疑其所置諸律方不踰數尺氣至獨本律應何也或謂短長至數冥契造化或謂干支方位相感召統非定論也蓋漢書亦得其畧耳開皇中遣毛爽蔡子元于普明等以古法候之有初入月即應有至中下旬始應者有灰飛出數夜而盡有終一月纔飛無幾者高袓舉以詰牛𢎞𢎞曰灰半出為和氣灰全出為猛氣灰不出為衰氣和氣應者其政平猛氣應者其臣縱衰氣應者其君暴夫臣縱君暴其政不平寧月異哉乃十二律於一嵗内應並不同則何舛也要之氣機有早晚灰出有多少其理固有然者夫古之聖人制為十二管以候十二氣而十二長之音所從出焉以十二管較之惟黄鍾為最長惟應鍾為最短以林鍾比於黄鍾則短其三分之一以太簇比之林鍾則長其三分之一其他或長或短皆上下於三分之一之數時維冬至陽氣距地九寸而止惟黄鍾一琯逹之故黄鍾應焉正月陽氣距地八寸而止自太簇以上皆逹黄鍾大吕先已虚故太簇一律應焉如醫者以鍼徹其經絡則氣隨鍼而出矣然必先宻其室令地極平以木案間之實土案上調度得冝以水平則概然後律其可使無疎宻之患此候氣之法百世不易也夫候氣以律造律以黍李照胡瑗房之説類累黍以求律議者謂照以縱黍累尺管空徑三分容黍千七百三則太長瑗以横黍累尺管容黍一千二百而空徑三分四釐六毫則太短彼以尺生律不合古法房庶盡闢其説而欲以千二百黍亂實之管中隨其短長之數以為黃鍾九寸之管取三分以度空徑不知空徑三分之管非縱非横則何以為分乎此馬端臨力辨其非是未為無見也或者尤謂周禮有聴律之官無算律之法累黍之造律考古籍不少概見惟國語載伶州鳩答問律稱古之神瞽考中聲而量以漢制以較度量衡所謂黃鍾之長黃鍾之龠黃鍾之重云者特以明三物之與律相表裏耳未嘗専言累黍以為律也愚以為數者既相表裏必毫髮不爽始能相通可以律而起度量衡亦可因度量衡而知律則累黍之法又焉得而廢之嘗考郭守敬所置太院景表尺比市尺僅八寸許以黒黍充其中者一千二百粒日乾之重五錢以九十粒累之命為九寸與表尺合又截竹為管長同黍寸其竅上下均容一千二百黍吹之其聲與人之最下一聲合是為黄鍾之聲制管之法其得之矣然未易言也後齊有仰觀音色即指天曰孟春之氣至矣人徃騐管而灰已應又為輪扇二十四埋地中以則二十四氣一感則一扇自動與管灰相應若符契焉𠉀氣之法信在人哉在人哉









  明文海巻一百七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八      餘姚黄宗羲編説八
  鄞水利叙説上戴鱀
  鄞自句章以東瀕海帶江原野夷衍畊民所病水難蓄而善泄如誌記之所稱盖已乆矣然由昔水政之修且可考也邑西南連山起四明水之所出滙流注壑百五十里而始渟涵湍𣵡至今之所謂它山堰者入於江迤而東且北環郡城以走海潮汐激引下上故鄞之地東西㓶不合分而為鄉各七而水之所資亦殊而三曰西鄕之田它山溉之東鄕之田錢湖溉之二水之所不能及惟南鄕則江之流溉之它山始唐太和間王令元偉者梁石兩山之間為堰以截鉅流激而注之河支絡村墟逹於城郭疏為漕渠瀦為陂湖昔人度其不决於江者大約旱則什七澇則什三然積嵗沙淤水道填窒浹月不雨輙以旱病此水無所蓄而善泄之故也錢湖則因諸山之麓隄而續其不合環里八十納流七十二為堰七湖高於河決而下注凡得三河半故其時鄞之東田弗祲於嵗自唐厯宋湖則屢澱乃令陸南金守李夷庚者益加開築荆公魏王嗣而浚之其後又復買田市葑勤亦數矣然宋人已稱湖水僅支一决今於葑之不治且三百年則湖之加塞可知也乃者甲午夏仲不雨至於六月湖遂先河而涸它山亦尼于沙港水入益微東西鄕之田盡病郡縣之大夫日夕跽龍而雩論者謂令二水之利盡復則餘潤奚直更支半月東西鄕之田寧有不熟者乎夫君子之憂民則為之慮也逺故其為利也博今欲鄞利博而逺無他修二水之政而已
  水利叙説中戴鱀
  夫二水之為鄞利功簡而事要博取而利㣲何也江水中注則二鄕皆並江而田然河髙於江可以决泄而江故溪之委也恒亢流寡乃後滷汐漸至故徃者於竝江置碶累石扃木而閉縱之澇則分泄於江旱則納江於河如東之五鄕西之上下水風堋石碶乗時潮漲啓而入之則可以資佐二水是故天有愆時而地無遺利今南鄕地髙率於上流鑿瀆引潮注之又稍下為碶以捍拒滷汐如棟木碶是也使入瀆者迂徐曲折而弗能遽盖古之君子智足先物故能取利博而利患㣲如此也歴世既乆湮弛日加民固病之而賢智之士乃或未能察識古人之意因循苟簡乗數百年今逾月勿雨二水莫可仰注矣又胡得不亟為之慮也它山堰石世傳非王令者水輙壞法考之宋時錢億唐意張必强皆嘗増石以遏羡流矣物無乆勿壞者或堅泐精窳相懸民愚率謂神力弗可加也今宜取石之麗趾者益堰纘宋故緒仍窒其旁罅沙港所以釃導溪流入河廣度尋僅三數沙每乗漲淺隘易塞宋人於其外置閘曰逥沙亦莫能禦予讀考工記有曰凡溝必因水勢善溝者水潄之盖言導水就下則湍駛自能漱激留淤冝益治港令廣浚且務徙沙毋置近壖今多置港旁遇雨復入又稍於堰之上流為防遏水以入庶幾什七之利民得而食也若錢湖之所恃惟蓄水淤久蓄㣲其利害可不言而喻然議者輙難之有二一曰財力弗豫二曰畚運深阻夫宋人之役至出常平錢米萬計役七鄕之民與水運之畨上者勞費誠鉅其後則以田佐湖市葑今湖久不治侵水者非獨葑也故非浚之不可嘗見曽南豐廣德湖記稱其時張令名峋熈寧初為鄞令度七鄕之田計力賦財擇民之為人信服有智計者使督役不以屬吏而民皆歡趨夫萬金錢湖一名萬金之視廣德東西湖爾廣德在鄞西政和間廢今之民豈異於宋故欲浚之非是道不可浚之而淤土之在湖中者分隅别積為阜與旁之在山者浚水舟之畢盡乃已或欲如宋議為堤於湖蘇文忠故嘗行之所謂西湖六堤者是也已乃行視諸碶繕弊興舊為其扄木釃泄有禁決納惟時如是而鄞東西二水之利可以盡復然而莫為者非地利殊而財智不逮於古也責任弗專而茍簡之政多狃於小費而可以慮始者希也
  水利叙説下戴鱀
  夫天下之事智者創之仁者守之故君子因民之利而不違也鄞西故有廣德湖廢而為田錢湖故有田佐浚棄而業民使昔人之休澤斬焉弗洎於今然皆弗可復已可復而利民者惟風堋一碶風堋在北渡西南宋令虞大寧積石為之以却暴流而納淡潮者舒學士亶嘗記其事今碶旁有廟疑即祀虞者俗訛堋為伯誌誤從木考之韻註壅江以溉曰堋如五鄕碶田名逥江先民命物之意可見也自行春即今石碶三十里而近為積瀆又數里而為烏金即今上下二水碶行春居江下流滷汐之所易及烏金積瀆則處上游非潮盛漲不可及也惟風堋截然中居去行春十五里當三江之合江水一出它山二出奉化至是始合流而滷汐之自行春逆上者又踰旬日乃至河少涸則壅江入潮視他碶為要潦亦數十里之間易於分泄然則為諸鄕之利焯焯可見而湮廢嵗久莫有過而問焉嘗見石埭尚頺陷故瀆中誠欲繕復度水沾洎者計田而賦趨者必衆孔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言不違乎其利也抑鄞之所恃者二水二水之所恃者諸碶吳潜為碶閘為水利命脉此猶善計財者必裁濫蠧也比有司嵗役民守碶所扄木率責之守者往往雜藁土塗塞引日至或竊啟盜決近碶者利于捕魚蠏過舟故也且竝江之隄疎劣易潰釃泄之不制甚矣變而通之以盡利此其時乎夫先王之政匠人溝洫列於六官達於天下後世則猶有令牧之良因水任川以勤斯民如王陸諸公者流澤滲漉吾鄞未艾今之君子懐負絶識而深究痛隠修二水之政以永鄞人之賜者當有在也芻蕘之説不知所裁惟明者察焉
  似説王同軌
  長木之斃無不標也國狗之瘈無不噬也當其標且噬而不察焉其不為善類及尠矣聴言者惟似而已彼讒夫方乗時事挾人怒迎衆怨而造其事為真不即猶可以為似始固欲中以似而謂足也天下之罔莫毒於似矣何也時為之也在時事無有肯為言者甚怨者不旁恤大怒者不小顧也逺以近為基也萬以一為階也以聽言者之不察也白之與黒朱之與紫犁然用也白安得而不黒也朱安得而不紫也即離婁其能以無難也狗似玃玃似母猴母猴似人人之與狗異類甚逺有似焉人固狗矣雖然似也狗自狗何常似玃玃自玃何常似母猴而况人乎雖然似也猶鷺之可為鵠也驢之可為馬也亦似也今以烏而名鵠可乎天下烏之鵠即欲自異於烏不可得矣以鹿而名馬可乎天下鹿之馬即欲自别於鹿不可得矣跡是而觀天下之罔寧獨其似哉故條侯之不反地下與晁錯之不足以謝七國反也天下知之而豈能脱二人之㒺語有之魯之君子迷之郵者焉其以是乎龍先生之以斃仕期遘禍也天下群然訾之予小子賤士非所敢聞然心知先生慷慨節士忠君信友平生視利害如毛髮不宜以不貲之身自塗㸃若此及讀東吳友人俞䇿所撰訓妄篇而始扼拏歎憤知某令乗時以似中先生於怨怒者諸公天下宜若知之而莫肯為言因著似説以廣䇿所未及嗟乎彼䜛夫亦酷矣里有神叢焉悍少年過之請之曰與爾博博勝借我神三日因左手為神博右手自博果勝之叢借其神三日遂不返五日而叢楛七日而叢亾國之威神叢也䜛夫始借以釋憤先生耳今乆而不返天下之大耳目之衆事乆論定當有國是神之不返不足惜寧有不為國威惜者乎
  詩説孫慎行
  余讀詩于古今慷慨湮鬰之際愴焉感也二雅曰我瞻四方蹙蹙靡騁危時也曰維此惠君民人所瞻維彼不順自獨俾臧指之切也曰皇父卿士艶妻煽處諸番陬蹶踽之論無不具指於名無敢一隠也至曰家父作誦以究王訩即於己名不敢隠也夫子録詩顧皆特有取者當是時先聖之澤未衰而正氣尚完上無誹謗之誅下無婞激之嫌不忌不阿而讜議出焉古所謂詩史詩諫者也迨其後有欲射諫臣者有欲立法監謗者而道路且相目莫敢言即黍離大夫其言曰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盖隠諷云耳而二雅之意熄矣如是則主縱臣諛将何逞不可故曰詩亡然後春秋作盖言直亡也直道之行也家自為詩直道之亡也聖獨為經其褒揚少而貶絶多至斧鉞凛於無窮者豈非詩之大義耶或者謂南山桑柔等非詩之正也夫文王曰命之不易無遏爾躬告君者不切而至耶頌曰未堪家多難予又集于蓼君自憂者不更廹耶稱詩者顧云温柔敦厚何也夫温柔詩之小心也所謂怨誹不亂者也憂其危不忍諱其詞而冀一遷改焉是所以為敦厚若謂温柔者不必抗顏無乃愞乎若以保姦忍惡為敦厚澆也滋甚繼詩而作者無如騷其爱君憂國與詩人不二也然其言敢愁思展轉而不敢抗厲至託茝蕭蘭艾見意斯已婉矣終為羣小所搆自沉汨羅夫家父不聞以直誅而靈均何至以婉廢也班固評原曰露才揚已憤懟不容沉江而死噫謂原憤懟則曩家父諸人更以何名耶甚矣固不知原也且不知詩夫原廢而直道不信於暗君固譏而直道不信於後之人且不信於士君子魏晉來作者代不絶皆騁於浮藻其盛者鳴獨得瀟然間逺不闗世也杜甫元白所作諸詩誌天寳后禍敗之因皆道之事後非規之事前然千載誦歌其致能令人可涕可思欷嘘而不忍釋者何也此亦直之未亡於人心也乃今學士家顧羞莊言喜巵語唯靡靡之躭嗚呼風之流也公忠少而遜全之術多茍以與世靡靡無害而止者豈獨詩云爾哉
  紙説贈戚竹坡先生王文祿
  竹坡先生藴潔素之心研精純之學昭汗青之志運巻舒之才拔萃春曺試毗花邑士觀貞白之操而達本章成民向直方之風而柔隨温冩甲辰冬孟藩臬旌賢檄以督剡藤之行盖將諗於銓司復乃初誓乞為育英丕化之職欲長共墨卿之游而大振藻翰之雅去予東海漸近朔燕文禄情寄聫箋義孚片牘縶維無術信處興懐爰説紙以贈云説曰浙之常山殆古剡溪之隩也紙材所産而紙工攸都焉於是⿰之以楮膚擣之以石舂漬之以流泉灑之以堊粉撒之以筠簾炙之以元罏層層玉映葉葉霜敷秋雲净展水練平鋪是故造之者巧力之殫也由是監别而掄擇之進獻而採受之分頒而録用之幸不幸存焉爾或宣之詔令乎綸綍之出也或矢之賡頌乎奎壁之煥也或陳之謨諌乎乾坤之旋也此上焉者或摹之藝籍乎英華之發也或布之檄移乎幽隠之達也或識之記注乎久逺之明也此中焉者或囊之緘封乎包含之徧也或障之𥦗牖乎風塵之衝也或毁之拂拭乎土苴之從也此下焉者夫紙一也造之一也而不同焉何也抑豈紙之罪乎曰非也瑩然其色也有不可汙也截然其矩也有不可回也飄然其質也有不可累也不汙足以日新不回足以立程不累足以時行日新者崇徳立程者作師時行者應天竹坡先生之謂乎竹坡選紙知紙也貢紙猶紙也奚特竹坡也凡為士者亦紙也故曰幸不幸存焉爾然紙一也揮毫頴維吉逢折裂多凶凶固弗堪吉宜先辨若呈䛕詞則迎侈攻綺語則長浮匿謗書則增誕尤紙之大不幸也竹坡先生其免夫盖已幾上焉者之具而得中焉者之遭下焉者非所蹈也矧夙探羲畫之源屢絶韋編之篤窮經史以茹美垂竹帛以揚休慕濓洛之學而私淑艾者是别也請無如其薄願克敦其厚望鴻札之遐寄占鯉簡之頻通云





  明文海巻一百八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九     餘姚黄宗羲編説九
  古硯説許獬
  余家有古硯往年得之友人當一硯之用不知其爲古也已而有識者曰此五代宋時物也古矣予亦從而寳焉不暇辨其為真五代宋與否雖然斯物而真五代與宋也當時人亦僅以當一硯之用耳葢至於今而後知其為五代與宋也不知其在五代與宋時所寳為周秦漢魏以上物者視此又奚如乎而又不知其以周秦漢魏以上物示周秦漢魏以上人其人自視則又奚如人見世之沉酣於紛華之樂奔走於權貴之門被僇辱而不知羞於是有一人焉卓然以道自重以古先琴書圖畫器物自娛命之曰好古故凡名能好古者必非庸俗人也以其非庸俗人之所好則庸俗人亦從而效之於是士之射利求進者必窮極其所無以諂事權貴權貴亦時出其所有以誇士而士之慕為古而不知務者亦毎與世競逐必盡效其所有而後快噫嘻是非真能好古也特與庸俗人同好而已夫既與庸俗人同好矣而猶嘵嘵然竊好古之名以求自異於庸俗不知其名則是而其意則非吾之所謂好古者學其道為其文思其人而不得見徘徊上下庶幾得其手澤之所存而觀玩焉則恍然如見其人也是以好之而不厭故夫古之為好者非以其物以其人也如以其物而已矣今亦何以異於古哉夫茍不惟物惟其人則吾亦可以為古人矣安知千百世之下不以好古者好吾乃必舍其在吾而惟古之好亦已惑矣予觀今世之所好大率類是葢皆所謂名是而意則非者也不能盡述述其近似者作古硯説
  諸曹佞臺諫説顧大章
  天下無不佞臺諫也而六曹之奏議為甚吾欲正言之而不可也聊借昔言為喻以資談者之噱焉昔人之言其出於愚癎而可笑者莫晉惠帝若也惠帝見道傍餓殍曰何不食肉糜聞蝦蟆鳴問曰為官乎為私乎左右對曰在官地為官在私地為私此兩言者即今世愚癎之人猶將隨人而笑之愚以為斯言也特不出於臺諫耳使其出於臺諫則六曹亦將覆請而行矣試擬肉糜之覆疏必曰米穀雖歉肉食頗豐愚民不食自取僵餓某官之議深禆荒政所當亟為宣布者也曹之屬呈之曹之長署之無何得㫖而報可矣蝦蟆之覆疏必曰官私地産分界截然官地蝦蟆宜令着籍其在私地亦須科取某官之議裕國惠民所當著為令甲者也曹之屬呈之曹之長署之無何得㫖而報可矣設又有一臺諫具疏而駁之則又調停其説以覆曰前某所議具為苦心及見某疏更為精覈今議畜多處並依前例如偶缺之合勅有司别作區處官地蝦蟆委難悉記姑著籍第禁居民毋得竊捕他如原議所當永為遵守者也曹之屬呈之曹之長署之無何又得㫖而報可矣如是則曹之屬為能其長為賢而宰相為無罪不然皆咎之徒也客聞而咤曰是何異趙高之欺二世乎曰何可比也高之為鹿馬也二世左右猶有言鹿者高能中言鹿者以罪而不能得其始之一詞於馬也今臺諌之所謂馬則舉朝之臣無敢有知其鹿者矣歸以告其家夢以囈其口必皆曰是誠馬也向既誤以為鹿嗚呼臺諫之氣其服人如此豈不更烈於趙高哉
  知説鄭以偉
  歐陽作怪竹説以為天下之物若有知若無知皆不可以窮詰其言甚辨然於人身亦有然者豈特物哉作知説人之心活而能應名之曰知凡身皆有靈如手足耳目之類有觸必知是也而爪甲眉髮則不然爪甲眉髪皆活然劖爪剪甲眉脱髪落如鋸木割絲而人曾不之覺是豈有知哉附我之一體猶然有不覺之物矧夫金石草木之類耶然則天地之金石草木猶人之有爪甲眉髪耳爪甲眉髪猶曰頑冥液與血出於膚則與水同斷蠏之一足蠏已羮而足猶動動者知而羮者不知也是一體之中有半知半不知之物矣誰頑而誰靈哉人之至靈者心而嬰兒之事壯必恍慌少壯之事老或遺忘又或少壯之事記憶而得心一人之心耳或知焉或否焉又或憶而得焉而憶而不得者又或有焉何也夢騎而入鼠穴者必以為真夫人之不能入鼠穴晝必知之審矣而夢或忘之豈夢為氣所蔽乎晝之所為不蔽何况少壯之不相憶耶方其不憶之時此心與爪甲眉髪何異爪甲之生眉髪之長我又不可謂之無知也然則聖人智於衆人衆人智於禽獸禽獸智於蟲豸蟲豸智於蛤蚌蛤蚌智於草木而龜殻雞骨可以卜蠛蠓之飛螘則知晴舂則知雨睴目知晏陰諧知陰人未必能蓍草之類聖人借以决疑則是禽獸蟲豸草木復智於人矣故天下無物而無知而無一物無不知聖人之身亦有爪甲眉髮不靈之體而物之體亦有聖人之知知與不知孰與定其倪請以質之混沌氏混沌氏嘿然不答
  筍江社申寧儉説蔣德璟
  璟向有戒侈諸約同年林讓菴先生作寧儉説行之一時奉爲指南予懼乆而渝也再撮五要以申同志一省柬費前輩相訪率用單帖即京師諸公惟初次用全後即用單有吉慶則用單紅體既簡雅意亦親厚今泛用全帖是踈之也槩不宜受
  一省宴費古人以四簋爲敬至天子則用八簋爲最腆今羅列水陸幾至數倍非禮也司馬温公與文潞公作真率會酒止數行食止五味惟菜不禁每召客共用一柬不待促蘇文忠三養説曰安分以養福寛胃以養氣省費以養財大是今時藥石至如蛙蟮蟃鼈石鱗諸物皆他處所賤吾鄉顧貴之而膳失又以偽者斃者充庖尤可哂也宜盡斥不用諸宴坐會合坐止五簋即大饗止用八簋勿效何曾輩所為
  一省餽費古人相別贈芍藥相招贈當歸相慰贈萱草相蠲贈合歡物輕情厚即東坡集如酒筍花魚茶墨之類相餉皆有詩李文正當國值生辰趙司成用二帕魯學士止用一半枯魚爲壽亦留酌賦詩劉忠宣父為御史餉楊文定止一茗一蜜王端毅餉内閣止一羊毛口袋曰可盛米皆千古羙談近日幣盒套俗物既難繼意亦非真宜盡洗之間有贈問止用一二小物務極輕省以成君子道義之交
  一省僕費古人不知其主視其僕凡僕謙樸其主必君子其家必興僕侈肆其主必非君子其家必替厯數古今錙銖不爽且衣裙無等體既凌夷縻費無從勢必欺騙累主累身皆非福也何如㮣從儉約以成主之名且可自爲身家之計乎願相戒勿復爾間有不悛去之扮一省邪費世間早已即有釋道二教皆勸人爲善佛經曰人事天地鬼神不如孝其二親二親最神也道經曰求仙以忠孝和順仁信爲本人欲地仙當立三百善欲天仙當立千二百善此真佛老之教也若崇飾土木廣誘士女則佛老之罪人也按律婦女入寺觀神廟燒香者笞四十住持不禁止亦笞四十若有刁姦因誆騙財物者充軍粧扮神像鳴鑼擊鼓迎神賽會者杖壹百師巫假降邪神書符咒水妄稱白蓮等會為首者絞為從者各杖壹百流三千里愚民不知多悞犯之吾黨宜預相曉戒不獨為衆省財亦以造福










  明文海巻一百九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十     餘姚黄宗羲編辨一
  詩辨王縉
  聖人垂訓於方來也其見諸言行之間者既同且詳而盡心焉者於六經尤著焉六經非聖人之所作因舊文而刪定者也易因伏羲文王之書而述之大傳所以明隂陽變化之理書因典謨訓誥之文而定之所以紀帝王治亂之迹春秋因魯史之舊而修之所以明外伯内王之分詩因列國歌謠風雅之什而刪之所以陳風俗之得失禮所以著上下之宜樂所以𨗳天地之和皆切於日用當於事情而為萬世之凖則也其於取舍用意之際似寛而實嚴若疎而極宻故學者捨六經無以為也奈乎秦焰之烈燔滅殆盡至漢嘗尊而用之莫得其真或傳於老生之所記誦或出於屋壁之所秘藏記誦者則失於舛謬秘藏者未免於脫畧先儒因其舛謬脫畧復従而訂定之務足其數而以已見加之其缺者或偽為以補之或取其已刪者而足之其受禍之源雖同而詩為尤甚夫詩本三千篇聖人刪之十去其九則其存者必合聖人之度皆吟咏性情涵暢道徳者也故聖人之言曰興於詩教其子則曰不學詩無以言與門弟子語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至於平居雅言亦未嘗忘之詩之為用矇瞽之人習而誦之咏之關雎被之管絃薦之郊廟享之賓客何所往而非詩耶後世置之博士以謹其傳為用固亦大矣則其溫厚和平之氣皆能感發人之善心者可知焉今之存者乃以鄭衞淫奔之詩混之以足三百十一篇之數遂謂聖人之所刪至如桑中溱洧之言皆牧豎賤𨽻之所羞道聖人何所取而存耶玩其辭者何所興言之復何嘉耶學之何益於徳誦之閨門烏使其非禮勿聽耶被之管絃薦之郊廟鬼神饗之賓客意何在耶是未可知也且聖人又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然思且無邪見於言者又何盭焉假使聖人實存之則其刪者必又甚於是耶或曰聖人存之者蓋欲後世誦而知恥所以懲創人之逸志亦垂戒之意也是故春秋據事直書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皆明言之而不隠及其成也皆知畏懼詩之為意豈外是哉嗟乎舉善之足尚惡者固自知其非且春秋者國史也備列國之事必欲見其葬弔㑹盟聘享征伐嫁娶之節闕之則後世無所傳無所傳則後世無所信故備書之而用意之深則在明褒貶於片言之間也然詩既為民間歌謠之什遺其善固不可失其惡又烏害於道乎由是論之則淫奔之詩在聖人之所刪盖必矣且張載子厚嘗論衛人輕浮怠墮故其聲音亦淫靡聞其樂使人有邪僻之心而鄭為尤甚矣夫聖人教人以孝悌忠信恨不挽手提耳以囑之何乃以淫靡之樂而使人起邪僻之心乎故其論為邦亦曰放鄭聲然則揆之于理據之于經考之于聖人之言意雖有儀秦之辨吾知其叛于理而失聖人垂訓之意矣
  天辨烏斯道
  或問余天有知乎余曰有知曰天穹然蒼然冥冥然莫之極也説者謂天如雞卵左旋故渾天儀似焉此亦臆焉而已日月星辰麗乎空中二氣交則為雲為雨盪焉則為電為雷霆隂氣游焉則為霜雪為霰豈故為之耶以陽剛言則謂之乾以主宰言則謂之帝以形體言則謂之天天無心肝腎腸無耳以司聽無目以司視無喉舌以司言無喜怒無好惡何有知之有哉曰盈天地間何莫非天之為耶故位曰天位爵曰天爵秩曰天秩民曰天民物曰天物伐有罪則曰天討罰天之道凜乎其不可違也故書曰天道福善禍淫詩曰昊天曰旦及爾㳺衍傳曰違天必有大咎老子曰天網恢恢申包胥曰人衆則能勝天天定亦能勝人汝以天無心肝腎腸也易何以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汝以天無耳
  夷齊十辨王直
  一辨夷齊不死於首陽山二辨首陽所以有夷齊之跡三辨山中乏食之故四辨夫子用齊景公對説之由五辨武王之世恐無夷齊六辨史記本傳不當削海濱避紂之事七辨道遇武王與周紀書来歸之年不合八辨父死不葬與周紀書祭文王墓而後行者不同九辨太史公之誤原於輕信逸詩十辨左氏春秋傳所載武王遷鼎義士非之説亦誤
  謹按論語第七篇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第十六篇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其斯之謂與此二章孔子所以稱夷齊者事無始末莫知其所指雖有大儒先生亦不得不取証於史記盖孔子之後尚論古人莫如孟子孟子止言伯夷不及叔齊其於伯夷也大概稱其制行之清而於孔子此二章之意亦未有所發惟史記後孔孟而作成書備而記事當時有以補前聞之缺遺如子貢夷齊何人之問孔子求仁得仁之對倘不得史記以知二子嘗有遜國俱逃之事則夫子不為衛君之微意子貢雖知之後世學者何従而知之也此史遷多見先秦古書所以為有功於世也然遷好竒而輕信上古之事經孔孟去取權度一定不可復易者史記多従而變亂之以滋来者無窮之惑則遷之功罪豈相掩哉蓋夷齊不食周粟之類是已史記既載此事於傳又於周紀齊世家諸篇厯言文王武王志在傾商累年伺隙備極形容文字既工盪人耳目學古之士無所折衷則或兩是之曰武王之事不可以已而夷齊則為萬世立君臣之大義也昌黎韓公之論是已其偏信者則曰夷齊於武王謂之弑君孔子取之蓋深罪武王也眉山蘇公之論是已嗚呼此事孔孟未嘗言而史遷安得此歟或聞予言而愕曰謂孟子未嘗言則可首陽之事孔子彰彰言之子既知有論語而又疑此則是不信孔子也余應之曰予惟深信孔子是以不信史遷也且謂論語本文何以言之夫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論語未嘗言其以餓而死也而史遷何自知之餓者豈必皆至於死乎夫首陽之隠未見其必在武王之世而二子昔嘗逃其國而不立証諸孔子對子貢之意則可信矣安知其不以逃國之時至首陽也孤竹小國莫知的在何所傳者謂齊桓北伐山戎嘗過焉山戎與燕晉為鄰則孤竹可知而首陽在河東之蒲坂詩之唐風曰采苓采苓首陽之巅采苦采苦首陽之下或者即此首陽盖晉地也若夷齊果孤竹之子則逃國以来諒亦非逺何必曰不食周粟而後隠此耶今且以意度之國謀立君而已逃去則必於山谷無人不可物色之所然後能絶國人之思首陽固其所也蓋倉卒而行掩人之所不知固宜無所得食又方君父大故顛沛隕越之際食亦何心其所以兄弟俱在此者一先一後勢或相因而今不可知耳然亦不必久居於此踰月移時國人立君既立則可以出矣惟其遜國俱逃事大卓絶故後之稱指其所嘗栖止之地曰此仁賢之跡也夫是以首陽之傳乆而不冺何必曰死於此山而後見稱哉予所以意其如此者無他蓋論語此章本自明白於景公言死而於首陽不言死後人誤讀遂謂孔子各以死之日評之爾此大不然也孔子以景公與夷齊對言大意主於有國無國尤為可見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諸侯有千乘所謂有馬千駟者盖亦言其有國也夷齊可以有國而辭國者也崔子弑景公之兄莊公而景公得立崔子猶為政景公安為之上莫之問也享國日久奉己而已觀其一再與晏子感慨悲傷眷戀富貴直欲無死以長有之其死也冺然無一聞之人耳孔子嘆之曰嗟哉斯人彼有内求其心棄國不顧如夷齊者獨何人哉彼所以千古不冺者豈以富貴哉由此論之則孔子所以深取夷齊但指其辭國一節而意自足若曰孔子取其不食周粟以餓而死則此章本文之所無也夫今去夫子又逺矣餓於首陽一語之外前不言所始後不言所終予疑其在遜國俱逃之時而不死者盖意之盖予之意之也盖猶近似而無害於義理若遷之意之也畧無近似而害於義理特甚焉大概遷也專指文武為强大諸侯窺伺殷室以有天下故於世家則首吳泰伯於列傳則首伯夷遷之説出而孔孟所以言文武盛徳至仁者皆變亂矣此事若不見取於大儒先生猶可姑存以俟来哲今亦不幸君子可欺斷然按之以釋論語則武王萬世當為夷齊罪人夷齊借之以徇使萬世亂臣賊子知畏清議如此也而武王何罪哉予言更僕未終亦不得已也然實欲反覆究竟折服史遷使不可再措一辭者吾徒之學誦詩讀書論世知人不當草草幸毋倦聽夫夷齊孔子之言畧孟子雖不言叔齊而言伯夷甚詳若併取証於孟子則史遷所載諫伐以下曉然知其決無也孟子言伯夷之歸周也曰伯夷避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来史記本傳則不然削其海濱避紂之事俱於遜國俱逃之下即書曰於是往歸西伯及至西伯卒此下遂書叩馬諫武王之語數其父死不葬以臣弑君盖以為遇武王於道也所謂於是云者如春秋之書遂事纔逃其國遂不復返而歸周也則不知此行也二子亦已免喪否歟厄於勢而不返容或有之然逃彼歸此如同時然身䘮父死自不得與於哭泣之哀也而忍以父死不葬責他人歟嗚呼此必無之事也夫遷所以削其海濱避紂者何哉謂遷為未嘗見孟子歟則遷知其有書七篇其作孟子傳自言嘗讀之而屢嘆矣然而如此書伯夷者其意可想也遷以不食周粟為竒節故欲見伯夷處心後来全不直武王而其初本無惡於紂也夫事不維其實所不合已意則削之千載而下讀於是一語尚可想其遷就増損之情態而何以傳信乎故曰當一以孟子為㫁夫伯夷太公兩不相謀而俱歸文王孟子稱為天下之大老太公之老古今所共傳則伯夷之年當亦不相上下孟子必不虛加之也然伯夷徳齒昔縦與太公同而後来年齡豈必與太公等吾意武王之時未必有所謂伯夷也而遷所作周紀又自與傳不同何以言之伯夷以大老而歸文王文王享國凡五十年吾不知其始至也在文王初年歟末年歟不可考也而遷於周紀則嘗以為初年矣其言曰文王繼公季而立敬老慈幼禮賢待士士以此多歸之夷齊在孤竹聞西伯善養老往歸之然後曰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太公之徒皆往歸之然後曰崇侯譖西伯於紂囚于羑里然後曰紂釋文王賜弓矢鈇鉞得専征伐又數年而書聽虞芮訟又明年而書伐犬戎自此毎年書一事而各以明年二字冠於其上如是者凡七上去夷齊来歸之年不知其幾矣大概書文王五十年之事稍稍排布嵗年而夷齊之歸為首其他未之先也以天下之大老其来在文王即位未久之年若謂其人猶及武王以平殷亂天下宗周之後姑少計之亦當百有餘嵗矣恐不必不食周粟隠於首陽山而考終已久矣遷既書於周紀如此及作伯夷傳乃言夷齊方至文王已卒道遇武王以木主為文王伐紂叩馬而諫不知此當為兩夷齊乎抑即周紀所書之夷齊乎若即周紀所書之夷齊則歸周已數十年非今日甫達岐豐之境也諫武王當於未舉事之初不當俟其戎馬既駕而後出竒駭衆於道路也太公與已均為大老出處素與之同不於今日白首如新方勞其匆匆扶去於鋒刃將及之中也嗚呼紀傳一人作也乃自相牴牾如此尚有一語之可信乎觀其摩冩二子冒昧至前左右愕胎欲殺武王無語太公營救之狀殆如狂夫出鬭羣小號呶而迂怪儒生姓氏莫辨攘臂其間陳説勸止嗟乎殆哉其得免於死傷也不亦幸哉武王方為天下去賊虐諫臣毒痛四海之紂而行師無紀左右遽欲害敢諫之士戕天下之父死生之命在左右與太公而武若㒺聞知萬一扶去之手緩不及用則是彼殺比干此殺夷齊其何以有辭於紂也武王應天順人之舉後世敢造此以誣之噫甚矣傳曰父死不葬紀則曰武王祭于畢東觀兵于孟津載木主車中畢也者文王葬地也古無墓祭祭畢之説亦妄然一曰祭于畢一曰父死不葬又何也故凡遷書諫伐之下大率不可信使其有之孔子不言孟子言之矣予若以孔孟之説折遷遷未必屈服惟傳自言之紀自破之其他巻猶曰破碎不全不盡出于遷之手而此紀此傳皆遷全文讀者知其非遷莫䏻作又不得疑其補綴於後人也曰然則紀與傳孰愈曰紀書文王其妄居半及書武王其妄極矣若其書夷齊一節猶畧優於傳也葢紀言其歸周及文王之生而傳言其至值文王之死也及文王之生者與孟子同而值文王之死者無稽之言也曰然則首陽之事其究如何曰予前固言之果有夷齊暫隠之跡而不在武王克商之時武王克商之時恐已無所謂夷齊而孟子又不言叔齊歸周惟後之讀論語者惑於遷史增加孔子本文執所謂餓者謂夷齊盖棺之終事是以展轉附㑹爾夫理止於一是而止予生百世之後安敢臆度輕破古今共信之説盖見遷於論語才有一字之増而遂與孟子畧無一字之合又紀傳色色不同徒以無稽之言貽惑後世是以詳為之辨庶幾自此觀夷齊者惟當學其求仁得仁與夫制行之清亷頑立懦之類而不必惑其叩馬恥粟以至於死然後語孟稱道之意可明也夫讀語孟則見二子可師乃志士仁人甚自貴重其身抗志甚髙觀理甚明俯仰浩然清風可仰而不可及孔孟之所謂賢由之則俱入堯舜之道也讀史記則見二子可怪乃覊旅妄人闇於是非進退輕發嘗試不近人情悻悻然以去終與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者比遷所謂賢由之則不過於陵仲子之操也學者於此從語孟乎従史記乎曰如此則遷無所據而容心為此何也曰遷自言之矣所謂予悲伯夷之志睹逸詩可異焉者此遷之所據乃一傳之病源也逸詩者西山采薇之章也三百篇詩經夫子所刪尚莫知各篇為何人作遷偶得一逸詩而妄意之曰此必夷齊也夷齊嘗餓於首陽今言采薇西山是不食周粟故也夫古詩稱采草木蔬茹于山者甚多豈皆有所感憤而不食人粟者乎粟生于地人人食之已獨不食則食之者人人皆非也異哉恥一武王而天下皆無已同類之人然則試使夷齊之教行一世之人無一人肯食周地之粟而後可乎夷齊之風百世聞之而興起何當時此事無一人見之而聽從乎夫天下所謂西山不知凡幾自東觀之皆西也詩言西山不言首陽不當以附㑹論語之所云也末句曰吁嗟徂兮命之衰兮遷以為夷齊死矣悲哉此臨絶之音也夫徂者往也安知作歌者之意不思有所往上言我安適歸則無辟地辟世矣下又言吁嗟徂兮則於不可中求可猶思有所往焉既而遂自决曰命之衰矣歸之於天而終無可奈何之辭也豈必為殂卒之殂乎神農虞夏固不可見而以暴易暴何可以指武王武王非暴君也必欲求其稱此語者則自春秋戰國至于秦項滅國滅社何處不有乎然則世必有遭罹荼毒而作此詩者非夷齊也此詩誤遷而遷誤後世也或曰然則春秋之初魯臧哀伯曰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義士猶或非之杜元凱以為伯夷之屬也此在孔孟之間豈亦非歟曰非也武成之後武王嵗月無幾散財發粟釋囚封墓列爵分土崇徳報功亟為有益之事則吾聞之遷鼎恐非急務也滅人之國毁人宗廟遷其重器強暴者之所為誰謂武王為之使果有所謂鼎則天下一家無非周地在彼猶在此矣豈必皇皇汲汲負之以去而後為快乎况罪止紂身為商立後宗廟不毁而重器何以遷乎書稱營洛乃成王周公時事在武王無之義士所非亦不審事實矣而義士又不知為何人自克商至周衰然後左氏載此語盖已四五百年四五百年之間豈無一士心非武王者得稱為義亦各有一見也而何必以夷齊實之乎况左氏近誣未必斯言果出于哀伯乎嗚呼此武王夷齊千古曖昧俱受厚誣之事與或丘䝉之徒妄言堯舜者頗同惜其出於孟子之後無一人識其為齊東野人之語故使流傳至今幸而竊讀論語偶思首陽之章未嘗言死遂得以盡推其不然惟此章之疑既釋則史遷失其所以慿藉附㑹之地豈非古今之一快哉然此愚見也不知来哲又以為然否
  反夷齊十辯鄒守愚
  一辨夷齊不死于首陽山二辨首陽何以有夷齊之跡三辨山中乏食之故四辨夫子用齊景公對説之由五辨武王之世恐無夷齊六辨史記本傳不當削海濱避紂之事七辨道遇武王與周紀書来歸之年不合八辨父死不葬與周紀書祭文王墓而後行者不同九辨太史公之誤原於輕信逸詩十辨左氏春秋傳所載武王遷鼎義士非之説亦誤
  余嘗讀王文端公夷齊十辨掩巻而伏思之嘆曰士生百世之下持一時之見破千古之疑必其援據精詳議論正大天理民彞不可冺滅非但使天下後世灼然見昔非而今是即使其人當時見之亦不敢以有辭于我也庶乎其可爾吾讀遷史遷固好竒者夷齊之辨公亦未為得也何以言之公曰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論語未嘗言其以餓而死也而遷何自知之餓者豈必皆至於死乎余曰不然吾聞之夫子陳蔡之厄告子路曰汝以仁者為必信也則夷齊不餓死首陽則夫子固已言之矣莊子曰昔周之興也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至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旦與之盟二人相視而笑曰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茍存今天下闇周徳衰其並乎周以塗吾身不如避之以潔吾行北至首陽遂餓而死列子曰伯夷叔齊始以孤竹君讓而終餓死於首陽之山又曰伯夷無欲矜清之節以故餓死戰國䇿曰㢘如伯夷不敢素餐汙武王之義而不臣辭孤竹之君餓而死於首陽之山其言又與夫子合夫以夷齊之餓死首陽彰彰明信雖婦人女子猶能知其名誦其美不衰况當時之故老去商未逺也安可直以為不死于首陽哉公曰首陽之隐未見其必在武王之世而二子昔嘗逃其國而不立安知其不以逃國之時至首陽也孤竹國小莫知的在何所傳者謂齊桓北伐山戎嘗過焉山戎與燕晉為鄰則孤竹可知而首陽在河東之蒲坂唐風曰采苓采苓首陽之巅或者即此首陽盖晉地也何必不食周粟而後隠此耶倉卒而行固宜無得食然不必乆居於此惟其遜國俱逃事大卓絶故後稱之曰此仁賢之跡也何必曰死于此山而後見稱耶余曰不然夷齊之逃以成讓也其心炯炯若日星然倉皇就道不相要約齊不知夷夷亦不知齊也豈有俱入首陽之理耶况其逃也不過徐徐以俟國人立君之定耳而首陽之距孤竹幾二千里豈有當君父之喪廢躃踴之戚踰都越邑以邀讓國之名也哉吾恐其獲小廉而喪大節也而謂夷齊為之乎按今之永平府古孤竹地也今孤竹三塜存焉首陽一在河南一在山西按志河南首陽者五惟偃師首陽山世傳夷齊隐此尚有夷齊墓山西蒲州首陽山即唐詩所謂采苓者賈逵註史記即此首陽也有墓有祠以此考之未知孰的然偃師舊亳地也武王伐紂還息偃師徒遂以為名恐夷齊不當至此耳然其上亦有墓豈好事者因首陽之名而為之歟然皆與孤竹相去之逺雖未暇論其孰是要皆有以見其非遜國之時也則首陽之所以有夷齊之跡當在革商之後天人革命絶景窮居之時歟夫豈所謂倉卒乏食之故哉公又曰孔子以景公與夷齊對言大意主于有國無國尤為可見余曰不然景公登牛山而流涕至為晏子所笑亦可謂畏死者矣夷齊則寧餓死而不顧夫子以景公夷齊並言之盖亦有所感而云爾抑揚予奪以為世勸固不在於有國無國也公又曰武王之時未必有所謂伯夷也若有夷齊則歸周已數十年諫武王當於未舉事之先不當使之戎車既駕而後出竒駭衆於道路也太公與已均為大老出處素與之同不於今日白首如新方勞其匆匆扶去於鋒刃將及之中也予曰不然太公伯夷二老也計太公之初遇文王年且八十矣武王之時猶且以鷹揚奮而獨疑無所謂伯夷者何哉且均之歸周也太公則已至者也夷齊則歸之而未至者也叩馬之諫義士之稱其不相識也固宜東海北海孟子盖列言二老之歸心見文王之善養老爾若莊子則止言其見武王而不及文王亦可槩見以前後考之太公之來當在文王之未年而夷齊之来其文王既殁之後武王初立之時耶海濱避紂之事非遷削之也按孤竹至海僅百餘里有孤山屹然獨立於海上四面皆水豈逃立之後避紂之亂盖嘗隠於是歟今青州昌樂州邑亦有孤山上有夷齊廟不知漢始以北海名郡又萊州維邑亦有孤山上有夷齊廟不知隋始以北海名邑又孤山之名相似故好事者因孟子北海之説而為之廟爾遷博逰天下名山其有不知此耶孟子以孤竹為北海遷以北海為孤竹烏可謂遷削之耶道遇武王雖與周紀来歸之年不合然周紀但稱聞西伯善養老盍往歸之之語則亦未可以是即為來歸之年也公又曰傳曰父死不葬紀則曰武王祭于畢東觀兵于孟津載木主車中畢也者文王葬地也古無墓祭祭畢之説亦妄一曰祭于畢一曰父死不𦵏又何也故凡遷書諫伐以下皆不可信余曰不然畢有二説一曰文王墓一曰星名畢星主兵固不可遽以為祭墓之禮也但古者諸侯五月而葬於時武王立九年矣廼云不𦵏不可攷也公又曰觀夷齊者但當學其求仁得仁與夫制行之清㢘頑立懦之類而不必惑其叩馬恥粟以至于死然後語孟之意可明也余曰不然叩馬恥粟以至死是所以見夷齊之大者也君臣之義與天地並立與日月並耀此義明而人紀立此義明而名位定此義明而亂賊息忠臣烈士其不可奪者正以是爾仁孝之心赫赫乎天地鍳之太公以為義士而武王獨無言焉吾知武王之心不待伯夷非之而後知也又詎可決以為覊旅妄人闇於是非進退悻悻以去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者比哉公又曰詩自夫子刪後遷偶得逸詩而妄意之曰此必夷齊也采薇西山是不食周粟故也粟生於地人人食之已獨不食則人人皆非也試使夷齊之教行一世之人無一人肯食周粟而後可夷齊之風百世聞之而興起何當時此事曽無一人見之而聽従乎以暴易暴何可以指武王武王非暴君也余又曰此大不然恥食周粟夷齊之所以為此者其亦無如之何而姑以是盡吾心之所安焉而巳也若曰使夷齊之教行無一人肯食周粟而後可則亦將以號之天下夫孔子之殺身成仁孟之舍生取義忠臣之捐身報國若王蠋襲遂張巡文天祥之為皆率天下之人相趨以死則生人之類絶尤不可之大者必若蕭瑀之於隋唐馮道之於五代朝仇暮君然後為疾風勁草然後為屹若巨山不可動而以為賢乎哉吾見其率天下之諛生畏死貪寵饕榮若犬彘者流引其塗而誨之趨也公言何為者耶况武王與夷齊不兩立自其以捄天下之大亂而言謂之仁自其以裂天下之大分而言謂之暴若夷齊者以武王為暴也亦宜公又曰魯哀伯曰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義士猶或非之杜元凱以為伯夷之屬非也武成之後武王嵗月無幾遷鼎恐非急務也遷其重器强暴者之所為誰謂武王為之使果有所謂鼎則天下一家無非周地何必遷乎書稱營洛乃成王周公時事而義士又不知為何人自克商至于周衰盖四五百年豈無一士心非武王者何必夷齊實之乎余曰不然夫九鼎也者神禹之所鑄以象九州者也厯世寳之夏亡鼎歸之商商亡鼎又歸之周不可得而私也禹尚不可得而私而况商乎然則謂遷其重器亦悞矣其載諸史稱釋箕子之囚表商容之閭封比干之墓散財發粟公則皆信之而命南宫适史佚展九鼎寳玉獨疑焉何哉武王克商定鼎郟鄏至于南望三塗北望嶽鄙顧瞻有河粤曕伊洛則經營規畫盖非一朝夕之故矣豈遷鼎在将營之時耶左氏載義士非之者雖不必指為夷齊要周之時宜亦有之亦足以見天理民彞之不可已也或曰然則易之順天應人非耶余曰聖人之言各有指要不當以執一論也若謂湯之心果於放桀武之心果於伐紂則非所以為湯武矣然則湯武與夷齊可兩是乎余曰夷齊哀萬世之亂也經也湯武哀天下之亂也權也其可是彼而非此乎要之湯武之心猶夷齊也伊尹五就孟津觀兵使夏癸商辛由兹而悔禍可以為少康太甲則禹湯之澤猶未遽斬于天下也泰伯文王之至徳亦將歸之矣此則事之或然者也湯武何至于有慚未盡善之云也哉時之窮湯武亦無如之何也已或又曰然則子之言右遷者也余曰天下之言惟理焉視其理是而言可據雖下於遷者萬萬吾將信之况遷耶且遷作夷齊傳不襲常體使人慷慨膾炙齊得喪輕死生有不可幾及之意後世至以為怨不知遷者也况公讀論語偶思首陽之章未嘗言死遂以盡推其不然以叩馬恥粟為千古曖昧厚誣之事其何以服遷乎哉雖然遷失亦多矣吾因夷齊而為之辨懼天下後世之多於託武王而不果於信夷齊也











  明文海巻一百十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十一    餘姚黄宗羲編辨二
  夷齊辨郭造卿
  尚論夷齊者當觀之三仁三仁與凡為殷臣殊既尊尊親親居元子太師少師不能易位而去不能潔身而奴不能匡君而死其同仁焉何居盖死生大矣而莫難於得死故微箕議去留干未嘗有異辭微曰耄遜于荒箕曰我罔臣僕干曷曰必死于諫乎夫諫非臣之幸必不聽乃去不幸于去者奴不幸于奴者死死而君臣恝觀貴戚則國可知矣倘死者與之奴奴者與之去焉其有去而請奴奴而請死者乎非惜身也為愛國也奴而周戢于西土尚為其諫之或悛死而兵觀于孟津則知其言之始絶是身關國之存亡寧忍以死而塞責哉觀戡黎及箕子篇祖伊但警紂曷嘗以咎周微箕傷殷之必亡未嘗忌周之必興茍可以無死干其有以異乎盖君為社稷死則死之非社稷而死之謂何必君命無所逃斯蹈仁而死矣何必同况於夷齊乎身非貴戚何以死為若任綱常懼亂賊自軒轅放伐以來三聘五就為己任乃壊綱常之俑為長亂賊之階矣彼卞隨務光者其義不已髙乎亦有疑其誣者乃不疑于夷齊豈未觀之三仁及乎孔孟之㫖哉孟言非其君不仕避居北海以待天下之清將就文王而養老焉孔言餓於首陽之下未言所以餓而死者且稱之曰逸民寧非不降不辱因避紂而餓乎史從為之辭而有叩馬之諫及采薇之歌以死於不食周粟則㑹朝清明非其君而天下清不可待矣亦有言其遜國者史並採之以為傳孔何以稱泰伯而不少及乎此若以齊景並言因衛君而問也觀彼之得國則此失國可知然好名能以千乘讓為聖之讓而何怨故稱是用希者謂不念舊惡而已其何以失國未嘗言之矣盖紂醢九侯脯鄂侯囚西伯皆有國者也而孤竹無聞世多以為讓事之有無不可知而于諫伐乎何有故孔謂求仁得仁而有可有不可孟謂聖之清者若隘君子不由也然風為百世師亷頑立懦而已未嘗言遜國而况於諫伐乎聖賢所論如此他不敢知之矣且史於伯夷削大老之事其齊世家尤譎故讀者疑之善為之辭者盖有三人焉王充曰太公伯夷俱賢也並出周國皆見武王太公行耦而伯夷操違羅大經曰鷹揚叩馬其道並行而不相悖也處東海之濱者進以功名濟世處北海之濱者退以名節勵世豈故相為矛盾哉觀伯夷之諫太公曰義士可見矣唐順之曰夷之歸周歸文王也文王終身事殷故夷叩馬而諫夫子稱文至徳而未盡善乎武則微意可知矣夷不嫌其同於父而不同其子亦不嫌于太公始同而終異也然則遷之説亦未可以為誣哉按太公為大老興渭之年可考而伯夷共稱焉乃其年則何如詎鷹揚獨遺乎一老下車不聞有異典倘叩馬有是事也既知其為義士豈以為紂之所播棄而以同于頑民歟然嘉亡國之守節三代以下之主類能之况十亂克廣徳心而武王之稱義師哉若叩馬無是事也然有讓國之義在焉則天下惟二老太公何忘于斯即未嘗與同事亦必相聞矣下車不表此而表者何人哉夫既同避於亂世而不同出于清時則或當就養之後而年不待或當文王既殁而歸首陽影響無傳乆矣故不見于周書及孔孟之言焉必如史所云則以三仁而論二子彼諫而戮者本出於不幸諫而餓者實其所自取意之也非仁也故孟言夷尹所同淮南子謂異道同仁者是也乃於龍戰之郊而抗鷹揚之師非惟勢所不行於義無乃不可乎謂始與太公同其父而終與太公異其子者心雖不可知事則未嘗有也其可以事所無者而斷其心之所必有哉予故不敢舍孔孟而為之辭
  璽辨劉定之
  咸陽縣民段義於河南鄉修舍得古玉印文曰受命于天既夀永昌上之詔蔡京等辨騐以為秦璽遂命曰天授傳國受命寳改年號為元符秦始皇以藍田玉製璽六面方正螭紐李斯撰文以魚鳥篆刻之子嬰降時獻漢祖漢諸帝常佩之故霍光廢昌邑王賀持其手解脫其璽組王莽簒位元后初不肯與後乃出投諸地螭角微玷董卓之亂帝辨出走失璽孫堅得於城南甄宫井中袁術拘堅妻得以稱帝術死璽仍歸漢傳魏𨽻刻肩際曰大魏受漢傳國之璽魏傳晉晉懐帝失位璽歸劉聰聰死傳曜石勒弑曜取璽冉閔簒石氏置璽於鄴閔死國亂其子求救於晉之謝尚尚遣兵入鄴助守因紿得璽懐以歸尚送還晉方其未還也劉石方且以璽不在晉謂晉帝為白板天子晉盖恥之然則晉之謂紿得璽意者以解此恥也惡足盡信哉不旋踵鄴為慕容燕所取璽或者實在燕矣謂在燕則燕為苻堅所併而堅見擄於姚萇萇從堅求璽堅當日不與且復紿之曰璽已送晉不可得也卒拒之以死盖堅未嘗以送晉而璽於此乎亡矣謂晉果紿得之於鄴則傳宋齊梁而侯景取之景敗其侍中趙思賢棄之草間奔廣陵告郭元建取送髙齊齊亡歸宇文周周傳隋隋煬帝死宇文化及取之化及死竇建徳取之建徳見擒其妻曹氏奉以歸唐唐傳朱梁朱梁亡歸于後唐然後唐之未取朱梁也自云得璽于魏州僧僧得于黄巢亂唐之時而莊宗用以建大號則所取於朱梁之璽與所取於魏州僧之璽又不知孰為秦之故物也抑卒同歸於後唐矣後唐廢帝從珂與璽俱焚繼之者石晉晉出帝重貴降遼太宗徳光徳光以其所獻璽非真詰之重貴對以昔璽既焚今璽先帝所為羣臣共知盖自有秦璽以来其間得喪存毁真偽之故難盡究詰而至於重貴降遼之日秦璽之燬于火也已灼然著于人人口耳自是以後有天下者不託以為言矣哲宗蔡京乃能復得之於咸陽豈堅之所瘞藏至此而始出乎非也是又作天書之故智也天書號年為祥符秦璽號年為元符既紹述其乃考神宗之法又紹述其乃髙考真宗之符不亦異哉堯舜禹之傳國其言著於書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言為國之道也秦始皇之傳國其言著於璽曰受命于天既夀永昌言享國之福也志於其道者福從之志於其福者福未必從之假令哲宗所得信為秦璽而其短世絶傳何有于受天命而夀昌哉信元后所謂亡國不祥璽哉其後徽宗以哲宗所得者為未足而復製二璽其一龜紐六寸其文曰承天福延萬億永無極謂之鎮國寳其一于闐玉大二寸許文曰範圍天地幽賛神明保合太和萬夀無疆謂之定命寳與哲宗所得曰受命寳者為三已而悉為金人所俘以去前此金人以遼取石晉意其得秦璽於獲遼主延禧之日責而徵之延禧訴以兵敗失于桑乾河及既得宋自謂愜所欲而義宗守緒死于蔡州幽蘭軒又為煨燼然則哲宗之所得縱使真為秦璽元人亦不得取之矣詭妄之臣乃猶以之藉口欺世基禍黷武亦獨何哉詩曰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言歸諸天庶幾禍端永絶也其亦無如之何而為此言哉其此璽之謂哉


















  古禮尚右辨童軒
  古禮尚右厯上下二千餘年莫有覺其非者至我朝始以左為尚盖順天之經地之位也何則日月行度二十八宿經天莫不左旋地之方位先東而後西先南而後北是皆以左為先胡人道獨右尚乎嘗考之書甘誓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太甲左右惟其人説命王置諸其左右詩關雎左右流之左右采之左右芼之文王在帝左右棫樸左右趣之常武左右陳行有客左右綏之裳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是三代之時一皆以左右為序固自若也奈何春秋戰國而下禮俗壊亂上下陵逼始有以右而尚左者果禮耶按曲禮凡與客入者毎門讓於客客入門而右主人入門而左此尚右也獻粟者執右契疏謂右者先書為尊射禮曰若右勝則曰右賢于左若左勝則曰左賢于右先言右後言左此尚右也詩葛屦宛然左避傳謂讓而避者必左彤弓鐘鼔既設一朝右之我將維天其右之又曰既右享之時邁實右序有周此尚右也彤弓皆昭王以後之詩故云左傳襄十年王叔陳生伯輿爭政王右伯輿晉士匄曰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此尚右也大學曰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先言右後言左此尚右也趙史載藺相如請秦王擊缶之事趙王歸以相如為上卿在亷頗右頗曰吾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功相如徒以口舌居吾上吾羞為之下此亦尚右明矣秦紀發閭左戍漁陽九百人盖當時以富强為右貧弱為左也又漢書孝惠帝五年以王陵為右丞相以陳平為左丞相孝文帝元年以陳平為右丞相周勃為左丞相俱以右居左上又文帝時田叔等十人隨趙王至長安上召與語廷臣無出其右者遂拜為守晉史吳士拜元帝於道左亦皆以右居左上自是厯代相沿至元世祖以安圖為右丞相位在百官之上未嘗改也故稱治道者曰稽古右文稱氏族者曰名門右族謂非正之術曰左道謫官曰左遷不適事宜曰左計莫不以右為上以左為下惟禮記國君升車居左御者居中勇士居右盖勇士主執兵便於擊刺非尚左也嗟乎先王制禮男子生而設弧於門左女子生而設帨於門右是謂女不可以先男右不可尚左此天之經地之位也可萬世行之而無弊也或概謂古今禮皆尚右豈其然乎
  談命辨童軒
  或有問於余曰談命之術果有之乎余曰命在有無之間非術數之所能知也何以明之語不云乎道之將行也與命也又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孟子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得之有命如此之類不一而足此皆所謂有也唐吕才有云長平坑卒未應同犯三刑南陽貴臣何必俱當六合本朝宋太史景濂曰天下之廣兆民之衆一日之内未必止生一十二人然而同時生者不少何吉凶之不同哉此皆所謂無也曰然則厯代有以術數鳴者如司馬季主李虛中珞琭子徐子平者彼皆妄與曰予有明徵焉本朝揚州人髙公穀與松江人李昂者甲子同物也公以永樂辛夘中應天府鄉試第九十五名未上春官丁外艱李昂是年落第後甲午亦中應天府鄉試第九十五名既而乙未同中㑹試髙公第五十四名李昂第五十六名廷試俱三甲進士髙公選入翰林為庶吉士除中書陞侍讀學士李昂觀政刑部除主事陞郎中品級崇卑亦頗相等無何昂死矣時年四十有餘後髙公官至少保年八十二始卒昂死之日有子五人髙公至七十餘始舉一子今為南京戸部貟外郎此非術數之所能知也予又得二人焉泰和單昂與金溪王稽俱江西人而甲子亦同物也二人癸酉皆舉鄉試甲戌俱第進士同日送大理觀政同日除評事後單昂奉命讞刑閩中事竣死於途王稽是年亦遘重疾不死尋除僉河南按察司事又數年致仕今尚在齒且老矣此非術數之所能知也由是觀之謂命為無四人者始焉何同也謂命為有四人者終焉何不同也此命所以在有無之間也然予又嘗考四人者之行矣李昂為人心險而多詐好以智術籠人其居刑官出入重輕必有悖乎天理者况其身死之日田園布野金帛盈室則其行有可知矣此其所以殀也髙公居翰林存心正大非賢不交非義不取聞有階宦官以進用者則囓齒罵曰此真穿窬輩也又嘗見其所刻詞翰印章有曰以清白遺後人則其行亦可知矣此其所以夀也單昂王稽人品不大相逺苐單昂讞刑閩中時人謂其行囊大有所獲是其刑罰出入必有不訖於當以欺心者此其所以殀也王稽雖無大獲亦無大繆之事此其所以夀也故即四人論之由前則謂之有由後則謂之無此命所以在有無之間也或又曰所謂命者富貴貧賤得䘮通塞俱一定而不可易是也今若子之言則是命者有時而不定矣然子言亦有所本乎曰有文中子曰召之在前命之在後
  余又嘗與一術士談及四位皆同之命余問後來不同何耶術士曰地有南北故耳余因舉髙李皆南直𨽻人單王皆江西人問之術士曰雖生居一鄉一里間亦有南北矧王畿千里與一省乎余又問人家有嬲生二子同出一母此不可以南北分也然亦有貧富夀夭不同何耶術士曰往往為先生者奪其元氣故先生者冨後生者貧先生者夀後生者夭又當以此論也余曰周有八士四乳八子皆賢此又何耶術士語塞因併録之
  辨周子太極無極圖出周易列子童軒
  周子無極太極圖其原盖出周易列子雖文公鵞湖往復之辨吳草廬論數千百言皆不言其所本以為無極者無形之理太極者至大之理是固然矣不知果能外於周易列子之㫖乎易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又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乂曰天地絪緼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今圖曰此所謂無極而太極也又曰五行一隂一陽太極也又曰乾男坤女男女一太極也萬物化生萬物一太極也又曰易有太極如此者謂非本於周易可乎列子有曰昔者聖人因隂陽以統天地夫有形者生于無形又曰天地含精萬物化生太極含天地者亦如天地含萬物也含萬物也故不窮含天地也故無極今圖曰太極本無極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也又曰乾男坤女以氣化者言也萬物化生以形化者言也如此者謂非原于列子可乎由是觀之是知圖之太極者即周易所謂太極也圖之所謂無極者非列子所謂無極乎先儒謂周子不階師承黙悟道體葢有悟於此耳
  宋太祖太宗授受辨程敏政
  太祖太宗授受之際所以致後世之疑者誰乎曰李燾刪潤湘山野録而啓之陳桱附㑹洓水紀聞而成之不深考者以為實然爾夫燾之所以啓之者何也曰燾為長編以太祖顧命實録正史不載而刪潤野録之事載其下初意本以備闕文然野録謂太祖太宗對飲燭影下時見太宗有不可勝之狀而燾改不可勝為避遜太祖下階戳雪顧太宗曰好做好做而燾改戳雪為戳地好做為好為之又加大聲二字野録出于僧文瑩之傳聞固不足據就其中考之如所載太宗慟引羣臣環瞻聖體玉色瑩然等語則亦初無毫髪可疑之隙而燾略加刪潤遂不免有畫蛇添足之病夫燾既刪潤之為正文矣而又細辨其非者何也曰實録正史皆謂太祖有病命内侍就建隆觀設醮而野録以為無疾方且登閣望氣下階戳地紀聞謂癸丑帝崩王繼恩始召晉王入宫而野録以為太祖壬子夜召晉王属以後事遂宿禁中故燾反覆致詰於太祖之病否太宗之出入時日之先後本以為刪潤之地而不自知其刪潤之語未瑩反以啓後世之疑也夫桱之所以成之者何也曰桱止據燾之所刪潤者書之又於好為之下妄以已意添俄而帝崩四字復以宋后母子託命之語繫之則遂駭人之聽聞矣母子託命之語本為王繼恩召徳芳而發出于癸丑帝崩之後而桱以属之壬子且并去召徳芳之事而獨存此語則是不知紀聞野録兩書之文本相牴牾强合於一其附㑹比燾之刪潤抑又甚焉近世保齋宋論復指桱所書者以為太祖事之首尾不過如此則其不考又出桱下矣然則宋后召徳芳之事信乎曰正史實録載之紀聞又出溫公事當不妄燾并疑徳芳非宋后之子則過矣徳芳在當時年最少育于宋后或為所鍾愛皆不可知但事出于兩人所記而不同者當視其人溫公可據之人也溫公可據而文瑩可黜召徳芳之事有則留宿之事無矣或乃謂燾之刪潤盖有意著太宗之惡姑引野録以藉口而又自破其説以避禍則臆度之太過亦恐李燾復生不肯自當爾史稱燾博極羣書其為長編專務廣采擇焉不精殆有所不免也若曰太宗子孫繼立故人無敢言者然南渡孝宗以後其事當無所諱亦無一人言之者何也借曰髙孝授受之懿可以盖前人之愆故其跡冺然元史成于歐陽𤣥諸公當無復有所諱又無一語及之盖必有定論矣不然此何等大事而不加之意哉或曰太宗於太祖崩不踰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廷美徳昭不得其死皆足以追證燭影之疑是又不深考之故也不踰年改元五代常事宋乃太祖第三后長編謂其崩太宗設次發哀羣臣奉慰以后初立未嘗降詔故喪儀多所貶損百官不成服固當時禮官之過也就使因召徳芳而銜之則其事亦在太祖崩後矣廷美之死趙普為之太宗固有不得辭其責者至於徳昭之死非出於幽囚躪逼之舉長編謂太宗育其子惟吉於禁中日侍中食凡八年始出閣詔邸第供億悉與親王埒諸王子不得偕也况徳昭因他人行賞一言之憤不惜一死乃忍其父為人所戕而噤不出一語哉就使不踰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徳昭之死皆出太宗則亦未可以後來之不善而遂逆探其有今將之心加之以無名之罪也胡一桂楊維禎梁寅之流鋭欲以簒弑加之恐皆以不見李燾全書之故正猶獄官不據人原發之案而深文巧詆鈎致其罪偶有刻吏見而喜之又從而和之此太宗之事所以不能自解於今日也或曰太祖既欲傳弟何不使太宗正太弟之名考之九朝通畧謂唐天祐以後建儲之禮不復講行至太宗立真宗方知討論故事又五代凡當次者多領開封尹故太宗廷美相繼為之則知太祖亦承唐末五代之習兼以年嵗之未邁耳是或將有待焉而遽自意其死乎夫傳疑史法也茍無疑可存則亦何必摭拾小説强為之辭以滋後世無窮之惑此燾桱之罪也或又引宋朝類要載陳摶對太祖火日之説終有可疑是不知摶於太宗初入朝終身未嘗見太祖其説盖不攻而破矣夫千載不決之論其可懸斷者理與事爾以事言之不過如此以理言之凡古之簒弑者多出深仇急變大不得已之謀又必假手他人然後如志未有親自操刃為萬一僥倖之圖于大内者觀太祖於太宗如灼艾分痛與夫龍行虎歩之語始終無纎芥之隙太宗何苦而為此舍從容得位之樂而自處於危亡立至之地病狂喪心者且不肯為凶殘絶世者所不忍為而謂太宗為之斷乎其不可信矣矧類要野録皆託於佛老之徒之口縱使有之亦儒者所不道而况於無乎余之所篤信者溫公紀聞之外一無取焉爾
  余初為此辨以告同館之士然猶以考據未的且不能盡諸説異同之故因别為宋紀受終考三巻藏於家
  春王正月辨王鏊
  春秋書春王正月左氏曰周正月也建子非春而以為春為胡安國之學者曰以夏時冠周正書王正月存周之正冠以春示行夏之時之義也是為改月不改時夫改月不改時時則夏也月則周也上下不相值寒暑不相䝉下之所系將安從從夏乎從周乎聖人書法不當如是之悖也為蔡九峰之學者曰商書所謂正朔者以是月為嵗首朝㑹聘問頒厯授時於是始焉耳時不改月亦無改也詩言七月流火六月徂暑周禮正月始和吕覽月令中星皆與夏正合前乎商之建丑也其書即位曰元祀十有二月後乎秦之建亥也其書始建國曰元年冬十月曷嘗改乎是説也於經史合矣其如春秋之所書何桓八年冬十月雨雪僖十年冬大雨雪桓十四年春正月無氷成元年二月無氷莊七年秋無麥苖定元年冬十月隕霜殺殺則何以為異而書之左傳僖五年正月日南至禮記孟獻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於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於祖又将何以通之且時月既不改矣孔子告顔回何必曰行夏之時賈誼於文帝時何必請改正朔乎為孔安國鄭康成之學者曰商周之正朔非獨改月時亦改也後漢陳寵傳冬至陽氣始萌天以為正周以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三月陽氣已至人以為正夏以為春三微成著以成三統是説也於春秋所書合矣其如諸經有不合且天時人事有不便乎曰惟其不便故孔子不取不然何獨取夏時哉是其説之不一儒者苦之以為千古不決之論愚嘗反覆求之而得其説夫商周有天下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以新天下之耳目也安有不改月可改時獨不可改乎夫春夏秋冬之名安始哉亦聖人始名之建子之月一陽所始獨不可為春乎午未之月隂氣所始獨不可為秋乎冬夏亦然商周既以是新天下之耳目而天下習於夏正已久且天時人事為順故行之官府則從時王之制民間所行猶多從夏春秋所書朝廷之正也諸經所載或因民間之舊乎汲冢周書云亦越我周王致伐于商改械以垂三統至於敬授民時巡狩烝享猶自夏焉且周禮有正月又有正嵗周時二正實兼行之矣何獨民間哉曰是義也曷從受之曰受之孔子春王正月孔子之所書行夏之時孔子所以告顔子也
  春王正月辨鄒德溥
  春王正月之辨無慮十數家而總其説有五則愚請先折四説者之非乃後證其定説焉或謂周人雖以建子為嵗首然而不改時與月也魯史曰冬十一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也或謂周人改月不改時也魯史曰冬正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也此二説者以為此夫子所以示行夏時意也夫子固曰我從周又曰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豈其以匹夫而改天子之正朔乎夫子患天下諸侯大夫之無王也而作春秋而已則首改天子之正朔其何以服天下且如其説則是周人猶以寅為春而夫子直以子為春是易夏時者自夫子始也又惡在其示行夏時意也此愚之所未解也或謂周雖以建子為嵗首而不改時月夫子所紀春正月盖建寅也必若是説則夫子胡不係元年於冬十一月之上乃每嵗輒截子丑兩月而属之前年乎若曰周人紀年仍自建寅始又惡在其改正朔也此又愚之所未解也或曰自古未嘗改正朔其曰商建丑周建子者後儒附㑹之説也必若是説則百代一時也夫子何以曰行夏之時即如輅也冕也樂也厯代各異夫子較而酌其可行者奈何獨以百代不易之時而係之夏乎且考之經史諸書周正與夏正兩者互著苟自古無改正朔之説何以得有周月而秦人又何縁而以建亥為首騶衍五徳劉歆三統彼亦豈能舉千古未有之事而鑿空造論乎此又愚之所未解也然則其説云何則愚直斷以為周人固自改之矣漢書律厯志周正月辛夘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戊午師渡孟津明日己未冬至而外傳伶州鳩復載武王伐殷之日嵗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其為建子月明矣而書稱十有三年春大會于孟津又稱惟一月壬辰旁死魄戌午師逾孟津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春正月可證也左傳僖五年正月日南至雜記孟獻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祖七月之禘獻子為之也冬至之為子月也必矣夏至之為午月也必矣然而稱曰正月七月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正月可證也而明堂位又稱魯君孟春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于太廟夫既曰七月之禘獻子為之則必以正月之郊為故典矣而魯郊稱孟春焉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春可證也周禮州長正月属民讀法正歳讀法如初言初則正月居先可知如以寅為正月又安所更得正嵗乎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正月可證也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而孟子曰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則周之所謂十二月者盖夏之十月也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正月可證也詩豳風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即繼之曰曰為改嵗唐風蟋蟀在堂乃十月之候而曰嵗聿云暮則周人之以建子為嵗首可證也春秋桓十四年春正月無氷成元年春二月無氷襄二十八年春無氷莊七年秋大水無麥苖定元年冬十月隕霜殺菽若曰以建寅為正乎則寅夘之月之無氷也亥月之隕霜也惡在其為異也而紀之而申酉之月尚安有所謂麥苖乎則春秋所書春正月之為建子又可證也難者曰冬之不可以為春至著也豈謂武周大聖而顧錯繆至此哉曰謂冬之不可以為春此自後人習用夏時之乆而執之云爾也在書甘誓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三正之所從来舊矣非周獨創之也且陽生於子而極於已午隂生於午而極於亥子自一陽之復而極於六陽之乾而為春夏自一隂之姤以極於六隂之坤而為秋冬何為而不可大抵周之正也本於陽氣之始萌而名之也因天者也商之正也本於陽氣之上通而名之也因地者也夏之正也本乎陽氣之已至而名之也因人者也而時以作事則因人要矣故夫子取夏時焉奈何其必武周之不以子為春也曰豳風流火之陳小雅徂暑之嘆二月載離之歌暮春来牟之頌此周詩也而舉夏時者何也中春始蠶之詔季冬斬氷之令此周禮也而舉夏時者又何也曰汲冢周書不云乎亦越我周王致伐于商改正異械以垂三統至于敬授民時巡狩烝享猶自夏焉故周禮有正月又有正嵗則周人誠改正朔而夏正固未嘗廢也當時行之官府一遵時王之制若春秋所載是已而民間猶或襲稱夏正故詩若禮時時雜舉則議論之書與紀載之書異也執是而必周之不改正朔固矣曰商書始即位曰惟元祀十有二月則月不易也秦書始建國曰元年冬十月則時不易也豈獨周而易之曰聖人創制立法各自有度夫安能執商之不易而必諸周乎若亥月之陽氣未至其不可以春固也與周正異矣且子據十有二月之係于元祀也而必商之不易據冬十月之係于元年也而必秦之不易予獨奈何不得據春王正月之係于元年也而必周之易哉葢武王可得而與天下改正朔者也君道也夫子不可得而與天下改正朔者也臣道也愚怪夫世之敢以改正朔属夫子而不敢以改正朔属武王也於是乎為之辨
  春王正月辨鄧宗齡
  聖人之言無異也而何人之過求聖人如此其多岐也何也聖人之心有為議道法而言者有為紀國事而言者議法者欲其詳故揆古以酌今紀事者欲其實故不敢創一字不敢易一言遵國典也為下不倍之義也春秋者夫子所以尊王道昭國法誅奸雄警僭竊慮至逺也非孔氏之書而魯國之史也為魯之史則當遵周之正奈何以論道之書而並觀之也故凡春正月者史之舊文也加王於上者孔子筆也若曰王道寖微羣雄日熾吾假是以扶人紀遵時制則意念深矣非謂其必改周正而行夏時也乃儒者求其説而不得則曰周人不改時與月者曰改時不改月者曰改時與月者為不改時與月之説者自蔡九峯氏始彼盖以七月流火莫春來牟孰非周詩乎而何其皆夏正也不知列國歌詠異詞未可以概論也為改時不改月之説者自程伊川始彼盖以從夏尊天從周尊王不為兩得乎不知於夏為反古於周為倍時非所以示訓也為改時與月之説者自左氏始彼盖去古為稍近而於理為近正也吾何以知之請證以春秋而旁及於諸書可乎春秋桓公八年冬十月雨雪十四年春正月無氷成元年春二月無氷襄公二十八年春無氷莊七年秋無麥苖定元年冬十月隕霜殺菽使其夏正則冬而雨雪春無氷秋無麥苖冬霜殺菽宜也而春秋何以書以其為周時周月也此一證也書泰誓十有三年春大㑹于孟津武成惟一月壬辰旁死魄戊午師逾孟津使皆以寅月為嵗首則泰誓武成又何以書以其為周時周月也是又一證也左傳僖五年正月日南至為其以周時周月也是又一證也諸如此類不可勝舉而議者徒執大傳之帝出乎震齊乎巽相見乎離以為詞不知文王在商而象易夫子在周而繫易固明道之書非記事之史也况自一陽之復以極于六陽之乾而為春夏自一隂之姤以極于六隂之坤而為秋冬王文成嘗備述之矣而胡見其為異也大抵天下之事出於耳目所睹記者猶紛紛迄無定論而况據其簡策追究千載之上能一一而符合之乎所可信者惟此心此理而已况典籍所載有一巻之中而前後異論者有一人之言而始終異㫖者又何可勝數也如必盡舉而詰之則彼甲此乙百喙無當也茍直以理斷之則未有不可信者茍舍正理而取信於諸書是惑也援諸書以証而强為之解者亦惑也世儒求其説而不得而曰以夏時冠周月是夫子作春秋以警僣竊而顧變易天朝之正朔僣孰大焉則惑之甚也或曰必如周將必寒暑乖異分至啓閉自相悖戻何以成嵗功哉然杜元凱汪克寛諸人皆號稱厯理一則依周正以作長厯一則以唐厯遡之日月星辰無一不合其厯厯可考也如此且周禮所載雖皆周正然有正月又有正歳者何也正月者周正也正嵗者夏正也意其並用乎先儒又云朔改正者獨於是月行朝覲會同者頒朔授時耳時月無易也不知三王之禮樂政事代自為損益而何獨一正朔乎且既已行朝覲㑹同頒厯授時矣烏得謂之不改也正朔既不改則周已行夏時矣孔子又何以云行夏時也吾是以決周之改時與月而孔子從之也所謂不改月與時與改月而不改時者愚未敢以為然也










  明文海巻一百十一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十二    餘姚黄宗羲編辨三
  辨通鑑綱目書漢亡何喬新
  炎興元年十一月魏鄧艾至成都帝出降皇子北地王諶死之漢亡尹起莘曰書漢亡者以見漢之自亡非艾輩所能滅之也君子曰尹氏之説非也子朱子之作綱目上下千餘年其紀亡國多矣未有書某國亡者獨於此書漢亡乃綱目之特筆也昭烈帝室之胄也忿奸臣竊命漢鼎將移志欲芟刈羣兇以復髙光之大業不幸天命已去力挽不囘及曹丕簒位乃即位武擔之南噓炎燼於已熄宣烈祖之重光其名甚正而其義至宏也自陳夀諂晉其作三國志尊曹而抑劉於昭烈父子不稱漢而稱蜀盖絶之於漢也司馬氏因之遂以黄初之年接建安之紀盖謂漢已亡矣子朱子之意則以為一脉尚存不可謂之亡昭烈父子建號隴蜀祀漢配天者四十有五年是漢未亡也及鄧艾兵至成都帝禪不用皇子諶之言而用譙周之計于是赤帝不祀而漢統絶矣故特書漢亡非亡于奉帝為山陽公之日乃亡于鄧艾至成都之時也尹氏求其説不得從而為之辭是惡足以知大賢筆削之㫖哉陳子桱之續通鑑綱目其知此㫖乎故崕山之破特書宋亡盖以巴延入臨安宋猶未亡也及帝昺蹈海宋始亡矣由是觀之陳夀書丞相亮討賊之師為入冦姚燧詆陸秀夫之属為逋播者真名教之罪人也
  黑水辨李元陽
  禹貢黑水西河惟雍州華陽黑水惟梁州又曰禹導黒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傳論紛紛或謂其源出某山流逕某地或謂跨河而南流或疑其世逺而湮涸或謂三危在今麗江或謂竄三苗不應復在南蠻之地此皆出於臆度不足為據愚之所據知有經文而巳夫黑水之源固不可㝷而入海之水則可數也夫隴蜀無入南海之水惟今滇之䦨倉江潞江二水皆由土番西北来盖與雍州相連但不知果出張掖地否水勢並汹湧皆入南海是豈所謂黑水者乎然潞江西南趨蜿蜒緬中内外皆蠻其於梁州之境若不相屬惟闌倉江由西北迤邐向東南徘徊雲南郡縣之界至交趾入海今水内皆為漢人水外即為緬人則禹之所𨗳于分别梁州界者惟䦨倉江足以當之孟津之會曰髳人濮人以今考之皆在闌倉江内則䦨倉江之為黑水無疑矣地里志謂南中山曰昆彌水曰洛山海經曰泔水西流入于洛故闌倉江又名洛水言脉絡分明也元史至元八年大理勸農官張立道使交趾並黑水跨雲南以至其國觀此則䦨倉江之為黑水益彰彰明矣若三危山即不在麗江當亦不逺古今山川之名因革不可紀極夫不可移者山川之蹟也隨時異稱者山川之名也不據不可移之蹟而據易變之名亦末矣大都為論傳者未嘗知三省地形但謂隴在蜀之北蜀在滇之東北而禹貢言黑水為梁雍二州之界又入南海故不得不疑其跨河知跨河非理又不得不疑其湮涸曽不知隴蜀滇三省鼎足而立隴則西南斜長入蜀滇則西北斜長入隴蜀則尖長入滇隴之間正如三足旛然黑水之源正在旛頭故雍以黑水為西界對西河而言也梁以黑水為南界對華陽而言也葢各舉兩端若曰西河在雍東黑水在雍西華山在梁北黑水在梁南云爾故梁州可移而華陽黑水之梁不可移也
  楊墨辨何炯
  甚矣老氏之害道也百家之學實宗老氏自其有老氏也而後有楊墨也自其有老氏也而後有申韓也申韓求老氏之説而不得得其所以輕天下齊萬物之術是以敢為刑名而不疑楊朱墨翟求老氏之説而不得各得其虛無淡泊之偏而遂倡其猖狂浮游之論是以流為為我兼愛而不悟太史公曰申子卑卑施於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其極慘礉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夫道徳刑名之歸相去逺矣茍知刑名之原于道徳而道徳之為刑名也則其為我兼愛又何惑于老氏云今夫天下之人有以君臣父子之親而不相顧者舉皆歸楊而道塗之人皆可以為父子兄弟者舉皆歸于墨也而老氏不為為我不為兼愛獨其于君臣父子之間汎汎乎若萍浮于江湖而適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愛君不足忠不忠其君則不復致其身不愛其父則不復竭其力此其勢之所必至者特以老氏之道辨之而無所窮攻之而無所間也故常以翕張取予之術玩弄天下而天下之人卒莫辨其所歸此其所以為異端之尤惑人與老氏之道有三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墨子得其慈與儉故其學主于兼愛其言曰慈故能勇儉故廣摩頂放踵有所不愛不亦勇乎墨子思以易天下也不亦廣乎然而反天下之心而天下不堪縱彼能任奈天下何哉楊子得其不敢為天下先故其學主于為我其言曰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拔一毛而不以利天下則天下之故不以傷其身不亦長乎然而吾不以一毛利人人亦不以一毛利吾也雖欲久長不可得矣嗟乎何楊墨之不善學老氏也老氏者無所是無所非而卒歸于無有故其縱横堅固而不可破而楊墨者是其所是非其所非故為我者為兼愛之所詆兼愛者為為我之所議其説有時而遂窮噫何老氏之譎而楊墨之愚也老氏以其全而兼二子之偏二子以其偏而失老子之全然則老子之不以利器示人類如此而二子者猶不免於悲絲泣岐之迷與嘗謂老氏之有楊墨猶吾夫子之有顔曽顔曽各得聖人之一體而不害其為聖人楊墨各得老氏之一偏而遂别為楊墨盖聖人之道雖一言一行皆可以成其身而老氏之術則捭闔變化反覆百端不得其術不可以相用雖然楊子有言矣生相憐也死相捐也相憐之道勤能使佚飢能使飽寒能使溫窮能使達也相捐之道不含珠玉不服文飾不陳犧牲不設明噐也此其摩頂放踵以薄治喪之遺意與墨子貴儉貴儉則不能兼愛不能兼愛則不得不復於為我故曰逃墨必歸楊其此之謂也世謂楊墨之學不相為用也又謂楊宗老氏墨宗大禹故吾有是辨也以自附於太史公申韓之議
  阡陌辨失名
  商鞅壊井田開阡陌而經界壊解之曰凡田南北曰阡東西曰陌其義非也盖古者聖人計口授田編户齊等八口之家無過百畆使人廬井有伍勞逸調平冨者不敢僣差貧者無所企慕况乎涇渭豐鎬之間周家肇迹厯世營之其為溝塗封植尤為嚴整故其民盡力畎畝其所入有分下無餘貲而上亦不得多取秦既承之隳圮成法尚功力鬬惟利之趨尊奨兼并之人以倡豪武而商鞅復開阡陌之禁受田者不復以計口為限故阡之義千也陌之義百也或規千畝而為阡或規百畝而為陌各從其便而購易之溝塗縦横割畫自任於是巧猾之萌肆無品制上户累鉅億之鏹占業侔封君之土行苞苴以干宫陛養劍客以威黎首而人主方貪其賄潤殊禮寵之若烏氏以牧豎比諸侯嫠清以攻丹稱國賔至于下户踦𨄅無所峙足乃父子蓬首奴事富豪躬率妻奴為之服役故雄擅者席餘而日熾单陋者躡短而嵗促當其時秦家雖計效目前収旦夕富强之利而黎民惋憤無復安堵之思易于倡亂此阡陌之開為之禍本也如直以東西南北為界而云盡壊其溝塗封植之舊以為田號為地無餘力則脱有水旱胡以恤之是自斃也雖至愚者不為而商鞅欲以富强其君必不然矣
  雜辨三首顧璘
  或問曰鬼神隂陽之氣也烏乎靈顧子曰氣之所聚精必歸焉精也者宰萬物而善應者也故山川土木風霆雨雹之應通乎人道矣又問曰雖精亦氣也烏乎能靈曰人之生固二氣之聚也血肉凝而為心淵然中處精者居焉故具衆理應萬事其神廣矣及其死也則精者散焉復為槁木也已謂鬼神為氣而勿靈亦将謂人心為血肉而弗靈也可乎是故氣聚必有精精斯靈矣靈則無不宰也雖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
  世嘗稱士大夫通塞曰命豈不信然哉抑余嘗為知道者言人生有命一通一塞而已若國家之興亡則一時人士所概禍福焉不可以人人徵也漢髙之興吹簫屠狗販繒之徒悉位卿相豈其五行皆當拔興之數哉故太史公曰髙祖功臣之興時如此云盖究此義也及其亡也黨錮之禍遍天下非必諸君亦㑹其凶度若是同也盖國運繫之矣國之将興福逮乎天下焉國之將亡禍逮乎天下焉大舉小從天之道也譬諸火炎都邑斯都邑災也而欲切切焉户推其厄豈不泥甚矣哉聼者然吾言
  或問湘山浮屠之中有唐僧真骸至于今存盖數百年矣土人祀禱輒應若是其神乎顧子曰人之身猶木也生則氣附死則氣離氣且離矣靈將安附夫楩楠杞梓其伐也能使材充棟梁備器用而已顧安能使其枝葉扶踈而上出乎彼人者今亦槁木而已人固嚴之而謂其有靈者愚也或又曰禱而應何哉曰子不視其所託乎山川之靈是謂鬼神四海五嶽是已湘山之南粤興雲雨蕃草木育禽獸百物成化萬民歸心化之所成是謂神靈心之所歸是謂感應彼託而居之其智固逺而南方之人無賢不肖嘵嘵然舉造化之情而歸之槁骸豈非大惑矣乎今夫聚土木之像而禱祀應者精發乎其人也夫既有若湘山者雖無若人居之吾固知其靈矣又問曰其體之不壊何也曰若今之皮革然率不信宿而壊者也茍法存而噐藏可厯數十百嵗無壊曰其始能自存之何也曰彼道也聖人所不語吾烏乎聞
  五行辨王廷相
  禹貢言六府洪範言五行其義一也謂此五者流行于天地之中切于民用不可一日而缺治天下國家其政所宜先者如溝隧灌溉水政也昆虫未蟄不以火田鑚燧改火火政也井田疆理土政也鼔鑄陶冶金政也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隂木木政也水土平而後五行之政修五行之政脩而後庶政可舉是五行者王政之根本不然則民用有缺民用既缺則民生不遂雖有庶政安得順而施之古之聖人其論五行之義如此而已自夫聖王之政衰而異端之術起始有以五行分配十二支于四時者矣始有以五行配五臟六腑者矣始有以五行名星緯者矣始有以五行論造化人物者矣斯皆假合傅㑹迷亂至道遂使後之儒者援緯附經擬議造化其隨聲附和者浸淫為怪誕之談而不知其非嗟乎後世所以囂囂也且夫水火土天地之大化也金木者三物之所自生與人物所同出者也安可與之相配地闢矣人物即生之金石之質必積乆而後結吾恐其生之必後於人物矣謂金之氣生人得乎哉且夫天地之間無非氣之所為者其性其種已各具于太始之先矣金有金之種木有木之種人有人之種物有物之種各各完具不相假借五行家曰人一身具五行故曰五行生人嘗觀于木矣津液血水也鑚燧氣火也皮之柔肉土也心之堅骨金也又何異于人哉然則謂人生木不亦可乎此義也惟張子正䝉乃獨得之其曰陽陷于隂為水附
  于隂為火木金者土之華實也其性有水火之襍故木水漬則生火然而不離盖得土之浮華于水火之交也金得火之精于火之燥得水之精于水之濡故水火相持而不害爍之反流而不耗盖得土之精實于水火之際也由是觀之金木者豈非水火土之所生乎然則周子五氣順布四時行焉非與曰此惑于五行家之説而為言也何以言日有進退乃成寒暑寒暑平分乃成四時于五氣之布何與焉其曰春木夏火秋金冬水皆假合之論土無歸配于四季其謬妄尤甚焉何也土之氣在天地之内何日不然何處不有何止流行于季月何季月之晦尚存而孟月之朔即滅其滅也歸于何所其来也孰為命之聖人精義之學決不如是然則天一生水之説何如曰此緯書之辭而儒者援以入經也何以言之水火者隂陽始化之妙物也故一化而為火日是也再化而為水雨露是也今曰天一生水地二生火戾於造化本然之妙可乎夫有地即有土矣何至天五方言生土若曰天地以造化言尚未有土矣則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將附於何所乎其牴牾不合又如此朱子曰五行之序木為之始水為之終而土為之中何如曰此以四時流行之氣論五行也又曰水一木三土五皆陽之生數火二金四皆隂之生數何如曰此以天地竒耦之數論五行也又曰天地生物先清輕以及重濁水火二物在五行最為清輕金木次之土最重濁此論何如曰此出太極圖所謂陽變隂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也前二説出緯書假合之論後説雖出周子俱非造化本然之序矣且夫天地之初惟有隂陽二氣而已陽則化火隂則化水水之渣滓便結成地渣滓成地即土也金木乃土中所生五行本然先後之序如此後之學者乃不於是而求之怪怪然惟五行家自信亦何不思之甚哉或又曰五行以氣言非論其質也曰吾已言之矣天地之先氣種各具于元氣不獨五行而已也
  泰伯三以天下讓辨王漸逵
  予按仁山金氏謂太王遷岐乃在商小乙之世值髙宗之中興者六十年厯祖庚祖甲祖甲二十八年而生文王是太王當商之盛時未見其衰也胡為有翦商之志哉况太王前日能遷國以避狄人於相侵之時而今日乃欲取商於未亂之日太王之心必不如是之悖也而集註謂太王有翦商之志而泰伯不從則失之誣矣又謂不從之説見于春秋傳及觀吳越春秋則曰季厯娶太任生子昌古公知昌聖欲傳國以及昌泰伯仲雍知之乃託採藥逃之荆蠻古公將卒季厯讓國于泰伯泰伯三讓弗受古公卒二人赴喪復逃之觀此亦未見其不從之事也而勿軒熊氏亦謂翦商乃魯頌夸詡之詞與書肇基王迹意同非真有也余因是而推焉自古聖賢皆得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所謂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堯舜但知天下之不可托于匪人也故不傳于子而傳于賢禹之不傳于益而傳啓知其子可托天下也太王之欲傳于季厯知其孫之可托天下也泰伯知而逃之知其猶子之可托天下也文王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知其次子之可托天下也古之聖賢以天地之心為心故于其可托者而托之所謂以天下為一家惟盡吾萬物一體之念盖有天下非之後世非之而不顧者矣且夫古公不忍以土地之故而殺人則必不以匪人而殺天下可知矣集註又謂泰伯之心即夷齊叩馬之心益不然也太王當商之盛未嘗有翦商之心胡為而有以臣簒君之嫌哉後儒不知聖賢以天地萬物一體之心求其説而不得又從而為之辭使太王之心不得白于天下而泰伯之心亦不得白于天下而文王之心亦不得白于天下矣是故聖賢之心皆為天下也泰伯三讓之心亦為天下讓為斯民讓也至商周之間文武之道大被于天下天下隂受其賜而人莫知之故曰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此所謂至徳也予又讀二程子之言益信之不疑明道曰泰伯知季厯之賢必能開基王業故為天下而讓之言其公也伊川云泰伯三以天下讓立文王則道被天下故泰伯以天下之故而讓之不必為革命之説乃知聖賢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
  陶潜書晋辨盧格
  綱目書晉處士陶潜卒潜字淵明侃之曽孫也自以先世為晉宰輔恥復屈身後代今按淵明自叙云長沙公於予為族祖同出大司馬陶舍昭穆既逺已為路人則侃與淵明分源五百餘年不知梁統何據而本傳稱為祖孫自後論淵明者皆本于此有謂其年書甲子者有謂其志似子房者雖多褒詞殊非據實要之淵明為人閑靖寡慾恬淡樂道初無舍己為人之意故其著於詩文和平深粹亦無怨尤迫切之詞天性自然不待勉强求之於古其所謂逸民者歟惟熟讀其詩文則得之矣
  詩亡辨盧格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集註曰王者迹熄謂平王東遷而政教號令不及于天下詩亡謂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也愚按詩者風雅頌之總名非特言雅也亡者喪失之謂平王東遷雅不作爾非亡也黍離十篇本王國之風故列為王風非降也昔周盛時上至郊廟朝廷下至鄉黨里巷莫不有詩天子巡狩陳列國之詩而觀之以行黜陟之典此詩之所以盛也及幽王為犬戎所弑國都破滅而四詩俱亡矣四詩既亡則天下風俗政治無復可考此春秋所以作也或曰詩既亡矣三百十一篇何所本乎曰周自文武至于幽王三百餘年中間若成康之刑措宣王之中興外有千八百國陳詩詩之云多不可勝數今所存者二雅僅百十篇三頌僅四十篇二南二十五篇豳風七篇其他邶鄘而下俱春秋時詩疑魯樂官所藏或夫子採拾而得者故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若曰西周遺詩寧無西周國風厠其間也理恐未足繋之以詩詩曰周詩三百篇篇篇似珠玉雅頌共百五國風特百六二南正風首列國變風續小雅燕饗樂大雅朝㑹曲頌為宗廟歌盛徳被絲竹四詩未嘗亡孟氏云何讟昔周全盛時恩威被草木朝廷雅頌興閭巷風謠足幽王自不君犬戎肆荼毒宫廟變禾忝篇章盡溝瀆汲汲魯中叟憂世長痛哭國風千萬篇一散不可復幸有雅頌南家傳人誦讀并拾春秋風列為四詩目孰云忝離降王風本民俗中有淫奔詩豈與雅相属寄問鄒國公公喜云戩榖是非一朝明願爾繼芳躅
  揚雄熊過
  藝文志載劇秦羙新論稱門下中郎大夫臣揚雄上云爾按桓君山傳稱譚數從揚雄辨疑異今所著新論具在也然云雄作甘泉賦一首始成夢腸出収而内之明日遂卒與史文不同漢書永始四年正月成帝幸甘泉宫雄從幸還奏賦風之李善甘泉賦注連引而増其文曰乃卒然則漢書所載甘泉已後訛舛實多善豈非有證于論耶子雲識古文竒字而思深湛法言太𤣥淵奥竒澁故其體裁辭氣區别烏有所謂同功異曲者乎谷子雲最稱筆札兩子雲同時谷稱後谷子雲者永也豈大家續書采擷未精誤谷為揚乎初雄被薦待詔承明之庭庭在未央宫霍光傳太后駕幸未央宫承明殿罪狀昌邑王則其必嚴重矣按翼奉傳連言前殿曲臺漸臺溫室承明則承明當近前殿稍南解嘲云登金馬上玉堂按後漢輿服志盖黄門東有所鑄苑馬勢故曰金馬雄時待詔承明故得由金馬入宦者黄門之直上達玉堂翼奉傳曰奉待詔宦者署雄之給事黄門亦謂此也晉灼以黄屋非人臣所居因曰廬于門失猶未逺張晏以為直于石渠閣不亦逺乎石渠者本南引滄水下流轉北為渠閣在石渠之外祗役趨命勢相遼逺若其校書則石渠有蕭何圖籍在焉假使石渠有直盧之便乃舍之而校書于天禄閣則于情理亦有可疑天禄石渠二閣雖並在滄地水北於滄地水益北又别為明光桂宫中間不言天禄又在明光桂宫之北矣人情地勢不亦迂逺乎然則雄不寓黄門則不應直于石渠閣又烏得逺直天禄而有投閣之事也漢自惠帝始居未央非若髙帝以前居長樂故今就未央言之也其從閣自殞豈有生理既云位侍郎給事黄門又何為官之拓落不觀非聖之書何為復作符命前後自相詆誤永始四年王商秉政初不與丁傳同時課其生平雄卒丙辰未嘗得事哀帝下至丁丑二十二年莽乃簒漢為莽大夫校書投閣者果何人耶雖然誤與誣未可必也稽康傳髙士雄本與董仲舒同科康恥事二姓者而肯以莽大夫為髙士乎劉知幾曰太𤣥深奥難以探賾既絶窺踰故致譏謗子雲獨悲太𤣥之不遇耳假説託依謗以厚誣雄法言比莽於阿衡者皆是也悲夫楊廷秀有言班固經術不如揚雄則誣以阿莽嗟夫固豈必誣雄固書所叙與典籍不合者衡條上之惜哉衡所條者不可見也雄書衡尊以為經其必不使雄受誣明也惜哉衡所條者不悉也或曰劉向何以校書天禄也曰不同也漢元帝北闕上書奏事謁見之所公車司馬在焉漢以光禄大夫為中朝而天禄在北趨北闕為近方為䕶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正中朝官故可就天禄校書雄本待詔承明止應于蒼龍東閣出入無縁却轉而北予嘗疑漢書之地有二待詔金馬者校石渠列中朝者乃校天禄如此則子雲無殞身天禄之理不有明驗乎




  明文海巻一百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十三    餘姚黄宗羲編辨四
  孔子誅少正卯辨上陸瑞家
  孔子為魯司冦誅亂政大夫少正卯予嘗疑其事既而深維焉果可疑也葢昔季康子之問政欲殺無道以就有道孔子親折之曰子為政焉用殺豈有已為政未滿旬日而即誅一大夫耶孟子曰今有王者作焉將比今之諸侯而誅之乎抑教之不改而後誅之乎孔子王者之師也斟酌禮樂和其隂陽不教而殺斯為虐矣豈王政乎舜去四凶也以四凶罪惡貫盈神人共憤所謂求其生而不得死者與我俱無憾也然堯在位數十年而不行誅必待舜而後誅聖人為政殺非所先也明矣堯數十年而不誅四凶曽謂孔子七日而誅正卯乎縱欲誅之抑何驟也聖人如天地於人何所不容宰予之欲短喪也切責之而已冉求為季氏聚歛使門人鳴鼔攻之而已重絶人也他如互鄉南子之類猶未嘗無惜焉其欲人自遷於善至廣也正卯既為魯之聞人則亦非不可以教誨懐者何至遂絶其遷善之路而使之首身異處時至春秋大夫之亂政者比比皆是在魯則有僣八佾之季氏以雍徹之三家囚主君之陽貨此則奸雄之尤者聖人為司㓂正刑明弼一正父母之邦則當自奸雄之尤者始矣尤者尚緩而不誅誅者可疑而不緩兩觀之鬼不亦有辭于孔氏哉陳恒弑其君告於朝而請討聖人固未嘗廢殺也然一請於君再請于相君相從則上請于天王也必矣今正卯未有弑君之惡不告而誅又不啻專殺大夫矣五伯不為而謂聖人為之乎凡此皆渉於無理固可疑而不可信大抵家語左傳國䇿諸書文雖足取而實出刑名浮誇者之所以自託故如子貢之辨宰予之死皆妄誕而不據盖欲毁孔氏者為也不則視聖人過髙以為聖人政事必有風馳電掃駭人耳目故附㑹其事以眩惑後来耳予之為文於古寓言之類亦嘗稽取証引然大抵藉之發理道箴世疾非決其實有此事也吁孫武列陣而美人梟穰苴行師而莊賈戮兵家懲一警百不得不爾然實李勣欲仗壻立威之習也聖人之兵如時雨有征無戰况政乎况孔子乎然則正卯之誅盖斷無其事而不必疑也
  孔子誅少正卯辨下陸瑞家
  或曰誅卯之事既渉誣妄然則兹言曷始乎古臺子曰殆始于荀况也不則亦况之類言之也朱元晦亦嘗疑此以為不載於論語不道於孟子雖以左氏春秋内外傳之誣且誇而猶不言獨荀况言之愚謂况忍人也刑名之學也斯言始於况殆無疑也况惟以此為倡李斯事秦故必以殺為先而還自殺歟然則聖人廢殺矣古臺子曰刑亦兵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虞戮四凶周誅管蔡孔明涕泣而斬謖非能廢殺不好殺耳且堯之所以不誅四凶者子知之乎堯非不鍳也堯於共工則曰象恭滔天於鯀則曰方命圮族豈不鍳哉特以惡未大著故不遽加以刑耳或亦兾其有改也今據家語荀書所載正卯之惡則亦未著之類矣况行僻而堅記醜而博罪實未至於可殺何為而遽殺之乎當是之時吾見三桓之弱魯矣未聞正卯之奪君也此其刑政緩急之間一庸吏能辨之况吾夫子乎或謂權臣竊權以亂國其害小正卯偽學以惑人其害大然則春秋孔子之刑書也誅大夫亂國者耶誅大夫惑人者耶譬諸醫不治心腹之疾而急理皮膚之間聖人之治殆不若是之迂也武王聖人也以征誅得天下猶曰武未盡善孔氏殷人也殷湯以放伐得天下而至徳猶不稱焉聖人之不喜殺也一至於此曽謂身為司冦而遂濫殺于七日之間乎彼其他日論治而曰善人百年去殺用我期年而可以此例之縱使正卯有可殺之罪亦當俟於期月之後待於三年之餘况實疑似未著之人乎吁吾恐喜殺者之藉口於聖人也又懼夫妄殺者之見欺於荀况也雖然在正卯則擯之在三桓則法之若神宗之悞用荆cq=677舒李固之失賊不討是畏噎而併廢夫食又孔子之所甚惜也
  徐君墓辨邵寳
  徐君墓在襄城北二十里墓前有樹相傳為季札挂劒之處名曰靈樹按史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札劒口勿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於是解其寳劒繫之徐君塜樹而去徐即書所謂徐戎詩所謂徐方其地在今泗州季札自吳適魯乃其所經之道是故過徐君焉襄城非徐地安得徐君而有是墓耶樹之靈否不論也且季札適魯觀樂之後遂使齊去使於鄭去鄭適衛自衛如晉未聞其道於襄奚從而挂劒哉或謂古者諸侯有邦交之禮然則徐君適鄭而卒于是亦不可知也獨不觀乎史稱季札還至徐徐君死則其死在徐也明矣其曰解劒繫於塜樹則其塜在徐也亦明矣於是過於是弔奚不可知而必為之曲説乎予讀一統志泗州城北則有徐君塜云或曰襄又有徐君故誤稱之
  醫辨三首李濂
  嘉靖已酉夏六月余避暑於城南墅客有造訪者留酌林木之隂偶談及醫事數條間有溺於舊説之非者余劇論以闢之客既去豚子曰請盍識之以破積疑余憮然曰六經註疏承偽襲繆者亦多矣寧獨是哉聊漫録之俟質止于有道者
  李子曰虚心察理乃讀書之要法而杜撰穿鑿輒自立説以騁已見最學者所深戒余嘗讀素問至移精變氣篇黄帝問曰予聞古之治病惟其移精變氣可祝由而已註曰移謂移易變謂變改皆使邪不勝正精神復强而内守也精神内守病安從来是以移精變氣無假毒藥祝説病由不勞鍼石而已此説本無可疑而全元起以祝由為南方神是誤以祝由為祝融其謬固不待辨近世陳定宇櫟乃引書泰誓篇祝降時䘮以解之而訓祝為斷以為轉移自已之精神變改其所感受隂陽風雨晦明之六氣而斷絶其受病之由則其病自巳與下文岐伯荅辭意不相貫予不敢從也按韻書祝詛也與咒同書曰否則厥口詛祝是也竊窺素問本意盖言上古之人處恬澹之世嗜慾寡少邪不能深入凡厥疾患感受輕微不必毒藥鍼石故可移精變氣祝由而已觀岐伯荅辭可見定宇乃謂詛祝實素問之大禁而引拘於鬼神不可與言至徳為説殊不思拘于鬼神不可與言至徳謂志意邪而好祈禱者言也非是之謂也周官瘍醫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劀音刮殺之齊才細反曰祝者即此祝由也夫醫之用祝尚矣而瘍尤宜祝南史載薛伯宗善徙癰疽有公孫泰者患背癰伯宗以氣封之徙置齋前栁樹上明旦癰消樹為之痿損即其遺法孰謂天下無是理耶唐王燾氏著外臺秘要一書而符水咒禁咸在焉朱丹溪亦曰外臺秘要有禁咒一科乃移精變氣之小術未嘗謂其無是理也定宇獨不之信而著論非之亦幾于强辨矣善讀書者何事於杜撰穿鑿輒自立説以騁已意為哉杜元凱曰優而柔之使自求之饜而飫之使自趨之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渙然氷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也學者果能玩味斯言則虛心察理之方思過半矣
  周禮醫師掌醫之政令凡邦之有疾病者則使醫分治之嵗終則稽其醫事以制其食十全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為下註曰全愈也謂每嵗之終總考其所治愈不愈之状而制其禄以為五等之差必十無一失始為最耳李子曰此解經者之誤也且人之受病有淺深故治療有難易乃若偶爾違和感觸輕𦕈雖初學醫之士一二劑可愈也假使醫緩遇晉景公疾者三四人扁鵲遇如齊桓侯疾者三四人太倉公遇如曹山跗疾者三四人皆弗能使之生然則三子者果下醫乎或曰十全為上非為十人皆愈也言診視之頃即知其孰可治孰不可治逺則期嵗近則期月又近則期日十人之安危死生無不中者故以為上而食祿獨厚盖優之也李子此説得之
  曲禮曰醫不三世不服其藥言君子用藥之當審也盖以其父祖子孫傳習既乆術以累葉而精脉以診多而騐藥以厯試而效故抱疾者倚之以為命度不至于有誤也周官司徒以世事教能者意亦如此世儒不達厥㫖乃為之解曰古之醫師必通於三世之書所謂三世者一曰雷公鍼灸二曰神農三曰素女脉訣脉訣以察理本草以辨藥鍼灸以祛疾非是三者不足以言醫故記禮者云然李子曰為此説者何其好竒之甚而果于立異也博雅如宋景濂亦從而喜談之甚矣讀書察理之難也雖然斯言也亦道其常惡可泥此以為擇醫之準乎且古之名醫如扁鵲太倉公張仲景華元化姚僧坦許智藏諸子皆自我始業未聞其先世有精醫者神功異蹟流傳不泯又何必于三世哉即論近代如劉河間張潔古張子和李明之朱彦修輩皆非世醫也著述滿家而並著顯名於天下今之學醫者咸師宗之如學者之於濂洛關閩然惡在其為世醫也是故三世之説君子不泥焉
  濟池靈石辨李濂
  河北之濟源縣葢有濟瀆廟云廟中有二池世所傳濟源池是也予逰濟池徘徊池上見廟之裏門有石碣一刻記云大漢通容元年甲辰大旱有懐州河内縣人李繼安為商泛湖至君山廟禱祀忽見一朱衣人持書一封付繼安命寄至濟源縣西北三里許有龍池焉池前有石一塊擊之必有人應其形差異第勿驚畏此書乃玉帝勑濟瀆之神行雨者繼安如其言以書叩石其事果驗末云大宋開寳六年四月廿日再書此記不著撰者姓氏予徧考史冊兩漢蜀漢五代漢並無以通容紀元者乃知後人妄為此記以欺愚瞽而又繆塑繼安像於廟門像前寘大石一塊方三四尺以為即昔所擊之石大可笑也且其事竊倣栁毅傳傳書洞𨓍君之事但改擊橘樹為撃石耳抑豈知栁毅傳書之事亦好竒者為之而非理之所有者乎嗟乎正學不行邪説競作神仙鬼怪一切不經之談鑱石刻書假託傳播格物窮埋之君子固弗為之惑而庸夫俗子或從而信之是不可以不辨嘉靖乙巳春三月夷門老人李濓書于濟池之天慶宫
  顧命辨周復俊
  蘇氏云成王崩未葬君臣皆冕服禮與曰非禮也謂之變禮可乎曰不可禮變于不得已嫂非溺終不可以援也予曰禮孰為重君為重親為重天下次之成王顧命傳於康王君命也親命也以天下基業之大畀于後人而明述文武之大下及經逺保世之格言諄諄切戒于彌留之頃其命顧不重歟豈直一嫂之溺已乎而何可以喪服受也夫親有三年之愛則子有三年之喪而服之必三年者所以明其為子而盡乎子道非曰服在子而有所加于親也蘇氏又云禮將冠子未及期日而有齊衰大功之喪則因喪服而冠冠吉禮也猶可以喪服行之受顧命見羣侯獨不可以喪服乎噫甚哉蘇氏之懵於禮也冠者親正子道於始顧命者子受親命於終其大小輕重固自區别也故子之冠而或有齊衰大功之喪親曰是可以喪服行之乎故子冠而以喪服者臨之以親命也顧命則子之受於親而可以喪服承之乎蘇氏云晉平公既喪諸侯之大夫欲因見新君君使叔向辭之曰大夫之事畢矣而又命孤其以嘉服見則喪禮未畢其以喪服見是重受命也曰此又蘇氏之懵也國有君喪而列國之大夫皆往弔諸大夫皆賔也賔不可以加諸君父故叔向之辭禮也要之諸大夫之見可以已者也可已而已之故曰禮也康公于羣公之見其可已乎今顧命之禮康王既以嘉服見羣臣而受乗黄玉帛之幣者所以明其為嗣君而以冕服受先王之顧命者所以明其為臣子而受君親之命不可輕也當是時召公畢公洎在廷之臣其於行禮之際亦議之熟矣孰謂其失禮乎藉使失禮孔子刪書當先削之矣既而羣公皆聽命相揖趨出王即釋冕反喪服三代以上嗣君受顧命之禮委曲詳宻僅見此篇自是而後惟見新君即位之文而未聞先考臨終之命故其禮邈焉而莫講耳
  禮辨周復俊
  或曰婦有七去非聖人之言也夫淫也妬也不孝也多言也盜也天下之惡徳也婦而有焉去之宜也不幸而惡疾而無子夫豈其所欲哉為夫者值婦有此安于義命存之可也而去焉無乃不仁乎予不其然子言之身也者親之枝也是身非吾之身親之身也祖考以来之身也重莫加焉今婦有惡疾如風癩且將延及吾身而遷染於子孫禍莫大焉於此坐視而不為之處是豈知愛其身者乎不愛其身是不敬其親也不孝孰甚焉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斯言至矣乃今不憫其無子而若將逺之此必有妬心者也已不宜子而妬焉則必至於無後矣此聖賢所深絶者也假令自歉於生子而推其妾媵俾得侍接於夫肅肅宵征抱衾與裯有小星之風樂色以進于君而已不淫有關雎之行則其夫尊之敬之没身不衰矣而何忍薄之乎夫疾者六極之一雖人情所不堪而亦非聖人所惡今疾云惡疾必非恒疾之比而可不逺之乎夫孝以似續為先宗祧為上以惡疾而累吾身且及子若孫非獨忘親且忘厥祖矣仁孝者不為也而况於絶其後乎多言尚去而况於斯二者乃更無更張之術乎通於此者可以知古人立言之意矣
  周禮辨周復俊
  周禮有冡人之官凡祭于墓為尸則祭墓之禮周公已創立之矣張南軒云古不墓祭非畧也知鬼神之情状不可以墓祭也神主在廟墓以藏體魄而祭之於義何居其言非也吾鄉先達陸文量先生有言為主之木與吾親平昔神魂素不相干特以禮制所在人心屬焉故凡有事薦祭惟主是尊是親而况親之體魄乃神魂之所依載安知委魄之後神魂不猶依於此乎盖魄有定在而魂無不之古人之祭或求諸陽或求諸隂或求諸隂陽之間不敢必也故以墓祭為非禮者泥古忘親者也行之無害也予謂陸先生之言達於禮矣今代清明掃墓天下士庶皆通行之而從厚者或於十月朔亦率其家人展墓焉此即古人雨露霜雪之思也顧時祭不獨於廟而今此必於墓者以吾親體魄所棲一嵗之間兩瞻望焉非數而煩也斯禮也其以義起者乎
  熠燿辨徐思曾
  詩豳風東山之篇曰熠燿宵行毛傳曰熠燿燐也燐螢火也崔豹古今注亦云又曰一名燿夜腐草為之今以其説質諸月令良然王氏本草曰螢火一名夜光一名熠燿則熠燿之為螢自漢以来則然矣孔頴達曰宵行夜飛也至朱子傳詩始以宵行為蟲而以熠燿為明不定貌盖本陸璣飛而有光之説及以下章熠燿其羽例之亦皆可通故今學詩者宗之然非所以施於他詩也張華勵志詩曰熠燿宵流劉良注曰熠燿螢也劉履曰流飛行也是即毛孔説耳吾有取焉或者非之嗟夫古人作詩各有所指執勵志以解東山則東山之㫖戾而致誤執朱傳以釋勵志則勵志之㫖晦而不明故解經之法在乎随文㑹意不可執一論也且䖝有名宵行者矣未聞有名宵流者也而欲强同之可乎夫宵流既非䖝名熠燿又非螢火則勵志之所指者果何物乎古人治經必守其師之説故毛不可以為韓韓不可以為鄭為公羊者必讎乎左氏為左氏者必詆乎榖梁安知茂先當時之學不為毛詩乎矧朱傳之出在茂先後八百餘年彼其時但知有毛説耳不能逆探朱説以求合即使當時已有如朱説者而茂先或不暇考未可知也潘安仁秋興賦有曰熠燿燦于階闥兮蟋蟀鳴乎軒屏夫熠燿蟋蟀相對而言則以熠燿為螢晉人亦不一矣
  詩韻辨張弼
  韻書始於江左弊於因襲雖有覺者力莫能正我朝始刋定洪武正韻一洗千載之陋誠萬世之幸也唯詩家猶泥唐韻曰凡古詩之流可用正韻近體律詩惟用唐韻問其所以則曰律詩自唐始故也茍依正韻則曰落韻特遵今之制耳樂其寛耳試叩以唐韻冬東青清之属何以異虞模麻遮之属何以同則曰自有五聲七音輕清重濁於其間也噫是因襲而不察淺陋而無見口耳相承臆度妄語殊不知江左制韻正坐不知七音之當辨直據一方之所習故失立韻之本原也何輕清重濁之分耶借曰唐詩用唐韻則騷詞用楚韻古選用漢韻耶唐韻襲類譜而作故梁韻也何唐詩而用梁韻耶唐韻至宋已加通倂非唐之舊則宋韻矣又何唐詩而用宋韻耶正韻惟取諧協固寛也唐韻之聱牙者亦得而押豈窄耶且作者何計寛窄也謂遵今之制者非茍同也據天下之公闢江左之偏也觀學士宋景濂所序慎重精宻之至凡詩皆合宜用正韻且不待辨矣猶慮詩家習觀隂氏韻府羣玉又以正韻定之則凡詩之不宜用唐韻又可識矣何淺陋者之因襲未復於正又倡傳妄説使髙明者亦不得由於正也或曰李杜蘇黄諸家者用唐韻人不知病盖唐宋之世病在韻作者弗病也况雖在唐宋不依唐韻者亦多矣泥者不知唯取諧協則傅會其説曰漏底韻出入韻猶韻書上平下平不知由編帙重大而分乃曰音有上齶下齶之異也上本始於東終於山不知偶分及此乃曰日出於東没於山之意也淺陋類此不足一笑泥者反以正韻為失寜免笑乎或曰朱子訂詩書之序破千載之陋使唐韻當易何無言之及也曰宋以賦取士通倂唐韻朱子不當制作之任其容變乎使朱子生於今日尚泥唐韻乎必不然也髙明者自當有見
  四明辨幷詩戴洵
  予觀道書謂四明丹山赤水為三十六洞天之第九靈仙一都會也山頂有石開四窓通日月星辰之光故曰四明予自少小時甚竒羨焉萬厯癸酉春至仗錫寺求所謂四窓者不可得或由道傍竪一方石髙丈許刻曰四明山心者是也或曰别有巨石中空可入四邊透明然去寺尚二十里道險不可往予信之遂歸然意常悔之至今萬厯庚寅巳十八年矣復至仗錫九月九日決意往尋從西南下峻嶺至谷底大愈溪復上危岡逾絶頂者四五乃至其處而石在山半絶陡峻無路可下乃解脱衣履呼三四土人牽挽寸寸行始得到則石壁面南開一口可髙四五尺俯僂而入僅足坐十許人口上下相連者三因謂不連處為𥦗耳予行天下見如此者甚多何足云通日月星辰之光而以為竒也及歸過佛巖下見一石髙數丈刻曰四𥦗此亦道傍竪石類耳予思四明之義乃此石虛冒其名察其寔不然盖寺在半里許一峯絶髙予嘗再登之見數百里羣峯以千百可指而數東西南北無蔽遮又此峯最中四面山環繞如内城外又層層環繞如外郭予嘗登泰山雖極髙然獨北去甚長其東南西皆無山直下一望至山麓盡矣故獨此山可稱為四明正以四望通徹如一故也若曰通日月星辰之光凡石洞皆然何獨於此山云爾哉予怪好竒者徒欲觀四窓而以身試不測之險又怪此峯去寺甚近而不知登覧使四明之真體面不露也故特為著辯以告後来者毋尚險逺而遺近易且知四明之義在山而不在一石窓也系之以詩曰
  四明古洞天迴環五百里仗錫宅其心羣山此綱紀左峯最孤絶四顧爛張綺山尖千萬㸃一一可指取所以稱四明義正如此耳彼謂石有窓乃在西南厎匪惟幽且偏亦復險而鄙倘欲往㝷之步步學縁蟻失足千仞谿援手何及矣寄語後来人好為辨兹理忽邇而騖遐達觀良足恥


  明文海巻一百十三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十四      餘姚黄宗羲編辯五
  大禮問辯潘希曾
  或問禮官之説皇上以小宗後大宗特重大宗降其小宗亦既合禮經矣曷為議者未已也曰此宗子法也非所以定天子之大禮也曷為議者之説亦復引大小宗也曰兹所謂楚則失而齊亦未為得所以重紛紛也則其説何也曰宗法為公子卿大夫設也大傳別子為祖繼別為宗朱子曰君適長子為世子繼先君正統自母弟以下皆不得宗其次適為别子不得禰其父又不可宗嗣君又不可無統屬故死後立為大宗之祖其適子繼之則為大宗君不與族人為宗也大傳族人不得以其戚戚君陳澔集説為君有絶宗之道為人後為繼大宗設也喪服傳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大宗不可以絶故族人以支子後大宗也君無為人後之禮也魏明帝詔禮王后無嗣擇建支子以繼大宗然禮無王后無嗣之文明帝乃附會喪服傳後大宗之説耳且禮適子不得後大宗設使今上有弟亦必以適長入繼可見宗法不可行于君誠以君至尊也不得與臣庶同也理也亦勢也喪服自期以下諸侯絶見中庸章句而為人後者有大功焉小功焉見喪服傳故知後大宗非天子諸侯事也且古之後大宗者必屬乎子道者也故可以為父子兄弟之子謂之猶子是屬乎子道也仲嬰齊以弟後兄非禮也而公羊高曰為人後者為之子附會之過也魯僖公以兄繼弟非世及之常也見禮運父子相傳曰世兄弟相傳曰及而胡安國曰臣子一例以僖嘗為臣謂臣猶子也則可謂為之子惡乎可左氏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之説公羊先禰後祖之説以父子喻君臣故胡氏謂臣子一例近世人主禰其所後則何如曰屬乎子道嘗受命為後儗諸宗法庶乎其可也若漢哀帝以猶子為成帝後宋英宗以猶子為仁宗後之類非此類也何可比而同宗法耶若商仲壬以弟魯僖公以兄漢宣帝以曽孫光武以從祖今上以從弟皆不可曰後而為之子然則稱號奈何曰天叙有典人不可汨也如父不可曰叔姪不可曰子之類其廟次奈何曰生為之臣死不躋于君也如僖公繼閔公僖雖兄臣也閔雖弟君也僖不當躋于閔上其昭穆奈何曰父昭子穆未之有改也或世次不相當不以親親害尊尊可也如兄弟或從父祖嗣位昭仍為昭穆仍為穆但當明其君臣之義臣不得位于君上信斯言也大禮其定諸曰然明乎宗法之原而不以其所同强齊其所不同則千載不明之案可判而今日紛紛之論不崇朝可决也如哀帝英宗之事可同宗法者也故當降其小宗而師丹司馬光程頥朱熹之説為是然司馬公引魏詔不得顧私親之語則将視所生為路人又不若程子推所生至恩明尊崇正禮之説如宣帝光武之事不可同宗法者也故光武當祖髙祖帝四親而張純朱浮之説為非宣帝得稱父為皇考而范鎮以小宗合大宗之譏為非然程子亦以宣帝稱所生皇考為失禮但宣帝於昭帝為姪孫叔祖不可為考所生又不稱考是竟無父矣此亦拘於為後為子之例或因一事一時而發未必其定論也且尊信程子莫如朱子而其作本義定家禮不能盡從程説亦惟其是而已仰惟我皇上之即位承武宗遺詔遵祖訓兄終弟及之文揆諸春秋之義克正其始矣其繼武宗之統以主宗廟之祀非若宗法必為之後而後得奉其祀者故以倫則武宗兄也孝宗伯考也以位則皆君也皇上以弟代兄以臣道事先君其繼武宗也名正而言順矣假如興獻帝在以叔代姪亦以臣道事先君而繼其統武宗而有繼也則孝宗固未嘗絶也何得舍武宗而不繼何必考孝宗而後為繼耶或以宗廟無禰為疑然事有常變漢宣時亦無禰廟况孝宗廟在禰廟之班乎由此言之興獻帝聖考也興國太后聖母也名正而言順矣若夫尊崇之典則亦有可言者宋英宗旣後仁宗程頥尚謂其父濮王當别殊稱矧我皇上聖父母乎如曰子無爵父之義周不有追王之禮乎或疑此非尊無二上之義殊不知興獻帝本處臣道又謚號視列聖少殺又不敢稱宗何嫌於二上設宗藩入繼欲併崇其祖却難盖繼統與創業不同創業之君功徳自已立故得追崇四世以報本繼統之君功德本乎創業之祖故止可及父母而不得及祖壓于創業之祖故也又疑如此父祖有間據先王制禮父服三年祖朞曾祖三月亦自有差等若夫廟祀之典則又有可言者天子為百神之主尚當祭其國之無主後者見王制顧不得祭其父乎别建寝廟不敢干宗廟之紀不亦可乎然則子之説無亦勦議者之説歟曰議之是者天理人心之同也議之非是者予不得而同也子盍亦上聞歟曰皇上至孝之心既已燭夫兩端之説矣大禮其次第舉矣予竊重夫禮官之固執而惜其弗加察也乂慮夫紛紛之論真成聚訟而或胎患也故為是答問者將以解學士大夫之惑而明我皇上至孝之心於天下也
  怪辨丘雲霄
  丘子遊山與翁子夜宿武夷之髙明樓中夜有怪作人語倚門不進曰同遊不樂乎何睡之蚤也丘子應之曰我戴晨而遊抱日而歌汝胡不吾和而同吾樂胡深暮而來也怪應曰不能丘子亦應之曰我亦不能怪嘆而去丘子就睡翁子䝉頭屏息不敢語明日路問丘子曰物之常人之怪也人之常物之怪也翁子曰語胡而通丘子曰物常其常我亦常其常耳翁子曰能役乎丘子曰彼不能變怪而常所以物也我不能變常而怪所以人也翁子曰能害乎丘子曰彼之于我猶我之于彼也翁子曰能去乎丘子曰天地自然之理爾理可去邪翁子之疑釋
  醫辨丘雲霄
  藍子者學于老氏澹然于物外而嗜于醫或告之曰是亦欲焉已耳夫情有所偏重志有所定趨而能謂無欲邪吾聞有道者心無所係而適適爾也藍子曰執術以求直天下之通志也役役焉耳吾将工于濟而不工于報也吾将得術而忘術也吾将一物我而忘之欲天下皆我忘也吾将以求仁也而子謂欲不亦異乎君子于是乎多其能術于時或有病氣者鳴而走痛治者曰痰熱中欝氣由邪道耳劑之寒而疾日益或又曰欝乘温則散抱寒則窒乃劑之温而疾日益藍子曰二者不知中和之道也温凉並施寒燠兼劑夫誰而憂治丘子曰有是哉子之昧也吾聞醫之道輔其弱抑其强而已矣何有于是藍子曰人之一身猶天地也天也之氣隂陽而已矣在人之氣寒燠而已矣隂陽相勝則天地疾寒燠相勝則一身疾善者調而和之是故天地之氣和則春無凄風秋無苦雨冬無愆陽夏無伏隂而萬物不疾人之氣和則六脉不亂五内不傷九竅不窒七情不欎而百體不疾夫益弱而損强治之善政也益之益之弱将强至損之損之强以弱憊是豈利于和物之道哉是故善将者無定筭趨其利于勢則强弱皆精兵也善治者無定法趨其利于從則善惡皆馴民也善醫者無定方趨其利于性則寒温皆和劑也故曰膠漆之子不能授以弄丸之巧藜藿之家不可語以大烹之調無他所執者固而所知者拘也丘子戄然曰逹子之説可以使功可以使過可以任賢而位能相之道在是矣作醫辯
  小宗辯羅虞臣
  失重本始聯族屬叙親踈别嫡庻莫大乎宗法傳曰繼禰為小宗夫繼禰之為小宗何也小宗別子之庻子也庻子不得禰父故以長子繼已為小宗也是故繼禰之嫡諸弟宗之至二世之嫡其父之諸弟曰叔叔之子曰同堂兄弟共宗之三世之嫡其再從之伯叔兄弟共宗之四世之嫡其三從之伯叔兄弟亦共宗之舉三從而同父同堂再從之伯叔兄弟可知也是謂小宗至于五世四從兄弟視小宗之高祖為高祖兄弟無服也故各祖其祖為宗其得各自為宗可也謂其為與高祖異也宗之言尊也尊無二明無二嫡也宗以五世為限服盡也服者先王所用為宗子聯屬族人之具也服盡則親盡親盡則廟毁故曰高祖遷於上宗易以下此之謂也孔頴逹曰族人一身事四宗并大宗為五考諸禮經原無四宗之説假令四宗為之宗法視子孫互有異同族人将誰適從此决其不能行也四宗之説起於班固固曰宗其為高祖後者為高祖宗宗其為曾祖後者為曾祖宗宗其為祖後者為祖宗宗其為父後者為父宗此固臆説也夫大宗以始祖為宗小宗以髙祖為宗宗至四世族人雖各有曾祖及祖禰之親然視之髙祖彼皆支子支子不為宗得為宗者髙祖所傳之嫡而已是宗安有四乎或曰禮經所稱曰繼禰曰繼髙祖何謂也曰據其初言則為繼禰自其終言則為繼髙禰之傳嫡下及𤣥孫𤣥孫推而上及於禰然後為小宗者偹矣夫小宗以五世為率五世之内雖父子祖孫相承然世之止一嫡耳序之昭穆别之以禮義而後族人尊之為宗故曰宗法有君道焉如固之説則宗有四嫡廟有二主喪有二孤土有二王甚非古者所以定名分防僣奪之義或又曰人之族數蕃庻有高祖同而曾祖不同者有祖同而禰不同者吾為嫡可以主吾高祖之祠不可以主高祖叔之祠可以主吾曾祖之祠不可以主曾祖叔之祠可以主祖之祠不可以主祖叔之祠可以主禰之祠不可以主諸叔之祠謂其各有子孫也則宗安得不分而為四曰夫羣旋之有宗子猶裘之有領也五世之族無二宗猶裘之無領也故嫡子可以宗父而支子之嫡不得為其宗嫡孫可以宗祖而支子之孫不得為其祖宗嫡之曾孫可以宗曾祖而支子之曾孫不得為其曾祖宗何也以義屈也服屬未斬則尊不可貳也五服之外支之嫡孫始得為宗者謂高祖已遷也故尊其曾祖為髙祖可以自宗尊有所伸也五世未竭則髙祖在上曾祖以下皆子孫也子孫同享高祖之廟統于尊也祭同廟享同時羣族之兄弟同在也宗之嫡主高祖及其曾祖祖禰之獻而兄弟各佐獻其祖禰于同堂之上是故無奪嫡之嫌而一廟同享子孫曷嘗不各盡其孝思哉曰内則有云夫婦皆齊而宗敬終事而後敢私祭若子之説庶子無私祭乎曰此小宗事大宗之禮也小宗雖有嫡子然要諸大宗則庶也小宗雖奉四代之祭然要諸大宗則私也故祭先公而後私先大宗後小宗尊卑之義也非庶子私之謂也大傳曰庶子不祭明其宗也斯先王所以重嫡庻之分而謹偪僣之防者也曰然則老泉宗法非歟曰洵以高曾祖禰之嫡分為四項是惑于四宗之説也其言曰繼髙祖之嫡祈死而無子放其宗亡而虚存繼曾之嫡者曾祖之嫡宗善宗善之嫡昭圖繼祖者祖之嫡序序之嫡澹夫洵之曾祖祖皆庻也高祖之嫡祈死而無子則當以祈之弟福福之子宗夐為宗以繼髙祖不應自為其曾祖立宗既為曾祖立宗則洵祖當宗宗善洵父當宗昭圖不應復舍曾祖之嫡而又自為其祖立宗今人孰不欲尊祖而私禰然充洵之説是率天下亂嫡庻之分也何者大宗之嫡通夫百世之小宗小宗之嫡止夫五世故五世之羣兄弟宗之五世之内無二嫡猶大宗也故曰大宗率小宗小宗率羣族族人之所事者此二宗耳不然則先王之宗法也猶官多而令煩也欲求其致理也得乎
  東海若之臭瓠辯孫七政
  東海若之臭瓠其穢其狭其幽㝠其安故不遷為糞壤為蟯蚘為堅石栁州先生述之備矣一日東海若見栁子之文而驚曰噫嘻乎予何忘是臭瓠之辠不誅逾千年也乃議流之西弱水流沙之域沈溺墊没隨風流行逹之八紘之表以禦魑魅無得汙于此中國戒行有期東海之波臣聞之則介雲將師而謁諸東海若曰以臣觀之東海莫公平安分善揚海若之譽如臭瓠之德者而若一何誅之暴也東海若復大驚曰怪哉臣胡瞀亂若是有説則臭瓠并生無説則波臣并死波臣仰而笑俛而嘻而言曰臣安敢無説哉夫臭瓠之徳亦極汚衊耳顧能自安其穢不敢以穢大海也自安其狭不敢以狭大海也自安其幽㝠不敢以幽㝠大海也及若欲抉石破瓠盪羣穢於大荒之島而同之清流也則瓠自安其分突然而徃終古不敢言變其德者彼豈不知𡨋腐之可畏清明之可浥而思一日自洗濯其惡哉誠内顧其徳不敢以自同於清流耳且以是瓠而浮遊大海也大海不加汚焉益足以昭若之大揚若之芳馨予故曰東海之中莫公平安分善揚海若之譽如臭瓠之德者若縱欲誅是獨不見東市之贅蛙乎夫東市之井有賈禽焉為賈於東海之⿰拮据捋荼羽尾譙翛為巢六十年而始克家東海之百貨咸輳積以累鉅萬計而禽之贅為井底之蛙思欲盡攫井禽之室而無由也乃蟯蚘於井禽之腹糞壤於井禽之役堅石於井禽之蓄藏靡不甘也靡不忻也以蠱井禽之家於是果盡攫井禽之室不遺錙銖窟而藏之井此亦足以汚衊其身矣猶未也而乃幻為滛哇之音安忍為之以亂井禽之嗣使井禽之鬼為若敖氏此亦足以汚衊於物矣猶未也而乃澎腹攘臂而怒號於井梁曰予蛙之德莫馨若世皆穢予蛙之德莫廣若世皆狹予蛙之德莫明且達若世皆幽㝠且拘躑躅而噫氣恣睢而滿意適一鵷雛之禽過而憐之呀之曰來汝井蛙予将濯磨汝於東海之清流矣則復澎腹攘臂而嚇之曰東海之波孰清流予者得予之清則鴟鳶之腐鼠皆鸞鳯之食矣汝疾去毋亂吾業鵷雛之禽為弗聞也者而去之曰彼井蛙之王長也而亦天之戮蛙也然則東海之臭瓠特形累耳未若東市贅蛙漸於肌浹於髓腊於腎腸沈錮於膏肓而不覺也向使井底之蛙與臭瓠絜芳比潔則臭瓠之不為許由之瓢者幾希矣奚啻軼魏王之大瓠且蛙之藏東海之波濤也則亦東海之治也今若也垢疾不藏蒐慝不殄錯天之紀亂天之刑是謂反常上帝将誅東海若矍然改容而遽謝曰微子予幾干上帝之誅哉乃亟赦臭瓠不誅誅東市之贅蛙而東海之風益清
  郡志辯疑符錫
  巴丘縣即玉峽驛古𨽻廬陵郡後省入新淦𨽻臨江舊志沿革辯疑二類皆載周瑜墓周将軍廟而湖廣志岳州亦有巴丘山兩地皆瑜身所歴一則曰留鎮巴丘一則曰道於巴丘病卒遂使後人不能無疑者今按瑜本傳建安三年瑜領居巢長還吳授建威中郎将䇿欲荆州以瑜為中䕶軍領江夏太守從攻皖進潯陽破劉勲討江夏還定豫章廬陵留鎮巴丘又孫賁傳賁嘗擊揚州刺史劉繇繇走豫章及與䇿征豫章廬江太守劉勲江夏太守黄祖軍旋聞繇病死還定豫章上賁領太守江表傳曰時丹陽僮芝自署廬陵太守䇿留賁弟輔兵注南昌䇿請賁曰兄今據豫章是扼僮芝咽喉而守其門户矣但當俟其形便今國儀仗兵而進使公瑾為埶援一舉可定也後賁聞芝病即如䇿計周瑜到巴丘輔遂得進據廬陵是為建安四年冬明年夏策薨權統事瑜将兵赴喪遂留吳由是觀之則瑜鎮巴丘者方數月而裴松之註云孫䇿于時始得豫章廬陵尚未能定江夏瑜所鎮應在巴丘縣是也至建安十三年春權討黄祖瑜為前部大督始擒祖於沙羡而盡有其地其年九月曹公入荆州戰于赤壁曹公狼狽而還是為十三年冬曹仁留守南郡十四年瑜與呂䝉等累破之曹仁退權拜瑜偏将軍南郡太守以下雋漢昌等四縣為奉邑屯據江陵十五年瑜自江陵詣京見權陳取蜀之計權然之還江陵為行装而道於巴丘病卒則所卒巴丘當岳之巴陵而松之註亦云瑜欲取蜀還江陵應在今巴陵與前所鎮巴丘名同處異是也然史稱瑜卒權素服舉哀喪當還吳又迎之蕪湖盖瑜本舒人今輿地志廬江宿松二縣皆有周瑜墓則瑜不塟巴丘亦明矣或曰周将軍墓當為周徹徹瑜之次子也封都侯以罪徙廬陵郡赤烏間卒于貶所理或然也
  嗣統辯沈槩
  禮行于天壤之間號為大閑者尊尊親親而已天子諸侯絶宗繼别大宗不遷尊尊也大人世及為禮得以傳之弟姪旋人之子得後大宗親親也匪尊無忠匪親無孝二者廢一不可夫親親之倫昭穆焉耳父昭則子穆子穆則孫昭雖支姓日蕃分有踈戚以祖視之在昭為父則在穆者皆子也有相嗣續之道焉况大宗者尊之統也嗣不可絶絶則後以族子為之後則誠子也嗣大宗者小宗降矣寜敢貳乎斯禮也大夫士且然君獨可畔乎哉所謂絶宗者言君尊者雖有合旋之道族人則不敢以其戚戚君耳非謂君無宗而親可廢嗣可絶也孔子有言君於同姓皆有宗道焉又曰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皆謂名位雖殊宗道一也夫世及之禮非以其親耶非以其昭穆耶故君或無子則同宗諸子皆可立為己子如不逮立則先君諸子皆可推為先君子也為之後者禰其君親親也或禰其先君而不敢復禰其私親尊尊也尊尊親親而統嗣之義兩得矣至謂長子不得為人後者經也茍廹於權矣則重有所歸復欲兩重而兼尊之得乎使於位則曰吾倫序當承也於所後則曰吾有父焉吾承君之統耳非繼嗣也嗚呼非以其親統不虚承既承其統而避為之嗣是廢昭穆懿親而欲與舜禹異姓崛興者齊衡也尊祖敬宗之道若是恝乎故凡以旁支承統有所受焉者不問生禪遺迎不計疏戚高下於所後之君皆為之臣為之子孫也其所生之親移宗改禰仍為臣屬但不臣於己耳私報雖隆不得而尊稱之焉是非薄於生制於義而不敢抗以禮抑其情安其心萬世不易之公也議者如謂其不然而曲為之辭其亦誣聖經而遺其君親者禮云尊無二上故國無二主家無二嫡焉昔魯考仲子之宫用致夫人春秋譏之嫌二嫡也身繼一皇而復尊一皇是二主矣其由來也有漸推其端妾母私尊之失啟之然歟何其防潰瀾倒日趨於尤而不可止也或曰生死不相及無相厭也噫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斯謂至孝無所厭而逞焉則将無所不至矣此愛禮者所為拳拳也
  二隍神辯徐渭
  凡府之有城隍並一而吾紹獨二一居卧龍山之巔曰隋縂管龎公珏守越有功德于民死而人祀之事詳舊碑信矣一居其麓者不知其為誰或曰禱祀者處山北則陟巔為便故巔有祠審爾則巔之祠似後麓或曰有司以朔望謁神謂非便故麓始有祠審爾則麓之祠又似後巔此祠則二而神猶一也或者又曰高皇帝有天下舉百神而新封之合主以享諸隍主並仆而伏越獨否夜乃上夢曰臣玨守越近不如呂珍願陛下進珍而退臣事雖不行而民間譁傳其説故麓祠者民自祠呂也或又曰當胡公大海攻越神嘗現巨履以怖胡及聖祖擬新封神之主又植不仆将馳使斬首道士夢神言令負以匿初未信也再夢乃獨肩神履如飛至巔重不可歩曰神樂是也遂止茨以覆焉麓祠虚補以貎遂相推以呂以呂嘗守越乃吠堯如錄其功亦宜祀也審爾則祠二而神亦二矣考諸紀及問故老之有識者咸云高皇時未聞有聚主事即欲斬不仆者誰敢匿且高皇明聖寕有此及再夢説盡不經若曰巔祠便山北禱祀亦非民間所敢擅謂麓祠便有司謁者差近耳然審爾則祠雖二而神又止一矣向知是府漢中白公某者嫌兩神而汰其一得疫舉族塟是山之西則神又似真有二耶其祠麓者果呂公珍耶或者又曰世一神而百奉者多矣二而汰其一亦似非宜然以予所考諸紀高皇更始定諸隍位無姓名直府爵比公曰顯佑公州比侯縣比伯其人詳祝文紹有兩巔以龎祠麓以呂祠可也












  明文海巻一百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十五      餘姚黄宗羲編辯六
  深衣辯侯一元
  嗟乎夫用禮豈不難哉先儒言深衣之用無所不可于是士大夫多以之正終余年及矣則喟然而欲營之顧其製白布而青縁者也乃郡之人則皆藍而青縁焉盖諱白也而台州南渠王中丞者名公也又獨青而藍縁焉人初疑之余則獨敬之以為是求心而不泥古者也顧未及深考焉耳愚因而遡觀儀禮士冠則主人𤣥冠朝服不言色者與冠同也凡衣必同冠韠必同裳故冠禮始加緇布緇黒之弋入者也則𤣥端而𤣥裳是太古之齊冠也士庶所同也士既冠則敝之而不復用也再加皮弁則素積以存古也三王之所共也三加爵弁爵色赤而微黒者也則絲衣而纁裳所以從祭也其見君則𤣥冠𤣥端而爵韠故曰彌尊豈復庶人之所可同哉内則曰子事父母緇冠緇衣而𤣥裳誠以采而不以素也寜有用白哉禮曰無君者不貳采不貳采者衣冠同色謂大夫去國有可弔之道必素衣素裳踰三月而後𤣥端𤣥裳也故曰冕衣裳者又曰衣白者山人盖古之衣裳必上下異制而深衣中衣長衣則續袵同制皆取其簡焉耳續袵則衣長衣長故謂之深衣也夫玉藻所謂夕深衣者吾固不知其何色也然其中於朝服祭服也則謂之中衣中衣即襯衣耳不着于中而着于外則謂之長衣長衣素縁乃所以卜葬也又豈得為禮服而吉服也哉故知深衣者簡便之服也記者亦自言之矣而規矩凖繩權衡之説特漢儒之文之焉爾獨不觀之復者乎君以衮大夫以𤣥頳而又曰不以襲也欲更新也又不觀之襲者乎君衣百稱大夫五十稱而又曰不盡用也欲隨宜也然而必曰畢主人之祭服焉今夫深衣者其可以祭乎哉不可以祭其可以正終乎哉雖曰人之終事人之所弗得見也而固自見者也自見曰明如以簡便自安是季孫之賜不足易而曽元之愛有足多也嗚呼古今之變非一矣今欲易據案而席地易三醴而𤣥酒則惑矣古之蠺少績多故𤣥黄皆績也特以精為貴耳故衣則十五升冕則三十升也後世蠶既盛矣又加卉服以佐麻葛故純為儉而麻為艱且玉藻曰帛不裏布王制曰五十衣帛今尋常之人有不衣帛者乎而可以裏布哉嘗聞衲子以傳衣為得法不知其有貴于衣者也可以儒者而同之哉深衣之傳恐亦先人之誤也愚以為有位者當服命服無位者可服深衣生乎由是没乎由是而勿為習俗之所移則善矣其有不便于衡縮者自宜通之以唐之中若古之紳焉可矣惜吾不及南渠公之存而是正之也庸書以俟後之人
  易簀辯侯一元
  易簀之事自朱子疑之以為非曾子耶則一息尚存非正不處惟曾子能爾以為曾子耶則隨事精察獨何以受不正待童子而後更哉余嘗沉思而得其説焉盖人道之始終也猶隂陽也之生為陽之死為隂陽主仁隂主義仁則寛舒義則剸割一物而二用者也大夫有賜士則受之服以拜賜固其宜耳是仁之方也士而没于大夫之簀則不為士是故易之是義之制也吾何以知之吾以禮知之禮屬纊則男子不絶于婦人之手婦人不絶于男子之手夫人之平居焉有夫婦而不同者哉而其嚴乃若此故之死而致生之不可也之生而致死之不可也吾又以是而悟申商之法其所以異於先王者刻覈而無恩執一而不通耳盖非法之罪也用法者之罪也故謝而不食則曾子微之母而不母則孟子非之歌而不哭則蘇氏姍之折枝而諫則老臣迂之是皆有餘于義而不足于仁知簀之所以易而不知其先之所以受者也嗚呼非通方之君子其孰能與于斯哉
  陳圗南蜕骨成仙辯王尚絅
  仙非可學而至也愚于陳摶乎騐之夫長生不死世之所謂仙也自有生以來安有所謂不死人哉葢命之脩短各懸于氣之禀受而不係于人之修為孔子何人夀止七十有三則聖人固若是耶粤維上古稟氣厥生各千餘嵗至堯舜時猶踰百嵗繼此雖人物禀受差殊而天地之氣亦薄矣脩長者猶間或一值焉如籛何學顧七百餘嵗乃若陳摶卒年一百八十有竒今考漁鈎媪乳之傳雖若難信要其生固自于人異者頭顱骸骨今匧置硤中死有足徴世猶以蛻骨成仙云者術士之妄惑之也辟諸星麗于天光彩燦爛猶人之生也隕而為石摶之骨是已蟬蜕羽化尸解飛昇仙家幻妄卒歸于此焉爾矣乃使世人絶欲導氣貪生妄想卒之猶速其死者首駢踵聚禍不甚耶是故世儒立論執以為無者不知間值之説者也過以為有者不知稟受之説者也學之而至者亦其禀受之有者也否則學似顔子難矣是故程子以為天下至難事其知言哉嗚呼仙本非學也必欲學焉終以無成老且死而不悟聖人所可學也天下其幾矣棄聖人之道而學仙無惑乎退之皆以為自棄其身爾夫茍以為聖人果不可學而至也則學仙之妄可熄術士種種之説尚足以禍天下哉
  荆蠻辯顧彦夫
  史記記泰伯逃之荆蠻考其所都實今之蘇常而謂之勾吳者及讀禹貢則曰淮海惟揚州三江既入震澤底定震澤乃古揚州之域即今之湖與蘇常者也其謂荆蠻者何盖古者中國亦有蠻居如徐戎淮夷之類是已徐戎者非徐即戎也戎而處於徐者也淮夷者非淮即夷也夷而處于淮者也則知荆蠻者亦蠻之處於荆者也或蠻嘗徙于揚泰伯逃其所徙之地者也或始逃于荆後至于揚封于吳者也吳即揚之一隅宣王命方叔伐楚詩曰蠢爾蠻荆王子朝奔楚使告諸侯亦曰竄在荆蠻則知荆蠻非揚州之土産也信矣荆與揚固皆中國也而皆不能以無貶歴世既乆㫁髪文身之俗或變之或除之或遁而去之未可知也或曰春秋貶吳楚何歟曰春秋之貶吳楚以其僣王也貶其道貶其人非貶其地也其地固皆聖賢之封國禮樂衣冠所從出者胡可貶也予每見江南詩禮家家譜必曰吾始祖從高宗渡而南者也又或曰吾始祖官於斯遂家焉者也間見宋初遺譜亦皆委曲遷就曰吾始祖非江南人也求其故而不得得非惑于史遷之説亦以荆蠻之種自諱故更相蹈襲而謬妄至此耶不然江南亦大矣何獨無一人吳産也舜東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固皆不足為舜文累也蠻與否奚足為江南之輕重哉然予吳産也産於吳而不知吳之自不可也作荆蠻辯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十六      餘姚黄宗羲編辯七
  茶乳辯方𢎞静
  張子韶供十六大天茶變為乳書偈自竒此子韶痴于倿佛耳茶供清矣佛何取于乳王肅茗飲酪奴之談盖以媚世鄙矣佛見亦爾耶佛若喜乳當以乳供楊枝水不勝洒矣麻姑擲米為硃砂王方平猶云年少狡獪即使此乳果茶所變亦惡足竒偈云子若或生狐疑想問此乳從何處來乳從何處來豈佛天來耶佛天清淨何從有乳耶子韶名儒乃為僧輩戲弄如嬰兒一黠一痴可慨哉頃覽曇陽傳壁上水安知非蜜而遽云甘露王元羙亦易其言矣余意子韶之乳其元美之露也金陵廖憲副父為廣信二守兩世事修煉一日丹罏烟中作洞賔現舉家祈拜神仙降丹必成矣余聞之嘆曰呂仙徒能尺許状火熖中良苦亦能丈八金身乎無何憲副告行聴補余微叩之似有得意然察其色不澤余心念之刀圭入口何繋一官為未幾道人盗其金逃而憲副疾作矣子韶所謂供佛佛現徒以茶乳證耳豈若洞賔現相儼然臨之耶已為狐惑乃欲掃人狐疑良可憫也
  辯惑孟思
  隂陽家以左為上曰青龍也右為下曰白虎也小民惑焉龍川子曰此術家之淺事訛亂之甚者愚人不之知耳曰青龍者東方蒼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也曰白虎者西方白虎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也乃懸象於天無與乎地地非其所司也地道尚右於卦乾始乎西北於地山陵西北為上地不滿東南西北髙東南下也於兵右後山陵前左水澤於人右手足剛力於禮太廟太祖西坐正東向之位於賔賔自西階主自阼階於官不稱職為左遷於士古人稱人之賢才者無能出其右然則右者宜髙宜大宜𢎞敞而阜厚之勢也今京師帝王之宅也亦云右擁太行後枕居庸不云左有髙處為形勝也朱子曰中原山脈自西北來故西北者天下之脊三代漢唐皆以西北制天下我朝建都亦必不東南而定鼎北京者西北之勢不可不據之也豈非居髙足以制天下哉
  天妃辯朱浙
  宋元間吾莆海上黄螺港林氏之女及笄蹈海而卒俚語好怪傳以為神天妃封號則不知起于何時按誠意伯劉伯温先生所撰台州路重修天妃廟碑有云天妃之名不見經傳國朝都燕轉江南之粟由東萊黑水過之梁山秦皇帝射蛟之處風颿浪楫莫不委命天妃薄海州郡凡立祠宇朝廷嵗遣使致祭惟謹天妃之號意者起於斯時歟夫上天至尊以海濵村氓弱息作配于天其無禮不經謬恣舛逆與鄴人為河伯娶婦之事尤為怪誕也大扺故元尚鬼摭拾神異宣封䕶國侯王者在處有之而天妃以女身獨存又云顯跡海上故海神人尤尊事之夫人情窮蹙則籲天呼地以祈幸免今夫楫扁舟破巨波颶風簸揚天地顛倒何恃而能無恐俗傳天妃之神能偃風息雨出死入生是以凡以海為業者尤所敬信而有急則皈依焉然風濤漂没葬于魚腹者何限也幸而不死則歸功天妃指天畫日以為得天助也互相誑誘轉相䧟溺至于居常疾疫行旅出門必以紙幣牲物求媚而行禱焉甚矣俗之好怪也莆禧海上有天妃宫凡畨舶往來㓂盜出没其瞻拜致禮修齋設蘸嵗以為常夫神聰明正直而一焉者也謂之天妃惟曰其助上帝顧乃混處人寰闇黯穢濁譸張禍福以應擔夫爨婦饞人妒婢囁嚅唼喋之求甘為盜賊向導以虔劉剝害無罪之人所謂聰明正直而一焉者也其福善禍淫之理果安在哉吾鄉國清塘上舊有天妃廟合境承事勤於祖禰其土偶設像男女混雜其衣服往往為人褫去撐拄支體守者數以窩盜發覺前郡太守雲泉吳公毁其薪木以新弼教公館夫不能自庇其身乃能造福于人一畝之宫不能以隂靈呵䕶俾勿壊乃能凌越鯨波萬里之外以救胥溺之危不亦難乎或曰嵗壬辰給事中陳侃行人髙澄奉命使琉球著使事紀畧記其中流遇風檣折柁毁得天妃救助而免煜煜紅光其驗甚著為修長樂縣廟宇且云將聞於朝此近事也顧不足信歟則應之曰天子百神之主五岳四瀆皆封内之神載在祀典今輒侍從貴近之臣賜以一品章服齎璽書冊拜外藩君長其事甚鉅而陽侯海若固宜受職焉顯赫光降扶顛持危以終明天子撫綏海外蠻方之意此理之所宜有亦何假于天妃哉又安知其非出于舵人舟子倉卒震怖目眩心悸得於恍惚疑似之間指無為有如此謂溺鬼神者獨覺形聲耶𢎞治初吾莆乾亨黄大行奉命出使外國大風覆舟當時天妃之神何在坐視鄉人之溺而不之救耶易曰濟險利渉大川其濟與否則有幸有不幸焉今幸而濟則歸功於天妃為之立廟又為張大其事以聞諸朝事出給舍誰復參駁以明其不然則天下之惑滋甚昔唐時狄仁傑觀察湖南毁淫祠千八百所所存惟夏禹泰伯季札伍員四祠使天妃廟宇之在其時應存與否抑不知梁公生於今日仕於本朝将命渡海得免風濤歸報天子必爾為否也吾郡於古為荒服去中州最遠而九鯉何氏兄弟昇仙范侯托夢之事與天妃之神皆起於山陬海澨齊諧粃説而傳聞於四遠四方之人無從而覈其實皆以為真有之也而莆之宦遊四方者又從以是而夸詡之以實其事則其惑世誣民比之佛老二氏其禍為尤烈也故為之辯嗚呼此豈可與俗人言也哉
  納甲配卦辯馬森
  夫乾南坤北離東坎西乃先天八卦方位對待之體也離南坎北震東兊西乃後天八卦方位流行之用今大明厯二十四位向坐既以乾巽艮坤分居四隅而子午夘酉四正則離坎震兌居之其震在夘位甲乙分𨽻之離在午位丙丁分𨽻之兌在酉位庚辛分𨽻之坎在子位壬癸分𨽻之合十二支四隅之卦而二十四者此萬古不易之定位也即斗柄初昏所指十二辰月令之位明徴無疑矣配以後天八卦方位為定猶之可也而八干與寅申己亥辰戍丑未之方又何所取於配卦耶至復以納甲之説强合先天卦配是何義也考納甲法祖於先天以月消長盈虧出没之方取象震兑乾巽艮坤卦爻竒偶乾納甲壬坤納乙癸震納庚兑納丁巽納辛艮納丙而坎月離日朝夕出没之方且謂二卦得乾坤中爻中者土位而納戊己戊陽土也納於坎己隂土也納於離雖出邵説以明盈虚消長之理亦似有牽合夫先天乾南也南本午位乾陽生於子中而極於午由月朔以至朢亦一月陽之極也故月光圓明見於東方之甲日與月合朔在壬故乾納甲壬甲者陽之首而壬陽干之終也坤北也北居子位坤隂生于午中而極於子由月朢以至晦亦一月隂之盡也故月光虧暗見於東方之乙其明虧盡無光則在於癸也故坤納乙癸乙者隂干之首而癸隂干之終也以乾坤為衆卦之父母坎離為日月之門戸故其説如此以論盈虧探氣候若修養别術可矣參之後天配干定方位不亦戾哉且曰乾坤老亢而不用益自矛盾矣又嘗因而考渾天甲子之説曰乾為天為君為父有覆育之功剛健正直遂乘金德而生呼九者九是極陽之數甲者陽干之首壬者陽干之末子氣始昇之神而衝于午故得納甲子以壬午繼之坤為地為母有發生輿載萬物之功柔順利貞遂乘土徳而生呼六者六是隂中之數乙者隂干之首癸者隂干之末未者隂氣已昇之神衝于丑故得納乙未以癸丑繼之乾稱君父既乘金而生遂以六庚配與長子震六辛配與長女巽子午屬庚所以震納得庚子以庚午繼之丑未屬辛所以巽納得辛丑以辛未繼之陽倡隂和夫倡婦隨故以事付于坤坤稱老母既乘土德而生遂将六戊配與中男坎六已配與中女離寅申屬戊所以坎納得戊寅以戊申繼之夘酉屬已所以離納得已夘以己酉繼之坤為母之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殁從子故以事付與子坤乘土德是隂土以木為夫夫生者為子故以火為子遂以六丙配與少男艮六丁配與少女兑辰戌屬丙所以艮納得丙辰以丙戌繼之已亥屬丁所以兑納得丁已以丁亥繼之其説又與以月論者不同益支離不經矣惡足憑信哉若十二支月分復為子月臨為丑月泰為寅月大壮夘月夬為辰月乾為己月姤為午月遯為未月否為申月觀為酉月剝為戌月坤為亥月則載在陽傳以明隂陽消長嵗運氣候之流行者亦不可畫地定坐向而不易方也時師陋術而併以六十四卦之圓圖列之羅經二十四位之外不知何據是誣民也
  分金用卦辯馬森
  地理有分金者考其説主於定羅經之南針而言也其曰戊巳得天地之中天五地十之數故中處以為金母金伏於天干之戊土制於地支之午火藏于地支之子水故謂分金宜以戊子戊午居子午之中也古者土圭之器其體以木其用以金或亦縁此但考周禮土圭亦無詳其説竊意今倣而羅經以針定子午是其遺法也原夫針之必向子午者盖以金化成于水火寄跡于土中是以針中於子午而為正也子午之中正既定則天氣由此而推地氣由此而正矣有二十四氣為一嵗之運循環無端有二十四向為一定之位分布不易其實不外乎隂陽五行而已故天以一生水坎者水之位也故居正北癸得地六之隂水之柔也故癸次於坎水不止則流蕩必以土止之乃能生物丑者土之柔也故丑次癸艮為山土之剛也故艮次於丑而居東北所以代震之施化也水土合而氣化将以生木寅為稚木故次於艮甲得天三之陽木之剛也故甲次於寅震者木之位也故乘夘而居正東乙得地八之隂木之柔也故乙次於夘木非土無以盛辰者土之氣也故辰次於乙木者陽之稚也木非旺不能生火故巽為旺木而次於辰木旺極必資生所以生火也故次於巽丙得天七之陽火之剛也故丙次於已離者火之位也故乘午而居正南丁得地二之隂火之柔也故丁次於午火旺必有止将以生土也未土之稚也故次於丁坤者土之正氣也故坤次於未土旺必生金申者金之初氣也故申次坤庚得天九之陽金之剛也故庚次於申兑者金之位也故乘酉而居正西辛得地四之隂金之柔也故辛次於酉金非土無以成戍者土之氣也故戌次於辛金不盛不能化故乾為旺金而次於戌金旺極而化成所以生水也亥者水之稚氣也故亥次於乾壬得天一之陽水之剛也故壬次於亥其二十四位實定於此其卦位則後天之八卦四時之運乾坤之用也在天主氣運之流行在地主方向之定位而以八卦相錯分布於十二辰以足四隅而司四正甲丙庚壬乙辛丁癸八干分𨽻于四方子寅辰午申戌丑夘己未酉亥十二支辰位次之間戊己二干則以屬中央之土不列方位而寄於辰戌丑未艮坤之方即此可以明五行生尅制化而旺相胎没死休囚廢皆自此而推測之凡山龍砂水動静興衰即由事裁取以辨真假審吉凶用之而不窮矣又何必强取於卦氣雜之以不可通之説耶今考分金論本自叢辰篇黄石公傳中有聖人因八卦以推天時用地支以配天干制為土圭别為地宜以立人極稱為陳搏註釋之文有曰歸藏大卦所用除却坎離震兑不用每值戊巳之位為本月之卦以次行之則甲子得頤丙子得中孚戊子得復庚子得屯壬子得謙此子癸宫之分金卦也乙丑得暌丁丑得升己丑得臨辛丑得小過癸丑得䝉此丑艮宫之分金卦也甲寅得益丙寅得漸戊寅得泰庚寅得需壬寅得隨此甲宫之分金卦也乙夘得晉丁夘得解己夘得大壮辛夘得豫癸夘得訟此夘乙宫之分金卦甲辰得蠱丙辰得革戊辰得夬庚辰得旅此辰巽宫之分金卦也乙巳得比丁巳得小畜己巳得乾辛巳得大有癸巳得家人此己丙宫之分金卦也甲午得井丙午得咸戊午得姤庚午得鼎壬午得豐此午丁宫之分金卦也乙未得奐丁未得履己未得遯辛未得恒癸未得節此未坤宮之分金卦也甲申得同人丙申得損戊申得否庚申得巽壬申得萃此申庚宫之分金卦也乙酉得大畜丁酉得賁己酉得觀辛酉得歸妹癸酉得无妄此酉辛宮之分金卦也甲戌得明夷丙戌得困戊戌得艮壬戌得既濟此戌乾宫之分金卦也乙亥得噬嗑丁亥得大過己亥得坤辛亥得未濟癸亥得蹇此亥壬宫之分金卦也故今之羅經皆祖此而列于十二宫之下又以先天六十四卦之圓圖除乾坤坎離四卦不用分子癸宫以甲子比丙子剝戊子復庚子頤壬子屯丑艮宫以乙丑益丁丑震己丑噬嗑辛丑隨癸丑巽寅甲宫以甲寅明夷丙寅賁戊寅既濟庚寅家人壬寅豐夘乙宫以乙夘革丁夘同人己夘臨辛夘損癸夘節辰巽宫以甲辰中孚丙辰歸妹戊辰暌庚辰兑壬辰履己丙宫以乙巳泰丁巳大畜己巳需辛巳小畜癸巳大壮午丁宫以甲午大有丙午夬戊午姤庚午大過壬午鼎未坤宫以乙未恒丁未巽己未井辛未蠱癸未升申庚宫以甲申訟丙申困戊申未濟庚申解壬申渙酉申宫以乙酉䝉丁酉師己酉遯辛酉咸癸酉旅戌乾宫以甲戌小過丙戌漸戊戌蹇庚戌艮壬戌謙亥壬宫以乙亥否丁亥萃己亥晉辛亥豫癸亥觀為先天叙列于各宫下之前而歸藏所定分金之卦為後天仍照各宫列叙其後合之為百二十分金一宫重列五干支甲子卦亦互異大為謬戾夫先天圓圖六十四卦出於邵子所傳玉齊胡氏嘗因邵子冬至子之半推之以分配節候復為冬至子之半頤屯益為小寒丑之初震噬嗑隨為大寒丑之半无妄明夷為立春寅之初賁既濟家人為雨水寅之半豐離革為驚蟄夘之初同人臨為春分夘之半損節中孚為清明辰之初歸妹暌兑為穀雨辰之半履泰為立夏已之初大畜需小畜為小滿已之半大壯大有夬為芒種午之初至乾交夏至午之半焉此三十二卦皆進而得乎震離兑乾已生之卦也姤為夏至午之半大過鼎恒為小暑未之初巽井蠱為大暑未之半升訟為立秋申之初困未濟解為處暑申之半渙坎䝉為白露酉之初師遯為秋分酉之半咸旅小過為寒露戌之初漸蹇艮為霜降戌之半謙否為立冬亥之初萃晉豫為小雪亥之半觀比剝為大雪子之初至坤交冬至子之半焉此三十二卦皆進而得乎巽坎艮坤未生之卦二分二至四立總八節每節各兩卦其十六氣每皆三卦合之為六十四卦即易傳所謂八卦相錯而窮天地之理盡天地之用也八卦之象不易者四乾坤坎離也反易者二震反為艮巽反為兑也因而重之不易者八反易者二十八邵子所謂三十六宫者是也並未見以分野方向配列卦位而有除却乾坤坎離地卦所不用之説况方圖應地即用卦又何舍之而取圓圖耶若如前出陳圖南所述分金之卦謂本歸藏既己無稽分金之取後人杜撰古來所無也及考焦延夀易林占法用六十卦直日用事一爻主一日六十卦為三百六十日餘震兑坎離為方伯監司之官四時専主之氣二至二分用事之日不列于十二月之卦其圖分子為十一月内開大雪前六日未濟中六日蹇後三日頤冬至值日坎前二日頥中六日中孚後六日復小寒前六日屯中六日謙後三日睽大寒前三日睽中六日升後六日臨立春前六日小過中六日䝉後三日益雨水前三日益中六日漸後六日泰驚蟄前六日需中六日隨後三日晋春分前三日晋直本日震中六日解後六日大壮清明前六日豫中六日訟後三日蠱穀雨前三日蠱中六日革後六日夬立夏前六日旅中六日師後三日比小滿前三日比中六日小畜後六日乾芒種前六日大有中六日家人後三日井夏至前二日井直本日離中六日咸後六日姤小暑前六日鼎中六日豐後三日渙大暑前三日渙中六日履後六日遯立秋前六日恒中六日節後三日同人處暑前三日同人中六日損後六日否白露前六日巽中六日萃後三日大畜秋分前二日大畜直本日兑中六日賁後六日觀寒露前六日歸妹中六日无妄後三日明夷霜降前三日明夷中六日困後六日剝立冬前六日艮中六日既濟後三日噬嗑小雪前三日噬嗑中六日大過後六日坤此焦氏之分別卦氣配以節候盖别自一術豈好事者竊其説而假托于陳摶耶但其卦位與邵子之布列者不類然皆自復起以至于乾為陽自姤起以至於坤為隂邵子曰乾遇巽時為月窟即姤卦也地逢雷處見天根即復卦也此邵子深明易道見消息盈虚之理一日有一日之運大而天地之終始小而人物之死生遠而古今之世變近而日用之吉凶莫不本於此如道家修飬法參同契之類日家太乙統宗六壬等論下至凡占筮諸家皆竊此以成其説故卜葬者每以配卦求地理而不知其取裁之謬也焦延夀本精於易占所著易林别自一家而京房得其術用之除四正坎離震兑以司四時以六十卦分公卿辟侯大夫以月卦為辟君之象統一月之候公卿大夫佐之所司之卦各六日每卦六爻每爻主一日更直用事以風雨寒温為候以占災變甚有效驗雖未詳其機要亦術數之精者但不若邵子則理數耳若即隂陽之理以察其地氣之動静當自得於卦氣之外今乃以邵子圓圖六十卦分布於十二宫之位曰後天分金卦其在先天法卦主相對以一隂爻對一陽爻者為合對待之玅如每卦上卦遇艮震兑巽而成卦者為隂陽冲和取其反對之吉也若配丙辛丁庚又是旺相尤竗每卦上卦遇乾坤坎離而成卦者為隂陽不交又配甲壬乙癸戊巳為孤虚龜甲則不用也其在後天法如甲子分金主頤為卿卦官星人丁爻伏又犯孤氣不吉丙子分金卦中孚為公卦官星田宅俱納音得宫水遇宫逢旺氣為吉之類已為不根之説且如子癸一宫既列比卦於甲子剝為丙子復為戊子頤為庚子屯為壬子矣又重甲子居頤丙子居中孚庚子居屯壬子居謙而惟戊子之復則同夫子貴分方在北雖曰一宫坐向非止一針之隔甲丙戊庚壬之分列五干配卦又皆錯雜甲子配比頥卦焉同庚甲頓殊一頥誰宜丙庚與壬剝屯謙殊以此列餘義将何取况五干五支皆重列一宫不尤大背耶即分金配卦庚丙與甲壬有旺相孤虚之異其遇卦氣又參差各別而能比而同之乎其為時師邪説之誣惑也何疑焉夫葬埋之法主在本山惟看其來龍山脈之生氣博換起伏過峽曲節到頭毬簷上下分合股翼明暗坐向案應砂水交會就彼定其隂陽五行生旺囚衰以為吉凶而已其卦氣之流行自與坎離震兑正位于子午夘酉艮坤巽乾分位于四隅八干夾頴四正八支丑寅辰巳未申戌亥布列四周共為二十四向之定位不得而相涉也何也山地有定位卦氣則流行而無定執以之按節候擇日時卜氣運則或一道以之定坐向立方位則不通至有以三十分金盡屬隂者俱𨽻隂卦乘氣立向布氣折水審音定命五行相生比和為吉尅入則凶益謬甚矣大抵偽書邪説惑人不知由前所説分金卦謂陳摶所註叢辰經傳然實出焦氏之論也邵子先天圓圖朱子謂其得於李挺之挺之得於穆伯長伯長得之希夷先生則陳摶焉肯舍已之學而反演焦義耶其為偽書必矣是廖瑀之陽氣隂符分金説賴文進之通神篇窺化章一例也














  明文海巻一百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十七      餘姚黄宗羲編辯八
  施敬辯馬統
  記曰社稷宗廟之中未施敬於民而民敬嗟乎敬在施先敬敗施後聖人神道設教之意窮矣窮則通變後聖之事也一日因修縣志見所志鬼神多非典祀為之普辨而盡廢之以示客客曰毋得罪於愚衆衆口且鑠金遂中止嗟乎聖人神道設教之意窮矣凡今之所謂淫祀者何始乎在三代以上己有之盖妖人邪士假鬼道以愚弄鄉曲而利之者也鬼道者又神道之變而旁出之鬼神亂乎俗禍福蠱心㝠惚借口譬之妾媵且奪嫡故曰國将亡聴於神且其建祠塑象作法念咒為之拜祈之節祭祀之儀混男女倒晝夜匿盜藏姦又一大萃淵藪也言敬者偽也而本然之敬亡矣即此又可以見人之情惡匪修道之教也鮮不胥為禽獸老荘盖先見者也故其言曰禮者忠信之薄而道徳之衰也而吾俗儒非之不知變不足與權者也權也者用中之度聖人之所以成能又嘗為之櫽括諸記之文相與錯綜而辨之記曰有畏而哭之有愛而哭之夫哭以宣哀情也其畏者偽也而且偽而為愛至終日號泣而淚不濡目如今婦女之祈祠進食打扇敬無不至又如呼號於岱山頂上女主之祠不翅喪乃考妣泰山固有配如衛南子之招搖市里乎其偽哭者祇以文奸真者要之亦貪爾皆偽也而其女主何嘗如執符契之責報施即此可以見情惡記又曰祭不欲數盖知敗敬之道乎夫先王神道使人嵗時得一再為社廟之見故或生敬若厭見而習接之則䙝者至矣䙝則敗敗則禮樂盡廢今之淫祠則人人䙝狎如兒女子之於鄙弱翁姑嘻笑淫戲鬼其饗之是敬狎皆偽也即此又可以見情惡根於性即又可以見性之不為全善故曰繼之者善也性不足以制情雖天下有修道之教吾恐後聖人亦将難之矣大抵世變江河今不可古故秦不得不變法法縁時而立者也後世之民敝民也為法三代之上或當先徳禮三代之下當並先乎刑政矣刑政根於德教而後民知敬上敬上然後人知敬神畏天盖民多貧貧則益智詐智詐結而神可以變亂是非所謂不待教之誅是故匪刑則教不可入
  黄叔度二誣辯徐應雷
  黄叔度言論風㫖無所傳聞入明嘉靖之季崑山王舜華名逢年有髙才竒癖著天禄閣外史託於叔度以自鳴舜華為吾友孟肅之諸大父余猶及見其人知其著外史甚確自初出有纂入東漢文王舜華尚在而天下謂外史出秘閣寔黄徴君著則後世曷從覈真贋乎叔度故無弦琴曷横加五弦弦誣之也近復有温陵李氏著論曰牛醫兒一脈頗為害事甚至互相標榜目為顔子自謂既明且哲實則賊徳而禍來學其視國家將傾諸賢就戮上之不能如孫登之汚埋次之不能如皇甫規之不與下之不能興狐兔之悲方且沾沾自喜因同志之死以為名髙是誠何忍哉此鄉愿之學不可以不早辨也噫此李氏有激而言也李氏嘗曰世固有有激而言者不必説盡道理明知是説不得然安可無此議論乎李氏盖激於鄉原之與世浮沉也而移色於叔度竟不考諸史傳詳叔度之始末按朱子綱目於漢安帝延光元年冬書汝南黄憲卒當是時天下無黨人又四十五年為桓帝延熹九年捕司𨽻校尉李膺太僕杜宻部黨二百餘人下獄遂䇿免太尉蕃永康元年六月赦黨人歸田里又三年為靈帝建寜二年冬十月復治鉤黨殺前司𨽻校尉李膺等百餘人史冊之章明較著如此計諸賢之就戮去黄憲卒巳四十有八年矣夫諸賢之最激烈者莫若膺與滂膺且死曰吾年已六十滂之死年三十三溯黄憲卒之年李膺年十三范滂正未生故曰當是時天下無黨人盖憲卒之十有六年而滂始生憲卒之三十有八年為延熹二年而膺以河南尹按宛陵大姓羊元羣始與時忤又七年而黨事起則黨人之禍於憲何與哉憲雖大賢安能救諸賢之就戮於身後之四十有八年耶豈謂當憲之時黨人有兆李膺雖㓜而有長於膺者范滂雖未生而有先滂生多年者叔度曷不化誨之使不及於禍耶噫即使叔度與諸賢皆同時自孔子不能改一子路之行行以善其死而何以鈎黨百餘人責一叔度也豈謂不能維持國事使吾身没四十年之後刑戮不加于善人耶則大樹將顛非一繩所維而何以責不就徴辟之一布衣也是故叔度之隤然處順淵乎似道無異孫登之黙何以曰不能如孫登之汚埋當叔度之生存尚未有黨人之名何以曰不能如皇甫規之不與諸賢未至於就戮何以曰不能興狐兔之悲又何以曰其視國家将傾諸賢就戮方且沾沾自喜因同志之死以為名髙李氏之輕於持論如此不亦無上事而唾罵名賢盛德乎哉且叔度之為顔子為千頃波盖諸賢之目叔度不聞叔度之目諸賢也何嘗互相標榜叔度稍以言論自見則為郭林宗叔度不死遭亂則必為申屠蟠總之必能保身何嘗自謂既明且哲夫以李膺之簡亢獨以荀淑為師乃牛醫兒年十四荀公一見竦然異之曰子吾之師表也以戴良之才高倨傲自謂仲尼長東魯大禹出西羌獨歩天下無與為偶而見叔度未嘗不正容及歸㒺然若有失也叔度盖易之所謂龍德耶何以曰賊德而禍來學曰此鄉原之學也且李氏既惡鄉原矣顧於胡廣馮道有取焉何也盖李氏竒人盛氣喜事而不能無事以濟世為賢而不以遯世為髙故喜稱胡廣之中庸馮道之長樂絶不喜叔度之無事今李氏書方盛行於世恐覧者不察也余故以綱目之大書特書者辯之雖然千頃汪汪萬古如斯澄之淆之河海不知余固辯乎其所不必辯而卒不能已於辨也
  周公不殺兄辯郝敬
  是非淆亂起於庸俗人之訛言而成於鄙儒之泥古好信周公殺管叔千古訛言大謬也尚書金縢之篇曰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于國曰公將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告我先王蔡仲之命曰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經義本屬明顯易解不必臆㫁為大辟之辟自漢儒誤解金縢我之弗辟為刑辟孔書承訛撰蔡仲之命謂周公以流言致辟管叔而縁飾於左傳子産放游楚問於游吉對曰周公殺管叔蔡叔夫豈不愛王室故也夫左傳假托丘明虚誕非一事猶汲冢書謂益干啟位太甲殺伊尹武丁殺王季舜臣堯瞽瞍朝舜禹徳衰孔子主癰疽之類好事横議從來多有左傳與孔書轉相䝉蔽而世儒誤以金縢東為東征引詩東山附合大誥為討管叔朱元晦解詩遂云周公東征二年得管叔誅之作鴟鴞貽王承襲殺兄之謬以金縢罪人斯得為公得管叔所由誤也今按金縢公居東為流言避位也詩東山則成王悔悟迎公歸而公奉王東征也時管叔已死而紂子在東方五十國挾紂子叛故東征討鴟鴞釋取子之恨也三年而後事竣故詩曰自我不見於今三年孟子云周公伐奄三年討其君即此行也金縢記公居東二年耳與東征異管叔死於公居東之二年故曰罪人斯得非謂周公居東即討管叔也但言罪人斯得不言罪人叛亦不言王師討罪人盖王與二公以計得之猶後世雲夢縳韓信千金購羽頭之類耳公不知知亦不能止當時所得惟二叔然禍實由武庚故公怨鴟鴞而不罪兄不怨王但怨首禍者所以傷二叔也豈公自殺兄而反怨鴟鴞乎殺叔者成王也無王命誰敢殺之公無如王何但斥鴟鴞故金縢謂王未敢誚公王亦知公怨已而但不敢誚讓耳及其感悟迎公公歸乃大誥天下東征専為討紂子武庚伐奄平五十國故作大誥豈兄弟䦧牆至播告天下乎今其詞具在曰有大艱於西土我西土人亦不靜又曰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養其勸弗救又曰惟大艱人誕鄰胥伐於厥室皆怨紂子詿誤二叔也及康叔東封又告曰勿或刑人殺人勿或劓刵人又曰弟弗念天顯兄亦不念鞠子哀又曰小臣諸節别播敷瘝厥君汝乃速由兹義率殺亦惟君惟長不能厥家人於無逸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不寛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於立政曰孺子王矣其勿誤於庶獄凡諸告辭悽楚伊鬱皆深有懲於兄之死而怨王之率殺也故余於解詩書特詳之世儒未逹謂金縢大誥難解彼既以金縢居東為東征大誥為討管叔則事辭𨂂戾甚矣難解又何怪乎再觀公之繫易也追思文考䝉難與已遭讒正同於坎離中孚小過爻象情見乎辭盖周本火德坎水為難故坎初象管叔二象公三象武庚四象二公五象成王六象東征離初二象箕微三象紂子四象管叔五象成王上象東征中孚初象育子二象監殷三象流言四象公避東五象王悔悟上象黜殷小過初象武庚二象公三象管叔四象蔡叔五象成王與二公上象二叔九五爻辭即用文考小畜之彖辭而曰公弋彼在穴在穴者同氣之象也取子由於鴟鴞而闗弓則二公與王也不能射鴟鴞於髙墉而取黄口於在穴在穴者即恩育之子也其辭苦其情微余於問易詳之世儒反以為大義滅親夫非大義則已豈有滅親而可為大義者乎口舌相侵風聞曖昧雖中傷不過亡公一冡宰而汲汲澡雪八議不分推刃同氣其殘鷙不反甚於鴟鴞乎必如左傳云王室之故夫二叔流言未嘗顯然稱兵犯王室也何遽討之公討必請於王王惑流言請必不許不請而討其惟莽操耳公不請而行為避位也故曰我之弗避無以告我先王原未請討既未討何縁得罪人公居東二叔亦在東二年之内成王疑公轉深殷頑不殄多士多方非盡二叔為梗也五十國皆叛二叔且奈何易云飛鳥以凶不可如何正此謂耳但二叔不靖如蝮蛇在手不暇愛腕此王與二公之意公在東二公在内機事隱宻出其不意取罪人如磔鼠公焉得而止之此鴟鴞所以作而世儒反謂公殺叔豈不寃乎司馬遷作伯夷傳曰學者載籍極博猶考信於六藝詩書雖缺虞夏之文可知今詩書有明徴還以誣詩書聖心昭如日星還以誣聖人終古夢夢誦詩讀書而不知其人尚論所以難也孟子曰規矩方圓之至聖人人倫之至無人倫何以為聖人小儒誦甲子問周公皆知其為聖人大儒通六籍語周公殺兄皆箝口不辨良心死公道滅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今謂聖人殺兄則心疑疑而竟不察誣聖人何其决也謂無是事則心安安而竟以為疑信訛言何其堅也甚矣人情之難曉也余已觧經又為之辯









  明文海巻一百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卷一百十八      餘姚黄宗羲編辯九
  昏禮辨陳確
  新婦初見
  樸庵叔為綺思昏新婦見欲先昭華叔祖辭曰先親者於是先爾宣叔祖他日以問確曰禮與曰禮幼先長可乎曰幼先長非禮也疏先戚亦非禮也故禮之悖於古者未有能善者也古者新婦三日而後見廟見舅姑而後會宗戚鄉黨僚友則何先長先戚之嫌之有吾拜吾父母而後受子婦之拜也禮與曰拜父母是也而受子婦之拜非也曾為父母而不得受子婦之拜與曰非不得受子婦之拜也而分祖父母父母拜之不可也且吾叔所謂受子婦之拜者南面者耶坐耶否耶曰奈何為父母受子婦之拜而不南面坐也曰此確所以為必不可者也禮父母在人子坐不中席新婦見是教禮之始也而先以非禮示之可乎祖父母在新婦見祖父母南面坐父母拜而左右侍命之坐然後坐而後新婦拜而饋食焉何分祖父母父母之有有授之者乎未有所受也然則子何以知之以廟中之位知之無祖父母之父母猶別子之祖南面焉可也有祖父母之父母猶繼別之宗昭穆焉可也推而上之雖髙曽咸在焉禮未有易此者以家無二南面焉者也若見於私寝雖先舅姑可舅姑又率之以見於祖父母中堂則否凡新婦初見必中堂
  喪禮辯微陳確
  弔者之不飲酒食肉也從孝子水漿不入於口推之也不然則儉孝子之不送客也從朝夕苫塊推之也不然則慢去年張尹來有父喪確弔之而出尹來送確辭曰非禮也尹來曰敢問孝子之必不送客何義也曰孝子之守親喪也寝於斯哭泣於斯杖而後能起曾不能離此苫塊之咫尺也則何忍以客故奪之也故不送也且孝子之不送客也非不送客也有代之送者也雖不送客庸非禮歟今之孝子則不然他日則無所不至及客以吾親故來弔反褁足不出門而又無代之送者而曰吾将以行禮也則失其義矣尹來泣而謝曰然友不孝嘗以無僕役躬出市買物矣敢不送客於是遂送客至河滸茍孝子之未能食粥也雖列饌以羞賔可也未能朝夕不離喪次也雖送客可也然則子之出弔而必不用酒肉何也曰弔者亦有一日之喪而不能忍歟且吾亦何遑逆孝子之必不以禮自持也
  答翼兒不脱衰問
  季武子寢疾蟜固不脱齊衰而入見君子以為禮今翼有大功之喪而素服出問疾夫子何罪之深也曰吾未見子有功之喪也翼曰何哉夫子之出此言夫盖君子之居喪有内服有外服外服衰絰之謂也内服非衰絰之謂也古君子之執親之喪也悲哀不忘於心食粥寢苫便已者而無敢徇焉故雖不便於人者而弗遑顧焉衰而見不亦可乎今之學者惟知恕其不便於己者而不知恕其不便於人者故不可也吾見子之飲酒矣寢於内矣無功之喪亦已乆矣而曰何哉夫子之出斯言也
  蟜固能守禮議
  脱衰於私門非禮也不脱衰而見遂可以為禮乎哭武子非情也倚門而歌可以為情乎記者盖交譏之君子不見亦不歌昔者吾邑之故諸生之見邑長以揭帖後之守禮者執用刾確曰用刾正矣雖然不若不見之更為正也禮三年之喪無外事曾子齊衰而弔友君子猶或非之况齊衰而問疾乎雜記疏衰三年之喪既葬人請見之則見不請見人權臣之門豈少問疾者雖無親喪不入可也註美其能守禮非
  黜佛事辯
  石丈之母之䘮潮生為相而黜佛事爰立疑之曰母生而好佛死而黜之事死如生之道然與曰然喪者之有相也知有禮焉耳禮所有者行之所無者弗之行也雖孝子不得過而問焉且子以查母之好佛為是耶非耶非也而為人子未能勸止猶不免非道事親之譏况母既死矣而又無成命而又託於母以為之是益其過而已矣今雖有儒者生而好學不聞死而又使人誦書以樂之也况佛事之誕妄者乎且母之好佛非真好之也惑於浮屠家言而姑聴從之也云耳使知其非道焉則弗好之矣故惑之與正之二者功罪之相去遠矣生而順之未能喻親於道死而黜之使母得正其終雖使人子斷行之吾猶以為孝也而况相者之志乎
  喪服妄議
  父在而其子有母之喪非母之喪也妻之喪而已矣祖在而其孫有父之喪非父之喪也子之喪而已矣期而除之無終三年之服焉禮也禮君子不奪人之喪而奪其子與孫之喪乎曰其子與孫之服除外不除内三年之中不昏不宦飲食寢處無敢越於喪制憂戚之勿忘焉何奪人喪之有故母服之同父服非禮也生母之同適母謂庶子為所生母非之非者也失禮甚矣况庶母而杖期何居
  嫡庶議
  春秋之義甚嚴嫡庶盖君臣父子夫婦之倫於是焉係嫡庶亂則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之倫亦亂故明主重之迨乎後王全以私情絀公義推已及物俾大夫士庶並得為生母行三年喪至於今不易不亦異哉夫私情之不可以絀公義乆矣故以情則生母之恩遠過嫡母豈惟同焉而已以分則嫡母之尊遠過生母豈惟不同焉而已故庶母謂嫡母主母謂父主君尊卑之分截然今而同之亂倫蔑理莫此為甚必欲遵時王之制為生母行三年之喪者確亦有説以處此曰可行之於身不可行之於家雖可行之於家謂庶長子而無父與嫡母者不可行之於鄉黨死不訃葬不告期不當開喪如父與嫡母之喪雖時王之制君在不聞為太子之母妃喪况大夫士庶乎正其為母後然後可正其為母之喪妃之子為天子必尊其所生妃為太后故薨則為太后之喪當其為妃雖太子之貴不能使天下喪之也士庶之母妾則終妾婢則終婢已耳孰尊之而孰喪之喪之實在身親喪固所自盡其名在家國天下王喪天下如喪考妣諸侯行之於國大夫行之於家喪之實在心其名在功期三年
  不用浮屠
  伊川先生家治喪不用浮屠在雒亦有一二人家化之今吾鄉之不用浮屠者何翅一二家要有其本非止不用浮屠已也子言喪禮之本與易寜戚非取不易也然戚尚矣得毋微存矯飾而非用吾情者乎用吾情矣得毋一往而過幾於滅性乎不易猶可而易之反為亂其可乎是皆不可不察雖子言之猶三累而後至於中焉道固未可以一言盡也凡事盡然惟戒懼君子自得之耳若以用浮屠為非禮而即以不用浮屠為能盡禮則可笑矣譬之殺人為盗固未可而止於不殺人不為盗者亦豈遽有所可耶
  為人後而復歸者為所後服議
  吳裒仲幼嘗與從兄仲木同為緑野後受田五百踰二十年矣而復辭之而歸其田以有仲木之為後故也所後之母之喪裒仲問服於陳子陳子曰古未有言之者也雖然将退而就子之本服則不可必也其加服乎或曰先王之禮不可以妄有加也盖服緦麻之本服而心喪三年焉耳陳子未有難之也既而思之曰皆非也必期年非加也降也本生之降服也何以知其必同本生之降服也易知也三年同則出反之降服亦同奚疑乎且夫父母之名不可以妄稱也亦不可以妄奪也故雖出為人後而於所生不敢曰伯叔父母曰族父母而必曰本生父母則雖出而復歸而於所後亦不敢曰伯叔父母族父母而必曰嗣父母今之稱所後為嗣父母者非也推而遠之之詞也父母則父母耳何嗣之與有以為之後而復歸者之稱斯可矣同有父母之名名隆則服從而隆於期為己降矣而何功緦之可言茍本緦麻而緦麻之本無服而無服之亦可歟或曰何為而不可所生恩重故一降不再降謂以親兄弟之子為後者為本生固當期矣而一從再從與袒免以下之子為後者為本生服皆期而不逓降也所後恩輕歸則已絶矣雖逓降而至無服可矣陳子曰輕則何以為人後服服必三年也重故也所生恩重所後義重且恩生義義亦生恩何輕重之有故正服皆三年降服皆期禮也雖先民未之嘗言焉有以知其必然也且是二者謂兩降服皆禮之變也惟變故為必不可變以節之又變之将不勝變亦謂親兄弟及一從再從與袒問以下之異故為人後者為所生期親期踈亦期疎謂一再從而下無可復降之道也後而復歸者為所後期親期疎亦期無可復降之道也
  為人後者為生母服議議者有謂人後不喪生母故論之
  禮為人後者為其私親皆降一等惟本生父母降服期心喪三年詳觀禮文仍是降而不降之意盖不得不降者義也降而不忍降者情也然禮所謂本生父母乃是嫡母繼母皆有為之三年者故降生母異是有有兄弟之生母有無兄弟之生母有兄弟之生母固本生降期之條不待言矣無兄弟之生母則非本生兄弟之母而為人後者之母也奚辭而不喪與古無為生母三年者有之自近代始前者不可考至朱子家禮儒者推為禮義之宗八母圖生母固三年矣然猶齊衰而己耳迨洪武五年竟改斬衰至於今莫更斯則禮之過厚者也雖然禮所不許而情有不能已者人子猶思自盡焉况禮之所許乎禮許之矣或所後父母皆在人子不能徑情直行則殺其外文而死不訃葬不告期位不中堂可也若夫三年之中不飲酒食肉不内寢不干進衣則外熟布内生布哀戚之不忘焉此非所後之得制者也矧其在所後父母之喪之後者乎王子有其母死而欲終喪不得原之曰不得哀之也指之曰其母則固親之也盖雖壓於嫡母可曰非其母與故曰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一則曰其父母一則曰其母皆不待其辭之畢已使人惻然心動今雖為人後生母非其母而誰母與家禮庶子為其母三年為父後則降為父後降則為人後亦降不待言而可知也至洪武定制已無為父後降之文矣不為父後降亦必不為人後降不待言而可知也豈惟生母無降雖出母嫁母慈母養母乳母之服亦皆無降也出母嫁母之不降一降不再降者也謂固己降期矣慈母養母乳母之不降無所疑故也盖不降本生父母則疑於並所後父母不降慈母養母乳母不疑於並所後父母即嫁女降父母而不降父母以上之義也慈母養母之恩則不能兼生而生母之恩實兼慈與養故慈母養母之視生母恩故已殺矣猶皆斬衰三年而不云為人後降况生母乎雖降期之本生父母有本生兄弟為之三年矣而為人後之仕者猶為之請假治喪三年始補選豈惟父母雖伯叔兄弟之喪猶得請假况獨子之生母更莫之三年者乎故不降期固不可不喪而降期亦不可不喪豈惟三年期雖緦麻焉袒免焉猶不可以不喪也喪有無後無無主無五服之親則袒免以下者為之喪無族黨則友朋鄰里以為之喪今所生子在也而莫為之喪可乎予宣欲短喪猶見誅孔孟况不喪乎孔氏之不喪出母自白也始然不曰自白始而曰自子思始不忍言白始也今曰為人後之不喪生母自其子某始忍言之乎不忍言之而忍為之乎其母元隨本生父居而未嘗就養其子者死則何如曰本生父主之歛於本生葬於本生子歸為位而終喪雖父死而迎養者亦反葬或其母雖生數子而皆為人後者宜何喪曰所養子喪皆不養則長者喪之可也長以下則仝本生降心喪三年斯不易之禮乎曰小子何敢言禮盖推本時制而云然
  或曰生母服議雖推本至情然禮無不降生母之文而子創為此議無乃徇私情而害公理與曰何敢然也天下豈有離情之理耶凡僕所言皆參情與理之中而云耳夫為人後者非樂為人後也痛其無後故也故凡無後者皆天下之大痛也烏有謀人後而先絶所生之後之理乎夫不後吾父母而後伯叔父母此情之所不忍言也然吾父母多後而伯叔父母無後亦情之所不忍言也故不得己而分所後以後之故雖為人後而吾父母固有子矣惟生母則有子無子未可知之辭也未可知則必為可知以一之曰有二子則降無二子則不降禮雖無明文焉有以知其必然也人情莫𢡚於無子尤莫𢡚於有子而無子禮諸姑及姊妹雖嫁無子者並不降不降諸姑姊妹之無子而反降所生母之有子而無子者與今雖不降生母而養於私喪祭於私謂私室私廟如事適母之禮焉何嫌於所後而云害公理乎所後先亡則歛於寢祭於寢同日祭於别室禮兄弟之子猶子也則兄弟之母猶母也適子衆子既皆為之杖期可謂非其子其母與而必奪為人後之子而子之母之何與曰所謂有子之庶母杖期者惟其子之而母之故謂之有子之庶母也今必不許其子之而母之直一無子之父妾己耳尚得謂有子之庶母而杖期之乎夫禮循名而責實者也故奪其所生子則并奪其適子與衆子矣而復何庶母之有所謂禮權親疎輕重而為之制者也今且無言奪其適子與衆子也不降也即降矣不奪矣而庶母與生母孰親並朞與心喪三年之期孰重喪從其所親親從其所重重從其所専一則必不於適子衆子而於其所生子矣况不降乎奪乎
  或又曰子前議禮甚嚴嫡庶聞者快心今議生母之服而忽反之何也曰非所謂反也前議為君與父言今議為臣與子言故然也君主法以一臣民父主義以一妻子有不可茍徇者臣與子則兢兢惟禮法之守不敢過亦不敢不及安可同乎今學士大夫已事事從俗而於為人後者獨引古禮以絶其所生則不通矣盖庶母之嫌嫌於並嫡不嫌於並後今適母繼母在為生母固斬衰三年矣避為父後不避為人後今不為父後降矣不降並存之適父母而降兩亡之所後父母此禮之不近人情者故不容不議也盖子為人後猶女為人婦嫁女降父母而不降高曾祖父母又為兄弟姪之妻不降兄弟之為父後者不降又雖嫁而無夫與子者並不降則知雖為人後亦必有所不降凡禮無明文而可以意求者此類是也時制既重生母則就時言時有當然耳若夫嫡庶之嚴在三代以上者此神聖之制作天造地設豈容以私意增减其間如用之吾從古













  明文海巻一百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十九    餘姚黄宗羲編考一
  周正考趙汸
  春秋雖修史為經猶存其大體謂始年為元年嵗首為春一月為正月加王於正皆從史文傳獨釋王正月者見國史所書乃時王正朔月為周月則時亦周時孔氏謂月改則春移是也後於僖公五年春記正月辛亥朔日南至昭十七年夏六月記太史曰在此月也日過分而未至當夏四月是謂孟夏又記梓慎曰火出於夏為三月於商為四月於周為五月皆以周人改時改月春夏秋冬之序則循周正分至啓閉之𠉀則仍夏時其經書冬十月雨雪春正月無冰二月無冰及冬十月隕霜殺菽之類皆為記災可知矣汲冡周書有周月解亦曰夏數得天百王所同商以建丑為正亦越我周作正以垂三統至於敬授民時廵狩烝享猶自夏焉其言損益之意甚明經書春烝春狩夏蒐以此盖三正之義備矣而近代説者往往不然夫以左氏去聖人未逺終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以及戰國之際中國無改物之變魯未滅亡傳於當時正朔豈容有差而猶或有為異論者何也蓋嘗考之曰殷周不改月者據商書言元祀十有二月而秦人以十月為嵗首曰夏時冠周月者則疑建子非春而孔子嘗欲行夏之時也按太史公記三代革命於殷曰改正朔於周曰制正朔於秦曰改年始盖正謂正月朔謂月朔何氏公羊注曰夏以斗建寅之月為正平旦為朔殷以斗建丑之月為正雞鳴為朔周以斗建子之月為正夜半為朔是也殷周即所改之月為嵗首故曰改正朔曰制正朔秦即十月為嵗首而别用夏時數月故曰改年始其言之已詳漢書律厯志據三統厯商十二月乙丑朔旦冬至即書伊訓篇太甲元年十有二月乙丑朔伊尹祀于先王以冬至越茀行事其所引書辭有序皆與偽孔氏書伊訓篇語意不合且言日不言朔又不言即位則事在即位後矣凡新君即位必先朝廟見祖而後正君臣之禮今即位後未踰月復祠於先王以嗣王見祖此何禮也暨三祀十有二月朔奉嗣王歸于亳是日宜見祖而不見又何也所謂古文尚書者掇拾傅㑹不合不經蓋如此説者乃欲按之以證殷周不改月可乎又言後九十五嵗十二月甲申朔旦冬至無餘分春秋厯周文王四十二年十二月丁丑朔旦冬至後八嵗為武王伐紂克殷之嵗二月己其晦大寒閏月庚寅朔三月二日庚申驚蟄周公攝政五年正月丁巳朔旦冬至禮記孟獻子亦曰正月日至七月日至其説皆與傳合夫冬至在商之十二月在周之正月大寒在周之二月驚蟄在三月夏至在七月而太初厯其在立冬小雪則曰於夏為十月商為十一月周為十二月唐人大衍厯追筭春秋冬至亦皆在正月孰謂殷周不改月乎陳寵曰陽氣始萌有蘭射干芸荔之應天以為正周以為春陽氣上通雉雊鷄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陽氣已至天地已交萬物皆正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蓋天施於子地化於丑人生於寅三陽雖有微著三正皆可言春此亦厯家相承之説所謂夏數得天以其最適四時之中爾孰謂建子非春乎乃若夫子答顔子為邦之問則與作春秋事異蓋春秋即當代之書以治當代之臣子不當易周時以惑民聴為邦為後王立法故舉四代禮樂而酌其中夫固各有攸當也如使周不改時則何必曰行夏之時使夫子果欲用夏變周則亦何以責諸侯之無王議桓文而斥吳楚哉何氏哀十四年傳注曰河陽冬言狩獲麟春言狩者蓋據魯變周之春以為冬去周之正而行夏之時以行夏之時説春秋蓋昉於此然何氏固以建子為周之春但疑春不當言狩而妄為之辭至程子門人劉質夫則曰周正月非春也假天時以立義爾則遂疑建子不當言春此胡氏夏時冠周月之説所從出也先儒見孟子謂春秋天子之事而述作之㫖無傳惟斟酌四代禮樂為百王大法遂以為作春秋本意在此故番陽吳仲迂曰若從胡傳則是周本行夏時而以子月為冬孔子反不行夏時而以子月為春矣何氏之失又異於此故子朱子以謂恐聖人制作不如是之紛更煩擾錯亂無章也薛氏又謂魯厯改冬為春而陳氏用其説於後傳曰以夏時冠周月魯史也是蓋知春秋改周時為不順而又移其過於魯爾然謂魯有厯實劉歆之誤按律厯志言劉向所總有黄帝顓頊夏殷周厯及魯厯為六厯自周昭王以下無世次故據周公伯禽以下為紀自煬公至緡公冬至殷厯每後一日則由厯家假魯君世次逆推周正交朔之合否因號魯厯非魯人所自為明矣宋書禮志又言六厯皆無推日食法但有考課疏密而已是豈當代所嘗用者哉劉歆惑於襄哀傳文遂謂魯有司厯而杜氏因之謬矣然説者亦自病夏時周月不當並存故直謂春秋以夏正數月又疑若是則古者大事必在嵗首隱公不當以寅月即位其進退無據如此固不足深辨而惑者猶以為千古不决之疑則以詩書周禮論語孟子所言時月不能皆合故也夫三正通於民俗乆矣春秋本侯國史記書王正以表大順與頒朔告朔為一體其所書事有當繫月者有當繫時者與他經不同詩本歌謡又多言民事故或用夏正以便文通俗書乃王朝史官託言之體或書月則不書時或書時則不書月况偽孔注二十五篇决非真古書其有合有否皆不可論於春秋周禮所書正月正嵗皆夏正也諸官制職掌實循二代而損益之其著時月者又多民事與廵狩烝享自夏者同故仍夏時以存故典見因革蓋非赴吿策書定為一代之制者皆得通言之則又不可論於春秋矣若論語言莫春亦如詩書言春夏皆通民俗之恒辭也不可據以為周不改時孟子言七八月之間旱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在左傳後則周改月猶自若竹書又記晉曲沃莊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魯隱公之元年正月也竹書乃後人用夏正追録舊史故與春秋不同然亦未嘗輒以夏正亂春秋之時月也蓋殷周改時月與所損益只是一理如尚齒之由貴徳而貴富貴親親迎之由庭而堂而户大事之由昏而日中而日出之類皆是迭進法所以順天道通世變在當時自不為異故孔子以為百世可知非徒曰以易人之觀聴而已彼秦人以三代為不足法既不足以知之而後之蔽於今而不知古者亦不足以言之也自啖趙而後學者往往習攻左氏而王周正為甚以其尤害於經特詳著焉
  詩考程敏政
  按孔子刪書凡百篇刪詩凡三百五篇皆遭秦火而絶漢興罷挾書之律經生學士乃敢掇拾於煨燼之餘料理於記誦之末而書之所出者非一時所得者非一手参互攷定為五十九篇亡者幾半而識者尚不能無真偽之别今古文之疑也詩也者與書同禍漢初傳者有齊魯韓毛四家而三百五篇完整如舊其藏之何所授之何人此固已不能不啓人之疑矣三家亡而毛氏獨行子朱子從而為之集傳其深闢小序之非有功於學者甚大而愚者讀之猶有所不能領解者非立異也無當於心而不敢以自欺也劉歆傳云文帝時詩始萌芽皆諸子傳説至武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推此意也則知今詩乃出於漢儒之所綴輯而非孔子刪定之舊本矣詩之名始見於虞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大抵古詩皆樂也詩雖有風雅頌之分而皆主於樂亦猶易雖有辭變象之别而皆主於占也古者胄子之教過庭之訓皆於詩乎得之所謂養其良知良能者也而今之詩乃取夫狎邪淫蕩之詞襍乎清廟生民之列言之汙齒頰書之穢簡牘師何以授之於徒父何以詔之於子而况聖經賢傳之㫖本以為治性養心之具曰非禮勿言非禮勿聽也曰口不道惡言耳不聽淫聲也其嚴如此詩也者心之聲而發乎性情者也孔子刪而定之放其鄭聲以為萬世之常經顧乃有取於斯則其所刪者為何詩而其所放者又何聲哉或曰古者太師陳詩以觀民風故美惡不嫌於兼取也是大不然陳詩觀風不過曰某地之詩其可傳者若干如二南之類則其風之美可知也某地之詩其可以示戒者若干如刺淫之類則其風之襍可知也至於某地之詩無可采者則其風之惡亦不言而喻矣豈必以其狎邪淫蕩之詞而盡陳之哉且詩者求治之一端爾其他之可以觀民風者固多也施於政麗於刑而見於官府之文法者何限謂参之詩可也而必求之詩可乎亦恐先王不為是之迂也大槩小序不當以淫者自作之詞為刺淫故未子辭而闢之然刺淫二字則實古者講師授受之言得之孔門而不可誣者何哉漢儒徒見三百五篇之目散軼不存則遂取孔子所刪所放之餘一切凑合以足其數而小序者不察亦一切以其得於師者槩之曰刺淫此其所由失也未子闢之是也然集傳則又以孔子鄭聲淫之一語為主凡鄭風之中小序以為懼讒思賢刺廢學而閔無臣者皆舉而歸之淫則亦未免於矯枉過直者矣夫諸詩既無指名又無証佐茍以善心逆之則淫可以為雅以不善之心逆之則雅可以為淫漢儒故有以二南為刺詩者矣説詩者豈可棄其已然之疑信者而以臆見懸斷之哉由是觀之刺淫之詩乃孔子之所必存者也淫者自作之詩則孔子之所必刪者也古今人情不大相逺而理之在人心者無古今也如有以狎邪淫蕩之詞與伊川擊壤之集朱子感興之詩俱收而並録之日與學者講肄而誦習之曰此將以示勸也彼將以示儆也其不以為侮聖言者幾希又日以之敷陳演説於講幃經幄之前曰此將以示勸也彼將以示儆也則下流於不敬而蹈誨淫之轍上以為故常而啓效尤之心其賊經而害教有不可勝言者矣或曰春秋亦孔子之筆而所載者多簒弑淫亂之蹟以為不如是不足以垂法立戒云爾詩之所存亦此意也是尤不然詩之與史其體截然不同也故稱孔子者於春秋曰修修則有褒貶之義焉其法不容於不備也於詩曰刪刪則有放鄭聲之義焉其法不容於不嚴也集傳云深絶其聲於樂以為法而嚴立其詞於詩以為戒愚以為詩與樂無二道也茍易詩之一字以為史則垂法立戒之義兼舉而益明矣或曰胄子之教過庭之訓太師之陳亦取其善者爾其不善者則姑置之以示戒而不以教不以訓不以陳也如此則直詩爾亦何煩於聖人之刪而謂之經哉其不然矣詩之為教蓋無出温柔敦厚思無邪之兩言茍去淫者自作之詞而存刺淫之作則其説可通也不然求其説而不得不失之過則失之不及而聖人刪詩放鄭聲之意終不白於後世矣未子學孔者也以為此經實出聖人之所刪定故深闢小序之非少祛學者之蔽而豈逆漢儒之欺哉漢儒亂大學矣而朱子訂其章句漢儒亂周易矣而朱子訂其經傳漢儒壊禮與樂而朱子編三禮不究其義集詩傳僅止於此是漢儒之幸而後學之不幸也噫取狎邪淫蕩之詞垂萬世而為經其罪大且乆矣今故重加抉擿别為此編雖極僭踰不敢逃避者非立異也無當於心而不敢以自欺也亦果於非漢儒而篤於尊聖經云爾
  聖裔考程敏政
  先聖之後凡嗣爵奉祀者謂之大宗子宗法在禮不可不慎重而考諸史籍則因襲之間尚有可議蓋自先聖一傳為泗水侯再傳為沂國公沂國五傳生順仕魏以孔子後封魯國文信君盖聖裔之受封始此順生三子長曰鮒秦封魯國文通君又為陳王博士次曰騰為漢長沙王太傅次曰樹而鮒騰之後分為兩宗鮒六世生何齊成帝時梅福上書言孔子殷人宜封其後以奉湯祀遂封何齊為殷紹嘉侯尋進爵為公地滿百里此一宗也騰四世生覇元帝時賜號褒成君奉孔子祀此一宗也然則紹嘉公乃大宗褒成君乃小宗何齊生安光武時嗣爵又進封宋公為漢賔位諸侯上覇三世生均平帝元始初進封褒成侯均再世生損和帝永光中徙封褒尊侯至獻帝初國絶蓋兩宗至於漢亡俱失傳矣魏文帝黄初中復求先聖之後得議郎羡賜爵宗聖侯傳再世生震晉武帝泰始初改封奉聖亭侯震再世生懿隨元帝南渡居㑹稽孔氏自此復分南北兩宗懿生解宋文帝元嘉八年以罪奪爵十九年以隱之嗣隱之復以子不道失爵二十八年以惠雲嗣又以重疾失爵孝武大明二年以邁嗣邁傳其子荂亦以罪失爵此南宗也後魏時求先聖之後得二十七世孫乗以為崇聖大夫孝文太和中改封其子珍為崇聖侯珍三世生渠北齊文宣帝改封恭聖侯入後周宣帝進封鄒國公渠再世生嗣哲隋煬帝時改封紹聖侯此北宗也然則從元帝南渡者為大宗受北魏所封者為小宗南北兩宗至於隋亡又并失傳矣唐太宗貞觀十一年始得先聖之後徳倫賜爵褒聖侯徳倫再世生燧之𤣥宗開元中進封文宣公傳七世生光遭五季之亂失爵為泗水令有灑掃户孔未欲冒襲封盡殺諸孔氏光妻生子仁玉方九月遂秘養之後周時乃得嗣爵入宋而卒至太平興國中復召仁玉之子宜嗣封宜再世生聖祐無子以弟宗願嗣仁宗嘉祐中以祖諡不可加後人改封衍聖公宗願傳若䝉哲宗元祐初改封奉聖公若䝉坐事廢以弟若愚嗣復為衍聖公若愚傳其子端友從髙宗南渡居衢州孔氏自此又分南北兩宗端友傳四世生洙以宋亡失爵此南宗也偽齊劉豫自濟南僭位得先聖四十九代孫璠賜爵衍聖公豫廢金因之璠三傳生元措金末崔立作亂降元遂并俘元措以去此北宗也然則從髙宗南渡者為大宗受劉豫所封者為小宗矣元措入元而卒乃召洙俾嗣爵固讓歸衢州仁宗延祐四年召中書定議先聖五十三世孫當嗣封者遂得元措宗人思晦以聞思晦受爵以卒因子貴追封魯郡公蓋今之為大宗子者皆思晦之後矣作聖裔考
  測影臺考程敏政
  按周禮以土圭之法測日景凡立五表其中表在陽城即今登封東南告縣舊治是也予至其地有二臺存焉其南一臺琢大石為之上狹下濶髙丈餘廣半於髙中樹一石碑刻曰周公測景臺臺北三丈所復有一臺約髙三丈餘壘塼為之其北之中為缺道深廣二尺許下列石為道直達於北約五丈許石上為二小渠渠側刻尺寸甚精密最北一石為二小竅以出水詢其土人云故老相傳為量天尺又以為銅壺滴漏考之縣志此名觀星臺亦周公所築然予見其刻尺寸所書特今文耳恐非出於周公况歴代律書言尺度者亦未嘗言及陽城測星臺尺蓋不可信恐惟石臺乃周公遺跡所謂觀星臺者則後人因而建耳且其地嘗置金昌府治乂嘗置吿縣治建斯臺者豈其時耶又按禮疏四方之表各去中表千里予以禹迹圖考之南表當在郢之北東表當在遼之東北表當在肅之北西表當在華之西南終南山之東今其地不知亦有遺跡在否姑記茲臺之制以備𠫵考
  禘祫考王道
  夫禘祫者天子諸侯宗廟之大祭也周衰禮廢其詳不可得聞而義意之見於傳記者諸儒又從而汨之是以其説不得大明於世夫先王制禮建宗廟而事之以禘祫後世禘祫之義不明而宗廟之制因以不定宗廟之制不定則禘祫之行乎其間者紊亂煩複名實乖刺非復先王之意而報本追逺之義亡矣甚可惜也愚嘗考之諸儒之論聚訟紛紛雖若不一而其大端有二鄭康成混禘祫為一而惟求之於五年再殷祭之中故謂祫大禘小二祭相因並為盛祭凡説之近乎此者皆主康成者也趙伯循判禘祫為二以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不及群廟之主者為禘以大合祭如公羊傳所云者為祫而謂天子有禘有祫諸侯有祫無禘凡説之近乎此者皆主伯循者也康成之説支離纒繞誠非禮意楊信齋諸人攻之掊擊抉摘無餘藴矣然詳考大傳之文参之儀禮喪服子夏傳而斷以程子之説則伯循所見亦非先王制作之本意所謂齊則失矣而楚亦未為得也按大傳曰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諸侯及其太祖大夫士有大事省於其君干祫及其髙祖子夏傳曰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大夫及學士則知尊祖矣諸侯及其太祖天子及其祖之所自出此二條者更互發明是禘祫之義見於傳記可得而推尋者也所謂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云者即天子及其祖之所自出也及云者自此而盡乎彼也蓋謂王者推其太祖所自出之帝於太祖之廟正東向之位而太祖暫就昭穆之列摠率有廟無廟之主以共享於其前故曰配而謂之禘禘者諦也以審諦昭穆為義也以審諦昭穆為義則合食在其中矣其曰諸侯及其太祖云者謂諸侯殺於天子無所自出之帝惟大合有廟無廟之主於太祖之廟而祭之公羊氏所謂毁廟之主陳於太祖未毁廟之主皆升合食於太祖是也是之謂祫祫者合也正以合食為義也天子言禘其祖之所自出而諸侯不言祫及其太祖者通下干祫之文而互見之也干祫云者謂大夫士則又殺於諸侯無太祖亦不得祫惟嘗有功徳見知於其君許之乃得合祭及其髙祖而已故謂之干祫干者逆上之名以其上干諸侯之祫也由此言之合祭祖宗一也天子盡其祖之所自出而止則為禘諸侯盡其太祖而止則為祫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天子之禮不可干也故曰不王不禘諸侯雖尊亦人臣爾其禮可通於下也故大夫士有可以干其祫者蓋以位有尊卑故祭有逺近而名有異同程子以一言蔽之曰天子曰禘諸侯曰祫其禮皆合祭也可謂至明白矣趙伯循單摭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一語立説而不察其通章對舉禘祫之意蓋考之有未精也且禘之為禘本以審諦昭穆得名而爾雅又曰禘大祭也若惟以始祖配所自出而不兼羣廟之主則既無昭穆可言而寂寥短簡亦已甚矣尚何足以為大哉傳説曰禮煩則亂事神則難今既不以合食言禘則不得不取諸侯之祫以補天子之禮而祫又有大祫時祫此外又有時祭則是天子宗廟之中有禘有祫有時祫有時祭一歳之間僕僕焉幾無虚日縻費貨財妨奪政事固不待言而先王神明祖考之道恐亦不如是之煩且黷也其不然可知矣或曰天子曰禘諸侯曰祫魯諸侯也春秋有禘有祫何也曰春秋未嘗言祫言祫者公穀諸儒之失也禮不王不禘魯以成王之賜得用天子禮樂故以禘代祫然非禮矣故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魯既以禘代祫遂為常祀春秋不能悉書則書其失禮之中又失禮者以詳事變而僭竊之罪亦因以著然有書禘者有書大事有事者有書從祀者先儒謂義在用禘則書禘義不在禘則書事是也左氏去春秋之世未逺而又嘗見國史故於有事武宫及從祀先公之傳皆以禘言其必有所據矣公穀惟以諸侯待魯而不究其當時僭竊變亂之詳故以禘為禘以大事為大祫有事為時祫然不知魯實無祫也漢儒因之而禘祫之混亦自此始矣故曰春秋未嘗言祫言祫者公穀諸儒之失也
  蔚廢代城考尹耕
  蔚城東二十里許有故墟焉俗呼代王城周迴二十五里九門遺趾俱在金波泉發源其北夾城東南流即搜神記所謂始築時亡西南板於澤中自立者也長老曰蓋昔有代王者居是城與燕約相救置傳皷為信敵大入傳皷燕救不至代王出奔國為墟又曰廢城南數里小山即皷臺也余尋之果然今仍名擂皷堝其言有證矣而竟不知所謂代王者何人也一統志曰蔚東有代王城即漢代縣故城文帝封代居此郡舊志亦云夫文帝封代固矣約燕相救敵至出奔文帝無是也史記曰文帝都晉陽遷中都其幸太原也復晉陽中都三嵗租而蔚無聞焉又文帝分其故國王二子武為代都晉陽参為太原都中都皆即其故都而蔚不與焉然則謂蔚之廢城為文帝所居可乎廢城非文帝所居而誣文帝以被敵出奔可乎文帝自代入奉宗廟其故都亦必培植以示不忘而謂遂為墟可乎及考之髙帝紀十一年下詔曰代地居恒山與他境接壤數有邊患難以為國頗取南太原之地益屬代代之雲中以西為雲中郡則代受邊冦益少矣乃立子恒為代王都晉陽後遷都中都夫蔚廢城代故都也漢髙衆建王喜因之其謂數有邊冦難以為國者以喜之奔還也頗取山南太原之地益屬代則代南矣雲中以西為雲中郡則雲中不屬代矣漢又有代郡則代亦不屬代矣代不代而存其名此後人之所疑也是故知文帝之封代而不知其未嘗至蔚也知晉陽中都之復租而不敢援以為証也知文帝之未嘗被敵出奔而不敢為之辯也附㑹之説紛然矣且王喜之封也與盧綰同時草昧之際披荆棘立城邑日不暇給燕代與國土壤接近則相為救也必矣燕救不至王喜出奔長老所傳信而有徴也鑒王喜之失國而徙都因代之南徙而置郡此髙帝之籌而代因之南也一統志郡志不詢長老之詳不考史文之實不稽十一年之詔見一代王城遂指為文帝不亦惑哉又擂皷堝在廢城南更東南則為蔚之九宫口由此百六十里可以達易今道雖湮塞而問之樵人可知也史言盧綰王燕時都易則所謂傳皷者不愈信矣乎噫子長足跡遍九州其以是夫
  代國考尹耕
  考之代自入漢以來其國數易大抵有三曰山北也山南也山東也山北之代舊國也始於商湯歴代因之是故齊桓之所服趙襄之所并代成安陽之所封公子嘉之所奔趙歇陳餘之所王夏説之所守劉喜之所棄陳豨之所監皆是也所謂蔚之廢城也山南之代徙都也始於髙帝十一年分山北為郡而稍割太原地益之以自為國是故文帝之始封中年之所徙入繼之所自臨幸之所復以及子武子参之所分後武徙淮陽子參之所合皆是也所謂晉陽中都也山東之代再徙也始於武帝元鼎中漢廣闗以常山為阻徙代於清河後王莽繼絶改號廣宗是故王義之所都子年之所廢如意之所復皆是也所謂清河也語其都則始為代繼為晉陽中都終為清河前後三變也語其號則始為代繼為代太原復為代終為廣宗前後四變也故夫凡言代王代相國其在文帝以前者為吾土而以後者否凡言代郡代守尉則上自趙秦下終兩漢皆吾土也執是以往可無迎刃於古牒矣
  代郡考尹耕
  夫代國之故按考可知也代郡紛紛為論不一則後之人疑焉蓋有謂代之治廣南有上黨銅鞮蔚不過其北境者又有謂今代州為代在鴈門南蔚不可指為代者於是引韓信斬夏説於閼與以證代之治廣誣文帝都代為今代州以證代之在南無惑乎人之疑也夫代吾蔚也為國則都蔚為郡則治蔚國有遷變不過文帝之晉陽如意之清河郡有更置不過隋初之鴈門唐初之陽曲秀容而已史皆載之不相淆也今以諸地里志考之前漢代所領縣十八代為蔚靈丘廣昌為今靈丘廣昌延陵平舒為今廣靈東安陽為蔚廢安定縣馬城為馬邑陽原為𢎞州桑乾參合髙桞皆近塞地且如為中部都尉治鹵城近参合當城直桓都皆不在南所不考者道人班氏徐氏北平邑而已後漢所領縣十一皆前漢之故而無延陵且如陽原参合靈丘廣昌鹵城晉所領縣三廣昌平舒而加富城後魏所領縣四平城太平武周永固則曷嘗南及閼與與今代州耶夫文帝不都代代國考辯之明矣夏説之閼與不過出師於彼以逆韓信之來可遂以閼與為代地耶蓋自烏桓鮮卑之雜居而邊土漸淪建安黄初之不競而邊郡多廢自兹以降元魏屬之司牧齊人止置靈丘而代遂不郡矣唐之初也代陷於突厥廼因隋改鴈門為代郡也則置代於鴈門因後周置蔚於靈丘也則僑治蔚於陽曲又僑治於秀容皆非舊也迨貞觀破突厥置郡靈丘而仍蔚舊稱天寳更定名復定代郡而仍鴈門舊地自此以後更變不常要不出此遂以代為代以蔚為蔚而不知蔚之舊為代代之舊為鴈門也於戱代可移之南也而磨笄之山不可移鴈門可改為代也而勾注之山不可改究沿革者亦惟本之禹貢表山川以定疆域斯萬世可求也
  莊定山起用考羅欽順
  定山以𢎞治甲寅起用其年冬復除行人司副時内閣則徐文靖丘文莊劉文簡也明年乙夘二月文莊卒李文正始入閣三月定山陞南京吏部郎中丁巳三月考察以老疾致仕其復司副陞郎中文靖皆在内閣實為首相後丁巳一年乃老定山初至京文靖既有當復翰林之言不知何故不力主之湛甘泉作定山墓誌大率回互之意多其波及文莊及文正皆出偏辭初非有的據也定山晚年出處自是難説其引退之欠决以為子弟之過猶可今乃歸咎倪青谿反覆不置得無重為定山之累邪青谿與定山亦非同榜頗聞嘗先事風曉甚欲為保全計及衆論既合亦無如之何矣偶閲甘泉文録及此漫志之












  明文海巻一百十九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二十    餘姚黄宗羲編考二
  九邊屯政考鄒徳溥
  髙皇帝念軍饟浩大重以徴輸病民於是經理屯政使軍士各自食其力盖三代以來寓兵於農之遺意在民既無轉輸給軍之勞而千里饋糧士有饑色之患亦鮮故籌邊之良法美意莫善于屯政自元年即命諸將分軍屯種龍江矣其後立法浸備屯田徧天下而其區畫九邊者尤宻遼東屯糧最多以石計者七十萬其次乃甘肅甘肅計六十萬又其次乃大同大同計五十一萬又其次固原固原乃三十二萬又其次宣府宣府乃二十五萬又其次寜夏寜夏乃十八萬又其次薊州薊州乃十一萬延綏差少然尚計六萬山西亡其籍不可考可考者八十餘石計其初當亦不下十萬大率分軍士十之七屯種而留其三城守每軍一人給田五十畆賦正糧十二石貯之屯倉俟其人月取給焉納餘糧十二石充衛所官俸併給軍城操者洪熈元年詔減徵餘糧六石正統二年復詔各屯正糧即令屯軍收自贍毋輸倉蓋屯賦之定自此始而國初又因計邊地寒近邊且耕且守力最艱乃通商種鹽以維之令賈人輸粟邉郡官給之引赴鹽所領鹽轉鬻永樂時粟二斗五升得鹽一引商贏利過當争趨之各自設保伍募衆督耕於是邊地盡墾而塞下粟充溢露積饒於中土屯軍亦因其保障守望相助得肆耕當此之時各鎮軍餉就其地足給不倚輸於内藏閭閻自正供外無他征賦蒸庶樂業其後邊事漸興多抽屯軍補伍於是屯種乏人田浸蕪已又設養亷之田官因私其腴區而移瘠磽於軍士低昂竄易其籍糧益不均加以豪右侵奪而農事益弛矣逮𢎞治中大司農葉淇見謂賈人輸薄而獲厚利遂奏令納銀運司解部部分輸各邊夫商業苦邊塞危險既無所事粟遂各散歸逐末業營貲而故所墾田盡廢居無何邊地米價踊騰鹽課不足給食當食者日漸増加益以各鈔關商税猶不足至傾天子内帑以助之於是民賦日重而東南力竭矣正徳時閹瑾嘗訝謂年例銀兩天順以前無有也罷不送然不知令商輸粟於邉邊儲大匱詢之以為屯田不復故乃遣使各邊丈田以清地多及追完逋負者為能使者承風比較苛刻致激指揮何錦等怨叛議者以為不復鹽法而獨清屯田邊人無力耕種子粒終不入徒擾貧軍釀亂耳要其論年例非祖宗令甲固當嘉靖以來累清屯田時縮時盈而終不克復故蓋至於今遼東僅得屯糧二十七萬損故額三之二大同僅得十二萬損故額四之三甘肅得二十三萬宣府得十三萬薊州得五萬各損二之一寜夏得十四萬九千損故額五之一固原乃存三十一萬延綏存五萬視故額亦各損巨千山西僅清得二萬八千有竒計亦且損故額過半鄒生曰余讀萬厯㑹計録睹大同一鎮年例至四十五萬薊州四十二萬密雲三十九萬宣府二十九萬即少者率不下數萬蓋愴然心悲無論國初第以初輸時額較之殆幾十倍民安所益地而能辦此曩者非能令兵不食而守胡今獨費之鉅也悲夫當葉淇奏改折色時意謂折色一石可易數石豈意厲階至此仲尼稱毋見小利有以也夫然吾又怪何向者廢之易若彼今復之難若此也則毋亦重損鹽税故今者罄鹽税不足給邊即屯政復年例可盡罷試權以此易彼何如也成祖嘗下令民能墾治沿邉荒地者得自為業不起科其後有司或征之故今莫敢任墾者夫使邊饒粟可省内輸又藉防禦焉豈必科其租入乃稱利哉屬稻田使者徐君奉璽書疆理西北水田庶幾徐君功成邊積糓多而糴賤是亦將屯之一助也余傷夫屯政不復至罄中原脂膏以供邊而猶不足故畧著其顛末令憂國計者得攷覽焉
  鄉飲酒禮考沈槩
  郷飲酒之禮昉於有虞氏養國老庶老於上下庠周禮則云天子三年大比興賢能鄉老及郷大夫乃以正月禮賔而諸侯法之其義尚賢崇長而貴貴之意参焉按儀禮飲酒前期主人就先生而謀賔介既戒及期乃席賔主人介獻酢既畢而遵入樂作乃立司正而旅酬釋之者曰主人謂諸侯之郷大夫也先生郷中致仕者賔介處士之賢者古年七十致仕為師而教學焉恒知郷人之賢否是以大夫就而謀之賢者為賔其次為介又其次為衆賔而與之飲酒蓋將獻賢於君故以禮賔之然郷貢一人焉耳其位次賔席牖前南面主人席阼階上西面介席西階上東面席衆賔於賔席之西遵與僎同謂郷人為郷大夫或來觀禮而助主人樂賔者來則席於賔東蓋尊之不與衆賔齒也司正立於兩階之間北面監察愆儀其飲酒也於賔備獻酢酬於介獻酢不酬衆賔獻而不酢而推其長者三人拜受爵焉三人者所謂三賔也是則周制序徳尚賢而賔介不問長少其序齒者衆賔耳序爵之義於隆殺之節於僎見之然僎後入不千獻酢正禮也至漢郡國之禮使黨正屬民飲酒舉行於十月乃有正齒位之説焉迨我國朝酌取三代之制嵗必再舉儀從簡朴而頗有異同大都兼尚齒徳爵位而於賔興之典無相渉矣伏讀大明㑹典洪武間頒行禮式主席者以府州縣僚長位於東南大賔以致仕官為之位於東北僎賔擇郷人年髙有徳者位於西北介以次長位於西南賔之次者為三賔位於賔主介僎之後司正以教職為之此正文也附載禮圖則有三僎位於大賔之左西上僚屬位於東序西面而三賔位於僎賔之右東上衆賔位於西序東面司正位於主東三僎者初無明文今以佐貳官為之由是觀之賔僎三賔位皆南面主位東南介位西南衆賔序齒此與周制不殊賔位東北以爵而尚左僎位西北兼論徳齒介以次長與主皆北面司正並主而坐此皆異於古矣然里中郷飲其制仍以年髙有徳者為賔而介以其次僎以致仕官為之則又稍合於古也三僎次於東北僚屬西面而衆賔東面此則古未詳言之耳至於别奸頑異罪人而列於外坐使聴讀律受戒諭此雖古禮未及乃亦周禮大司徒坐罪人於嘉石而恥之之意也禮時為大而當從今其間大義炳炳者古今非可易也竊惟聖祖定法微意蓋謂朝廷尚爵而鄉黨尚齒守令職官儒學公署也故以致仕官當賔禮而里社仍尚耆徳司正者古用主人擯相之吏耳古坐飲而立監之今用師儒矣其坐宜也然於支辦酒殽但言酌量豐儉而未詳其數故行禮者於三豆五豆或酢或酬之宜未之深辨而長少之節踈矣公過私罪别席之令雖再申明然恐啓争生釁廢閣已乆而淑慝之戒微矣夫賔主象天地介僎象隂陽古今位次雖殊皆正席也所頒圖式業已分明近嵗或踵他圖之訛四席乃皆隅坐蓋以不究古禮四隅之席特據賔主介僎四位而言耳非謂四隅斜向如童子之席可不正而坐也夫所謂僚屬者同僚合屬皆在焉耳袁氏儀注圖席亦皆正而僎位東北近古矣然既以佐貳居僎三僎既列而又旁列同僚將誰指耶凡此皆由後學誤解禮文遂至各行己見相沿成習豈其然乎夫鄉飲之設王風所係厯代儀文其義各有所指古禮非可泥也謹按會典所載而遵行之斯無畔時之咎矣










  明文海巻一百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明文海巻一百二十一   餘姚黄宗羲編考三
  五徳之運考張養蒙
  自古帝王受命而興其嬗代之序載在史䇿可考而知也逮戰國鄒衍始推言五徳之運以决帝王相乘之統劉向復推廣其義作五行傳自今考之有主於相克者則曰夏得木徳商以金勝之商得金徳周以火勝之此衍之説也有主於相生者則曰太昊氏始出震以木徳王次而神農以火黄帝以土少昊以金顓頊以水帝嚳以木堯以火舜以土此向之説也若夫配以五方分以五色屬以五音貫以五數世代循環相尋不已術士家咸祖談之在儒先則直斥其不經見矣愚故竊有疑焉夫五行之用布濩於天地之間自一人一事以至於百工萬化罔不取足而况帝王重寳可獨遺之若謂衍之説盡不可信與則秦代周從所不勝為水徳漢克秦張蒼等皆云應赤帝之祥宜尚火徳公孫臣推衍議言宜尚土徳當有黄龍見後黄龍果見成紀蒼議卒詘此何以驗也謂衍之説盡可拘與則黄帝顓頊帝嚳堯一姓而所尚頓殊何秦漢以後不然也夏之揖遜同於虞何主於克而不主於生也要之䜟緯術數之學與星官堪輿諸家竝傳亦自不可盡廢但達人之通致不當拘術士之偏談耳蓋論五徳之流行雖足以乗其運而論厯代之世運亦不必分屬於徳吾聞其有撫五辰修六府而興者矣不聞其修一徳而興也吾聞其有狎侮五行汨陳五行而替者矣未聞其乖一徳而替也如徒以數尚六七色尚青赤音尚徵羽類而附之則興者果一徳之旺而替者果一徳之衰耶蓋五徳之運天之所以示乎人而非人之所易測五徳之修人之所以應乎天而自足以維其運天人之際微乎微乎帝王厯數何拘小術定之哉至謂天地人之異統忠質文之異尚夏商周之迭更此則理之説而非數之説也是故儒先重之也漢以後術士謂唐用火徳宋用土徳我朝受命有謂其尚火徳有謂其尚土徳紛紛無定若必拘拘於此則六朝之更姓五代之分裂豈五徳遂絶而無所乗耶契丹之滅晉劉石之亂華元之代宋乂乗夫何徳耶故愚斷以為不可廢衍向之説亦不必拘衍向之説也若夫探五行之精敬五行之用以斡造化轉移之微權使吾之徳足以當天之運而天之運不至於爽吾之徳此在今日所當兢兢者也衍向之説存而弗論可也







  明文海巻一百二十一
<集部,總集類,明文海>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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